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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王家兄妹四人, 都是嫡出,作为长子的王子胜,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很在行, 正事是一点也指望不上的。

    相比较而言,次子王子腾就出息得多,弓马娴熟, 又肯吃苦。因此,王家原本的打算就是让王子胜继承家里的财产, 而让王子腾继承家里的人脉。

    王子胜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想法,以王家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家业, 足够他花天酒地败一辈子的了!

    荣国府与王家结亲之后,张氏也曾与王家兄弟两个打过照面, 还听说过他们的一些事情,因此, 再想要搞事的时候, 第一时间选择了王子胜作为突破口。

    不过,不等张氏这边的动作见效, 荣国府迎来了已经数年不曾回家省亲的姑奶奶贾敏。

    之前贾代善去世,贾敏那时候还在江南跟丈夫林如海一起守制。

    林如海也是倒霉,好容易高中探花,原本在翰林院待个几年,以他的家世背景和人脉关系, 加上本身的才学能力,自然很容易就能更进一步。

    结果还没到熬出头,林如海的母亲就去世了, 他不得不带着贾敏回乡丁忧守制。当然,也许这也是幸运, 他要是前几年留在京城,多半也会被卷入夺嫡之争中。

    在姑苏听说贾代善去世的消息,贾敏差点没哭晕过去,可是礼法所限,连回京给生父奔丧都是不能,只能打听着贾赦、贾政他们一行扶灵回乡的消息,夫妻两个一起去金陵祭奠了一番,算是聊表孝心。

    做女婿的给岳父守孝也就是三个月,贾代善还没下葬,这三个月时间就已经过去了。林如海就算对自家岳父有些孝心,也得多想想林家的前途。

    林家林如海这一脉已经是五代单传,林如海的父亲还能蒙皇恩多袭一代爵位,到了林如海,就只能靠自己。林家宗族跟林如海这一支的血脉已经比较远,族里也没什么出息的族人可以依靠。林如海虽说是一甲探花,但是不包括恩科,三年就能出一个探花,委实算不得稀奇。

    不趁着如今因为宫变,不少官员被牵扯进去,还有许多好缺的时候赶紧进京走动,等到来年,黄花菜都要凉了。

    因此,尽管天寒地冻,林如海还是带着贾敏,匆匆忙忙赶赴神京,想要第一时间去吏部登记,然后再跟诸多亲朋故交走动一番,好给自己选个合适的官职。

    嫡亲的姑母回家省亲,张氏那边便派了人提前接了贾瑚回去,等见过了姑父姑母之后,再送他回王府读书。

    徒嘉钰与贾瑚那叫一个依依不舍,徒嘉钰如今也知道荣国府的一些情况,很是为小伙伴觉得委屈。因此,在贾瑚回去之前,他直接拿了自己一块玉佩塞到贾瑚手里,说道:“这块玉佩你拿着,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呢,回头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把玉佩拿出来,到时候我给你出气!”

    贾瑚对贾敏并没有任何印象,也不知道姑母对自己母子是个什么态度,因此,这会儿对于回去之后会遇到什么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如今有小伙伴的玉佩在,他自觉多了几分底气,当下谢道:“嗯,真要是有人欺负我,我立马就将玉佩拿出来!”

    周嬷嬷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想要笑,又暗中叹息,王府与贾瑚来说不过是远亲,尚能及时援手,贾家如今都到这个田地了,还为了那三瓜俩枣恨不得自杀自灭呢!

    贾瑚这一走,徒嘉钰就有些闷闷不乐起来,连逗弄末儿和鹦哥都提不起劲。

    “妈,你认识瑚哥儿的姑母吗?”食不知味地吃过饭,徒嘉钰忍不住问道。

    顾晓原身还真见过,还是贾敏出嫁之前,张氏带着贾敏回娘家参加赏花会,顾晓那时候也刚定了亲,在家觉得烦闷,就出来凑热闹,因此见过贾敏一面。

    不过顾晓对贾敏并没有多深刻的印象,毕竟,那会儿贾敏被张氏带到未婚小姑娘圈子里头去了,两人就是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再也没什么往来。

    不过,为了安抚徒嘉钰,顾晓还是说道:“瑚儿的姑母是荣国府的四小姐,是个斯文有礼的姑娘,我记得她未出嫁的时候,与瑚儿的母亲很是要好,所以啊,不用担心瑚儿回去,被他姑母为难!”

