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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那二公子这病, 得多久才能好!”李氏问道。

    何太医也没怎么在意,笑道:“少则半月,多则二十来年, 也就好齐全了!”

    李氏抿了抿嘴唇,问道:“这眼看着就过年了,不能快一点吗?”

    做大夫的, 真的是很烦这种既要又要的病人家属,这过年不过年的, 跟个生病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尤其你们府上还守孝呢, 又不需要叫孩子出门拜年!而且徒嘉泽的身体,是何太医一直看到现在的, 虽说先天不足,但是以皇家的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 只需要好生保养, 自能成亲生子,颐养天年。结果如今才稍微好点呢, 就折腾出个惊悸来。

    何太医五天就要来一次平王府,对于这里的情况也有些了解,顾晓这个太妃素来宽厚,即便先平王没了,也肯叫侧太妃和太姨娘她们自个养着孩子, 也不叫她们和孩子们日常跑到正院去请安,换做个刻薄一点的,叫妾室给主母卷帘打扇, 能磋磨得你有苦说不出!结果,这侧太妃硬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竟是还想要生事。

    心里这般想,何太医的语气就变得淡了起来:“侧太妃这话,下官却是不明白了。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二公子本就先天禀赋弱了些,更该仔细将养,以免留下病根,日后受罪!侧太妃若是觉得下官医术不精,不如另选贤能吧!”

    顾晓赶紧说道:“何太医言重了,侧太妃就是有口无心,她是二公子的生母,自然是盼着二公子早点好起来的。只是她出身低,不通医理药理,这才说出那些话来,还请何太医不用跟她计较!”说着,她使了个眼色,吴嬷嬷又赶紧递过去一个荷包,说道:“这天儿也晚了,外头也冷,这个给何太医您拿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何太医心中暗道,果然还是太妃娘娘有大家风范,做事有礼有节,嘴上却是推脱掉:“不敢不敢,这本是下官职责所在,之前拿了府上的赏封,已经是愧不敢当,哪里还能再收呢!”

    顾晓笑道:“何太医您尽管手下,日后劳烦您的时候还多着呢!”说着,她横了李氏一眼,李氏吓了一跳,虽说心里头还在嘀咕,但是面上却老实起来。

    不多时,下头将药煎好送了过来。因着之前徒嘉泽常年吃药,奶娘便将药倒入一个小紫砂壶中,略微凉了凉,用手试着不烫之后,便以壶嘴撬开徒嘉泽的牙关,又用手辅助他吞咽下去。

    一壶药吞下去,徒嘉泽脸已经皱了起来,看着似乎想要呕吐,何太医连忙上前,将手伸进徒嘉泽衣服里推拿了一番,见他没了呕吐的意思,才将手伸了出来,又嘱咐一边的奶娘,说道:“以后若是贵府二公子吃了药想吐,就帮他揉一揉这几处,不用太用力,一会儿便好!”

    两个奶娘仔细看着,都答应了下来。她们这会儿都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琢磨着之后徒嘉泽的事情还是不能由着侧太妃做主,有什么事,得去正院请示太妃娘娘才对。

    这也是怪了,搞得太妃娘娘比侧太妃娘娘这个亲娘更看重二公子一样。

    送走了何太医,顾晓这才看向了李氏,言辞很是冷淡:“我就不问,这深宅大院的,二公子是怎么受了惊吓的了!但是我得再提醒李妹妹你一句,二公子虽说是你生的,但却不只是你的孩子,你这西院里头,最重要的便是二公子,你若是照顾不好,有的是人想要帮你照顾,明白没有?”

    李氏憋屈得低头行礼:“姐姐说的是,妹妹明白了!”

    顾晓点了点头:“希望你是真明白,不是假明白!马上就过年了,我也不希望府里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氏又只能点头应是,顾晓这才说道:“时候不早了,李妹妹你也早点歇下吧,至于二公子这边,有下人看着呢!”

    这言外之意,就是信不过李氏了,可李氏还能怎么说呢!

    顾晓还觉得有些不够,转头又吩咐道:“你们院里如今也没个能拿主意的人,李妹妹毕竟是年轻,许多事情考虑不周全,我记得府里当年还有个何嬷嬷,回头请了她进府,帮着西院搭把手,也免得出了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

    何嬷嬷其实是婉嫔当年给徒宏远安排的人,但是,婉嫔死后,徒宏远就疏远了她。人家又不是犯贱,要热脸来贴你冷屁股,因此,瞧着徒宏远跟胡家不亲近,就直接请辞回去颐养天年了。人家本来就是世代在内务府办差的,在宫里执役多年,积攒的私房不少,娘家侄子侄媳妇也肯孝顺,自然不需要指着王府过日子。

    李氏没想起来何嬷嬷是谁,但是也明白,正院这是明目张胆给西院塞眼线了,偏生她自己理亏,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得诺诺称是,好不容易送走了顾晓,回了自个屋子,就开始喊头疼。

    “那娘娘要请太医吗?”玉珊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什么太医?”李氏没好气地说道,“就请了个何太医,那边都恨不得要指着我鼻子骂了,再请一次,她还不把我埋汰到地里头去!去拿一盒薄荷油过来,我记得咱们这边还有几盒鼻烟,拿一点,放鼻烟壶里头,我吸一口醒醒神!”

    结果鼻烟壶拿过来,她又伤感起来。她以前哪知道这些东西,她这里的鼻烟壶都是徒宏远给的,鼻烟也都是以前的存货,如今都有些陈了,以后再想要这等上等的鼻烟,也难得了!

    李氏伤感地吸了一口鼻烟,被里头的味道冲得打了个打喷嚏,鼻涕都打出来了,果然觉得脑子里都清明了许多,她叫人将鼻烟盒收好拿下去,又开始怀念起徒宏远来。

    顾晓这会儿也已经回了正院,几个丫头忙不迭地拿了热烘烘的厚帕子给她擦脸擦手。

    “娘娘再泡个脚吧,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可不能进了寒气!”春燕提议道。

    顾晓点了点头,说道:“也好,看看有没有干艾叶,放一点进去,正好驱驱寒!给吴嬷嬷也准备一个盆,让她回屋泡一泡。你们一会儿回去,也好好泡个脚,别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

    几个一起跟着出去的丫头都脆生生答应了下来,寻常人家要点热水难得,王府里头别的也就罢了,要点热水又算得了什么,你就算是想要夜宵,厨房那边睡着了也得爬起来给你备上。

    果不其然,这边才去厨房提热水,厨房那边就准备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里面还洒了点胡椒面,装在砂锅里一起送了过来。

    顾晓一见就笑了:“她们倒是尽心,正好,大家都分上一碗喝了吧!”

    顾晓也略喝了大半碗,只觉背心微微出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再脱了鞋袜,提起裙子,将脚放到木桶里头,里面水温略高,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就舒服了起来,顾晓忍不住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还是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好啊,上辈子自个买了个智能泡脚盆,也就一开始用过几次,后来便闲置了。没办法,泡脚的时候的确很舒服,但是放水刷盆真的挺烦人。如今就不需要考虑这个了,有的是人帮着处理洗脚水,刷洗泡脚盆。

    顾晓泡脚的当儿,叫春雨帮着拆了头上的首饰,将头发也放了下来,春雨一边又去熏炉上拿了烘热的毛巾给顾晓隔着头发烘头皮,一边抱怨道:“娘娘也真是慈悲,西院那边自个作孽,反倒是累得娘娘这大冷天地跑这一趟,只怕那边还未必领情,现在还不定在怎么埋怨娘娘不给她脸面呢!”

    顾晓感受着头顶热烘烘的温度,嘴里说道:“李氏也就罢了,二公子就是个孩子,我就算是瞧不上李氏,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受罪!”

    春香也跟着说道:“娘娘就是好心,要换了我啊,我才不管呢!”

    春燕这会儿已经喝完一碗羊肉汤,调笑道:“正因为如此,娘娘才是娘娘呢!你倒是想换,换得着吗?”

    屋子里一群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顾晓笑道:“这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啊,如今倒是口无遮拦起来!”

    春雨笑道:“这也是娘娘纵得不是,换做之前,咱们可不敢!”

    “行啦,想要拍马屁,明儿个也不迟,到时候谁嘴甜,我就给谁多点好处。今儿个时候也不早了,除了上夜的,其他人都回去歇着吧!”顾晓摆了摆手,笑道。

    一群下人纷纷行礼,各自退下。

    上夜的春燕和春雨也一起在熏笼上铺了铺盖,先伺候着顾晓睡下,然后吹了蜡烛,这才摸黑去了熏笼那边,两人挤在一起睡了下来。

    一夜无话,顾晓第二天起来,刚刚梳洗完毕,徒嘉钰就过来了。

    给顾晓请了安,徒嘉钰这才问道:“妈,听说昨儿个西院那个弟弟生病了?”

    顾晓问道:“都那个点了,谁跟你说的?”

    徒嘉钰连忙说道:“是我早上起来,夏萤姐姐跟我说的!”

    顾晓身边的一等丫头都用了个春字,二等三等就没有另外取名,等她们升上来之后,才会改名。而徒嘉钰那边一等丫头,就用了个夏字。他身边四个一等丫头,分别叫做夏萤,夏荷,夏菲,夏兰。

    顾晓点了点头:“这样啊!她说得没错,你二弟昨儿个生病了!”

    徒嘉钰顿时有些纠结,这大半年徒嘉泽没生过病,他差点都忘了,之前这个二弟是经常生病的。以前徒嘉泽生病,顾晓都会让他准备一份礼物,叫人送过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徒宏远就是个偏心眼子,他喜欢李氏和徒嘉泽,那徒嘉钰就得做到兄友。所以,先是原身代徒嘉钰准备礼物,后来就是徒嘉钰自个准备礼物,总之没消停过。

    顾晓倒是没有故意阻隔徒嘉钰与徒嘉泽的兄弟之情,见他纠结,便说道:“你叫人送几件玩具便是了!”

    徒嘉钰顿时松了口气,这事简单啊,他现在好多玩具都不玩了,正好可以送给徒嘉泽,因此,当下便对跟着他一块过来的夏菲说道:“夏菲姐姐,你回我院里,拿一个陀螺,一个益智图,一个磨喝乐,还有一个陶响球包起来装盒子里,给西院那边送过去吧!”

    夏菲当下回去拿东西,之后又带上一个小丫头一起往西院而去。到了西院,徒嘉泽刚刚迷迷糊糊睡醒,正在喝米汤,李氏之前被身边伺候的丫头又苦口婆心劝了一通,一大早又拿着一大堆东西来跟儿子联系感情。

    小孩子对亲生母亲是很少记仇的,这会儿母子两个又开始亲亲热热起来。

    夏菲进来也不多话,直接说道:“侧太妃娘娘,我们小王爷听说二公子病了,便叫奴婢等人过来给二公子送几样玩具,叫二公子养病的时候好打发一下时间!”

    李氏听了,也没觉得意外,当下便说道:“那替我谢谢小王爷,你们回去跟小王爷说,等二公子病好了,再去找小王爷一起玩!”

    夏菲恭恭敬敬答应了下来,便又带着小丫头回去了。

    李氏叫人开了匣子,一看里头的东西,脸便拉了下来,只觉自个母子被敷衍了。毕竟以前送来的说是玩具,但不是金银就是玉器,结果这次送过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徒嘉泽倒是挺喜欢,以前送过来的玩具因为价值高,李氏哪里肯随便给他玩,弄坏了怎么办,这回干脆将匣子放到徒嘉泽面前,他乐滋滋地将里面的那组彩陶磨喝乐拿出来,又叫奶娘拿了他玩具里头的小杯子小盘子之类的过来,好用磨喝乐过家家。然后又拿着陶响球在炕上滚着玩。

    李氏愈发觉得儿子不知好歹,越看越来气,当下一甩手,就回自个屋里去了。

    徒嘉泽这会儿正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意识到李氏走了,横竖平时跟他一起玩的也是身边的丫头奶娘,李氏的存在感并不算多,李氏一走,丫头奶娘也放开来,玩得愈发开心起来。奶娘如今也意识到,李氏这个亲妈是靠不住的,反倒是正院那边太妃是个心正的,因此,便想要潜移默化,叫徒嘉泽亲近正院,即便是以后,徒嘉泽分府出去,有徒嘉钰这个亲王长兄照应,总比人家不管不顾来得强。

    徒嘉钰却是问顾晓道:“以后二弟会跟我们一起念书吗?”他可不想跟徒嘉泽一块读书,在他记忆里,这个弟弟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还成天生病,跟他一起玩肯定没意思。

    顾晓想了想,说道:“你二弟年纪小,身体也不好,只怕想要读书还得再等两年,到时候,你应该进弘文馆念书了,不会跟你二弟一起的!”

    徒嘉钰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有些失望,忙问道:“那末儿呢?他以后能跟我一起去弘文馆念书吗?”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一家王府只有一个进弘文馆念书的名额,以后末儿肯定也还是在自家府里念书,不过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到时候你可以回来多教导末儿,你觉得怎么样?”

    徒嘉钰连忙点了点头,顿觉一副重担压上了自己肩头,自己可得好好念书,要不然到时候给末儿做先生,教得不好那可就遭了,回头把末儿的学业给耽误了!

    徒嘉钰几乎是第一时间进入了先生的角色,等着末儿被抱过来,就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末儿,你现在也开始学说话了,不如跟哥哥一起念书啊!”

    这么长一串话,末儿根本没听懂,还以为徒嘉钰是要跟自己玩,屁颠屁颠地爬过去,凑到徒嘉钰身边,“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徒嘉钰顿时脸红了,他用力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有些狼狈地说道:“末儿,哥哥跟你说要念书呢,不是说要亲近!”

    末儿压根没感觉到徒嘉钰的抓狂,他“咯咯”笑着,胖嘟嘟的小手抓住了徒嘉钰的手指,就往自己嘴里塞,他现在下面的门牙也开始萌发,虽说给他做了磨牙棒,但是还是喜欢抓着什么咬什么,平常坐在桌子前,都想要啃一下桌面。

    一边奶娘赶紧拦着,又拿了一根烤得香脆的磨牙棒给徒嘉钰:“小王爷,你拿这个哄三公子就行!”

    徒嘉钰赶紧用另一只手接过磨牙棒,送到末儿面前,末儿闻到香味,这才松开徒嘉钰的手,接过磨牙棒,送进嘴里,米粒大的小牙齿在上面磨着,不多久,带着点糊糊的口水就流了下来。

    徒嘉钰纠结地拿着帕子给末儿擦嘴,对教这个弟弟读书一时间失去了希望。

    顾晓在一边看得直乐,笑道:“他现在还小呢,你们可以先一块读故事书!”

    徒嘉钰一听,眼睛就是一亮:“什么故事书?”

    顾晓挥了挥手,便有人拿了厚厚一叠书过来,封面上赫然印着《西游记》三个字。

    这套书是之前叫人在外头买的,虽说到了年底,许多铺子都关了门,但也还有年节时候照样做生意的,甚至过年的时候,生意更好做。

    像是书坊,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大年三十和年初一才歇业,其他时候都是开着的。来年就有会试,年前已经有各地的举子陆陆续续赶到神京。到了神京,多半要去书坊买几本近年来的时文集,甚至还要猜测朝中谁会当主考官,看看书坊里头有没有这些人的文集,买回来也能揣摩揣摩。

    没有哪个书坊只做科举生意的,像是这些传奇话本,销量可要高得多。各家公子少爷,多半偷偷摸摸买过什么飞燕武则天的秘史,闺阁里头,私下也有传阅《西厢》、《牡丹亭》的。如今也有一些落魄文人,专门以此为业,写各种才子佳人,宫闱艳史,还有神鬼志异的,甚至,你要是跟书坊混熟了,还能看到各种避火图,那叫一个姿势繁多,花样百出。

    顾晓叫人买了几套《西游记》,然后又叫人买了一些时新的话本传奇,自个平时没事可以看着打发打发时间。话本什么的还没开始看,不知道如今的话本是个什么风格,但是《西游记》,顾晓倒是已经翻看了小半本,确实与记忆中的并无二致,难免升起了几许追忆。

    这几套《西游记》是插画版,做得很精美,当然,价钱也很美丽。这年头的书倒是没什么版权费用,主要印刷成本就很高。别看活字印刷术已经发明出来好几百年,但是一方面没有合适的油墨,水墨不适合用来做活字印刷,另一方面就是活字的维护和使用成本其实是很高的,因为识字率其实很低,而且一本话本,能卖出一千本,那就是这个时代的畅销书,偏偏这种书还字数比较多,里面常用字就一大堆,你得用多大的容器来承装呢?就算是有地方装,你又能找到几个识字懂声韵的印刷工人呢?有这样的人在市井里头给人写信读信都比做印刷工人来得轻松吧!

    所以,市面上绝大多数书籍,都是雕版印刷,唯有朝廷要是想要编撰什么大部头,才会用铜活字来印刷保存。

    徒嘉钰拿了一本,翻开一看,就喜欢上了,上头插画甚至是套色彩印的,看着就叫人觉得心潮澎湃。

    “哥哥先看,回头再跟你一起读啊!”看着末儿还在啃磨牙棒,哪怕奶娘不时擦一把,也弄得嘴角手上一团糟,徒嘉钰顿时打消了跟末儿一起读书的念头,自个拿着书跑窗户边看去了。

    顾晓也没有阻拦,倒是末儿瞧着哥哥居然跑了,当下也丢下手里的磨牙棒,手脚并用,往徒嘉钰那边爬去。

    奶娘赶紧拿了帕子给他将手和嘴擦干净,又给抹上一层面脂,这才放他跑到徒嘉钰身边,伸出双手求抱抱。

    瞧着弟弟又变成了干干净净的小可爱,徒嘉钰也不嫌弃了,拥着他在窗户边上的罗汉床上坐下,笑眯眯地说道:“末儿,哥哥来给你讲孙悟空的故事啊!”

    末儿什么也没听懂,依旧在那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娘娘,二公子身边的翠芝来给小王爷送回礼!”徒嘉钰刚开了个头,门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第42章

    徒嘉泽那边, 奶娘和丫头们想好了要跟正院打好关系,便也不跟李氏打招呼,就哄着徒嘉泽从自己的玩具箱里选了几样礼物, 让翠芝送了过来。

    翠芝站在门口,有些战战兢兢。之前西院下人大洗牌,伺候徒嘉泽的人倒是没变。但是她们都很怀疑, 若是侧太妃再这么作下去,说不得她们也得跟着遭殃。

    西院那边, 以前对正院都是妖魔化的。在李氏口中,要不是顾晓凭空冒出来, 她才会是亲王妃。

    这纯粹是说梦话,别说是皇家, 就算是寻常人家,婚事也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才人就算占了个生母的位置, 但她却是做不得主的。甚至便是徒宏远, 让他选择也不会让李氏做正室,毕竟, 他自个出身在兄弟们之中已经算是比较低的,再娶个出身一般的正妻,那在宗室圈子里头都要抬不起头来。而李氏嘛,本身也缺乏作为一个王府主母的素质,她是那种可以被收藏起来娇养的金丝雀, 你让她主持一府中馈,还有府里的各种人际往来,她能把人都得罪光。

    王府里头有见识的自然知道李氏就是在吹牛, 但是底层的下人其实也想不到这么多。在她们看来,李氏的确是王爷的真爱, 王妃娶进来,除了初一十五王爷会留宿之外,其他时候都见不到人。

    但是等到徒宏远一死,风向立刻就变了。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名便是名分,器便是权力。以前徒宏远硬生生将李氏抬到了仅比正妃低半头的位置,连同内院的权力也分了一部分给了她。可没了这位拉偏架的,名和器就都在顾晓手上了。李氏稍微一出手,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翠芝就是从府里庄子上选出来伺候小主子的,家里对她的规划也很明确,她这个年纪,是做不了姨娘通房的,那就是先做大丫头,到了年纪嫁了人有了孩子再进府做姑姑,伺候到徒嘉泽开府,跟着过去做个管事娘子,说不得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家女儿也变成主子。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翠芝家里原本一直奉承讨好李氏,为的就是让翠芝能够一直伺候徒嘉泽。可如今李氏做不了主了,翠芝这样的大丫头,嫁出去之后就算能再进府,也几乎不可能再进西院了。

    翠芝如今也已经十八九岁,真要是上头有想法,这个年纪也足够被打发出去配人了,她不想随便被嫁个小厮仆役,甚至是直接被送回娘家由娘家父母主持婚事,如此,就得讨主子的欢喜才行。徒嘉泽的奶娘要讨好正院,翠芝恨不得举双手表示赞成,然后这差事就落到她头上了。

    到了正院门口,想着西院前些年给正院下的蛆,翠芝觉得要是自己,铁定不肯善罢甘休,何况是太妃娘娘这样的人物。这回她自个送上门来,还不定怎么样呢!

    就在翠芝胆战心惊的时候,一个小丫头过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姐姐,娘娘叫你进去回话!”

    翠芝回了神,赶紧说道:“那还请妹妹帮忙带路!”

    那小丫头走在前头,引着翠芝进了屋子,翠芝眼睛余光只看到一个穿着莲青色褙子的贵妇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手搁在一边的小几上。她也不敢抬头看,就着捧着匣子的姿势跪下行礼:“奴婢翠芝给娘娘请安!”

    顾晓听这小丫头说话的时候牙齿似乎都有些打战,不免有些奇怪,这丫头看打扮就是徒嘉泽身边的一等,怎地还这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又不是自个儿子身边的人,顾晓才懒得多管,直接说道:“起来回话吧!”

