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封嫔后的第二日,新立五品以上的妃子都要到慈宁宫给皇后请安,因此段婉妆也早早的起了身,将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
比平日的装束更加威仪沉稳,她端坐在正殿的上位,含笑环视着下座的一群莺莺燕燕,说出的话不容置喙:“今日起各位妹妹们就将成为东宫的一份子,咱们大家便是一家人,要和平相处、相互帮助,切忌做出失格的行为。”
新入宫的妃子们都很谨慎,面对段婉妆的发话更是洗耳恭听,看上去都是乖巧的摸样,唯有一人,随性的依靠着椅背,面上勾起的笑容饱含深意,一直瞧着段婉妆。
毛琬琰今日穿的不张扬,却也不清雅,一身藕荷云雁细锦衣在十来个素面衣裙的妃子们中脱颖而出,像是故意要引起段婉妆的注意,或者想要彰显自己的身份,在人群中的她格外的显眼。
妃子们请完安后三三两两的离开,唯有毛琬琰一人依旧斜倚着木椅,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人群都散去后,旷阔的正殿内只剩下段婉妆与她二人。
段婉妆细细端详着她,好一会才开口:“真没想到你的变化这么大。”
幼时仅仅一面之缘的毛琬琰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扎着个小辫子像男孩子一样欢脱的姑娘,如今变成了出水芙蓉的大家闺秀,更让她意外的或许是毛琬琰那奔放崇尚自由的性格,竟甘愿入宫为妃,身居牢笼之中。
毛琬琰浅浅带着笑意,没有回答段婉妆的问题:“你的变化到也不小。”初见段婉妆那会,她还是个懵懂胆小的小姑娘呢。
段婉妆想起往事,微微一笑,虽然小时候她们颇有渊源,不过她一直很欣赏毛琬琰洒脱的个性:“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和我说。”
毛琬琰闻言笑着开口:“我倒是有事找你,能否借一个贴身女官给我,帮我□□一下我的丫头。”
段婉妆轻轻挑眉,她的要求看上去很合理,也没有理由拒绝,思索片刻还是同意了,选了较为沉稳的赫女官:“静儿,你和端妃去吧。”
赫女官顺从的从她身后走出,朝毛琬琰行了礼后便站在了她的身后。
小谈几句,毛琬琰就带着赫女官离去了,走前还给了段婉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得她一头雾水。
锤了锤僵硬了一上午的肩膀,段婉妆拖着慵懒的身子挪到贵妃榻前,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唯有璇珠一人在殿内候着。
不见周女官,段婉妆便问:“慕儿去哪了?”
璇珠贴心的在一旁替她打扇,轻声细语说道:“周姐姐方才还在殿外。”
正说到她,周女官便走进了殿里,手里还拿着一份信笺,表情有些古怪的凑到段婉妆的耳旁,小声说道:“娘娘,奇怪的信又来了。”
段婉妆秀丽的眉宇蹙起,眼中有着烦躁的情绪在涌动着,她让屏退了璇珠,独留周女官一人在殿内,拆开了信笺。
信中写着:三日后永安阁,不见不散。
连一个署名都没有,一整张墨蓝色的信纸上,只突兀的写着这一句叫段婉妆摸不着头脑的话,诡异又叫人不安。
这已经是段婉妆第五次收到这样奇怪的信了,上面没有写明收件人,却每次都是在段婉妆的寝宫里发现的,有时是醒来时就放在了被子上,有时是塞进了门缝里,每每都叫她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写信人是什么样的心态,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皇宫中,却从来不和段婉妆直面相对,只留下这奇怪的信约她三日后永安阁见,她连永安阁都不知道在哪里,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人给她写了这样的信。
段婉妆不耐的把信丢到一边,周女官见她心神不定,俯下身道:“娘娘,要不奴婢三日后去那永安阁看看是何人吧。”
段婉妆抬抬手制止了她:“还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擅自前去太危险了,这样,你先去寻一下永安阁在什么地方,是做什么的。”
周女官应声道是,立马退了下去寻找这个地点。
段婉妆撑着脑袋思索,这封信明摆着是给她的,那她亲自去一趟还是很有必要,但不能只身前往,最好是带上武功高强之人一同前去,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想起先前保护过解忧的暗卫墨隐,段婉妆写了一份信让人送到了华英的殿内,用一个人情为交换条件,向他借用墨隐三天。
不一会华英的回复就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已经潜伏在慈宁宫外的墨隐。
在宫里静候两日,周女官的消息也传回来了。永安阁在京城的西北边,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客栈,才刚刚开业不久。
这让段婉妆觉得更怪异了,她这五封信少说也是从半年前就开始收到的,可那永安阁是最近才开业的,那半年前的永安阁指的是什么?
