席问归来到了这个空间属于医生卧室的地方。
在起火前,这里应该就是整栋房子的主卧。一场大火给周围的一切都渡上了黑色,明明火刚灭,却闻不到多少焦灰味,反而一股浓重的灰尘气。
或许刚刚那场大火,只是过去时间线上的一个剪影。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外面已经看不到多少鬼了。
毕竟时间有限,与其追杀镜子内部的“乘客”,不如早点出去占据他们的身体……不对。
如果只是为了占据身体再次以乘客的身份回到列车世界,那其实只要养精蓄锐在捉迷藏游戏的最后一晚奋力一搏足以,这些鬼不至于提前这么久行动。
或者更理想点,他们完全可以像上个学校站点一样,制定好规则,所有人一起抹杀新进来的乘客,然后按照顺序排列、排队占据身体脱离这个副本。
这样一来,一直没有新的滞留的乘客,又不断有鬼出去,这个副本迟早会被清空的。
当然,副本也会随着鬼的清空而降低难度等级。
思考这些的时候,席问归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旁观者的角度,既没有觉得乘客活该,也不会因鬼的所为而愤慨。
游戏规则如此,能被钻空子是规则的问题,与其他无关。
不过这些鬼显然没什么排队意识,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也不遑多让。
也许除了没有排队意识外,还有别的原因……席问归想到那两间迟迟未打开的阁楼,眸色微闪。
说不定,这个副本有着和校园副本相同的“媒介”。
通往现实空间的媒介。
席问归跨过倒在地上的木梁,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巨大油画框。
他试图踩在床框上去取,然而脚刚碰到床,就听到“砰”得一声。
席问归慢吞吞地放下抬起的腿——床塌了。
他摊摊手,只能踩着坍塌的木床去够油画。
碰到油画的一瞬间,蒙在油画表层的黑灰就尽数散落,席问归捂住口鼻咳了几声,将油画摘下来,赫然发现这幅油画既没有在夜晚变成镜子,也没有被烧毁,画面几乎和镜外古堡的那幅一模一样,清晰度都没减少。
明明没有任何防火措施,却没有一处被大火撩伤。
不过,也只是“几乎”和之前那幅一模一样。除了闻酌说的小男孩手中多了把钥匙以外,画中的欧文医生也不见了。
他的位置空在了那里,隔开了两边的人物,显得有些违和怪异。
席问归低头摩挲着画面,在钥匙处按了按,里面看起来不像是有隔层的样子。他直接暴力撕开了画的背板,果然,什么都没有。
看来小鱼崽判断失误了。
他勾勾嘴角,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个消息。
然而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一点微妙的动静,席问归眉头一凛就要回首反击,却在看到闻酌面庞的瞬间堪堪收手。
“你怎么来了。”
席问归倒没有质问的意思,陈述完就搂住了闻酌,微微垂眸亲上了闻酌薄红的唇。只是一天没见到闻酌本人的脸,竟然分外想念。
闻酌也没推开,托着席问归后颈亲了会儿才道:“你出去吧。”
“?”
“我来找钥匙。”
“你失策了。”席问归愉悦道,“钥匙不在画里。”
“那就在别的地方。”闻酌说,“我会找到的。”
他推了席问归一把:“去吧。”
席问归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闻酌见他迟迟不动,甚至还捞过他脖子补偿性地吻了下:“快去,你要是被人用了,以后就都别碰我。”
席问归一秒迈开步伐,问身体的位置:“它在哪?”
“床底。”
刚见面又要分开,席问归不是很满意地揽过闻酌的腰,强硬地压吻了会儿才松开离去。
-
柳卿已经满头冷汗了。
床两边都被头发透了进来,遮挡了所有可见光。现在她肉眼可及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分不清头发与地板的界限。
她完全不敢乱动,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因屏息太久而不得不发出的喘息也要用手捂住,就怕惊动周围的发丝。
它们就像活的一样,四处蠕动着。
柳卿感觉自己要死在这了。
虽然经历过很多次站点,也拿到了回家的车票,但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或者说,列车世界的大多数都不是多么厉害的人。
能在现实犯下罪恶,都不过是趁了时机,有所暗算。
而在危机四伏的站点里,他们所有人都只是蝼蚁,必须要抓住一切机会才能活下去,有些人会选择舍弃一些人性,有些人还需要一点运气。
她想到了许之涟。
虽然之前说好,不论谁先死,另一个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正视离别。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感到不甘。
脚踝有点痒,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前两天被狗咬伤的地方已经奇迹般地痊愈了,许之涟给她用了张很珍稀的票,她当时觉得没必要,但许之涟认为副本里处处是危险,高效的行动力很有必要。
可惜还是浪费了一张票……
脚踝处突然多了一股拖力,低头一看正是一缕头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一股热烈的灼烧感,痛到她根本抑制不住地惨叫一声!
紧接着那缕头发就把她猛拖出去——
柳卿面朝上,出床底的瞬间就对上一张可怖的鬼脸,直接大脑一片空白。然而不过一秒,那张鬼脸就消失了。
周边的所有头发也如潮水般散去,仿佛大梦一场,只有她被灼伤的身体在反应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
柳卿偏头,看到了一双穿着病号服的小腿,往上看去,正是席问归的脸。
她扯了扯嘴角,脱力地瘫在地上:“当时来不及躲柜子
了。”
席问归指了指打开的房门,问:“你刚刚没听到有人从这里出去吗?”