    “谢娘娘!”翠芝见顾晓言辞并不威严,反而有些随意,紧张的心情也略微平复了下来,然后开口说道:“奴婢是奉了二公子的吩咐,来给小王爷送回礼的!二公子很喜欢小王爷送去的玩具,也从自个的玩具里头选了几样,叫奴婢送过来,还说等他病好了,再亲自向小王爷道谢!”

    这些肯定不是徒嘉泽说的,而是奶娘教的话,不过谁也不会揪着这些话不放。顾晓笑道:“倒是难为二公子了!钰儿,你过来,你二弟给你送回礼来了!”

    徒嘉钰那边已经给末儿讲了猴王出世,这会儿还有些意犹未尽,听到顾晓喊他,忙收了书,叫奶娘讲末儿抱走,小跑着过来,看向了翠芝,好奇地问道:“二弟给我送的什么回礼?”

    翠芝连忙将匣子捧起,夏荷走过去双手接过,捧到徒嘉钰面前。徒嘉钰伸手打开,发现里面同样放着四件玩具,一个瓷制的鱼型哨子,一个竹编的蝈蝈笼子,一小盒琉璃球,还有一个骑着老虎的泥塑娃娃。

    徒嘉钰摆弄了一下蝈蝈笼子,饶有兴致地说道:“那你回去跟二弟说,这些我也很喜欢,回头他要是有空,可以去前头我院子里玩!”

    翠芝心中大喜,有这一句话,哪怕是客气话,回去也足够交差了,当下低头说道:“奴婢回去一定跟二公子说!”

    顾晓在一边问道:“二公子今儿个怎么样了?”

    翠芝连忙说道:“回娘娘的话,二公子今儿已经不发热了,但还是咳嗽,不过喉咙里已经有了痰音,齐嬷嬷早起调了一些柿霜,二公子喝了半杯,略好了一些。”

    顾晓想了想,说道:“柿霜却是略微寒凉了些,虽说对症,但是二公子素来脾胃虚弱,这柿霜也不知道是否适宜!回头我叫人去请教一下何太医,问问他可有什么止咳化痰的方子。我记得秋天的时候府里还在地窖存了些白梨,取一些送到二公子那里,给他蒸了吃,也是好的。”

    翠芝赶紧道谢:“娘娘慈爱,二公子知道了,定然感念!”

    顾晓说道:“二公子难道不是我的孩子,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罢了,现在他病着,身边也离不得人,你也早点回去,若是他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过来禀报,咱们府里也不差这么点!”

    翠芝又是跪下给顾晓磕头,这才回去了。

    翠芝刚一走,徒嘉钰就过来撒娇:“妈,我也想吃梨!”

    “这值当什么,还专门跟我说!”顾晓不由失笑,忽然想到上辈子一度流行的所谓围炉烤茶,便笑道,“这梨不光可以蒸了吃,还可以烤了吃!再叫她们那点栗子、红薯之类的东西过来,咱们可以一块烤!”小孩子不适宜多喝茶,但是烤点水果干果甚至是点心什么的,却是无妨。

    吴嬷嬷笑道:“娘娘怎么想起来这个,我记得乡下人家,倒是喜欢围着火盆,往里头煨一些红薯芋头之类的!”

    顾晓也是笑道:“不过是个野趣罢了!这些在屋里吃不好,烟气大,别一个不小心呛着了,直接送到明霞亭那边去!”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顾晓一声吩咐,立马就有人先往明霞亭准备起来亭子是半封闭式的,天暖和起来可以将窗户打开,就能看见花园里的风景。因为亭子地势较高,旁边还有假山竹林掩映,到了夏秋季节,霞光映照,格外璀璨,这才取了这个名字。

    明霞亭用的不是地炕,而是火墙,这边地方本来也不算大,刚生了一会儿火,亭子里温度就上来了。几个下人又将背风的窗户略微开启,防止一会儿碳炉烧起来,烟气排不出去,呛着了主子们。

    厨房那边也很快送来了烤炉,里面燃着上等的银霜炭,上头覆着一层铁网,这会儿已经烤得略微有些发红。相应的,食材就非常丰富。水果有柑橘、白梨、山楂、甘蔗、柿子,干果有花生、桂圆、核桃、干枣、板栗,又有红薯、南瓜、芋头、玉米、年糕等等。除此之外,又配上了一个茶炉和许多蜜饯茶点,如此,即便是烤得不好吃,也不怕没别的消遣。

    原本厨房那边还打算串一点肉串,再加一个炉子拿来烧烤,却被严大娘给否了。这些水果干果,外面有壳有皮,就算是烤不好,吃起来也不会难吃,更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若是做炙肉就不一样了,大人还好,还有孩子呢,若是吃了什么半生不熟的,或是焦了的,再沾上炭灰,到时候吃坏了小主子的肠胃,那可如何是好!

    顾晓带着人过来的时候,明霞阁里已经有食物的甜香弥漫开来。奶娘给末儿解开外面的小斗篷,塞进他的餐椅里,末儿不安分地坐在上头,小腿踢踏个不停,眼巴巴地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流口水。

    顾晓笑着叫人先拿了一块锅巴略微烤热了一些,拿给末儿,末儿双手抓着塞到嘴里,眼睛还在盯着炉子上那些色彩缤纷的食材。徒嘉钰也从来没见过这般玩法,兴奋地绕着炉子转悠了一圈,还尝试着拿着夹子将几个板栗放到烤网上,嘴里问道:“这个多久能熟啊!”

    顾晓笑道:“我也没试过,先烤着便是,咱们可以先煮一点茶,边喝边等!”

    说是茶,里头却没有茶叶,而是切了一些梨片,放了一点陈皮和金桔,不需要额外加糖,喝起来酸酸甜甜,便是末儿也能喝一点。

    春香提了茶壶,分别给顾晓、徒嘉钰乃至末儿都倒了一杯茶,末儿的杯子是特制的小银杯,上头带着两个把手,他可以自个抓着,里面还放了一根同样是银制的吸管,末儿兴奋地凑过来喝了一口,感受到嘴里酸甜的味道,几乎要从餐椅上站起来。

    喝了一会儿茶,像是年糕、花生、红枣之类体积比较小的已经烤好了,顾晓夹了一小块年糕凉了一会儿,试了试已经不烫手,这才拿到末儿面前给他咬着玩。虽说年糕不容易克化,但是以末儿那点小牙齿,也只能在上头留下几个压印,纯粹是给他磨牙。反倒是花生不能给他吃,免得呛到气管里。

    徒嘉钰有些笨手笨脚地拿了小锤子敲开花生壳,才想要用手去拿,就被烫了一下,顾晓看得直笑,一边伺候的丫头赶紧戴上棉手套,搓掉花生皮放到小碟子里,叮嘱道:“小王爷可以等一会儿再吃!”

    徒嘉钰这下不敢直接伸手拿了,他只是拿着夹子往炉子上放吃的,旁边伺候的人瞧着熟了便夹下来,剥皮去壳,然后放到各人碟子里。

    顾晓也用筷子夹了一块年糕,吃了一口,外脆里糯,很是香甜,她看着那些丫头们笑道:“东西多着呢,你们也拿着吃!”

    这些丫头都知道顾晓的性子,并非故意跟她们客气,因此,也不推脱,便分了两班,一班帮着烤,一班在一边找了个地方吃着。春燕吃了两个花生,便笑道:“还是娘娘巧思,我们以前单知道用这铁网可以烤肉,却没想到可以用来烤这些。我们之前也在自个屋里用炭盆烤点花生红薯什么的,却没这么干净,火候也看不好,花生容易焦,番薯外头都焦了,里面还是生的,一点都不好吃!”

    吴嬷嬷掰开一根细长的小红薯,吃了两口,笑道:“你们这是从小没吃过苦,乡下烤这些,谁会用炭盆,炭不用钱的吗?连柴火都舍不得,而是用灶膛里的炉灰焐,焐个一会儿,也就熟了!”

    几个丫头都有些赧然,她们都是跟着顾晓陪嫁过来的,留头的时候就被选进隆安侯府,跟着顾晓一起长大,说是奴婢,真要说起来,日子过得比起一些穷官家的小姐还要精细呢,自然没有类似的经验。

    顾晓上辈子也有类似的经验,这会儿只是笑而不语,抓着一把熟花生吃着玩。末儿已经放弃了跟那块年糕较劲,挥舞着小勺子,吃着香甜的烤南瓜,将脸上都糊上了一些南瓜泥。

    徒嘉钰对开始往外流汁的烤甘蔗有些敬而远之,觉得黏糊糊的,烤橘子却是已经开始散发出浓郁的柑橘香味,徒嘉钰叫人切开一个,趁热吃了一口,脸都皱起来了,他苦着脸看向了顾晓:“妈,烤橘子不好吃,又酸又苦!”

    顾晓忍不住笑了起来,叫人把一边的烤梨给去皮切片,递给徒嘉钰:“尝尝这个,这个肯定不苦!”

    徒嘉钰有些怀疑地看了顾晓一眼,这回应该不是作弄自己吧,他试探着吃了一块,眼睛一亮:“还是烤梨好吃!”

    春香想要将柿子夹出来,一个不小心,柿子皮就破了,里面的汁液顺着果皮滴到炭火上,便有一股子甜香弥漫开来,徒嘉钰连忙说道:“春香姐姐,给我一个柿子!”

    春香不敢再用夹子夹,而是取了一个小平铲,将另一个烤得颇为诱人的柿子铲了起来,放到一个青瓷碟子上,递到徒嘉钰面前。徒嘉钰用勺子破开柿子皮,挖了一勺子果肉出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几下,觉得不烫了才送进嘴里,果然香甜不腻,当下他又挖了一点,送到末儿嘴边。

    末儿尝到了味道,也是兴奋不已,嘴里就开始“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柿子吃多了也不好克化,稍微吃一点便行了,可不能叫他吃太多!”顾晓见了,忙叮嘱道。

    事实上,末儿就是嘴大肚子小,之前吃了几样东西,这会儿已经快饱了,吃了两口柿子肉之后,便不再多吃,又张开手想要人抱。奶娘摸了摸末儿的肚子,发现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将他抱了起来,怕他觉得无聊,还拿了一个没烤的核桃给他玩。

    “那边在做什么?”李氏那边听说徒嘉泽还给徒嘉钰送了回礼,顿时便知道这定然是那两个奶娘的主意,心中很是气不过。她在屋子里待得心烦气闷,便带了几个人到花园里闲逛。

    顾晓并不禁止人逛花园,王府的花园占地面积赶得上后世的不少公园了,地方很大,只要有心,大家完全可以各自找个地方乐呵自己的,也可以几个相好的姐妹一起找个地方赏玩。

    李氏可没想到,末儿如今这点年纪,顾晓居然就带着去花园了,因此也没特意询问花园里有没有别人,就顺着小路往前走,结果就听到了明霞亭这里隐隐约约的笑声。

    跟着她出来的不是玉珊和玉露,而是玉桂和玉梅还有几个帮着拿东西的小丫头。

    能在明霞亭里面玩笑的,定然只有正院的人,便是有下人想要去那里歇脚避风,也不敢擅自用那里的火墙。玉桂和玉梅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她们跟正院的人又不熟,怎么好过去打听,正为难的时候,正好遇上几个提了水去明霞亭的粗使婆子,连忙拦住,问道:“可是太妃娘娘在前头,这正好遇上了,我们娘娘该去请安的!”

    李氏听着咬牙,连自个身边的大丫头都这副对正院巴结的嘴脸,还敢替自己做主了。玉梅只当没瞧见李氏的眼神,只是继续跟那几个婆子打听消息。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那几个婆子给李氏行了礼,便说道:“娘娘带着小王爷和小公子在亭子里吃茶呢,我们送些热水过去给娘娘她们盥洗!”

    李氏才不相信这个,她咬牙切齿,低声说道:“我的孩子还在屋里养病,他们倒是乐呵起来了!”

    她自以为声音很低,但是这里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不够眼明心亮的,也不能在府里当差。那几个婆子眼神都变了,一下子都面无表情起来,直接说道:“侧太妃娘娘还是回去吧,奴婢几个还得去给娘娘送水呢!”心里却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在娘娘那里好好告侧太妃一状。

    李氏正想要发作,却被玉桂玉梅两个丫头拦住,两人简直要气死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个劲地得罪人。你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闭嘴吗?要不是李氏是主子,她们恨不得掏出帕子将李氏的嘴给堵住!

    “娘娘,这天也晚了,风也大,咱们还是回去吧!”玉桂搀着李氏的胳膊,劝道。

    玉梅也跟着说道:“正好也该去看看二公子,问问吃过药了没有,有没有好一些!”

    李氏刚才话一说出口,也有些后悔,她之前在徒宏远面前就喜欢这样上眼药,如今却是没处说去了,她有些丧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行了,回去就回去吧!”

    玉梅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腕上褪下一个韭菜叶宽的银镯子下来,塞到一个婆子手里,说道:“这是我一点心意,几位姑姑拿去换了钱喝酒。我们娘娘素来有口无心,不是故意对太妃娘娘不敬,烦请几位姑姑帮着遮掩几句。”

    几个婆子对视了一眼,当下将镯子收下,然后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咱们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玉梅略微放下心来,这才回身扶着李氏回去。

    李氏沉默了半晌,有些不甘不愿地说道:“你那镯子,回头我给你补上,不能叫你吃了亏!”她现在已经意识到,身边真正忠心自己的人其实没几个,既然玉梅还想着自己,那自然不能亏待了,回头人心散了,自己就真的是孤立无援。

    玉梅也没想到李氏能说出这话来,她以前只是个二等丫头,几个大丫头将有好处的差事都把得严严实实,她们这些二等也只能捡到指缝里的一些便宜。玉梅手上那镯子还是自己攒了月钱打的,只是素面,连个花纹都没有,饶是如此,这镯子也有个七八钱,算是她如今大半个月的月钱了。

    这会儿听得李氏这般说,心里熨帖了一些,但还是劝道:“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您宁愿少张嘴,也不能平白得罪人啊!要奴婢说,太妃娘娘已经是极宽厚的人了。奴婢听人说过,这内宅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当年有王爷护着,您能硬强正院一头,可如今,府里正经的主子是小王爷了,那是太妃娘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他能向着您?”

    李氏精神愈发萎靡起来:“罢了罢了,我就是有些气不过,唉!”

    她几乎是垂头丧气地回了西院,看得刘氏她们几个惊讶不已,纷纷猜测,李氏是不是又冲撞了太妃。太妃娘娘这脾气,未免也太好了些,换做是自己,早就给她一个好看!

    而明霞亭那边,那几个婆子到底没有守口如瓶,老老实实将李氏的话转述了出来。

    第43章

    人一旦犯起蠢来, 那真的是无药可医。便是顾晓,也不敢相信,都到这个份上了, 李氏居然还能说出这样没脑子的话来。

    听着这样的话,顾晓也没了兴致,丢下手里刚剥开壳的栗子, 淡淡地说道:“既是李氏惦记着二公子,就去请一尊药师佛回来, 在她屋里设个小佛堂,让她好好给二公子念经祈福吧!”

    顾晓对李氏如今是愈发厌烦了, 这俨然就是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它膈应人。自己之前也太过心慈手软, 觉得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如今也没别的倚仗, 只要她能老老实实消停下来, 就当养个闲人便是,王府也不差这点开支。结果, 她倒是觉得自己好欺负了!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请药师佛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吴嬷嬷瞧着顾晓脸色,试探着问道。如今请佛可不像是后世,程序简化了许多, 讲究一点的还要看个黄道吉日,不讲究的就直接赶上哪天算哪天,这叫做“心诚则灵”。而如今请佛, 得先跟寺庙说好,放在庙里供奉一段时日, 期间,你还得斋戒到吉日,然后再恭恭敬敬将佛请回来供上。

    “这不是正好嘛!”顾晓说道,“明儿个就找人去西院将佛堂收拾出来,叫李氏先斋戒,等过了正月,就把药师佛请回来!”

    既然明儿个就要收拾佛堂,自然不能不先跟李氏说一声。李氏这边屁股都没坐热,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她想要发作,却生生止住了。她这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瞧着李氏还在发愣,过来传话的春燕板着脸说道:“娘娘说了,二公子从出生就三灾八难的,原以为好生调理就能长成,谁知这都过年了,还染了症候。请药师佛回来,也是为了给二公子消灾延寿!侧太妃娘娘是二公子的生母,必然不会将此事假手于人的,不是吗?”

    李氏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如今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哪里会喜欢吃斋念佛,只是春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说,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徒嘉泽会不会生病,自己就是不想要礼佛。想着之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李氏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可惜已经晚了。她声音变得艰涩起来,开口说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儿就开始斋戒!”

    春燕点了点头,说道:“侧太妃娘娘这番慈心诚心,药师佛定然会保佑二公子的!”言外之意就是,以后徒嘉泽要是生病,那就是你不够诚心。

    李氏也没想到这一重,送走了春燕,她无力地跌坐在炕上,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边上一帮下人也是垂手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触了李氏的霉头。

    好半天,李氏才苦笑起来,看着玉梅说道:“你说得对,今日不同往日,她能拿捏我的地方多着呢,我又能如何呢?”到了这个时候,她甚至开始怨恨起徒嘉泽来,觉得要不是有徒嘉泽这个软肋,她这会儿就能闹将出来!可惜的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正院没有瞒着这个消息,很快,几个太姨娘都听说了这事,一个个不由咂舌。这李氏也够能耐的,竟是将太妃娘娘惹怒到这个地步。

    她们进府多年,都知道顾晓是个宽厚的,对她们这些侍妾并无苛待之处,如果说以前还能说是做给王爷看的,如今还要做给谁看。外头多的是男人一走,大妇就把小妾提脚卖了的,只要说是怕她们守不住,那外人也只能是心里嘀咕几句。如今她们在府里还依旧能锦衣玉食,生活无忧,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造化,这才遇上这样一个宽厚的主母。

    李氏如今这样的下场,大家都觉得是李氏的错,要是太妃娘娘真是个小心眼的,想要报复,当初王爷没了,就该一条白绫把李氏勒死,对外说是李氏自个殉了,谁还能说半个不字。到如今,也只是叫李氏礼佛而已,还给了李氏一个慈母的名头,那真的是大度到顶了。

    顾晓可懒得管那些太姨娘是个什么想法,她就是杀猴骇鸡一把,免得一个个日子过得舒服了,就不安分起来。她是来提前享受退休生活的,可不是来给下头小妾断官司的。

    隔了一日便是除夕,出了李氏那件事,顾晓也懒得再表演什么妻妾和睦的把戏,直接吩咐厨房准备三桌席面分派下去,她们还可以自己点菜,叫她们自个过年,正院这边也就他们母子三人一起过年。

    徒嘉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往年大家也不都在一处,往年除夕,他都会跟着顾晓进宫朝贺,朝贺之后就在宫里参加宴会。回来之后,徒宏远要么就是去书房,要么就是跑西院,以至于徒嘉钰在府里压根就没什么团圆饭的概念。

    顾晓也懒得教他,横竖以后也是如此,等出了孝,他就得以嗣平王的身份进宫朝贺,也不会留在府里,既是如此,自然没必要多此一举。

    几个太姨娘也没什么意见,她们以前也是凑在一起过年的,如今六个人商议了一番,干脆准备两桌并作一桌,人多也热闹。

    除夕这一天有一个重大的任务就是祭祖,以前是没这个环节的,虽说王府里面设了祠堂,但当时祠堂就是空的,一直到徒宏远死后,才将他的神主牌供奉了上去,以后,他这一系的子孙到了除夕之类的日子就要来祭祀。

    如今平王这一脉人丁稀少,徒嘉泽生病,末儿还是个才开始学走路的孩子,两个女孩子也没资格过来,因此最终就是顾晓领着徒嘉钰在长史的操持下走流程。

    顾晓在敬香的时候,抬眼看了看上头画得颇为英伟的画像和神主牌,心中却是感慨,徒宏远当年也没想过,自己死得那么草率吧,最后竟是不怎么喜欢的嫡妻嫡子得了最大的好处,想来他若是真的死后有灵,只怕都要在下头跺脚大骂了。

    走完了所有流程,出了祠堂的时候,一直一板一眼的徒嘉钰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顾晓也没有打趣徒嘉钰,这毕竟是比较严肃的场合,明面上还是要敬畏一些的。

    快要回到正院的时候,徒嘉钰忽然问道:“死就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顾晓沉吟一番,说道:“妈妈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就是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就是他的心跳彻底停止,这就是生命的终结;第二次,就是他的丧礼结束的时候,意味着以后的社交往来中再也没有他的存在;第三次,就是被遗忘,当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将他忘记,这才是真正的死去,世界上的一切都将与他毫无关系!你父王虽说是走了,但是,他的名字依旧记在我们心里,写在玉牒里,立在祠堂里,只要我们这一支传承不绝,他就不会真正死去。”

    徒嘉钰听着若有所思,人死之后,活人的记忆都会被美化,何况,徒宏远虽说对原身一直在冷暴力,但是对徒嘉钰这个嫡长子其实还算过得去。他成婚多年,一度就两个儿子,徒嘉泽还是个病秧子,他对会继承自己位置的嫡长子自然不会真的轻忽无视。

    如今又赶上这样的场合,徒嘉钰就难免开始思念起父亲来。

    顾晓不打算破坏徒宏远在徒嘉钰心中的形象,何必跟死人计较,徒嘉钰记得他的好,难道还能将人给想活过来不成。一个心中对父母存在爱的孩子,总比一个愤世嫉俗的孩子生活得更幸福。

    孝期府里连春联年画都不能贴,更别说什么放鞭炮!因此祭祖之后,除了准备年夜饭的,大多数人就都闲了下来。顾晓也不拘着下头人,只叫在关键岗位上轮班,其他人便可以凑在一起踢毽子、跳百索,还有几个小丫头子凑在一起赶围棋。

    徒嘉钰也从之前的低落中恢复过来,又缠着顾晓一起玩西游记的升官图,他这几天已经囫囵吞枣看了不少,这会儿一边移动自己的棋子,一边还模仿着书里看到的内容,对着末儿表演起来,逗得末儿笑个不停,也跟着手舞足蹈。

    待得金乌西沉,大家也玩得尽了兴,这才进入年夜饭环节。

    这时,宫里同样结束了繁冗的仪式,开始赐宴。

    这等宫宴说是体面,实际上一般人过去,那只能是受罪。品级比较高的,如宗室王爷、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之流还能在大殿内捞个位置,其他人就只能在殿外廊下甚至是露天领宴。

    不同地位的人,得到的席面也是不一样的。里头自然都是用炉子温得好好的热菜,端出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到了外头就不一样了,御膳房哪里会准备这么多炉子,直接往灌了热水的食盒里头一放,就叫小太监们送过来。从御膳房走过来,路程可不短,等送到地方,热菜也变成温的了,再放到桌子上,还没等你下筷子,里头的油都凝结成块了。这种入口是个什么滋味,那就可想而知!