仅有一日的时间,紧迫得不容段婉妆多想,在信中提到的第三日当天,她换上一身朴素的素面衣裳,带着周女官和暗处的墨隐,悄悄的从皇宫的北门溜了出去。
骑着墨隐偷偷从宫中牵来的马匹,段婉妆带着周女官一路向前。
段婉妆不会骑马,但是周女官会,前几次她让周女官替她去普云寺跑腿,也正是因为周女官会御马之术,来回时辰也快些。
段婉妆并不担心墨隐会将这件事情报给华英,在她借用墨隐的这三日里,她才是墨隐的主子,她相信墨隐是不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
顾虑到段婉妆不擅长骑马,周女官走的很慢,待到了京城西北处的永安阁时,已经是午时了。
下了马便有店小二迎上来,牵过她们的马,满脸笑容的搓了搓手:“二位姑娘里面请,是住店还是用餐呐?”
段婉妆头戴着帷帽,微微点点头周女官便知道了她的用意:“寻一个安静的雅间,我们要用餐。”
店小二道声好嘞,便让人牵了马下去,走在她们二人的前头,将她们带上了二楼视野最开阔的雅间。
随便点了些菜,段婉妆在这里一坐便是一下午过去,结果什么人都没有等到。
眼看着客栈内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空等了一下午的她有些恼怒,难道这写信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耍自己玩吗,一下午过去了,别说一个人影,就是一只苍蝇都没有等到。
天色已经渐渐昏黄,一日也快要过去了,段婉妆起了身不打算再等,准备打道回府。
店小二匆匆给她们牵来马,收了小费后喜笑颜开的离开了。周女官正要翻身上马,眼尖的段婉妆却发现了马鞍上面有东西,拦下了她,将那一角墨蓝色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又是一封新的信笺。
还是那个熟悉的信纸,打开一开,上面的内容却换了:请小主带上名单,三日后永安阁见。
小主?名单?这是什么东西。
左右翻看了几回,除了这几个隽秀的字迹,段婉妆却是没有再找到其他的东西。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只要涉及有名单的事情,那必然不是小事,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政治上,有团体拉帮结派在密谋什么,对一个国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她将信小心的收进怀里,打算带回宫去再研究几日。
回宫的路途中,段婉妆倏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让周女官停下了马,对着一片空气低声说道:“我要去一趟段府,墨隐你先回宫去吧。”
空气中没有传来任何的回话,无风的小巷里树叶却发出了簌簌声响,她便知道墨隐走了。
掉转马头,她们一路朝段府走去。
她此次是偷偷溜出宫的,不让便让段府的人知道她回来,只能悄悄的从南苑的一处破墙翻进去,而她去取的东西也不能让除了她与两位女官以外的人知道,故而让墨隐先回宫去。
偷偷摸摸的翻进了段府,趁着天黑她们一路避人耳目溜进了望月楼。
周女官将望月楼的门闩锁上,段婉妆从一楼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两把小铲子,朝她招了招手:“快来,把这里挖开。”
周女官有点迷糊,奇怪的问:“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不等周女官动手,段婉妆拿着铲子在地上敲敲打打,直到一处地砖发出不寻常的闷响,她用力的朝接缝处刮了两下,一块地砖应声翘了起来。
段婉妆费力地把地砖搬开来,下面是一片整齐的泥土,她拿着小铲子把上面的土一点一点铲开,周女官才依稀回忆起十年前的一桩事情。
十年前,贪玩的她意外把望月楼的地砖给砸了个洞,生怕被夫人责骂的周女官哭丧着脸跑上楼去找段婉妆寻求帮助,段婉妆便将这事扛了下来,让府里的嬷嬷寻人来修补。
在等修补匠来的时间内,赫女官意外发现破碎的地砖下有不同寻常的东西,三人把掩盖在上面的泥土拨开,发现泥土下竟有一个小小的储物格。
储物格没有锁,段婉妆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结果里面既没有珠宝,也没有金银,只有一本破旧的本子,上面写着几个她们看不懂的字,歪歪扭扭的挤在一起,就像一个初学会写字的孩子的练字本。
年幼的段婉妆索然无味的把本子丢回了储物格内,又伙同两位女官把它重新埋了起来,直到修补匠到了段府把地砖补了上去,这件事情就再也没人知晓了。
今日看到那封莫名其妙的密信,回程的途中她才突然记起还有这么一件往事,顿时觉得说不定幼时看到的那本破旧的本子,上面记着的东西就是一份不为人知的名单。她临时改变了回宫的想法,想将那时看到的那奇怪的本子挖出来。
周女官反应过来,立马帮着段婉妆挖起泥土,大约朝下挖了一截小臂这么多,储物格的门把便显露了出来。
周女官伸手一拉,一股霉味和土味交杂在一起的味道瞬间扑进了她们二人的鼻子里,呛得段婉妆捂着鼻子轻咳了两声,快速的把储物格内的书籍给抽了出来。
擦去书籍上的灰层,段婉妆将看上去岌岌可危的它用一张锦帕包裹起来,轻轻的放进了怀中,二人迅速的还原了作案现场,悄悄咪咪的又从破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