柳卿脸色微变:“没有……出去?房间除了我还有谁……”
她看到了墙上那张变成镜框的油画框,意识到是有其他人进来了。
得到答案的席问归转身离开,眸色暗沉。闻酌就是从这间卧室出去的,但他既没有救柳卿,见面后也没和他提到这个房间的鬼,就好像没看到一样。
没看到床底的柳卿可以理解,毕竟她没出声,但趴在床上四肢扭曲的女鬼也没看见?
席问归带着疑问跨越镜子,回到了镜外的时间。
他钻进床底,回到自己的躯壳再滚出来时,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
他站起身,摊开自己面目全非的手掌,完全不知道闻酌用他的身体干嘛了。不只是手掌,还有手臂、大.腿,到处都是灼伤,病号服到处都是破洞。
钻心的疼痛传入大脑,难怪闻酌不乐意继续待在他身体里。
-
闻酌注视着席问归离开,看了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眼底多了丝隐晦的笑意,但转瞬而逝,很快归于冷淡。
他注意到,被席问归随手放置的油画里少了个欧文医生,空荡的位置看起来格外惹眼。
不过很快,他就将目光移到小男孩手中的钥匙上,思索片刻便准备离开。
这时,余光却瞥见焦黑木床下的一张照片,照片大概是因为夹在玻璃相框里,所以幸免于大火的吞噬,只是四周还是难免被火星子撩得残破不堪,画面也被熏得发黄。
他弯腰捡起,在照片中看到了一对夫妻,左边的是个戴着婚纱头纱的女人,右边正是欧文医生,而反面写着一个日期,1956.12.13。
这个日期结合女人的头纱来看,是结婚的时间?
闻酌皱了下眉,他记得之前看到的解剖书上有一页备注是1960年。
也就是说,医生在结婚四年后开始研究解剖学的。
他收好照片,一出门就看到了惊魂未定的柳卿。
“你怎么不回去?”
闻酌并不意外柳卿在这里,柳卿的壳子底下换人了已成事实。失踪的许之涟大概率也在这,其他被占用了壳子的人一样。
“这边的鬼都不见了,感觉这边还要安全点,我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没看到007?”
柳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007在这边?不、不可能……我和001在白天的时候把楼上下都搜了一遍,除了三楼的个别房间……”
“白天没有危险,我们说话声音也不小,她不至于躲着不出来……”
柳卿慌了神:“你看了手机吗,她……”
“她活着。”闻酌道,“也许是被困在这里的某处了。”
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烧焦的黑炭,窗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找过吗?”
“没有。”柳卿捋了把头发,有点急了,“我们白天出不去,会被太阳烧伤。”
但急也没用。
她看到了席问归手里的照片,问:“我能看看吗?”
闻酌递了过去。
柳卿接过,正反两面都看了看:“1956.12.13,结婚纪念日?不对啊,我看到的报纸上说他有四个孩子,最大的两个都成年了,怎么会是1956年结婚?”
闻酌反问:“你知道我们现在什么日子?”
“不知道。”柳卿道,“但欧文防火烧家是1960年的事,那时候他最大的两个孩子就已经成年了。”
闻酌:“可能大的两个孩子是和前妻生的。”
柳卿表示赞同,她犹豫道:“你不会也是进来找钥匙的吧?”
“嗯。”闻酌道,“你有看到和小男孩有关的东西吗?”
“楼下倒是有个男孩房间,不过001找过里面了,没有钥匙。”柳卿转身,“我要出去看看了,你要一起吗?”
闻酌想了想,同意了。
如果古堡外只有晚上能去,那就要抓紧了,外面的范围还很大,需要更多的搜寻时间。
“你看到的报纸上还有什么?”
柳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吐露,没有隐瞒。
闻酌眸色微动:“既然在火灾之前,欧文一家就已经被他自己杀了,警察来了后怎么处理他们尸体的?”
柳卿一愣,隐约好像记得看到过:“说是埋在了森林西边,距离古堡不到两百米的位置……”
“诶,你不是现在要去吧!”
“我去看看,你随意。”如果小男孩的尸体也在那儿的话,那么钥匙也大概率在那,只是不知道是在镜中的墓地还是在镜外的墓地。
“你知道哪是西吗!?”
闻酌:“……”
古堡外一片漆黑,没有月亮,根本分辨不了方向。
他还真不知道哪面是西边。
柳卿跛着脚快走几步跟上:“我白天见过一次太阳,大概能分出哪边是西……我可以和你一起,条件是我要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钥匙,以及拿到钥匙后能获得的线索也要跟我分享。”
这倒是没什么。
闻酌答应得很快:“可以。”
考虑到可能会挖坟,他们还去地下室拿了铁锹。
柳卿深吸口气,跟闻酌一起踏进夜色,黑暗很快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就在他们要翻出铁栏杆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些细微的人声。
柳卿担心是许之涟,一定要去看看。
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狗屋,和镜外古堡的狗屋一模一样,是当年火灾里唯一幸免于难的建筑。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柳卿神经绷紧:“别是那条狗吧……”
闻酌刚想说话,狗屋里的东西似乎也听到了他们的动静,突然一道沉闷的人声从里面传来:“有人吗!谁在外面!救救我!”
闻酌一顿:“刘雅民?”
“是我!”刘雅民顾不得闻酌直接叫他大名,“放我出去,我会给你报酬的!”
闻酌转身就走,毫不留情:“你就在里面待着吧。”
“不,放我出去!”刘雅民的声音有些癫狂,被关在封闭的狗屋里一天了,折磨得他几乎要疯掉,“我这里有副本线索!你们不放我出去就永远不会知道关于这个副本故事的真相!”
“你说说看。”柳卿开口。
“日记,狗屋里有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