    所以,你要是不够资格进殿,进宫之前就要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若是怕吃了东西要出恭,觉得不恭敬,那就喝个一小碗参汤再进去。荷包里头也放点肉干果脯什么的,觉得饿得受不了了,就偷偷摸摸吃一块。很多时候,宫宴上的席面怎么端上来的,最后还是怎么撤下去的,一般只会动几样凉菜,这些就算是冷了,吃着口感也不会差,再不济也不至于因为吃了冷的,回去闹肚子,弄得一个年都不安生。

    今儿个宫宴开始,圣上就开始不痛快。

    他以前一直自傲与自己儿女众多,前些年宫宴上,排在前头的宗室亲王几乎都是他儿子。结果如今成年的儿子就剩两个,还有个半瞎子,看起来格外可怜。

    圣上勉强听过大家的贺词,想着死去的儿子们,就开始生出了怜爱之心,当下便吩咐给各没能来的王府也都送一桌席面过去,下头自然又是一阵称颂之声。

    席面送到平王府的时候,顾晓带着徒嘉钰和末儿都已经吃得半饱了。而一桌赏赐给亲王府的席面,去掉小菜和甜点,那也还有八道菜。

    顾晓领着徒嘉钰谢了恩,然后就干脆利索地吩咐道:“圣上隆恩,自当雨露均沾。王爷当年最爱吃烧鹿肉和清炖鲤鱼,先给祠堂那边送过去供上。四喜丸子和燕窝火腿鸡丝给侧太妃和二公子那边送去,攒盘肉和酒酿鸭子送风荷院给几个太姨娘和两个姑娘,其他干湿点心,都拿盘子分开来,西院和风荷院各送一些去,叫她们同沐圣恩!”

    如此一番分派,留在桌子上的就剩下一道口蘑冬笋炒鸭丝和一道山药野鸡羹,还有四品小菜,努力一下,也就能吃得下了。

    顾晓这边松了一口气,西院那边就开始头疼了。虽说西院和风荷院都是送了两盘菜,可是风荷院大人小孩加起来有8个,西院就他们母子两个,徒嘉泽还是个脆皮,又正在生病,也就是燕窝火腿鸡丝可以吃一点,也就是说,一大盘四喜丸子都得李氏一个人吃下去。

    偏生李氏想着过了除夕,自己之后还得吃斋,点菜的时候就点了不少大荤,这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而这四喜丸子,一个都有小孩拳头大,这都塞进去,只怕非撑得不行不可。

    御赐的席面,哪怕不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你最好都要吃得干干净净,别想着叫下面的奴婢分担,这是奴婢吃的吗?你是不是瞧不起圣上!顾晓肯分给她们,那是对她们的厚爱,便是圣上知道了,也只能称赞这个儿媳妇举止大气。但是顾晓要是跟下面下人说,大家一起分了吃吧,那就是大不敬!

    李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郁闷得不行,却只能叫人将四喜丸子热了,然后强撑着一口一口塞下去,只觉得肉丸子都已经堵到了喉咙口,一张嘴都怕吐出来。徒嘉泽只吃了一小半的燕窝火腿鸡丝,剩下的依旧得李氏来解决。

    李氏看了一眼,一想到还要再吃,就忍不住想吐,无奈之下,她只得说道:“今儿不是要守岁嘛,等子时的时候,再给我热了吃吧!”

    徒嘉泽可感受不到李氏这会儿的难受,他今儿个咳嗽好转了不少,人也精神起来,便吵着要去找徒嘉钰玩。

    李氏有些恶意地说道:“既然你想要找你哥哥玩,那就过去吧,他现在正在正院呢!就怕你去了,人家不理你!”

    徒嘉泽也听不懂李氏话音里的阴阳怪气,当下便叫奶娘抱自己过去。

    奶娘有些着急,徒嘉泽现在病还没好,正院除了小王爷,还有个不满周岁的三公子呢,二公子吵着要过去,平白惹人嫌弃。她看向了李氏,希望她能拦着点。

    李氏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她意识到了,却乐于看到正院倒霉,因此没好气地说道:“看我做什么,你们这些人,不就巴望着能巴结上那边吗?现在不去,还等到什么时候?”

    奶娘就不明白了,李氏都到这份上了,怎地嘴还这么硬。奶娘只得低头哄徒嘉泽,结果小孩子很多时候根本就是生了一身反骨,你越是不叫他做的事情,他们越是要去做。因此,眼看着徒嘉泽就要哭嚎起来了,奶娘这回是撑不住了,之前何太医可是说了,这些天要让徒嘉泽保持平和,不能再大哭大闹,哭得厉害了,一个不好就要引起气疾。这除夕夜去请大夫,实在是不吉利,也只能先满足他再说。因此只得帮着徒嘉泽穿了衣裳斗篷,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免得在外头受了风,又叫了两个小丫头在前头提灯笼,抱着徒嘉泽往正院而去。

    “二公子的奶娘带着二公子往这边来了!”一个小丫头远远瞧见,立马跑进来传话。

    顾晓一愣,她瞧了徒嘉泽一眼,便笑道:“来就来了呗,他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觉得无趣也是有的,自然是想要找哥哥一起玩!”顾晓虽说有着原身的记忆,但很多事情很难感同身受。徒嘉泽对他们母子又压根没有威胁,本身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那么当做是邻居家的孩子,好好招待一番倒也没什么。

    吴嬷嬷以为顾晓忘了徒嘉泽还在生病,便在一边给顾晓使眼色,顾晓当做没看见,先是对一边末儿的奶娘说道:“末儿也该休息了,你们先抱他到里间去吧!”虽说徒嘉泽得的不是什么流感,但是小孩子体弱,沾了病气可就不好了,所以还是先叫他先歇着去。

    末儿还有些不高兴,虽说的确已经快到平常睡觉的时间,但是这会儿正玩得开心呢,哪里肯走。

    顾晓装出一副打呵欠的模样,看着末儿说道:“好末儿,妈妈和哥哥也困了,再不睡,明天就没精神陪你玩了!”

    徒嘉钰也跟着打了个呵欠:“末儿乖乖去睡吧,明儿个再一起玩!”

    瞌睡是会传染的,末儿本来也到了睡觉的点,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当下老老实实被奶娘抱着去了西厢房。顾晓这才松了口气,对徒嘉钰解释道:“你跟你二弟年纪大了,多熬一会儿没事,末儿却是熬不住。与其等到你二弟来了再叫末儿去睡,不如先让他睡下,免得你二弟多心!”

    徒嘉钰也没多想,他炸了眨眼睛:“那妈妈,今天我也要跟着守岁吗?”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熬得住,再玩个一会儿,就老老实实去睡觉吧!硬熬着伤了神,可不是好玩的!一会儿跟你二弟玩也是一样,他还病着呢,可不能累着!”顾晓提醒道。

    徒嘉钰在末儿身上早就养出了哥哥的责任感,这会儿赶紧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我再跟二弟玩一会儿就去睡!”

    不多久,徒嘉泽的奶娘就抱着他过来了,看起来很是尴尬,她带着徒嘉泽给顾晓和徒嘉钰行礼,又解释道:“二公子闹得厉害,我们实在是劝不住,又怕他……”

    顾晓笑道:“咱们府上人丁单薄,他们小兄弟几个,愿意亲亲热热的,我是巴不得呢!以前是孩子年纪小,身体也不好,如今看着好多了,有空多来玩便是!”

    奶娘悄悄看了一下顾晓的脸色,看不出半点勉强的样子,语气听起来也很真心实意,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徒嘉泽跟顾晓也不熟,他刚刚在奶娘的指点下给顾晓行了礼,这会儿就忙不迭地说道:“娘娘,现在我可以跟哥哥一起玩了吗?”

    “当然可以啊!”顾晓笑吟吟说道,“不过今儿个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最多再玩半个时辰,就该回去睡觉了,睡得足,才能长得高,知道吗?”

    徒嘉泽也没什么时间观念,对半个时辰是多长时间也搞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可以跟徒嘉钰一起玩了,当下就跑到徒嘉钰面前:“哥哥,我们一起玩琉璃球吧!”

    徒嘉泽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以来没做过什么剧烈的运动,所以他喜欢的玩具都是那种在室内就能玩的那种,琉璃球就是这样,可以在桌子上甚至是床上滚着玩。

    徒嘉钰笑道:“琉璃球有什么意思,我最近在玩升官图呢,还是西游记版的,你听过西游记没有?”

    徒嘉泽茫然地摇了摇头,徒嘉钰便热情地跟他说起了孙悟空的故事:“我也还没看完,等你上了学,认识字了,我就送你一套,你可以自己看!”

    徒嘉泽懵懂地点点头,听徒嘉钰说了规则,然后老老实实拿了猪八戒的棋子,跟徒嘉钰一起玩了起来。

    李氏气头上来,挤兑了徒嘉泽的奶娘一番,本以为徒嘉泽还病着,奶娘不会带着孩子去正院,哪知道奶娘居然抱着徒嘉泽走了,她顿时就傻眼了,只得叫人盯着正院那边,想象着顾晓将人赶出去,然后她就可以好好嘲笑奶娘一番,再次告诉他们,正院与西院势不两立的现实。

    哪知道,几个人进了正院,就再也没出来,李氏只等得心急如焚,开始怀疑顾晓想要将徒嘉泽抱到正院抚养,她越想越坐不住,当下也跟着起身,准备去正院问个究竟。

    第44章

    李氏大概是有些被迫害妄想症, 这源于她当年自个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当初她不知道多少次暗自诅咒原身母子死于非命,好将位置给自己腾出来。

    她现在就是后悔,当初听到徒宏远死讯的时候, 正院那边还没出月子,徒嘉钰又是个小孩子,她当时怎么就只顾着伤心, 没想到将他们母子三人一并干掉呢?那样,哪怕自家儿子只能继承一个郡王的爵位, 也比如今这个情况好啊!

    李氏贫瘠的脑子根本没想到她要是真的将此事付与实施,最终被发现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只觉自己命运不济,并且觉得顾晓同样对他们母子不怀好意。这会儿徒嘉泽在正院, 说不定顾晓就会给他吃点什么慢性毒药,让自己彻底失去希望。

    李氏带着人急匆匆到了正院门口, 守门的婆子还当她是来接徒嘉泽的, 笑道:“娘娘之前就说了,等小王爷和二公子玩好了, 就叫人送二公子回去呢!”

    李氏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说道:“二公子出来时间长了,我有点不放心!”

    另一个婆子笑道:“在娘娘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娘娘养了小王爷和三公子两个孩子, 哪个不是好好的。我听她们说,小王爷和二公子玩得好着呢!”

    李氏硬着头皮说道:“二公子这病还没好,这天又冷得很, 我怕他回去得晚了,又被风吹病了!”

    几个婆子脸色立马就变了, 你这什么意思啊,怀疑我们娘娘坑害你儿子?那你让他过来干什么!

    一个婆子没好气地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侧太妃娘娘不放心,那奴婢这就进去禀报一声,侧太妃娘娘不嫌弃的话,先在我们这里坐一会儿吧!”

    李氏只得应了下来,硬着头皮找了个凳子坐下,心里却郁闷得不行,自己之前来正院,在正厅坐着都觉得不舒服,如今都沦落到坐在门房里头了!

    不多久,传话的婆子就回来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氏:“侧太妃娘娘,娘娘让您进去呢!”

    李氏如蒙大赦,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那婆子也是嘴坏:“侧太妃娘娘,有空您再来啊!”

    李氏气得要死,走得更快了,背影看着还有些狼狈。

    顾晓也没想到,这才一刻钟不到,李氏就赶过来了。见李氏进来,顾晓便笑道:“妹妹果然是一片慈母心肠,这才一会儿见不到孩子,就忍不了了!两个孩子如今正玩着呢,妹妹不如坐一会儿吧!”

    她眼神已经看到了李氏明显有些凸出的小腹,想起来她今天肯定是吃多了,便吩咐道:“给侧太妃沏一杯普洱来!”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点,暗自偷笑,好在也不耽误她们干活,一会儿刚沏好的普洱就送过来了。

    李氏之前饭吃得太过油腻,这会儿也觉得口干舌燥,道了谢之后便捧了茶慢慢喝着,喝了两口忽然发现,自己进门到现在都没说出自己的来意呢!

    李氏放下手里的茶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时候也不早了,妹妹也该带着二公子回去了,今日劳烦姐姐,还请见谅!”她自觉说得很是低声下气,就等着顾晓答应下来,然后拉了孩子就走。

    结果顾晓笑道:“反正今儿个要守夜,看孩子一块玩,人还精神些!何况这会儿戌时还未过半,叫孩子们多玩一会儿也不打紧,横竖明儿个也不用早起!”

    见顾晓推脱,李氏愈发觉得她心内藏奸,这真要是让徒嘉泽玩野了心,以后还乐意待在西院吗?

    只是顾晓的话也没什么问题,李氏只得说道:“泽儿这几日还病着呢,太医不是说了吗,不能劳累!”

    李氏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晓便也不再多留,一边徒嘉钰听得只觉扫兴,他有些不满地反驳道:“我们就是玩升官图而已,哪里就劳累了!”

    徒嘉泽也意识到,亲妈过来是要带他回去的。这会儿玩得已经有些上瘾的他顿时不干了:“我不要回去,我要继续玩!”他忽然想起来,之前顾晓说的话,立马说道:“刚刚娘娘说可以玩半个时辰的!”

    听他这么说,顾晓便看向了李氏:“妹妹你看,也就再玩一刻钟的时间,不如妹妹少坐片刻?”

    李氏只觉如坐针毡,她气闷地看着徒嘉泽,怎么这小子才来了一次,就被收买了,再来几次,那真的是不敢想!她看了一下铺在桌面上的升官图,这个她又不是没玩过,有那么好玩吗?她看了半天,只发现这个与她之前见过的升官图长得有些不太一样,上面不是官职还有衙门的模样,画了一些山还有河流的图案,上面的线条也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格子,而是弯弯曲曲的线条,上头写着许多她不认识的字,近看还能看到一些有些奇怪地人像。

    再听着徒嘉钰一边玩一边讲解,她终于听明白了,这说的是孙猴子的故事。李氏在家的时候,村里农忙过后,会请社戏,里头就有类似于《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之类的戏目,她也看过一些。等进了王府,这等热闹的大戏看得就比较少了,多半是才子佳人的戏词。

    实际上这些李氏压根不怎么听得懂,觉得根本不如在家看过的社戏好看,不过为了迎合徒宏远,还得装作很好看的样子,免得被人当做是土鳖。这会儿瞧见这升官图,就勾起了她曾经的回忆,一时间,她竟然也蠢蠢欲动起来。

    李氏就这么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两个孩子在那里玩闹,自己也琢磨着回去做一个这个,有了这个,徒嘉泽总不至于还往正院跑了吧。茶水换了三次,才听顾晓说道:“半个时辰到了,泽儿跟你母妃回去吧,想要玩的话,明儿个再来!再硬撑着,小心走了困,回头起不来!”

    徒嘉泽在李氏那里简直是个小霸王脾气,结果顾晓说了话,反而老实起来,他恋恋不舍地放下骰子和棋子,起身跟徒嘉钰道别:“大哥我明天再过来,接着现在继续玩!”

    徒嘉钰也有些意犹未尽,嘴里也是说道:“好,我这就做好记号,明天二弟再来!”

    李氏在一边问道:“姐姐,这升官图的样式妹妹却是从来不曾见过,不知是从哪里买的?”

    顾晓解释道:“是我要哄孩子玩,叫下头人画的,妹妹若是想要,不如跟府里匠人说一声,叫他们再画一幅出来!”

    李氏听着点点头,又跟顾晓道谢,瞧着徒嘉泽依旧恋恋不舍,又有些来气,只得忍着叫奶娘重新给他穿上衣服,系上斗篷,这才跟顾晓和徒嘉钰道别。

    徒嘉钰看着人出了门,也有些怏怏的,顾晓笑道:“你弟弟回去歇着了,你也去歇着吧!”徒嘉钰只得跟顾晓告退,今儿个是大日子,他这个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却是不能继续住在顾晓这边的,得回前头去住。

    “今儿侧太妃这么客气,倒是叫奴婢几个有些不敢相信了!”等着徒嘉钰也走了,春香一边过来收拾茶具,一边笑道。

    吴嬷嬷催着几个丫头重新摆桌子,等着一会儿大家一起打叶子牌消磨时间,嘴里说道:“这大年节的,谁会口无遮拦呢,不怕折了来年的福气!”

    “依奴婢看来,还是侧太妃得了教训,知道跟娘娘作对,讨不着什么好,这才学乖了!”春燕最是快嘴快舌,忍不住说道。

    “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给你戳烂了,什么话都敢说!”吴嬷嬷一听,立马板起脸,呵斥道。

    春燕赶紧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一下:“是奴婢胡说八道,以后可不敢了,嬷嬷可饶了我吧!”

    吴嬷嬷没好气地说道:“行啦,以后就算心里想着,也不要说出来。如今是咱们娘娘宽仁,你要是在外头人那里也口无遮拦,丢了娘娘的脸面,别怪我不客气!”

    春燕这回才正经起来,端端正正向着吴嬷嬷行了一礼:“谢嬷嬷教导,奴婢再也不敢了!”

    顾晓也不拦着吴嬷嬷教导丫头,等着桌子铺好,叶子牌拿来,她笑道:“春雨,去把我那钱匣子拿过来,每人面前先放两吊钱,回头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

    “那可就要偏了娘娘的钱了!”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就怕这些钱长了腿,飞也要飞回娘娘匣子里头去呢!”

    一番说笑之后,几个人各自落座,开始玩牌。

    顾晓一开始还有些不熟悉规则,但是春雨、春香、春燕她们争着给她喂牌,顾晓再一看,春红就站在自己后头看牌呢,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了!倒不是想要赢这点钱,但是谁不想要被人围着讨好啊,胜利的快感也叫顾晓停不下来,她一时间都有些上头了。

    等着春雨面前最后一把钱都输了出去,也差不多子正了,春雨嚷道:“不玩了,不玩了,娘娘今日是得了财神爷眷顾,咱们几个可赢不了!”

    顾晓笑道:“今儿赢钱高兴,这些钱你们拿去分了吧,就当给你们的压岁钱了!”

    “早知道娘娘这般大方,刚刚就多输点了,娘娘您那钱匣子里面还满当当的呢,也好叫咱们几个跟着发一笔横财!”春燕凑趣道。

    “今儿不早了,等以后有空再来!”顾晓也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说道,“咱们府里如今毕竟还在守孝,这守岁就不必守到天明了,留着各房的灯烛不要熄了便是,等回头除了服,再好好乐呵!”她现在最关注的是自己的身体,能不熬夜还是不要熬夜了。

    吴嬷嬷也是说道:“娘娘说的是,娘娘身体还亏着呢,可不能熬着!娘娘你先去睡,奴婢在这边守着,定然不会叫屋里的灯烛有什么闪失!”

    顾晓知道这也是吴嬷嬷疼自己的一片心意,因此也不多劝,春香她们又在炕桌上的攒盒里补充了糖果干果,笑道:“嬷嬷,还有我们陪着你呢,正好多吃一些点心果子,大年里头甜甜嘴!”

    一觉醒来,便是大年初一。一大早,李氏这个侧太妃还有六个太姨娘就先后带着三个孩子过来等着给顾晓拜年,徒嘉钰过了年就虚七岁了,因此却是没有跟这些人在一起,反而先到了顾晓卧室外头等候。

    “敬祝母妃正旦,愿母妃如意安康,福寿双全!”等着顾晓梳洗过从卧室出来,在椅子上坐下,徒嘉钰就上前给顾晓拜年。

    顾晓笑道:“也祝钰儿新年胜旧年,百事均如意!”说着,又拿了一个葫芦形状的荷包给徒嘉钰,里头放着一些笔架、如意等形状的金锞子,这可不是压岁钱,压岁钱昨儿个就已经压到几个孩子枕头下面了,他们一早起来就能在枕头下面看到。

    “走吧,也去见一见你几个庶母还有弟弟妹妹们!”顾晓带着徒嘉钰往正厅而去,见得两人从后面绕进来,原本坐在那里等候的众人都起身行礼。

    接着便是拜年环节,先是几个孩子,从徒嘉泽开始,到两个姑娘,至于末儿,这会儿还没醒呢,自然不会叫他,之后才是李氏、赵氏等人。顾晓也都赏了荷包下去,里头放着的都是金锞子,无非数量不一样而已,算是给他们的贴补。

    等着快要散的时候,顾晓才说道:“两个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大姑娘、二姑娘的叫,也该有个名字才好!虽说女儿家不好随着兄弟取名,不过,依我的意思,即便不用那个嘉字,也可用一个‘佳’字。佳,善也,正适合女孩子。以后大姑娘就叫佳婉,二姑娘就叫佳姝。”

    两个女孩子的生母养母都是喜出望外,连忙拉着孩子又蹲身行礼:“多谢娘娘赐名!”

    佳婉和佳姝还不知道自己被取了名有什么好处,只能跟着给顾晓行礼,神情还有些茫然,顾晓也不以为意,笑道:“佳婉、佳姝也愈发大了,回头府里也请个女夫子回来,以后出门跟堂姐妹们交际往来,才不会露怯!”

    周氏、黄氏、陈氏三人又只能连声道谢,看得刘氏她们几个又是羡慕又是失落,她们也想要有个孩子,可惜是不能了!

    顾晓也懈怠再跟一群不怎么熟悉的女人一起说话,因此只是又客气了几句,便叫她们自个回去了。

    徒嘉泽没有跟着李氏回去,反倒是凑到徒嘉钰身边要跟他一块去玩。兄弟两个直接跑屋里玩去了。

    顾晓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趣,便出了屋门,在廊下看着院内的风景。见她神色有些恹恹,吴嬷嬷不由猜到:“娘娘可是想老爷夫人他们了?这正月里头不方便走动,不如等过了正月,悄悄给侯府那边下了帖子,请夫人来府里说话?”

    顾晓其实是有点想念上辈子了,这辈子的确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但是却少了几分自在,别的不说,她上辈子虽说没机会来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周末假期的时候也能四处转转,再不济还能云旅行呢!可如今呢,穿越过来到现在,连王府大门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甚至连二门都没出过,这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不是形容,而是写实!王府虽说地方大,但是也不能一直就生活在这么点大地方吧!如今也只能是指望除了服,可以正常出门了。

    不过当着吴嬷嬷的面却不能这么说,毕竟原身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侯府的时候,除了出门做客,就是待在后院里头,压根没有顾晓这种跟坐牢一样的感觉。因此,顾晓只得顺着吴嬷嬷的话头,说道:“是啊,上次见到母亲,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确实有些想念,也不知道家里…侯府如今如何了!”

    出嫁女就是这么悲哀,出嫁之后,娘家都不能算是家了!

    吴嬷嬷安慰道:“娘娘放心吧,老爷夫人何等样人,自然是家业兴盛!何况,就算一时有些不谐,不还有娘娘在嘛!”

    顾晓的低落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过来变着花样讨她欢心了。

    守孝这种事情,实际上越往后是越宽松的。像是最严苛的时候,得三年结庐而居,不光是要茹素,连豆麦之类粗粝的食物都不能多吃,吃的东西只能说是勉强果腹罢了。没办法,那会儿也没科举,想要做官,就得举孝廉,自然得在孝字上头内卷。二十四孝里头许多泯灭人性的所谓孝行几乎都是那个时期冒出来的。

    到了如今,就宽松得多了,热孝之后就没了太多忌讳,只要不明目张胆地违背礼法,那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

    像是王府里头,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关起门来找点不出格的乐子,真没什么好讲究的。

    年前才下过一场大雪,虽说各处道路上的雪都已经清理干净,但还有其他许多地方还堆着积雪。这回一帮丫头就找了府里的匠人,选了干净的积雪,堆成猫狗、狮子、小马等动物的形象。这些雪雕都做得精巧细致,最大的雪象也不过是半人高,很是玲珑可爱。

    末儿这时候正好已经醒来了,刚吃过了早饭,原本闹着要去找徒嘉钰,这会儿隔着窗户看到外头姿态各异的雪白动物们,顿时就喜欢上了,恨不得立刻跑出来玩。

    这天哪里放心让他出来,丫头们只得将雪雕搬到廊下,又开了窗,让他可以伸手摸一摸。末儿被冻了一下,立马缩回手去,但是很快又忍不住好奇,伸出手指在上头戳戳按按,也亏得匠人将雪雕做得结实,要不然他这么折腾,那只雪狮子脑袋都要变形了。

    顾晓也来了兴致,叫人拿了蔬果铃铛之类的过来,用这些给雪雕做装饰。拿个龙眼核做眼睛,拿个栗子做鼻子,脖子上用丝带系上铃铛,风一吹,就能发出清脆的铃声。

    瞧着顾晓喜欢,不多久,下头又有人送了许多小型冰雕过来,在院中和廊下摆开。

    院子里这般热闹,徒嘉钰和徒嘉泽也不想玩升官图了,只想一起玩冰块。

    徒嘉钰也就罢了,体质一直很好,徒嘉泽病还没好呢!顾晓想了想,便吩咐下人做一些小型的冰雕,还拿了一些小巧的玩具摆设之类,在地上摆开,又弄了些竹子做的套圈过来,叫丫头陪他们玩套圈。

    下头的人还举一反三,选了几棵树,将冰雕做成小灯笼的模样,用丝线悬在树枝上,里头还点了一些小蜡烛头,一沙包丢过去,里头的蜡烛就可能会因此熄灭,看谁熄灭的蜡烛多。还有冰雕的投壶,冰削的捶丸……零零总总摆了大半个院子,倒是有了点过年期间逛大集的味道。

    人一多,玩起来就热闹,顾晓自个也跟着一帮丫头玩起了捶丸,两个孩子更是满院子撒欢,笑声一下子传出老远。

    “人多,玩起来热闹,去问一下佳婉和佳姝,她们要不要一起过来!”顾晓玩得都略微有些气喘,放下手里的球棍,想到早上见到的两个女孩,便吩咐道。

    周氏黄氏陈氏都老实,知道顾晓懒得见她们,等闲也不带着孩子来正院。以前初一十五还要来正院请安,顾晓如今连这个都免了,只有年节的时候才叫她们来正院一趟。顾晓原本对那两个便宜女儿也没什么印象,早上见到的时候,发现是两个挺乖巧可爱的小女孩,还算是讨人喜欢。想想这年头女孩子最自在的就是在家里的十几年,能跟兄弟处好关系,将来出嫁了也有个依靠。

    等除了服,徒嘉钰就要进弘文馆读书,两个女孩子不趁着这两年在府里跟他打好交道,以后在徒嘉钰那里,大概也就是一个叫做妹妹的单薄符号罢了。

    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顾晓不介意付出一点善意,因此,在问过徒嘉钰和徒嘉泽之后,便叫人去风荷院请两个姑娘一起过来。

    第45章

    半个正月, 正院里都充满着欢声笑语。顾晓将自己所知道的各种娱乐活动还有这个年代的一些游戏结合起来,带着府里几个孩子还有正院一帮丫头,每日里玩得不亦乐乎。

    大家却也都保持了一定的默契, 一切只局限在正院,除了叫府里匠人制作相关的道具之外,半点消息也不流出二门, 以免被人传出去。

    到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府里虽说不能悬挂花灯, 却是制作了大批的冰灯,做成各种小动物的造型, 点缀在路边、树上、廊下,将正院妆点得如同水晶世界一般。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过了正月十五,朝廷衙门也要开印, 重新上班。王府里头, 徒嘉钰也该收收心,准备上学了。

    贾瑚这个年却过得不算愉快。

    贾赦他们还是赶在除夕之前回来了, 还来得及参加除夕这天的祭祖。但是祭祖之后,荣国府的气氛就变了。

    之前贾史氏就已经将一切想好了,贾赦继承爵位,贾政继承爵产,换句通俗的话来说, 贾赦这个董事长被架空了,荣国府做主的是贾政这个CEO。如此,两个儿子互相制衡, 贾史氏就能稳坐钓鱼台,安安心心做她的老封君。

    可是贾赦不干啊!贾赦虽说已经预料到, 因为之前站队的失误,自己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说将荣国府对外的一部分权力让渡给贾政,也就是贾政作为协理,掌管荣国府的主要事务。

    哪知道贾史氏却想要变成贾赦得名,贾政得器的状态,也就是说,以后这府里,贾赦除了空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是半点主也做不得!那他这个一等将军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因此,贾赦年夜饭上就闹了一场,却被贾史氏骂得狗血淋头。按照贾史氏的说法,要不是他占了嫡长子这个名头,就凭他闯出来的祸端,还袭爵?不被流放就不错了!是贾代善用救驾之功换了贾赦的命乃至贾赦袭爵的权力,荣国府爵位从超品跌落,完全是贾赦的锅,再让他掌管实权,难不成再看他把荣国府带进沟里吗?

    被贾史氏说成这样,贾赦差点当场就气得要吐血,结果贾史氏还不肯就此罢休,直接表示,以后她就跟着小儿子贾政过,让小儿子搬进荣禧堂,她一个老婆子,就在后头荣庆堂带孙女了!

    这荣禧堂是荣国府的正堂,原本就是袭爵人才能住的,结果却叫贾政搬进去,那算什么呢?

    贾赦还想要反抗那么一下,结果贾史氏立马嚷着要去告贾赦不孝,贾赦还能如何?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事情闹成这样,大房可谓是一败涂地。贾赦又是个窝里横的,回来还要抱怨张氏,她一直留在府里,竟是没听到半点风声,以至于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氏也很恼,以她的教养,做不出直接跟贾赦吵起来的事情,只能是自己憋了一肚子气,还得劝解贾赦一番,免得他发了左性,又闹出什么事端来。如今还在孝期,真要是被二房抓住什么把柄,贾赦这个爵位只怕也保不住。

    贾赦如今有的也只剩下爵位了,听得张氏这般说,愈发咬牙切齿:“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是故意的,恨不得我立刻闹将出来,回头才好将这爵位留给老二!嘿,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哪儿就比不上老二了!”

    张氏叹道:“老爷你也仔细想想,二老爷素来是个端方的性子,府里上下,谁不说他人品端正,可是老爷你呢?”

    贾赦一时有些无语,他有什么名声?纨绔圈子里头的扛把子?斗鸡走狗,好逸恶劳,似乎就没别的什么名声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也没有反思的意思。就像是许多笨鸟自个飞不动,喜欢生个蛋,让自家孩子帮着飞一样,贾赦也是坚决不为难自己的人,那只能是为难儿子。

    小的那个才刚取了名,上了族谱,自然没法为难,那就只能盯着贾瑚。

    贾赦倒也不算真的是不学无术,他无非是不通四书五经罢了,学过的各项杂学却也不少,如今挑剔起儿子来,更是一套一套的,根本没想到贾瑚才是个刚上学才几个月的孩子。

    贾瑚原本盼着自家老爹回来,结果就在这短短半个月内,将曾经对贾赦的滤镜打成了碎片,等到知道要去王府继续读书的时候,恨不得欢呼雀跃起来。

    徒嘉钰听着贾瑚这些日子的倒霉经历,对他深感同情,本来想要与他分享自己假期的快乐生活,这会儿也不忍心说了,而是拿出自己新得到的玩具与贾瑚一起分享,尤其是一套《西游记》主题的面人,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边现在也才只有一小部分,还有很多神仙妖怪没有,不过,已经叫人加紧做了,等回头相应的积木搞出来,咱们可以用面人表演《西游记》!”

    贾瑚却有些沮丧起来:“我家老爷如今盯着我的学业呢,之前我带回去的那套积木被他看见了,直接收走了,我要是再玩这些,被他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训我呢!”

    “怕什么,难不成他还能跑到王府来不成?”徒嘉钰不以为然地说道,“而且,他难道能教你读书科举吗?回头咱们去求一下季先生,你也好好为难一下你家老爷,跟他说,他根本不懂科举,就别添乱了!”

    贾瑚听得有些心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真要是把我家老爷惹急了,做爹的打儿子,那是天经地义!”这会儿他看着徒嘉钰的眼神都有点羡慕起来。

    不说贾瑚心中那一闪而逝的“父慈子孝”的想法,季先生听说这事之后,对贾赦那叫一个嗤之以鼻。

    季先生出身科举大省,尚且能脱颖而出,对于科举之道,那是极为精通的。贾瑚说是祖籍金陵,但是以他的身份,可以在神京寄籍参加这里的科举,甚至不要脸一点,直接拿了府里的国子监名额,直接就能去考举人。

    因此,季先生直接说道:“你若确定走科举之路,那就别听你父亲的。他说的那些书,闲暇时候可以看看长长见识。你就算日后要跟同窗同年往来,需要的也不是这些,回头我列个书单给你,想来以你的家世,全部搜罗来也不费多少力气。你这两年要做的是打好基础,不要急于求成,回头你要是跟着小王爷一起去弘文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回来问我!”

    贾瑚赶紧道谢,心中一块大石算是放了下来。

    徒嘉钰开始读书之后,徒嘉泽就闲了下来。

    他以前因为身体不好,总是被限制在屋子里,如今身体好一些了,便像是去了笼头的马一般,如今等闲根本不肯留在屋里,起码也得在院子里玩,那真的是搞得沸反盈天,弄得奶娘乃至李氏都心力交瘁。

    “娘娘,要不送二公子到前头跟小王爷一起读书?”玉梅如今俨然成了李氏的心腹,瞧着李氏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建议道。

    李氏却立马拒绝道:“他还小呢,再等两年读书也不迟!”这些日子,徒嘉泽总是跑到正院去玩,回来就说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一点都不惦记她这个亲妈为了给他供奉药师佛还在吃斋茹素,反而口口声声都是“娘娘”、“哥哥”,再这样下去,这儿子还是自己的吗?必须把人跟正院隔离开来。

    玉梅也有些为难,这才几天功夫,西院就已经被弄得鸡飞狗跳,光是被打碎的东西就已经不少了。原本李氏想要将人教训一下,想到年前就因为扇了他一巴掌,结果闹出生病的事情,便打消了主意。想要模仿正院的做法,在西院这边复制一下,不肯额外出钱的情况下又使唤不动府里那些匠人。

    小孩子最会欺软怕硬,若是李氏如同上次一样强硬到底,徒嘉泽大概也就接受教训了,能消停一些,可是她现在投鼠忌器,光会喊叫,徒嘉泽自然发现了她的色厉内荏,还有什么好怕的,甚至还故意试探李氏的底线。

    李氏如今是两面为难,又看不得徒嘉泽各种捣乱,糟践东西,又没法下手教训,只能是干瞪眼。

    玉梅琢磨了一下:“那要不接了两位姑娘一起过来陪着二公子一起玩?”在玉梅看来,跟两个姑娘一起玩,总不必担心二公子被正院抢走了吧!

    李氏顿时有些心动,然而,她却没想到,她自觉是纡尊降贵,但是赵氏她们几个却不这样想。

    让女儿陪着徒嘉钰这个小王爷的时候做低伏小,做个乖巧的好妹妹,那她们是情愿的,不说日后如何,但是太妃娘娘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好处,就足够她们趋之若鹜。

    可是陪着徒嘉泽,能有什么好处!徒嘉泽别看身体不好,性子却颇为霸道。他在徒嘉钰那里很多时候都不怎么肯让他,更别说是两个姐妹了!李氏又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到时候几个小孩子闹了别扭,只怕还要生出埋怨来。

    因此,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委婉地表示:“两位姑娘如今正在打络子呢,只怕二公子不喜欢!”

    李氏立马就知道,这是风荷院那边的托词,只气得柳眉倒竖,啐道:“都是一帮见风使舵的混账,瞧着如今我落魄了,连我儿子也瞧不起了!”

    说着,也不管徒嘉泽听不听得懂,就说道:“你那两个姐妹就是没良心的,日后她们要是有事找你,你也别理她们!”

    徒嘉泽也不喜欢跟两个姐妹一起玩,她们两个性子安静,玩的时候也放不开,跟她们玩过家家还行,其他的,根本没意思!因此,胡乱答应

    李氏算是挑拨了个寂寞,看着骑着竹马在院子里呼啸而过的徒嘉泽,只觉脑仁又疼了起来,好半天才说道:“我看他如今身体也不错,就将咱们院子好好收拾一下,以后日头上来了,就叫他在外头玩吧!”

    玉梅点头答应了下来,心里还是有些发愁,男孩子是需要玩伴的,侧太妃不许二公子亲近正院,两位姑娘又不愿意与二公子凑一块,那二公子总不能天天在丫头婆子里头厮混。

    原本按照王府的规矩,像是徒嘉泽这个年纪,就该挑几个年纪略大一点的小太监进来伺候。可如今,顾晓不喜欢用太监,府里头也就前头有几个当初伺候过先王爷的太监,如今也只是领了几样闲差,唯有需要进宫的差事,才轮得到他们出马。

    至于徒嘉钰,进宫念书肯定不能带太监,有什么需求,弘文馆那里自然有人帮着安排。等他大一点,有需要了,自然可以找内务府安排。而在这之前,顾晓是不打算多这个事的!

    既然徒嘉钰这个小王爷身边都没有,西院这边自然不能先开这个头。玉梅如今倒也对李氏母子有几分真心,因此便说道:“娘娘,奴婢看着二公子身边伺候的丫头年纪也渐渐大了,只怕过不了几年,也该不如选几个没留头的丫头进来先伺候着,她们也能陪着二公子玩!另外,等二公子搬到外院去,伺候的小厮也得先叫人看起来。”

    李氏拉着玉梅的手,叹道:“亏得你想起来这个,我倒是一直没想起来!这事我这边说了也不算,还是得去求那位!”说着,李氏又叹了口气。

    玉梅趁机劝道:“娘娘您也说了,许多事情咱们这边说了都不算,还得正院做主!如今王爷也不在了,您就低个头,那又如何呢?”

    李氏没精打采地说道:“我就是一时气不过!而且,每次想到她,我就忍不住想要强她一头!”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啊!”玉梅只得继续劝道。

    李氏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要不是王爷走得早,我何苦这么低三下四的!”

    李氏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想自己去低这个头,只得看向了玉梅,说道:“我怕我到了那边,又忍不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不如玉梅你替我走这一趟吧!”

    玉梅差点没晕过去,我是什么人啊,也配去跟太妃说这种事情!

    李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这会儿她也顾不得小气了,直接从头上摘下来一根偏凤银钗,塞到玉梅手里,殷切道:“玉梅,这事就交给你了,那位一向是个要面子的,肯定不会难为你,你尽管去便是!这根钗子你先拿去,回头等你嫁人了,我再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玉梅伺候李氏这个主子也有些心累,就算嫁妆什么的还是个画在纸上的大饼,但是到手的这根银钗却是真的。银凤钗只有七八两重,但是做工精美,是造办处的工艺,遇上识货的,没个二三十两拿不下来,是自己两年的月钱了。

    玉梅也知道李氏的秉性,要是自己就这么收了,回头李氏还不定觉得自己占了多少便宜,又得让自己做些什么为难的差事,因此赶紧推脱道:“娘娘,奴婢可当不起这个,您还是收回去吧!”

    李氏拔下钗子的时候也有点心疼,她原本只想摘下头那个小钗,哪知道手伸错了地方,直接将这根凤钗给拔了下来,也不好意思再插回去,只能是将错就错。瞧着玉梅战战兢兢的模样,李氏也没那么心疼了,赶紧说道:“这有什么当不起的,一根银钗罢了,不好上头,拿了压箱底也是好的!以后我这边指着你的时候多着呢,你要是不要,以后我就不好再使唤你了!”

    “娘娘这话说的,奴婢就是您身边的奴才,您尽管使唤就行!”玉梅也不会真的把李氏的话当真,手里收下了银钗,脸上依旧带着为难之色,叹道,“娘娘,不是我不愿意为娘娘分忧,奴婢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能进正院见太妃娘娘一面已经是造化,到时候就算是跟太妃娘娘说了这事,只怕太妃娘娘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氏忙道:“你尽管去说便是,若是不成,我再去好了!”

    玉梅拿捏了半晌,这才答应下来。

    ……

    “你是说,二公子身边需要进新人了?”顾晓也没为难玉梅,便问道,“他身边如今是有哪些人?”

    玉梅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这会儿低头说道:“娘娘容禀,二公子身边如今两个奶娘,两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其他粗使的丫头也有十个,粗使的婆子是跟侧太妃娘娘共用的!只是,二公子身边一等二等丫头如今最小的也已经十七八岁了,总不能一直留在屋里伺候,总该先预备起来,免得回头用起来不顺手。”

    “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这府里头许多丫头也都到了年纪,上次你们院里就有好几个送出去配了人,像是你们这一拨的,只怕也留不了几年,是该从外头选一些进来了!”顾晓沉吟一番,说道,“回头就叫前头管事去庄子上选一批人进来,各个院子,也要将年纪差不多的名单给报上来,免得误了花期!”

    玉梅听着心里便是一沉,府里头那些一等二等的大丫头其实未必都乐意出去嫁人,出去容易,想要再进来就难了。王府里头的缺是有限的,没了平王,府里起码十年内不会有新的主子诞生,自然不会有人员上的缺口。而等到十年之后,以前的主子都要不记得她们了,想要让自个的儿女进来补缺,都不知道要走多少门路!

    之前正院从来没提这事,府里那些年纪到了的大丫头一个个只当没这回事,先占着缺,回头再想办法跟家里那些姻亲人家进行交换,可如今来了这一出,这些人的如意算盘算是打不响了,要知道始作俑者,还不把侧太妃恨死!

    玉梅只觉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就听顾晓说道:“你是个周全人,以后你们主子那边,你也得多费点心,明白了吗?”

    玉梅只能低眉垂首,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顾晓又叫人抓了一把钱给玉梅做赏钱,然后就叫她回去复命。

    玉梅几乎是小跑着回去的,到了李氏屋里,气还没喘匀,就草草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娘娘,不好了!”

    李氏一愣:“什么不好了?难道那边竟然没答应?”

    玉梅忍不住跺了跺脚,说道:“不是这个缘故,正是因为太妃娘娘将事情答应下来了,这才不好了!”

    李氏听得糊涂,便问道:“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玉梅苦着脸,将事情说了,然后道:“等这事传出去,那些到了年纪却不想出去的奴婢们,不恨死咱们才怪呢!”

    李氏奇怪地看了玉梅一眼:“你就为这事?她们恨咱们又怎么样!人都出去了,难不成还能回来跟咱们过不去?谁要是敢跑咱们这里扎刺,到时候选人的时候就别选跟她们有关系的就行!”

    李氏从来不是那种会体谅下人的性子,也没有收买人心的想法。就像是在闺中的时候,她身边的丫头都是佃户家的女儿,谁敢不好好伺候她,她一状告上去,就涨人家的租子,或者来年不把地租给人家。在这样的思维定势下,她真不觉得那些下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玉梅顿时傻眼,你不在乎,我在乎啊!自己将来还要出府嫁人的,嫁的说不得就是那些大丫头的兄弟,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而且,你以为留在府里的人甚至选进来的人跟那些人就一定没关系了,到时候暗地里头给你使点绊子,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氏压根没注意玉梅的脸色,她喜滋滋地站了起来,说道:“咱们这边可没谁要清出去,倒是东厢房她们几个身边好不容易养熟的丫头,如今也未必留得住了!嘿嘿,住在我眼皮子底下,还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倒霉了吧!我倒要看看,回头她们能分到个什么人!”

    玉梅无奈地低下了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46章

    府里头超龄的丫头数量居然还不少, 她们其实有些类似于后世那些一线二线城市里的大龄剩女,工资高,眼光也高, 并不甘心随随便便就嫁了。

    在府里头,哪怕是粗使的小丫头,一个月也有五百个钱的月钱, 一年下来,就是好几两银子, 能买一亩中田。而人市上,买一个人, 也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而且府里的下人,包吃包住不说, 份例里头还有胭脂水粉头油,每个季节还都有两身衣裳, 跑个腿什么的, 还能得到一些赏赐。可以说,这几两银子, 是完全可以自己攒下来的。放到外头,一个壮劳力,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攒得下一两银子。

    像是这些年纪都二十上下的丫头,月钱起码也得一吊钱了,平常的份例和得到的赏赐也比那些小丫头多, 这些钱就算有一部分要交给家里,自个手里也能存上不少。而一旦出去配人就不一样了,得伺候婆家一家老小, 还没钱拿,这分明就是个亏本的买卖。因此, 不说这些丫头自己,就算她们家里,其实也是不乐意让她们早嫁的。

    如今府里要清理超龄的丫头,顿时一片哀鸣,许多人想要谎报年龄,但是下头有出头希望的小丫头可不会帮着她们隐瞒,恨不得直接跑去揭发,免得挡了自己的路。

    有一些摊上了还算是厚道的主子,如周氏,手里私房还算丰厚,身边丫头要出去,也会给一些衣料首饰作为嫁妆。不过即便是悭吝一些的,也不会连丫头们的私房都惦记。

    不管怎么说,这是算是圆满解决了。

    而新选进府里的小丫头们也已经被分派到了各处。她们这样的家生子,从小就会接受相应的培训,进来之后只要确定身上没有什么跳蚤虱子就可以进入新的工作岗位。横竖一开始进来都是干粗活的,上头那些嬷嬷大丫头也会看她们的表现,然后决定让她们日后担任什么样的职务。

    正院这边,这一次也进了一批刚留头的小丫头,毕竟,春红她们几个年纪同样不小了,她们是顾晓的陪嫁,其中有几个还是有可能给顾晓做通房丫头的。只不过以前的徒宏远在正院都是应付差事一般,其他时候就是在西院和风荷院,她们几个就算曾经有心,也早就灰了心。

    她们如今到了这个年纪,除了春香明确表示想要自梳留下来之外,其他人都没这个心思。她们作为顾晓的心腹,就算是嫁人,也是嫁给府里的管事,做管事娘子,比起其他那些丫头前程明朗得多。如此一来,她们也没多少心理压力,可以安心先留个一两年,将下头的人调教出来,免得以后她们出去了,新上来的使唤起来不顺手。

    “春香姐,你怎么就不想出去呢?”之前几个二等如今也开始进出正房,算是慢慢与春燕她们这些人交接,因为人选还没确定下来,顾晓也没给她们改名。这个二等丫头叫翠羽,她一边帮着春香清理熨烫毡子,一边忍不住问道。

    “我出去做什么?”春香指点着翠羽用鬃刷将毡子上的浮尘刷洗干净,一边说道,“我亲娘早就不在了,现在家里是后娘当家!哪怕娘娘给我安排了婚事,但是终究要在我爹和后娘那里走一遭的,你猜到时候我还能落下多少嫁妆?女孩子出嫁,嫁妆不够丰厚,婆家都瞧不上你,到时候就算明面上不作践你,私底下还不知道如何厌弃呢!何况,我现在在娘娘身边就是管着娘娘的料子衣裳和一应铺陈,以后出去做了管事娘子,又能管什么?反正都是做奴才,我只伺候娘娘一个,不比多伺候男人一家子来得强?”

    翠羽吐了吐舌头,她并非顾晓的陪嫁出身,而是顾晓进府之后分派过来的,因为一贯勤勉机灵,从粗使提做了二等,对春香的情况也不了解,这会儿知道了,也能理解几分。

    吴嬷嬷也情愿叫春香一个知根知底的一直在顾晓身边伺候,说白了,女人嫁了人,以后多半会将丈夫孩子放在前头,未必能如现在一样一心为主。吴嬷嬷年纪也不小了,精神渐短,顾晓身边许多事情也管不了,既然春香立誓不嫁自梳,吴嬷嬷就表示等回头府里除了服,就正式摆酒认春香做个干女儿,以后自己手头的事情,就慢慢移交给春香了。

    府里人事变动没多久,隆安侯夫人便来探望女儿外孙了。

    “眼看着就要入春了,若是往年,倒是可以一起去城外上香,也叫你松快一些!”哪怕顾晓这几个月下来,养好了许多,但是在隆安侯夫人眼里,依旧觉得女儿还是瘦了,不免有些心疼。

    顾晓笑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也不差这两年!妈你跟我说说京里这几个月的新鲜事呗,如今府里便是下人也出门得少,弄得我都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新鲜事?”隆安侯夫人想了想,说道,“倒还真的有,前些日子,宁国公主带着人去捉奸,可是大闹了一场呢!”

    “宁国公主?”顾晓顿时一愣,赶紧说道,“她跟驸马不一直感情深厚吗?怎么闹出这样风波来!”宁国公主的驸马是治国公府的二爷马淳,两人成婚之后便都住在公主府,这些年还生了一子一女,在宗室圈子里是有名的恩爱有加。

    隆安侯夫人嗤笑一声,说道:“什么感情深厚,以前是因为宁国公主的胞兄是肃王,她自个在圣上那里也得宠,所以,便是治国公府上,也都将公主捧着。但是谁叫肃王坏了事呢,自个死了不说,还被贬为庶人,一大家子都被关着,以后就算是能被放出来,那也算不得宗室了!宁国公主虽说没有被牵连,但是也没了圣宠,今年参加宫宴,连额外的赏赐都没有,座次都差点被分派到郡主那边去了。一个只有名号的无宠公主,在治国公府这样的开国勋贵那里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隆安侯夫人就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我听说,去年年中的时候,驸马就回自个府上住着了,连公主的两个孩子都难得见父亲一面!”

    “那这个捉奸又是怎么回事?”自古以来,桃色新闻从来都是最能引起人们关注的,顾晓也不例外,这等新鲜的大瓜,现在不吃,更待何时?

    隆安侯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也是驸马自个不规矩,他要是在自家府上,弄个什么通房小妾之类的,公主也懒得多管,结果他竟是在甜水巷置了个外室,那就是明目张胆打公主的脸了!公主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再不发作,只怕以后是个人都能踩到公主头上去了!”

    “驸马好歹也是公侯子弟,什么样的绝色,竟是能叫他犯了忌讳,在外头置起了外室,再不济,悄悄弄回去,养在家里,也算不得什么啊!”顾晓愈发好奇起来。

    实际上,这年头的贵族子弟,还真没多少沉迷女色,不能自拔的。逢场作戏可以,真动真情,却是少见。主要是他们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发育年纪对男女之事感兴趣了,长辈就会给安排一个姿色不差的丫头叫他见识一番,婚前只要不闹出什么庶长子出来,女方完全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就算是女方强势,这等自家的丫头,婚前给笔钱打发了也不费事。他们在外头社交,就算是不去烟花场所,在正经的茶楼酒楼,也可以请了花魁头牌一流过来陪酒侍奉。可以说,对于有些家底地贵族子弟来说,即便是好色,但也不至于被女色迷得五迷六道,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隆安侯夫人嗤笑一声:“也是马家自个作孽,早早就跟宫里有了默契,要让次子尚主,肃王与宁国公主当时都得宠,马家只有趋奉的道理,因此,一直是驸马对公主做低伏小,如今公主失势,驸马便想要翻身做主了。”

    隆安侯夫人显然也仔细叫人打听过内情,这会儿说起来兴致勃勃:“我听说啊,驸马置的那个外室,来历根本不清白,所以没法子带回去。然后驸马就被那外室哄得云里雾里,竟是真的花钱将人在外头安置起来了,对左右邻居都以夫妻相称。宅子里那些奴婢,叫驸马老爷,对那外室也直接就以夫人称呼!这不是打公主的脸嘛!”

    “那公主怎么闹的?”顾晓急忙问道。

    隆安侯夫人想到此处,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公主也是气得很了,要我说,既然那外室来历不清楚,直接拿着这个,说她不是良家。既然不是良家,自然是可以买卖的,到时候将人给买下来,怎么处置,那不还是公主说了算!结果公主竟是直接带着人打上门去,叫府里的婆子将人打得一张脸跟什么一样,又把甜水巷那宅子给砸了,还闹得左邻右舍跟着看了一场热闹!”

    “那驸马当时不在?”顾晓很快抓住了重点。

    “就算当时不在,后来听说消息也赶过来了!结果还不等他辩解,就被公主命手下的侍卫将他打了一顿,直打得半死,丢到了治国公府门口,这次,治国公府可是丢脸丢大了!”隆安侯夫人也没想到,素来在外头显得颇为温柔贤淑的宁国公主,居然是这般不肯吃亏的脾气,她如今本来就失了宠,又闹出这等事情来,前几日就有御史上疏弹劾了。

    隆安侯夫人说道御史弹劾的事情来,顾晓就忍不住说道:“他们不说驸马竟敢停妻再娶,藐视皇家,反而要弹劾公主,有失妇道?便是肃王坏了事,宁国公主也是圣上亲生的,难不成圣上竟会不护着自个女儿,反过来袒护自己的女婿吧!”

    隆安侯夫人叹道:“听你爹说,这几日御史台见天地上折子弹劾,非要圣上惩治宁国公主不可!宁国公主也是倔强,待在公主府里,也不肯低头!”

    这不是欺软怕硬嘛,要是肃王还在,御史台敢这么头铁?她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之前瑚儿说,他姑父做了监察御史,难不成他也弹劾了?”

    “你说的是林如海?”隆安侯夫人很快想起贾瑚的姑父是谁,她想了想,说道,“这倒是没听说!以他的出身,便是治国公府那边出力,他也未必肯做这种事!”

    顾晓莫名松了口气,她还真不希望林妹妹的亲爹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想到宁国公主如今的处境,顾晓又生出了一点同情来,就马淳那样的,还不如没有呢!这年头,对于能当家做主的贵族女性来说,其实摊上一个糟心的丈夫,真不如做寡妇来得痛快!她不由叹道:“妈,那你说,宁国公主以后会怎么样?”

    隆安侯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圣心难测,谁知道呢?”这等事情,完全就要看圣上的心思,圣上若是觉得当初光是死了个肃王还不解恨,那宁国公主就算是老老实实待在自个公主府里,迟早也会被惦记上,若是圣上觉得是驸马不将公主放在眼里,也就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那治国公府也得跟着倒霉。

    “公主会不会是故意的啊!”顾晓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毕竟,肃王死后,宁国公主便在圣上那里失了宠,与其在家等着另一只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地,不如闯出点祸来,看看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虽说这样冒险了一些,但是圣上之前死了那么多孩子,如今也该对留下的子女多出一些宽容才对,尤其是对自身皇位没有威胁的公主。

    隆安侯夫人严厉地瞪了顾晓一眼:“不可胡说!有的事情,心里可以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明白吗?你啊,如今在府里没有别的顾忌,竟是开始言语无忌起来!”

    顾晓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拉着隆安侯夫人的胳膊说道:“我就是随口一猜嘛,真不是故意的!”

    “行啦,记着就好!你又不是以后只在王府的圈子里过日子,还是要跟宗室,跟宫里打交道的,谨言慎行永远不会错,明白没有?”隆安侯夫人心一软,但还是再次告诫道。

    顾晓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又叹道:“以前竟是不知道宁国公主是这样的脾气,早知如此,倒是该结交一二的!”

    “你这丫头,也不看看情况!先平王毕竟是死于宫变,肃王也是参与者之一,你那些妯娌,不知道多少恨着宁国公主呢,你贸然跳出来,是嫌自己日子太好过吗?”隆安侯夫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不该心软的,她几乎是在顾晓耳边说道,“知道你觉得宁王没了,自己反倒是自在了,但是,在外头,你还得表现出一副伤痛的模样,要不然的话,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顾晓悚然一惊,看向了隆安侯夫人,惊讶道:“我表现这么明显吗?”

    隆安侯夫人没好气道:“怎么不明显,你如今这气色,简直像是在家的时候一样,跟之前那几年,就是两个人!要不是你是我亲生的,我都要怀疑你换了个人了!”

    这话说得顾晓有些心虚,只得抱着隆安侯夫人的胳膊撒娇道:“我就是前些年过得太憋屈了嘛,我听说,男人到了中年,就盼着升官发财死老婆……”

    隆安侯夫人连忙嗔道:“才要你谨言慎行,又口无遮拦了!原本我还以为可以放心你了,现在看起来,我真是放心太早了!”

    顾晓讪笑一声,说道:“这不是在自个家里嘛!”

    “自个家里也不行!”隆安侯夫人愈发没好气起来,“早知道不该跟你说这些事情,就该让你什么!”

    顾晓忙说道:“妈,你就跟我说嘛,除了这事,还有别的吗?”

    隆安侯夫人就算是知道,也不想再跟顾晓说了,直接推脱道:“我哪里像是你,如今倒是轻松自在,我还管着一家子的事情,你两个嫂子都是不中用的,我这把年纪了,还要为儿孙辈操心……”说着,都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顾晓有点慌,因为自己俨然是□□心的那个,只得在一边插科打诨说道:“有道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嘛!妈你看我现在这样,就算是女儿七老八十了,也得妈你帮着看着呢!”

    “等你七老八十,我都一百多了,那不是老妖精了!”隆安侯夫人被哄得高兴了,又忍不住啐道。

    “那什么老妖精,那就是老寿星,是我们这些儿女的福气!”顾晓笑道。

    隆安侯夫人见顾晓如今如同在闺中一般开朗,也是心中安慰,当初女儿出嫁之后过得不好,她跟丈夫不知道暗地里头埋怨了多少次,早知道这样,不如早早就给女儿定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就算没有皇家富贵,起码日子过得顺心称意。好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虽说这样说不太好,但是隆安侯夫人还是感谢平王死得正是时候。

    经不起顾晓的缠磨,隆安侯夫人只得又挑拣着说了几件最近京中发生的大事,比如说礼部侍郎与太常寺少卿丞两家结了亲,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东城那边养生堂元宵节前夕不慎走水,烧了不少屋子,一些孩子没了着落,顺天府帮着修缮房屋的时候又倡议京中官员富户可以在养生堂领养几个孩子,也算是积德行善,也不知道后来有几个孩子被领养了。崇福寺了尘大师宣布自己要外出云游,将住持之外传给师弟了缘……

    这些消息比起之前驸马出轨,公主捉奸来,就太平淡了,顾晓听得都觉得有些无趣,谁想知道这些事情啊,一点刺激的都没有。

    见女儿听得无聊,隆安侯夫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瑚哥儿过来难道没跟你说,他们府上那个贾敬,说是要出家了!”

    顾晓一愣:“啊?瑚儿没说过啊!不过,他隔壁伯父的事情,应该也不会跟他说吧!”

    “这倒也是!”隆安侯夫人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道,“我听你爹说,贾敬说是出家修道,实际上就是为了保住宁国府的爵位!之前的事情他掺和得有点深,要不是有祖上的遗泽还有先荣国公的功劳,根本就别想脱身!只是,他之后再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是不可能了,甚至还会连累儿孙,这才想要出家,将他们府上的爵位传给他儿子!”

    “他这样真能行?”顾晓疑惑道,“我听人说,贾敬就一个儿子,似乎也是个不成器的,他就不怕自个出家了,他儿子把家业给败了?”

    隆安侯夫人看了顾晓一眼,叹道:“两害相较取其轻,他要是不肯退这一步,宁国府说不定都没法传到下一代了,还能被儿子败了家业?”

    顾晓这下明白了,怪不得贾敬后来哪怕贾珍再胡作非为,也没回来,自个还把自己给折腾死了,看样子,也是破罐子破摔。

    “那两府的事情乱糟糟的,虽说有你表姐在,但是以后他们两府的事情,你少掺和,明白没有?”隆安侯夫人最是不喜欢这等风气不正的人家,以前还算是过得去,贾代善一走,竟是有了些江河日下的意思。

    “那表姐那边以后可就难过了!”顾晓跟着叹道。

    隆安侯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府里爵产分离,对于你表姐他们那一房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到时候直接分门别院,撕扯干净,以后荣国府有什么污糟事情,他们那一房最多就是个管家不严的罪过!”

    顾晓说道:“就怕他们那一房好处没沾到,等有了罪过,仗着袭爵的是大房,都让大房背去!”

    隆安侯夫人顿时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沉吟一番:“瞧荣国府那位老太君的偏心模样,这事未必没有可能,那贾赦也不是什么能安分守己的人,别到时候又连累了你表姐和两个孩子,回头我得找个人跟她说一声,叫她将贾赦看紧了!”

    想到这一层,隆安侯夫人就急了,张家如今不在,他们这些做亲戚的也只能多护着点,回头也有个交代。

    第47章

    宁荣二府真的风气愈发败坏, 其实也是到了后来的事情了。如今贾敬还没真的出家,只是刚趁着开印上了折子,要等圣上批复了再说。何况, 贾敬就算是真的出家了,余威还在,府里头还有他媳妇呢, 贾珍一时半会儿还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总要等到他确定贾敬不管事了,又能糊弄得住他老娘, 然后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隆安侯夫人不过是叫人给张氏传了个口信过去,张氏便明白了隆安侯夫人的担忧。

    从小生活在底线比较高人家的孩子, 是很难想象那些底线比较低的人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的。宁荣二府显然是那种底线并不高的人家。嘴上喊着怜贫惜弱,但是后来满府都知道王熙凤放印子钱的情况下, 大家都没有劝导的意思,便是贾史氏也就当这事是给喜欢的孙媳妇的一项福利。

    张氏嫁过来多年, 娘家遭难之后, 就算是看破了贾家光鲜外表下隐藏的势利与冷酷。他们真的做得出李代桃僵、移祸江东的事情来。

    张氏想了想,便往贾赦屋里而去。

    他们两口子如今住的是荣国府的旧宅, 贾赦一时赌气,直接连门都给封上了,大房如今跟另立门户差不多。贾史氏也心虚,免了贾赦与张氏两口子的日常请安,只需要初一十五过去也就罢了。

    若是之前, 张氏还得推脱一番,如今张氏坦然接受,你都明说要跟着小儿子过日子, 把整个荣国府分给小儿子了,还指望我们夫妻两个晨昏定省, 继续给你做孝子贤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自家单门独院,大房这边,张氏又趁机借着贾赦的手,清理了一批人,如今这东院就变得安全多了,起码不会有下人公然探头探脑,给荣禧堂那边通风报信。

    当然,这也给了贾赦胡作非为的本钱。像是这会儿,又是孝期,又是青天白日的,贾赦就在自个屋里跟一个丫头动手动脚。

    听到外头守着的人喊着:“老爷,太太来了!”那丫头惊得想要躲避,却被贾赦一把捉住,手往小衣里面一伸,调笑道:“你躲什么,正好给你太太端杯茶,过了明路,以后也伺候太太!”

    张氏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她也不动气,她都两个儿子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没必要再冒生育的风险,就算贾赦有再多姬妾、儿女,也威胁不到他们母子的地位。因此,张氏只是说道:“老爷若是忙完了,不如听我说几句,免得回头缇骑都上门了,老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贾赦吓了一跳,直接将那丫头往旁边一推,差点没将她摔个跟头。那丫头脸色通红,又羞又怕,赶紧给贾赦和张氏行了个礼,就忙不迭跑了出去。

    贾赦看着人跑了,才看向了张氏,急道:“你说什么?怎么又说到缇骑了?难不成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张氏冷笑道:“老爷居然还知道担心?你要是继续这般一味高乐,那不是迟早的事吗?”

    听张氏这般说,贾赦略微松了松神,不过还是继续问道:“太太这话怎么说的,我窝在家里,难不成还能再惹出什么祸事来不成!”

    张氏直接问道:“老爷的一等将军印和名帖在哪里?”

    贾赦一愣,然后从书桌下的抽屉里将一枚铜印取了出来,然后说道:“印在这里呢,倒是名帖,之前老太太要过去了!”

    张氏冷笑道:“老太太如今要这名帖有什么用,只怕早落到二房手里了。回头二房拿了你的名帖,盖上荣禧堂的印,办了什么事情,你说到时候是找你还是找二房呢?”

    贾赦并不傻,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拧起了眉头,气道:“好哇,原来在这里等着老爷我呢!老二这个假正经,就知道仗着老太太,我得去把名帖要回来!”说着,就往外头走。

    张氏也没拦他,这种事情,张氏没法去找贾史氏,就得叫贾赦去。贾赦如今是破罐破摔,如果说以前还有着典型公侯子弟的矜持与傲气的话,如今被贾史氏几次三番地PUA,他已经“进化”成了一个无赖。而对付贾史氏,孝顺只会成为她拿捏你的工具,只有你足够无赖不要脸,才能在她那里占到一定的上风。

    贾赦气势汹汹地叫人套了车往荣庆堂那边而去,路过荣禧堂的时候,贾赦眼神里的怨毒简直是藏都藏不住,胸中怒气更甚,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往贾史氏那边而去。

    贾史氏正带着元春认珠宝首饰,如果说后来的三春养在贾史氏那里,就跟养了只猫儿狗儿一样的话,如今的元春在贾史氏这里,也就比她当年教养贾敏略差一些。

    元春生的时辰好,又长得粉雕玉琢一般,贾史氏也相信这个孙女是个有造化的,因此,乐得在元春身上花费一些精力。这会儿听着元春奶声奶气地辨认珍珠玛瑙翡翠之类的,贾史氏听得直乐呵,笑道:“元丫头过两年也该留头了,到时候祖母给你用这些各打造一套头面戴着玩!”

    元春没听明白,旁边奶娘却是听明白了,连忙拉着元春给贾史氏行礼道谢。贾史氏笑道:“这值当什么,以后我这些东西,不都是你们的!”

    这边正说笑呢,外头就到有丫头喊道:“大老爷,老太太在屋里呢,您就算是想来给老太太请安,也得等我们先传个话不是!”

    然后那个倒霉的丫头就挨了贾赦一记耳光,在屋里都能听见巴掌声,还有摔倒落地的声音,贾史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这长辈身边的下人,代表的就是长辈的脸面,贾赦打了她的丫头,这是对她这个母亲不满啊!

    一边元春听到动静,也是吓了一跳,她年纪还小,根本忍不住,不由跟着哭了起来,一边奶娘赶紧将她抱了起来哄。

    贾史氏心疼孙女,直接喝骂道:“老大你给我进来,你又在哪儿喝了什么马尿,耍威风耍到我这里来了!”

    换做是之前,听到贾史氏这么骂,贾赦早就要低头认错了,但是如今,贾赦根本没有半点怕的意思,他直接大步从外头进来,连打帘子的丫头都差点被他推了个趔趄。

    他进门敷衍地给贾史氏行了一礼,然后就阴阳怪气着说道:“我哪敢啊,如今我贾恩侯算什么东西,一个个看到我,眼睛都要翻到头顶上去了!这不是老太太您想看到的吗?这府里头,就没我贾赦的立足之地!”

    “胡咧咧什么!”贾史氏一拍炕几,瞧着贾赦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心里也是一沉,琢磨着贾赦到底又是哪儿不对劲了,非要过来找不自在,嘴上骂道,“你是府里袭爵的大老爷,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我看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才是,你今儿个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怪我老婆子去敲登闻鼓告你个忤逆不孝!”说着,又跟元春的奶娘使了个眼色,叫她抱着元春先下去,总不能叫这么大点孩子看着长辈吵架,女孩子家家的,柔顺一些为好,没得移了性情。

    奶娘也是如蒙大赦,她一个做奴婢的,更不敢知道府里头主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回头被惦记上,别说是丢了现在这个体面的差事,只怕连命都未必保得住,当下老老实实抱着还在哭的元春就下去了。

    其他那些下人倒是想走,但是贾史氏没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待在这里,一个个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秋香色毡子上的图案,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的花样一般。

    贾赦才懒得理会被抱走的元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就因为生的日子好,就被说成是有造化的了!再听着贾史氏又拿什么忤逆不孝来拿捏自己,他不由冷笑道:“您去啊,我现在就驾车送您去!到了圣上那里,我倒要问问,我怎么做才叫孝顺!”

    见贾赦居然硬气起来了,贾史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她又不可能真的跑去告贾赦不孝,到时候,荣国府只会跟着一并玩完,她就是贾家的罪人!左右为难之下,她能做的只能是装晕,直接扶住额头,往旁边一倒,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玛瑙立马上前撑住,然后扶着贾史氏的背颈在炕上躺好,嘴里还叫嚷道:“老太太,您怎么了?大老爷,你再如何,也不能把老太太气成这样!”她看到贾史氏闭着的眼皮子下面眼珠子还有些转动,自然知道老太太是在装晕,但是还得配合着将这事推到贾赦头上去。

    话还没说完,贾赦就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只将玛瑙踹倒在地,一时间压根爬不起来,嘴里还阴恻恻地说道:“你们一帮奴婢,倒是会颠倒黑白了!我看啊,是你们这帮伺候的人不精心,也不知道老太太身子不自在,才几句话,就撑不住了!正好,今儿个本老爷就将你们给卖了,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说着,就要喊人进来捉人。

    顿时,屋里一帮奴婢都不敢吱声了,老太太跟大老爷是嫡亲的母子,就算嘴上喊着要告大老爷忤逆不孝,但是谁都知道,她就是说说,用这事来拿捏大老爷。如今大老爷不吃这一套了,他是府里正经的主子,真要是将她们提脚卖了,她们也没处喊冤去!

    贾史氏一边暗骂怎么贾政两口子还不过来,一边只能是睁开眼睛,毕竟,真要是贾赦将她身边这些丫头都给卖了,她没了使唤得顺手的人,只怕在这府里,说话也没几个人肯听了。她勉强自己坐起来,气道:“你,你个不孝子!”她想要骂贾赦怎么敢动自己身边的人,但是一看还没爬得起来的玛瑙,顿时就说不出口了,人家都已经动手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贾赦一直看着贾史氏呢,看到她这会儿这般姿态,又是一阵冷笑:“我就说老太太你没事,要不然怎么这么容易就醒了!”

    贾史氏简直是气急败坏,她坐直了身体,厉声问道:“够了!之前的事情,你也是同意了的,你今儿个过来我这荣庆堂,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贾赦这会儿却是气定神闲起来,他一屁股在一边圈椅上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骂道:“没眼力的东西,别说是本老爷我过来,就算是外头的人来看老太太,都不知道送杯茶上来吗?”挟着连打了几个人的余威,一帮原本在府里头恨不得比一般的主子还体面的丫头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是没有贾史氏的吩咐,又不敢动,只得先看向了贾史氏。

    贾史氏咬了咬牙,看着丫头们求助的眼神,摆了摆手,说道:“去给大老爷泡杯茶上来,也让他醒醒脑子!”贾史氏的大丫头琥珀赶紧跑隔壁去泡茶。贾史氏年纪大了,喜欢喝老君眉,原本不管谁过来,都得就着贾史氏的习惯,但是如今看贾赦这个样子,却是不能这样打发了他。贾赦一直喜欢喝的是绿茶,偏生如今这个季节,当年的新茶还没上来,茶库里头也只有去年的陈茶,琥珀心中惴惴,生怕泡错了茶,被贾赦揪住了短处,只得一边叫人烫洗茶具,一边在柜子里头挑选。

    贾赦毫无仪态地翘起了腿,大大咧咧地说道:“那我就偏了老太太您这边的好茶了!从我媳妇不管家了,我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好茶,就是些干树叶沫子!呵,这帮见风使舵,吃里扒外的混账,等回头我闲了,非扒了他们皮不可!”

    贾史氏这回真的要气晕过去了,好在外头又匆匆传来了脚步声,来的是贾政。

    “大哥,你又闹什么,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你也不怕落个不孝的罪名!”贾政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说道。

    这会儿茶还没送过来,贾赦左右一看,就看到不远处春凳上摆着一根紫檀如意,当下起身上前,抄起来对着贾政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嘴里骂道:“老二,你倒是满口孝顺道德,结果看到我这个大哥,连个礼都没有,你还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序吗?”

    贾赦简直是要杀疯了,他这些日子看起来在自己屋里胡天胡地,实际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在复盘自己怎么就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太要脸,被自家老娘和弟弟给架住了。他到现在才意识到,除了所谓的孝顺,那母子两个其实就没什么地方能拿捏自己的。这下好了,你跟我说孝,那悌呢!

    贾政勉强闪躲了一下,还是被紫檀如意打中了肩膀,好在如今穿得多,倒是没怎么觉得疼,只觉得被噎住了,好半天张口结舌地说道:“大哥,我跟你说你气着母亲的事情呢!”

    贾赦懒得理他,直接站起身来,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气着老太太了!行了,既然你也来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老二,老老实实把我的名帖交出来!”

    贾政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史氏就骂道:“名帖给你干什么,又去胡作非为吗?你把咱们家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一大家子陪你去死?”

    贾赦一听这话,就想到之前贾史氏用这事拿捏了自己几次,弄得自己这个袭爵人在荣国府反而成了外人一般,当下就拉下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太太,你说话可仔细着些!圣上都没给我定罪呢,我都做什么了?还我把家里害成这个样子!当初是我要进詹士府的吗?要不是我,父亲又哪来的救驾之功?你以前成天喊着我没用,我要是那时候就跟王家的王子胜一样,在家吃喝玩乐,又哪来这些事情!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老太太,还有老二,你们真要是把我逼急了,那我真的就带着一家子一起死!想要荣华富贵不容易,想死还不容易吗?”说到后头,他几乎是咆哮了起来,只吓得端茶过来的琥珀差点将手里的茶盏都打翻了。

    贾史氏也被贾赦的语气吓坏了,没错,在这个一切都讲究连坐的时代,一人得道,可以鸡犬升天!一人惹祸,也能九族灭门!贾史氏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她可不想就这么被贾赦拖下水。

    贾赦根本没给贾史氏和贾政思考的时间,直接催促道:“现在想明白没有?我的名帖,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送过来,哪怕是用过的,我也得知道你们给用哪儿了!”

    贾政有些尴尬,他继承爵产,是贾家内部的决定,只不过是其他跟贾家利益相关的人家一个是贾史氏的娘家,一个是王氏的娘家,他们自然是向着贾史氏和王氏的,明面上说这都是贾家的家事,他们不好管,实际上他们这副做派就是对贾史氏和二房的支持。而上头圣上巴不得各家勋贵都这么窝里斗,蠢得自家将权柄一分为二,省得再结党营私,影响皇权。可惜直到现在,也唯有贾家这么折腾了一场。可以说,要不是贾家后来自个瞎作死,就他们这自损八百的蠢样,皇家都懒得理会他们!

    贾政顶着一个工部主事的六品小官,来主持荣国府的内外事务,根本就撑不起这个架子来,所以他才需要贾赦的名帖,这般有什么事情,都有贾赦这个正经的袭爵人在背后背书,说话就硬气多了。可若是没了贾赦的名帖,他一个六品小官,执掌荣国府,就有点德不配位的意思。

    贾政素来不是什么有担当的性子,万事都有贾史氏顶在前头,如今又将求助的眼神转向了贾史氏,贾史氏心中暗骂这个儿子烂泥糊不上墙,但是面上还得给贾政撑腰,毕竟,贾政真要是个有出息的,还不将自己这个亲娘给撇开一边,她这个老封君做得还有什么滋味可言。

    贾史氏心思一转,说道:“你是府里的袭爵人,许多事情,不用你的帖子用谁的!这样,以后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你用,你有什么花销,也尽管从公中走,我身边琥珀也给了你,你这名帖就留在我这里,以后用的时候,都先跟你说一声,你觉得如何?”

    贾赦冷笑道:“不如何!你们到时候多印几份名帖,我怎么知道你们用哪儿去了!回头我便去礼部将我那印也换了,这批名帖,直接作废!至于说什么花销从公中走之类的,那不是应当的吗?就许老二一家子赖在府里头,拼命花钱,我们大房正经袭爵的,反倒要用自个的?惹急了我,咱们现在就分家。我带着一等将军的匾额直接搬出去住,看你贾老二有没有脸继续住在荣禧堂!”

    “放肆,我还在呢,分什么家!”贾史氏气道,“父母在,不分家!行了,老大,名帖给你便是,到时候咱们家被人笑话,我看你还有没有脸面出门!”

    “那就不出门好了!”贾赦无所谓地说道,“就算出门,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就做一个废物了,还有谁能当着我的面笑话我不成!老二,听到没有,去把我的名帖都拿过来,少一张,你就等着瞧!”

    既然贾史氏都没拦住,贾政自然更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回书房将名帖都拿了回来,正月里头的确用去不少,为的也是亲朋故旧之间的人情往来,并无多少正事,贾赦一一验看之后,暗中松了口气,直接将剩下的名帖往自己衣服里面一塞,直接扬长而去。

    只将贾史氏气得一个倒仰,指着贾赦的背影说不出话来,贾政赶紧上前安慰,又道:“大哥也太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

    贾史氏看着贾政的眼神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你就想到这个吗?他名帖拿过来也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时候想起这事了!只怕这里头还有些文章,教你媳妇打探一下东院的情况,别叫人暗地里头挑拨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她头一个就怀疑起了张氏,儿媳妇像是王氏那样拙的,叫人不乐意,但是遇上张氏这种心思灵巧的,贾史氏又觉得有些拿捏不住。

    贾政口中诺诺称是,实际上心里也明白,从贾史氏做出爵产分离的决定,他作为受益者默认了现在这个局面的时候,兄弟两个就再也不可能真正兄友弟恭了。他心里也在嘀咕,之前瞧着大哥糊里糊涂,只知道在自个屋里饮酒作乐,今儿个却精明起来了。

    贾政回去找王氏商量打探这几日东院发生了什么事,贾史氏却是开始琢磨贾赦的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第48章

    顾晓还没来得及打听荣国府后来是不是又有什么稀奇事, 就听说宁王府太妃没了。

    据说宁王府太妃自从先宁王和宁王世子薨逝之后就郁结于心,一直卧病在床,后来更是不得不去城外庄子上养病,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才回了王府,结果前些日子竟是又染了风寒,竟至不治, 昨儿个宁王府就开始往四处报丧了。

    虽说平王府如今也还在孝中,但是这等大事, 自然也不能略过平王府去。

    听闻了这个消息,吴嬷嬷便有些心有余悸, 悄悄对顾晓说道:“还好娘娘有小王爷,要不然……”

    这事从头到尾听起来似乎很正常, 一个之前就缠绵病榻的人,再染上风寒, 一病没了,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没有激素治疗的时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况, 这里头还说是宁王太妃没了丈夫和儿子,没了别的指望,心如死灰的情况下,再好的大夫也是治不了的。

    但是他们却根本不去想,既然人家已经是想死的人了, 干嘛还要跑到城外庄子上去养病呢?可见之前平王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虎狼之地,不得不离开。结果饶是如此, 她的退让也没有叫对方放手,反倒是趁着过年的机会, 将人给治死了。

    只是明面上宁王府太妃死得并无什么疑义,没人喊冤,宗人府的人过来探看尸体,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像是这等身份的人,就算是死得不正常,也不会找仵作来验尸,这不是叫人死无全尸,死后不安吗?何况,皇家也不能真出什么小妾害了主母的事情,到时候岂不是又是一场笑话?

    因此,这事报上去之后,圣上也不清楚内情,只感慨这个儿媳妇与儿子感情深厚,叫宗人府将其与先宁王合葬,并赏赐了一些器物作为随葬品,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圣上那里,这事算是过去了,在宗室里头,这事却是掀起了一片波澜。

    以前大家都同情安王太妃,如今大家都觉得,与其摊上个不省心的有子的侧太妃和一个不靠谱的庶子,还不如清清静静的做个无子的寡妇呢,难不成身为皇家妇,还怕将来死了之后没人供碗茶饭不成?

    当然,像是顾晓和端王太妃这种还有亲儿子袭爵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俨然成了妯娌里头的人生赢家。

    顾晓知道这些之后,愈发叫下头人低调起来,闷声发大财就可以了,出头椽子先烂,叫人嫉妒真不是什么好事。好在很快就有人重新抢走了大家的注意力,那就是颖王太妃。

    颖王太妃直接先下手为强,表示府里侧太妃想要自愿为先颖王祈福,然后直接把人给送延庆寺去了。

    延庆寺也算是皇家寺庙,是当年太宗皇帝为太后祈福所建,后来宗室乃至皇室里头,有女眷出家,多半就在延庆寺。这位颖王侧太妃送过去,便是将来她儿子封了郡王,也别想将人接出来,顶多就是送点东西进去。

    颖王太妃能这么做,也有底气,她父亲苏牧虽说官职不算高,仅仅是个四品,也无甚实权。但是她母亲却是正经的宗室郡主,也就是说,圣上是颖王太妃的堂舅。她外祖醇王至今还在世,在宗室里头依旧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过是撵个侧太妃去出家,又不是想要将府里的嗣郡王给换掉,这算得了什么。

    至于亲妈被逼出家,那位嗣郡王会不会报仇,颖王太妃还巴不得他出手,只要被抓住把柄,这位嗣郡王就废了,一个不孝的人哪有资格继承王位。而且,颖王太妃都想好了,她有嫁妆,有俸禄,将来又不需要庶子奉养。而且庶子继承的又不是颖王的爵位,是一个郡王爵。要是对方一直老实恭顺,那么将现在的颖王府封去一部分面积,保留郡王规制,继续让他住着,也是无妨。但是,既然这位大概率是个白眼狼,那就好办了。袭爵之后直接找个符合郡王规制的王府把他丢出去,颖王太妃却可以一直在颖王府终老,如此反倒是省心。

    “这位嫂子倒是个聪明人,何必在意外头人的想法,日子是自己过的,横竖不指着庶子孝敬,干嘛要自找憋屈呢?”顾晓听说之后,颇为感慨。

    “可不正是如此,要是当初宁王太妃能想到这一重,也不至于落得个这个地步!”吴嬷嬷赞同道。

    “等着瞧吧,那位侧太妃以为没了宁王太妃,她就能当家做主了,美不死她!”顾晓冷笑一声,说道,“便是圣上想不到,宗室里头那些王妃多有看不过去的,毕竟,兔死狐悲啊!”

    果不其然,宁王太妃下葬不久,如今的宗人令庆王就上折子表示,宁王太妃薨逝,宁王府一干人等却是不适合继续住在里头了,该以嗣郡王的规制重新安排府邸,现有宁王府封存,以待后来。

    圣上对这个皇孙其实没什么印象,以前他见过的也是宁王太妃所出的嫡孙。如今正经的儿媳妇没了,的确也不能叫庶孙还住在王府里头,也不合规矩。至于府里什么侧太妃,太姨娘之类的,在圣上那里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因此当下就准奏,命宗人府重新安排府邸,择日叫原宁王府众人都搬迁过去。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里头猫腻多了去了。

    就像是王府,朝廷如今在世的亲王差不多十来个,各家王府的规制就有不小的区别,最大的面积足有最小的好几倍,这还只是面积,里头建筑呢?

    而这个嗣郡王就更不好说了,就像是嗣亲王的地位应该是比郡王略高,比亲王略低一样,嗣郡王就应该是比国公略高,比郡王略低。宗室的镇国将军名义上位比国公,论起待遇就差远了,因为人家祖上是真的给朝廷立了大功的,几乎算得上是小股东。开国那会儿,神京之中前朝权贵死的死,降的降,内城的地皮自然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可是如今就不一样了,开国已经近百年,人口滋生,别说是内城了,便是外城,好一点的地段都被占了。之前为了给圣上一众皇子修建王府,甚至拆除了内城不少民宅。因此,给一个嗣郡王另建府邸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从之前的旧宅里头找规制合适的,还得再翻修一下。

    宗人府那边觉得那位侧太妃乃至那位嗣郡王心思不正,自然不会给他们分派什么好地方,直接挑了个镇国将军的宅子,略微改了改里头的装饰,比如说加两级台阶什么的,就命宁王府一大家子人搬家。

    这搬家,也是要在宗人府的监督下进行的,许多原本亲王规制的东西,他们是不能带走的,原本属于宁王太妃的东西,宗人府那边同样对照着单子,都扣留了下来,表示宁王太妃无子,在她没有遗嘱将其分给庶子的情况下,这些东西会和她的那些私产一起,还给宁王太妃的娘家。

    那位侧太妃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几乎将宁王太妃的东西都给侵吞了。要不是许多东西按照礼制,要给宁王太妃陪葬,她连凤冠都敢扣下。如今被人对着单子和规制,将不符合她身份的东西全挑了出来,甚至当年宁王赏她的一些略微出格的首饰衣裳都没保得住,哪怕她争辩说这些是先宁王赏赐的,宗人府的官员直接表示,他们不管是谁赏赐的,只管是否逾制。再说了,以前府里头有亲王,有亲王妃,这些东西给你一个侧室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如今,你说是侧太妃,但是能跟着嗣郡王养老,那都是皇恩浩荡,要不然,夫主妻主都没了,你们这些偏房妾室,难道还能继续安享富贵吗?

    可以说,光是搬了次家,这母子两个就脱了几层皮,连同原本属于宁王府的产业,也跟着缩了水,毕竟,你一个嗣郡王,还想要有等同于亲王的皇庄数量?你这不是开玩笑嘛!

    侧太妃只觉后悔不迭,她根本没想到,若是宁王太妃还在,宁王府的牌子就能一直保留,总要等到她百年之后,朝廷才会将超出规格的东西收回来,结果人现在就走了,嗣郡王年龄又还小,那还不是任人拿捏,一个不好,到了可以袭爵的年龄,宗人府那边都能拖着不给他办。她能仗着嗣郡王生母的身份在王府里头横行无忌,但是在宗人府面前,那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如今后悔已经晚了,他们只能搬进不足以前两成大的逼仄宅子,将下人带进来之后几乎都要住不开,再算一算府里的浮财和产业,只觉连下人都要养不起了。

    几个原本投靠了侧太妃,漠视侧太妃对当初的宁王太妃步步紧逼的太姨娘这会儿恨不得一巴掌将过去的自己扇死,可事到如今,她们也没证据说是侧太妃害了太妃,何况就算是生活水平下降了,也还得靠着侧太妃母子过日子,也只能忍了。

    这母子俩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许多人都拍手称快!大家未必觉得宁王太妃是侧太妃害死的,但是,光看宁王府延医用药的记录,就知道,起码侧太妃有拖延之嫌,这等祸害,没赐死已经算是侥天之幸,多受点活罪也是罪有应得。

    宁王太妃的死也仅仅是在宗室圈子里掀起了一阵波澜,外朝可不关注这些,去年的风波已经过去,一些人算一算圣上的年龄,便觉得这立储的事情还是得提上日程才行。

    只是,也没人是傻子,之前弹劾宁国公主也就罢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就算是弹劾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是正是那一次弹劾,大家也意识到,哪怕宁国公主有个悖逆的兄长,圣上依旧是个护短的。治国公府被治了个教子不严的罪名,驸马马淳旧伤还没好,就被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找上门来,拖到治国公府大门口又挨了一顿板子,直打得气若游丝,叫外头人看足了笑话。原本治国公府还想要将马淳给送公主府去,结果公主府大门紧闭,连句话都没有,最终还只能灰溜溜把人给带回来。

    治国公府简直是丢脸丢到老家去了,如今便是这一代的当家人马尚,如今都不敢随便出门,他倒是恳切了上了好几封请罪折子,但是最终都被留中不发,这口气一直提着,根本放不下来,私底下正在想尽办法走门路,希望能够将这事给料理干净。要不是担心被人说成是六亲不认,他恨不得直接将马淳给逐出家门。

    与之相反的是宁国公主,不仅没有受到什么申饬责难,反倒是被赏下了许多绫罗珠玉,用作抚慰。听说后来宁国公主入宫谢恩,在圣上那里哭了一场,之后又是父女情深,一派和睦光景,只气得许多在之前宫变中损了儿孙的宫妃背地里头咬牙切齿,帕子都撕烂了好几条。

    大家现在是猜不明白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想法,顾念那位义忠亲王也就罢了,毕竟人家的确是被疼宠了几十年的嫡子。但要是说顾念其他几个同样参与了谋逆的皇子,又没有安抚他们妻儿的意思,这些人依旧被关着呢!这安抚一个之前被冷落的公主,传递出来的又是个什么信号呢?

    圣心难测,但是大家还得揣摩圣心。虽说天无二日,但储君同样是国本,要不然圣上这个年纪,一不小心噶了,之后大家该拥立谁呢?你总得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信号吧!

    因此,这一日,某愣头青就被撺掇着上了折子,表示要请立国本!

    这算是触到了圣上的逆鳞,之前就是因为圣上年纪不小了,太子都做了三十年熬不下去了,父子相疑,以致酿成宫变,骨肉相残,死伤惨重。

    圣上头一个就怀疑起了雍王,结果雍王被吓得不轻,当天就告病,躲在自个王府里头不肯露头。瞧着这个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圣上虽说依旧还有些疑虑,但还是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了其他地方。毕竟,成年健康的儿子就剩雍王一个了,他下头小儿子还有七八个呢!这里头年纪最大的如今也十二三岁了,圣上自个当年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幻想着一言九鼎、指点江山,他这些儿子,哪个又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况,宫里头那些宫妃,哪个又不想要做太后呢!便是甄贵妃这个枕边人,心里头也是要为亲儿子打算的。所谓皇帝,那就是孤家寡人,谁都信不过!

    圣上也是多年的老狐狸了,他如今也想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人在搅风搅雨。他自觉自己如今身体还算是不错,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既然如此,干什么要忙不迭地立太子,嫌逆子太少,不够惹自己烦心的吗?

    那封请立国本的折子再次被留中不发,偏偏圣上隐约之间还露出了点鼓励的意思,然后,又有几个满脑子都是从龙之功的蠢货跳了出来,却不知道自己这边才跟着上了折子,祖宗十八代都被通政司查出来了。

    随着立储的呼声越来越大,似乎圣上的心思也在动摇,果然又钓出来一批原本还在稳坐钓鱼台的老家伙。

    也别怪他们按捺不住,实在是这种政治投机收获巨大。

    在他们看来,成年的两个亲王如今都算是出局了,一个眼神差,一个已经被之前的宫变吓破了胆子,那么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就是几个年龄比较小的皇子。

    这里头,最有希望的就是十三皇子徒宏轩和十四皇子徒宏憬,徒宏轩生母瑜妃父族倒是一般,但是母族却是西宁郡王府,可以说,徒宏轩身后站着的就是西宁郡王府,而西宁郡王府背后又有相当一批开国勋贵的支持。至于徒宏憬,就更不用说了,甄贵妃这十年来几乎是独占圣宠,如今以贵妃的身份,代行皇后的职务,可以算得上是半个皇后了。

    甄家其实是内务府官员出身,甄家的老太君是圣上的乳母,圣上登基后没几年就被封为奉圣夫人,每每寿辰,还都能收到圣上的赏赐。甄家也因此鸡犬升天,甄应嘉作为圣上的奶兄弟,先是在龙禁尉担任侍卫,之后执掌内务府广储司,后来又外放江南做了金陵织造,还做过两淮巡盐御史,圣上之前下了四次江南,甄家就有三次接驾,甄贵妃就是第二次接驾的时候侍奉了圣上,之后便青云直上,做到了贵妃的位置。总之,那叫一个简在圣心,也因为织造和盐务的缘故,甄家如今在江南已经网罗了大量党羽,朝中也有许多人为甄家张目,影响力巨大。

    徒宏轩如今也十岁了,徒宏憬比徒宏轩只小一岁,圣上再活个十年,他们到时候也二十,就算是登基,也不算是幼主,因此,大家都觉得,圣上应该会乐意选个小儿子做太子,等到自己年纪大了撑不住了,正好交班,父子之间不至于落到之前义忠亲王的地步。

    可惜的是,他们都看错了圣上。若是徒宏轩和徒宏憬背后没那么复杂,瑜妃和甄贵妃就是个普通的宠妃,圣上其实是不介意让心爱的小儿子做太子的。因为小儿子年纪小,起码十年内对皇位都不会有威胁。但偏偏这两人背后都站着一票人,这就让圣上打消了念头。

    圣上当年自己登基,依靠的就是诸多开国勋贵,比如说四王八公。为此,他登基之后,给了这些从龙功臣不少好处。可惜的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开国勋贵已经开始快速堕落,他们中真正有能耐的人是越来越少,一个个结党营私,私底下贪赃枉法倒是厉害得很。之前因着宫变的缘故,圣上倒是借题发挥,将一干开国勋贵削了一波,像是荣国府,从国公直接落到了一等将军,宁国府因为贾敬的骚操作,轮到贾珍继承的时候也就是个三等威烈将军了。

    但这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实际上,因为这些开国勋贵联络有亲,休戚与共,光是削爵位,并不能真的减少他们的实力和影响力。真要是再叫他们捧出一个皇帝来,那到时候这个朝廷是不是还姓徒啊!

    不过,作为一个老银币,圣上瞧着朝堂上为立十三皇子还是立十四皇子炒成一团的时候,却是表现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今儿个这个说瑜妃出身贵重,徒宏轩又聪敏沉毅,可堪大任!明儿个那个说甄贵妃乃是如今后宫之首,徒宏憬为诸皇子中出身最高者,又素来孝顺,当为储君云云……

    然后圣上就摆出一副摇摆不定的模样,作为一个渣男,回去还得继续套路甄贵妃。没办法,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没法再广布恩泽了,甄贵妃哪怕生了孩子,依旧保养得很好,人也知情识趣,温柔可人。所以,圣上如今就喜欢在甄贵妃那边,就算不云雨敦伦,被甄贵妃的小手揉揉肩膀,捏捏胳膊什么的,也舒服啊!

    甄贵妃自然是想要自家儿子做太子的,圣上也在那里拿着这个吊着甄贵妃,弄得甄贵妃使尽浑身解数,各种讨好伺候,结果圣上这个渣男回来就跟甄贵妃说,四王八公势大,他们多半站在瑜妃母子身后,因此,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独断专行,否则的话,若是军方生变,那就不好了!

    圣上这般言语,其实就是知道,甄家跟贾家之前就借着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外八路亲戚关系给勾连了起来,荣宁二府在四王八公中素来影响力极大,下头还有一干门生故旧,掌握着军中诸多要职。若是因为夺嫡之事,让四王八公这个团体分裂开来,对于皇家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甄贵妃哪里明白枕边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当下就叫甄家以贾家为突破口,将勋贵一方的力量也拉到自个儿子这边来,哪怕只拉上一部分,起码也能压过徒宏轩那边,等自个儿子做了皇帝,想要收拾之前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结果甄家跑贾家一番游说,直接将贾赦给气炸了。

    第49章

    贾赦就算知道甄家与贾家以前有亲, 但是以前与甄家之间的往来都是贾史氏做的主,他是半点也不知道内情。又因为大房直接单门别院住着,等闲连荣国府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贾赦又是个有些糊涂的, 自觉自己将名帖拿回来之后就能高枕无忧,又没了贾敬这个曾经的外置大脑,根本就不理会隔壁发生的是是非非。

    张氏却知道, 贾史氏和贾王氏都是不甘寂寞的性子,别指望她们能老实安分地留在府里安享富贵。因此, 也收买了几个人,一直盯着荣禧堂和荣庆堂那边的动静。

    但凡跟贾家关系密切的人都知道, 荣国府这边别看袭爵的是贾赦,主持内外事务的是贾赦, 但是真正做主的还是贾史氏。

    因此,甄家的人一来, 就说是要给老太君请安, 直接就往荣庆堂那边去了。

    贾史氏是个在情感上有着高需求的老太太,不光需要下人和儿孙奉承, 外人的奉承更让她身心愉快。

    她原本就觉得甄贵妃这一系很有机会胜出,如今见甄家找上门来,言语间将自己当做了定海神针一般,被吹捧得那叫一个晕晕乎乎,乐乐陶陶, 要不是脑子里还有几分理智,或者说一直秉承着没好处不掺和的原则,当场就要答应帮着甄家鼓吹。

    甄家那边看贾史氏满脸堆笑, 就是不给一句实在话,也明白, 空口白话让人帮忙是不行的,那得给出点实际好处才行。

    只是,贾家如今在守孝,甄家的影响力其实也就局限在江南,暂时真给不了贾家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好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画大饼了!知道贾史氏不喜欢贾赦,他们就许诺,等贾家除了服,贾政入职之后,想办法给他弄点功劳,然后帮他挪个好位置。

    结果贾史氏对此毫不心动,她太明白自个儿子了!贾政这个人,是个没多少才干的,真要是委以重任,说不定就要手忙脚乱,惹出什么麻烦来。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在工部熬一熬资历,慢慢往上升就是了。

    见贾史氏不在乎儿子,那自然是要看孙辈。甄家这边很快就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贾珠以后回金陵参加科考,那么保证贾珠考中秀才。这就有些吸引力了,可还是不够,你们家要的是太子之位,一个秀才也差太远了。

    贾史氏也不明说,只叫人将元春抱了出来,一个劲地说自己这个孙女是如何聪明伶俐,又如何是个有造化的。

    甄家顿时明白了贾史氏的意思,虽说徒宏憬比元春大个七八岁,应该将来做不了太子妃,但是,做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等到徒宏憬登基,这侧妃未必不能后来居上。两家的关系在这里,日后元春有了孩子,那甄贵妃能不向着这个孩子?

    甄家既然给出了这样的承诺,贾史氏自然也不再继续拿捏,咱们贾家自个就有荣宁二府,两家多年执掌京营,姻亲之中,史王两家如今也兴盛,又在西北和辽东那边多有门人部将,只要能拉上他们,那就颇有声势了。至于另外几个国公府,贾史氏也不敢做出什么保证,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饶是如此,贾史氏能做出这样的承诺,也已经超出了甄家的预期,当下,又是奉上厚礼,还将甄贵妃赏赐的一个金项圈赠给了元春,算是文定之物。

    贾史氏与甄家之人相谈甚欢,王氏出来的时候,同样满脸笑意。张氏虽说没打听清楚荣庆堂中,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如今外头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甄家这般上蹿下跳,为的可不就是推徒宏憬做太子吗?

    张氏不清楚徒宏憬到底能不能做太子,她清楚的是,贾家之前才因为夺嫡的事情栽了跟头,如今还想要再来一次,那真的跟找死差不多!上头哪个当皇帝,也见不得这等就喜欢搞政治投机的臣子!

    张氏知道,拿这事去跟贾史氏和王氏说道理是掰扯不过她们的,那就只能叫贾赦去耍混玩无赖了!

    因此,张氏几乎是立马就去了贾赦的书房,贾赦这次倒是没有跟女人厮混,而是在把玩着一块蓝青田冻石,打算自个刻一方小印。

    “老爷,您再什么都不上心,只怕能玩这些的时间也不多了!”张氏照例进门就开始虚言恐吓。

    贾赦也知道张氏的性子,他顺手将手里的石头放到旁边的匣子里,这才问道:“又出什么事了?我看最近府里一直挺安静啊!”

    “那老爷知道最近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张氏问道。

    贾赦一脸懵逼,作为一个空有爵位没有职位的老宅男,他又不用上朝,也不需要坐班,哪里会关心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氏有些无奈,叹道:“朝廷邸报每日都会送过来,老爷没事也该抽空看两眼!”

    贾赦顿时尴尬起来:“那个,我如今还在府里守孝,又不用出门,这朝堂上发生什么事情,跟我也没关系啊!”

    张氏只觉憋了一肚子气,怎么自己就摊上这等混不吝的货色,不过还是耐下心来说道:“近些时日,朝堂上一直在讨论立储之事!”

    贾赦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还没糊涂到这个份上,张氏既然提到此事,只怕自家已经掺和进去了,他忙问道:“那有没有说立谁?”

    张氏解释道:“如今呼声最高的便是瑜妃娘娘所出的十三皇子和贵妃娘娘所出的十四皇子,但是圣上一直没有打定主意,朝堂上还在争执!”

    贾赦脸色愈发难看起来:“难不成甄家找到咱们府上来了?”

    张氏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甄家跟老太太许诺了什么,不过,听说相谈甚欢,便是二弟妹也颇为欢喜!”

    贾赦一脚踹开太师椅,脚趾头都被撞得生疼,脸上肌肉都跟着扭曲起来,他也顾不得了,冷笑道:“好哇,为了老二一家,是打算将咱们一府的身家性命都填进去了!”

    他围着书房团团转了两圈,神情愈发阴晴不定起来,很快,他便扬声叫道:“陈福,给本老爷进来,老爷有事吩咐!”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管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在书房门口行礼道:“陈福见过老爷、太太!”

    贾赦冷声说道:“去,召集亲兵,将荣国府各个门都围起来,再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去荣庆堂!”

    陈福一惊,忙说道:“老爷,我等都是外男,不方便近内院吧!”

    贾赦咬牙切齿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们尽管进去,哪个丫头敢拦着,回头就赏了你们!”

    陈福见贾赦已经下定了决心,当下也不再多劝,当下就出了门,匆匆召集贾代善留下的那些亲兵去了。

    自从贾代善去世之后,他们这些亲兵就被边缘化了。

    贾史氏并没有怎么见过这些人,对这些人也没什么印象,如今管家的又是王氏,王氏琢磨着家里又没人从军,留着这些亲兵有什么用,因此,直接将应该发给这些亲兵的月钱给扣了。

    张氏听说之后,就接手了这些人,后来贾赦从金陵回来,又跟他说了。贾赦却是知道这些亲兵的厉害之处,他们父祖辈就跟着老荣国公一路从尸山血水里头爬出来,贾代善当初在外征战,也是他们在旁护卫。可以说,这些人就是荣国府的部曲,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能豁出性命护着家主杀出一条血路去的。

    贾赦其实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因此,便将人都养了起来,这会儿瞧着贾史氏失心疯了,竟是想要掺和到夺嫡之事里头,贾赦觉得就算是自己去荣庆堂大闹一通,自家这位亲妈大概也就是当时敷衍自己一番,回头该如何还是如何,毕竟,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贾史氏的人,何况,还有个王氏呢!

    与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叫贾史氏再也没有对外联络的能力!

    陈福的速度很快,不多久,就召集全了人手,带着人先封锁了府里几处门户,然后,贾赦就带着一小队人,气势汹汹地往荣庆堂去了。

    荣庆堂那边,贾史氏还在得意,自觉自己做了一桩好买卖,结果就听说贾赦带着人过来了。她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搂着元春,笑成了一朵花一样的王氏,问道:“你那边消息走漏了?怎么就叫大老爷知道了?”

    王氏顿时有些慌,有些人,那是真的成事或许不足,坏事绰绰有余,贾赦就是这样的典型。王氏原本想着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当皇妃,说不定还能当皇后,当太后,自己可能会有个皇帝外孙,只恨不得睡觉都能笑出声来。但是若是叫贾赦将这事搅黄了,那可就尽数泡汤!

    王氏赶紧说道:“老太太,您这就冤枉媳妇了,媳妇自然知道这事何等紧要,连伺候的下人都没告诉,怎么会走漏消息!”

    贾史氏看着王氏的眼神还有些狐疑,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推脱责任的时候,当下皱眉说道:“你先带着元春到后头去,没事就别出来!”

    王氏当下点头称是,慌慌张张地带着元春躲后头去了。

    贾史氏平复了一下呼吸,自觉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便吩咐道:“请大老爷进来吧!”

    之前贾史氏说是将琥珀赏给贾赦,贾赦才不会让自己身边多个亲妈的眼线,直接拒绝了,以至于琥珀如今还在贾史氏身边伺候,这会儿听到大老爷来了,不免有些尴尬。

    然后就听到外面几个婆子说道:“大老爷,老太太只让您进去,您怎么能带着这些人进来!”

    “滚开!”贾赦如今哪里将这些婆子放在眼里,他甚至懒得自己动手,旁边那些亲兵就是直接将腰刀抽出一截,这些婆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当下不敢乱动,眼睁睁地看着贾赦带着一队人闯进了荣庆堂。

    贾史氏听到动静,只气得浑身哆嗦:“你这逆子,难不成到这里来抄家不成!”

    贾赦冷笑道:“凭老太太你的做派,今儿个不是我来,明儿个来的就是锦衣卫和顺天府的衙役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贾史氏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往贾赦身上砸去,贾赦也不闪避,直接一挥袖子挡了下来,茶杯落到地上,里头的茶水将地上的卍字不断头团花羊毛毡子都给打湿了。贾赦一脚踩上去,原本因为落在毡子上没有打碎的茶杯直接裂成了几块,被他一脚踢开。

    “好哇,你这孽障,耍威风耍到我这里来了!”贾史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抄起放在一边的沉香拐杖就往贾赦身上砸。

    贾赦阴沉着脸,直接抓住了拐杖:“老太太,我今儿个过来是来好好跟你说话的,你别逼我撕破脸!”

    琥珀哆嗦着扶着贾史氏重新坐下,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大老爷,您有话好好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哼,老太太受不得惊吓,我看是我受不得惊吓才对!”贾赦满肚子都是怨气,两只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贾史氏,咬着牙问道,“老太太,我就问您一句话,今儿个甄家人过来,跟你说了什么?”

    贾史氏还想要糊弄过去,便故作无事道:“甄家是咱们家老亲,他们家有人上京来,到府里给我老人家请个安,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贾赦神情愈发阴沉下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老太太,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要瞒着我?”

    贾史氏气道:“什么瞒着你,人家过来给我老婆子请个安,难不成都碍着你的眼了?”

    贾赦冷笑起来,直接从百宝阁上抄起一只汝窑粉彩海棠瓶,就往地上一摔,碎片四溅,其中一块碎片溅到了贾赦手背上,直接将他手背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贾赦也不擦拭,又抄起一只珐琅底翡翠葡萄盆景,高高举起,贾史氏瞧着贾赦这副发狠的模样,也坐不住了,忙叫道:“赦儿,你快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她这回是真有些怕了,倒不是心疼东西,若是家里真能出个皇妃乃至皇后,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她怕的是,将贾赦惹急了,将东西直接砸她头上,大家同归于尽。

    贾赦这才将手里的翡翠葡萄盆景放回原处,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说道:“行,那老太太您就好好跟我说一说,今儿个甄家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别以为我待在自个家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是再想要瞒着我,别怪我一拍两散!”

    贾史氏示意下人过来先收拾一下残局,有气无力地说道:“既然你知道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贾赦一听,只觉两眼直冒金星,牙齿都咬得咯嘣作响:“甄家想要推十四皇子做太子,老太太您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们答应了您什么?”

    贾史氏犹豫了一下,瞧着贾赦眼珠子都变得通红,俨然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赶紧说道:“他们说日后十四皇子做了太子,咱们家可以出一个太子侧妃,太子登基就可以做贵妃!”

    她这会儿还在耍心眼,没说甄家选择的是元春,可是,如今荣国府这一代就元春一个女孩子,等贾赦有女儿,还不定得什么时候。贾赦又不傻,这会儿差点没气得笑出声来:“老太太,您这是彻头彻尾地把我当傻子啊!当初东宫还是正经的太子,我去詹士府都被你说成是祸害家族,如今十四皇子还不是太子呢,您就这么硬凑上去,这又算什么!”

    贾史氏急道:“甄贵妃宫中独宠,甄家又联络了诸多文臣在朝堂上为十四皇子鼓吹,如今甄家就缺了几家勋贵的支持,就能压过拥立十三皇子的那一派,哪里还有什么风险?”

    “老太太,您这是老糊涂了吧!”贾赦嘿嘿冷笑起来,“还是说,您光想着老二一家得到的好处,却没想过,站错了队,付出代价的主要是我这个老大?”

    说到这里,贾赦忽然一个示意,几个亲兵直接气势汹汹地往里间走去,直接将躲在后头的抱着元春的奶娘和王氏赶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贾史氏一见不好,忍不住惊叫起来。

    贾赦冷声说道:“老太太,您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不敢做什么忤逆不孝的事情,您是家里的老封君,您就算是非要将咱们一家子拖进沟里,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拿您没办法,难不成拿老二一家也没办法不成?”

    他看向了这会儿已经吓得哭出来的元春还有色厉内荏的王氏,露出了一个叫人心惊胆战的笑容。

    “大老爷,元春要是做了皇妃,咱们一家都有好处啊,到时候大老爷你说不定能跟着晋封呢!”王氏瞧着贾赦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这会儿反倒是不笨嘴笨舌了,赶紧开始空口许愿起来!

    贾赦只觉好笑:“你是拿我当傻子,还是怎么回事?元春真要是做了皇妃,你们二房还不立刻把我们大房给扫地出门?还晋封!”

    贾赦收了脸上的笑,看着抽抽噎噎的元春,慢吞吞说道:“之前没怎么多看,如今看起来,元春这丫头的确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你们觉得她有造化呢!”

    王氏还以为贾赦动了心,连忙说道:“大老爷说的是,我们元春生得好,八字又好,都说她是个有造化的,如今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贾赦却是笑呵呵地看着元春,甚至用手却摸了摸元春的脸,动作有些猥琐,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老二你们两口子生得只能算是端正,倒是生了个漂亮丫头!不过,要是在这小嫩脸上划那么一刀,这破了相,甄家那边还能认账吗?”

    “你,你想干什么?”王氏从奶娘手里夺过元春,看着贾赦的眼神很是惊惧。

    贾赦笑呵呵说道:“我能干什么呢?反正我也明白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有主意的,我也拦不住你们,不过,别的也就罢了,我坏事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眼睛看着贾史氏,言语平淡中带着十足的杀机:“我虽说空有个爵位,但是朝堂上的许多规矩,我还是知道的。这有了残疾或者是破了相,便是个男人,也是做不得官的!老二出了孝,该去工部任职了吧,到时候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个一跤,摔断了腿,到时候一双长短腿,也没脸面继续去工部了吧!”

    贾史氏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你,你敢?”

    贾赦无所谓地说道:“你们做初一,我做十五,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想要从龙之功,我就让你们就算是赌赢了,也没有前程可言!我倒要看看,你们肯不肯叫我们大房捡这个便宜!”

    贾史氏直接站起身来,叫道:“给我更衣,我要去敲登闻鼓,我要见圣上,家里有这么个忤逆不孝的儿子,我还活个什么劲啊!”

    贾赦也跟着叫道:“来啊,也给本老爷将朝服拿过来,本老爷也要见圣上!爹啊,你怎么死得那么早,你活着的时候跟我说,咱们一家要忠君体国,只要跟着圣上,圣上绝不会叫咱们吃亏!结果你这么一走,老太太就想着左右逢源啊!儿子拉不住老太太,只能陪着老太太一起去死了啊!”说着,他竟是哭嚎起来。

    贾史氏这回是真的撑不住了,两眼一翻,软倒在地,整个荣庆堂顿时乱成一团。

    王氏叫道:“快,快请太医,就说大老爷把老太太气晕了!”

    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耍小聪明呢,结果贾赦压根不拦着,也跟着叫道:“去啊,快把太医请过来,就说老太太非要本老爷上折子支持十四皇子做太子,本老爷不肯,老太太就气晕了!忠孝不能两全,本老爷也只能不孝了!”

    许多事情就是那么回事,不上称,那就二两重,一上称,怕是千斤也打不住!这等夺嫡从龙之事,根本就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朝堂上那些臣子,就算是要拥立太子,也只敢说是为了国本,最后还得加一句伏惟圣裁,谁敢说一定要让某某做太子,你这是不要命了吧!

    贾赦这话一说,王氏都傻了,贾史氏迷迷糊糊醒来,听到这话,又差点晕过去!

    第50章

    眼瞅着贾赦明摆着一副你敢死, 我就敢埋的架势。你要是敢不经我的同意跟甄家勾搭上,我也不找老太太,我就盯着你们二房。

    你们二房不是想要借此飞黄腾达吗?我直接打残了贾政跟贾珠, 划花了元春的脸,我看你们能不能再现生一个合适的丫头片子出来!就算生下来了,谁家会要两个残废做国丈和国舅!

    贾史氏算是被彻底拿捏住了, 贾赦就一句话,忠孝不能两全, 立马就将她给打回了原形。她敢告贾赦不孝,贾赦就敢宣扬她不忠。一个该颐养天年的老太太, 居然心大到想要掺和到立储之事里头,这不是不忠, 又是什么?

    贾史氏不得不退还了甄家的礼物,甚至还额外送了许多, 跟甄家那边解释, 这事被贾赦知道了,贾赦拿着二房一家子的性命要挟她, 她实在是没办法。

    甄家那边只气得半死,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叫人给宫里甄贵妃传话。

    甄贵妃也没想到贾家内部已经不和到这个地步,贾史氏居然压制不住贾赦,她在宫里摔打了半天, 最终也是无可奈何。

    “你是说,贾恩侯跟代善他夫人吵起来了?”圣上倒是没有失望四王八公没能内讧,毕竟, 贾家那边也没支持徒宏轩不是。他感兴趣的是,贾赦居然雄起了一把。

    贾赦也算是圣上看着长大的, 大一点之后进出宫廷的频率比不少皇子都高,他虽说想要打压勋贵,但是对贾赦之前表现出来的窝囊也很是失望。你是贾代善的儿子,老荣国公贾源亲自抚养长大的荣国府世子,怎么着就被一个无知老妇给拿捏了!

    他却是不想想看,要不是他当初先是给贾赦赐了个恩侯的字,给了他莫大的期望,结果轮到他袭爵的时候,连个子爵都没捞到,只剩下个一等将军。贾赦完全是被圣上给吓着了,又被贾史氏CPU了一把,觉得自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家族,这才只能是醉生梦死。

    这会儿雄起,同样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宁可一大家子都在朝堂上做边缘人,也不想再掺和到皇位之争中去,哪怕徒宏憬有九成九上位的可能,可当初的义忠亲王不照样被逼到宫变的地步了吗?

    “代善这个人啊,英雄了一辈子,偏生摊上个蠢妇!”之前听说贾史氏偏宠次子,不喜欢贾赦这个长子,圣上就觉得她愚蠢,这种事情,你可以做,但是在外头还是得表现得公平合理的,要不然,不是明摆着要祸起萧墙?结果贾代善治军倒是有一套,治家简直叫人没眼看,那叫一个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以至于他一死,居然就叫他媳妇将一家子给拿捏住了。她要是有吕后武后那样的眼光本事,也就罢了,又是个目光短浅的,也亏得贾恩侯居然还撑住了,要不然这一大家子,迟早被这蠢妇带进沟里。

    虽说欣赏贾赦喊出的“忠孝不能两全”,但是圣上也没有额外恩赏贾赦的意思,毕竟,忠君这种事情,那不是应该的嘛!倒是那个贾政,居然只惦记着自家儿女的前程,丝毫不想想看,他一个至今读书都没读出名堂的废物,还是自己给了他一个官职,居然现在就想要拥立新君了!

    圣上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贾政记了一笔,贾政的仕途生涯只怕要愈发艰难了。

    自从王氏管家之后,荣国府那些下人的嘴简直就跟筛子一样,哪怕贾史氏严令当日的事情不许外传,但是外头没多久还是隐隐戳戳知道了一些消息。

    史家那边如今当家的是贾史氏的兄长,这位史侯爷听说消息后,差点没背过气去!要不是怕自投罗网,他都想要直接上请罪折子了!

    史侯爷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这么折腾。你也不看看,最近朝堂上,掺和这件事的都是些什么人,真正的大佬有一个下场的吗?圣上选谁做太子,那是他的事情,他选好了,你山呼万岁就行了!新君登基,难道还能清算那些当时没站队的人?那朝堂上还要不要人干事了!

    史家如今依旧在军中发展,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最忌讳的就是掺和到夺嫡之事中,如今见贾史氏这般不晓事,史侯爷只觉如坐针毡,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杀到了荣国府。

    贾史氏这些日子心里不自在,打着养病的旗号躺在屋里,折腾着王氏和张氏来侍疾。

    张氏如今也懒得继续做什么孝顺媳妇,她到了荣庆堂,立马就往旁边一坐,然后将荣庆堂的丫头指挥得团团转,这个捏肩,那个捶腿,这个扇火,那个煎药……你要说她只会动嘴,不够孝顺,等到给贾史氏喂药的时候,她又亲自上前,摆出一副亲尝汤药的模样,自个先喝一点,然后用小银勺一点一点给贾史氏喂药。中药这种东西,除非是那种饮子,否则入口不会是什么好滋味,大家惯常做法是几口喝下去,然后用清水漱口,还可以含一块蜜饯冲一冲嘴里的苦味。而张氏殷殷切切地一点一点喂给贾史氏,一碗药能吃一盏茶时间,叫贾史氏有苦说不出。

    几次之后,贾史氏就不折腾张氏了,那纯粹是折腾自己,最终又只能折腾王氏。王氏可不敢跟张氏一样操作,张氏是无欲无求,贾赦还跟贾史氏闹翻了,二房这边,不管要做什么,都需要贾史氏在背后背书,真要是惹得贾史氏不高兴,人家表示,你们二房也不孝顺,给我滚蛋,二房就要抓瞎了。虽说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在已经跟大房闹翻了的情况下,贾史氏只会愈发支持二房。可当初谁也没想到贾赦居然也敢翻脸,王氏也不敢保证贾史氏不会翻脸。

    因此,王氏这些日子对侍奉贾史氏的事情,那叫一个亲力亲为。她虽说如今还算是年轻,但是从小到大,也都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过来的,如今叫她如同那些丫头伺候自己一般伺候贾史氏,贾史氏还有意为难,只折腾得王氏腰酸背痛,身心俱疲。每每回去,还只敢在被窝里将贾史氏诅咒一番。

    贾史氏听说自家兄长过来,还以为史侯爷是来给自己撑腰的,顿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适了,张口就向史侯爷告状:“兄长,你是不知道,你那大外甥如今是个什么做派,竟是直接跟我这个做母亲的顶上了……”

    “我不觉得恩侯有什么错处!妹妹,你如今也这把年纪了,我也不好说你,只是以后你再有这种事,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认你这个妹妹!”史侯爷见贾史氏竟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当下打断了贾史氏的话,恶狠狠地说道。

    “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贾史氏一听,顿时又急了,“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吗?老大老二都是不成器的,等着珠儿他们成长起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要帮贵妃娘娘一把,以后咱们家就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又能保证几代的富贵!”

    “你糊涂!”史侯爷愈发疾言厉色起来,“这话是你能说的吗?还皇亲国戚,别说贵妃娘娘究竟能不能如愿,就算是如了你们的意,那又如何?不说义忠亲王的母族当年如何,便是圣上的母族,之前的承恩公府,现在又如何了?咱们几家能有今日,那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是勤于王事得来的,不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有的!你想要光耀门楣,就算是恩侯存周这一代不行,瑚哥儿,珠哥儿都是聪明孩子,再不济,你们府上得爵位还能再袭一代,难不成到了下一辈,还没个出息的吗?若真是如此,便真的是皇亲国戚又有何用,宗室尚且五代而斩,你们还想要代代富贵?想的什么美事呢!”

    贾史氏还是有些不服气,只是瞧着兄长盛怒的模样,只能暂时低头:“兄长之意,妹妹明白了,妹妹之后定当督促他们读书上进……”心里却想到,真要是读书出仕,考到三鼎甲,起步最多也就是个从六品,这点小官,算得了什么。之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绝大多数一辈子都在五六品厮混,有什么前途可言。

    贾史氏这话口不应心,史侯爷哪里看不出来,他愈发心累起来,对这种短视还固执的人,你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已经说了,你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妹夫走了,我这个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的兄长也管不得你,你也好自为之吧!你不顾及自家儿孙的后路,我们史家这边却也不想被你连累!以后若是再有这等事情,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无情!”

    说着,史侯爷连茶都没有喝一口,直接拂袖而去。他原本还想去安抚一下贾赦,但是在跟贾史氏这般对话之后,他都觉得没脸去见自己这个大外甥了。倒是贾政想要跟这个大舅舅亲近一下,哪知道等他过来的时候,史侯爷已经走远了。

    “母亲,大舅舅这是?”贾政有些不安地看向了贾史氏。

    贾史氏被史侯爷之前那番言语气得到现在都还没平复下来,她咬牙说道:“他啊,来给你大哥抱不平呢!”

    贾政虽说才具不足,有的时候还缺了一点自知之明,又是个没什么决断的,但同时,他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之前听贾史氏的言语,觉得推举徒宏憬是一件好事,后来贾赦发疯了一番,又觉得贾赦说得其实也不错(这当然不是因为贾赦威胁要打残他),如今看起来,连史侯爷也不赞同此事,那么,这事只怕的确有问题。

    只是瞧着贾史氏的脸色,贾政又不敢吭声了,只得说道:“不管怎么说,此事已经作罢,母亲也先放下吧!要不然,岂不是叫外头人看了咱们家笑话!”

    贾史氏瞧着贾政这副样子,愈发生气起来,最终又化作了无力,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事情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唉,这般出尔反尔,以后我都没脸再见老亲了!”

    贾政见贾史氏偃旗息鼓,也是松了口气,又问候了一番贾史氏的身体,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之意,这才老老实实退下了。

    送走了贾政,贾史氏心累地躺倒,见王氏小心翼翼地过来,顿时有些不耐,摆了摆手:“罢了,这几日也辛苦你了,我小憩一会儿,你也回去歇着吧!”

    王氏根本没有多想,如蒙大赦一般,利索地回去了。

    荣国府这一番动静也直接影响了其中的格局,以前大家都不拿大房当回事,觉得如今大老爷已经是过去式了,府里的主人是老爷一家,对二房各种奉承讨好。结果如今发现,大房才是真的硬气,惹恼了大房,人家说打就打,说卖就卖,便是老太太也毫无办法。

    大房有威,二房有利,荣国府一帮下人如今竟是开始左右逢源起来。

    贾瑚在王府这边上课按照朝廷的休沐日放假,这日回家,就发现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劲,问张氏和贾赦,都没得到什么答案,只叫他老老实实读书,不要管家里这些事情,一切有他们这些做大人的做主。

    等假期结束,到了王府,贾瑚就忍不住问徒嘉钰:“我这次回去,感觉家里有些不对劲。我去给祖母请安,祖母屋里的那些姐姐嬷嬷忽然变了好多,弄得我好不习惯!”

    贾瑚还模仿着几个丫头的语气表演给徒嘉钰看,然后露出一个有些恶寒的神情:“我觉得以前那样就挺好的,如今这般,真是叫人浑身发毛!”

    徒嘉钰疑惑地看了贾瑚一眼,惊讶道:“你竟是不知道吗?”

    贾瑚有些茫然:“知道什么?”

    徒嘉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你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跟你祖母闹翻了,可能是因为这个,把你祖母那边吓着了!你祖母都多大年纪了,以后你们府里头就是你们大房当家,他们自然得巴结你们!”

    徒嘉钰虽说年纪小,但是因为将来是王府的继承人,府里现在很多事情,顾晓都不避着他,因此也晓得了不少所谓的人情世故。

    贾瑚也是一时没想起来,他其实是真正经历过这些的,贾代善在世时候的众星捧月,贾代善卧床时候的门庭冷落,只不过他很快就得到了安慰,如今听到徒嘉钰的话,顿时有些沉默起来。

    贾瑚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忍不住问道:“我父亲竟然跟老太太闹翻了,是为什么啊?”

    徒嘉钰摇了摇头:“你们家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他如今还挺庆幸,自己没摊上贾瑚那样的祖母,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李才人,也难怪有这样的感慨,否则的话,就要觉得自己跟贾瑚同病相怜了。

    而宫里的李才人,如今处境却不太妙。

    徒宏远在世的时候,她偏向娘家侄女,对顾晓这个正牌儿媳妇并不当回事,毕竟,她在宫里也享受不到顾晓的孝顺,自然更倾向与自己有血缘的李氏。

    如今徒宏远不在了,没了徒宏远的贴补,顾晓只是年节的时候,往宫里送一些东西,比起当年徒宏远给的,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那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也就罢了,李才人这些年因为徒宏远的贴补,还是存下了不少私房的,顾晓给的虽然不多,但是再加上她作为才人的俸禄,起码在低位妃嫔中,日子可以过得不错了。

    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李才人以前仗着有个儿子,在低位妃嫔圈子里头素来耀武扬威,各种拉踩,如今徒宏远死了,儿媳妇显然不待见她这个婆婆,李才人的日子顿时难熬起来。

    这也罢了,那些低位妃嫔大多无子无宠,最多也就是嘴上挤兑一下李才人,叫下头的宫人抢在李才人前头将更好一点的菜挑走罢了。真正叫李才人倒霉的还是甄贵妃。

    贾史氏放了甄贵妃的鸽子,自然得推卸责任,光说是大儿子混账还不行,又说其实贾赦就是个糊涂蛋,在家都是听他媳妇的。张氏因为娘家倒霉,贾家却没有帮忙的事情,一直对她怀恨在心,因此就在背后撺掇贾赦跟她这个婆婆对着干,偏生张氏背后还有平王府和隆安侯府撑腰,她也拿张氏没什么办法。

    甄贵妃也不是什么精明强干的性子,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没吃过亏的女人,她擅长的一个能力就是迁怒,而且还有能力迁怒。

    隆安侯府甄贵妃是管不了的,顾家虽说也是江南人士,但也不在甄家权势的辐射范围之内,可平王府就不一样了,甄贵妃虽说不好将手伸到外头王府里去,但是宫里还有个李才人呢!

    甄贵妃也不清楚李才人其实跟顾晓关系不好,她看看往年的记录,平王府三五不时就往宫里送东西,都是给李才人的,就算是最近少一些,那也可以解释为在守孝的缘故。所以,就是李才人了!

    李才人生了个儿子,宫里几度晋封,都没能更进一步,可见她在圣上那里小透明到什么地步。要是对付什么曾经的宠妃,甄贵妃还得顾忌一下,毕竟,人家曾经也还是圣上心里的小甜甜,回头觉得受了委屈,跑到圣上那里说圣上有了新人忘了故人,还放纵新人来欺负自己,圣上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可林才人算什么东西,甄贵妃打听了一下林才人的生平之后,就对这位嗤之以鼻,这位虽说不至于满手好牌,但也是有些运道的,偏生一直就没抓住过机会,以至于都这个年纪了,还得跟那些低位妃嫔厮混,甚至连那些小丫头片子都玩不过。

    甄贵妃都不需要多费脑筋,很快就抓住了李才人的一个把柄。

    李才人自诩有儿子,资历深,便是对上比她地位略高一些的美人婕妤,也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以前大家懒得理会她,尤其后来宫中就是甄贵妃独宠,其他妃嫔各自还掌握了一部分宫权,下头这些小妃嫔也只能是圈地自萌,也怕闹出什么是非来,对林才人的那些出格之处都睁只眼闭只眼。

    可如今甄贵妃既然有意,李才人的那些错处顿时就被揪出来了。先是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遇到徐美人,竟然只是敷衍地行了个礼就走了,之后又因为一点琐事,跟陈才人拌了几句嘴,还打了陈才人身边宫女一个耳光。甄贵妃直接就拿着这两件事说李才人不懂规矩,不知道上下尊卑和亲亲睦睦的道理,命李才人抄写宫规百遍,抄完之前,在自个屋里禁足。

    天可怜见,李才人本来就是个不识字的,进宫多年也没奋发上进到读书识字的地步。也就是刚进宫那会儿跟着女官背过几次宫规,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宫规认识李才人,李才人不认识它!

    现在要她抄写宫规百遍,那真的跟要了李才人的命没什么两样。

    李才人也没想到这事是外头顾晓惹来的,只以为自己是被徐美人和陈才人告了刁状,只气得不行。可是她这个身份,想要去甄贵妃那边喊冤,都有些不足,只能老老实实在宫里抄写宫规。

    结果甄贵妃居然还派了个女官过来看着她,见她抄得不好,便说她毫无对宫规的敬畏,不知悔改,必须重写。可怜李才人拿针线还行,让她写字,小小一支笔到了她手里,简直是重若千钧,光是捏着就足够费力了,这写字又不能像是描花样子一样,想要写得工整,那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李才人被折腾得生无可恋,甄贵妃却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她还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将自个儿子推到太子的位置上去。她如今已经跟瑜妃彻底对上了,两人在后宫针锋相对,徒宏轩和徒宏憬原本在弘文馆还能保持相对和睦的兄弟关系,如今互相之间俨然已经有了火药味。连同弘文馆里,如今也开始有了站队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