    徒嘉钰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问道:“瑚儿姑母嫁得很远吗?”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只是如今女子不易,嫁人之后,就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出去做官,也得跟着去任上,帮着打理内宅,与其他官眷交际。要不就是得留在老家,帮着丈夫侍奉公婆,照料小辈,夫妻多少年都难得一见!”

    徒嘉钰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就听顾晓说道:“所以,你以后要是有了妻子,就得多体谅一下人家,明白吗?”

    徒嘉钰还没到知道男女之情的时候,他只是小大人一样撇了撇嘴:“知道啦,我肯定不会欺负她的!”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

    而贾家那边,林如海贾敏夫妇二人已经非常低调地从侧门进了荣国府。

    不说本身的亲戚关系,单说林如海本身就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因此,听得女儿女婿已经进了大门,贾史氏就带着两个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在荣禧堂等候起来。等着两人进了二门,贾史氏就带着人出了荣禧堂。

    林如海与贾敏赶紧快步上前行礼,贾史氏瞧着女儿比起离京的时候,看着清减了许多,便是老泪纵横:“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快,外头冷,咱们先进屋!”

    林如海夫妻二人进了屋,又正式行礼拜见,贾史氏连忙叫人扶起:“都是一家子骨肉,这般多礼作甚!你们几年没回来,你们大嫂子又怀上了,二嫂子之前也又生了个女儿,之前信上也跟你们说过的,因为生在大年初一,又赶上那天正是立春,所以啊,取了个小名就叫元春,前些日子已经会说话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个孩子叫了出来。

    贾瑚、贾珠老老实实上前拜见姑父姑母,元春的乳母也抱着元春过来行礼。

    贾敏连忙叫人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表礼分派给几个侄儿侄女,然后又看着张氏笑道:“大嫂子这一胎还在肚子里,等生下来,我这个做姑姑的就再给小侄儿补上!”

    张氏笑道:“知道你是个财主,回头你要是给的不好,那我可是不依的!”她们姑嫂二人原本就处得好,这会儿多年不见,却并无多少陌生之感,依旧言笑晏晏。

    林如海不方便跟张氏和王氏说话,便看着贾瑚和贾珠,笑道:“瑚哥儿和珠哥儿也都大了,读的什么书?”

    贾史氏笑道:“你们大嫂子是个狠心的,可怜瑚哥儿这么大点孩子,就把他送到王府里头做伴读去了,倒是珠哥儿,府里头给请了个先生,如今已经在读《四书》了!”

    贾敏有些好奇,之前遇到贾赦贾政的时候,他们可没说过贾瑚去给哪家王府做伴读了,因此便问道:“王府?是哪家王府?”

    张氏在一边解释道:“是平王府,之前先平王薨了,圣上隆恩,由原本的世子嗣平王位。小王爷须得在府里服丧,不好去弘文馆读书,因此,也是请了西席在府里启蒙。也是瑚哥儿的运道,如今平王府的太妃原是我表姐妹,给小王爷选伴读的时候就想到了我这边!”

    张氏似乎将事情给说清楚了,但是贾敏和林如海都是玲珑人物,想想都觉得不对劲,再一想张家之前遭遇的事情,便觉得这里头另有内情。

    林如海笑道:“倒是不知道平王府的西宾是谁?说不得我还认识呢!”

    贾瑚答道:“先生姓季,别号灵溪。”

    “原来是他!”林如海还真认识,不由抚掌笑道,“瑚哥儿的确是好运道,这位灵溪先生虽说声名不显,学问却已经算得上是大家,之所以未能金榜题名,无非就是时运不济罢了!瑚哥儿能得他教导启蒙,乃是幸事!”

    能得林如海这个探花开口称赞,便是王氏也明白,人家是个了不得的先生了,顿时心里愈发酸溜溜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可不是嘛,瑚哥儿运道好,轮到我家珠哥儿,连请个秀才都费了老大劲!”

    贾史氏听得不虞,瞪了王氏一眼,王氏有些讪讪地住了口,张氏见林如海贾敏也有些尴尬,她对贾珠这个侄子也并不厌恶,因此便打了个圆场,说道:“这读书不仅看先生,也得看学生,珠哥儿从小聪明,又是个肯用功的,还怕将来不能出人头地吗?”

    结果王氏只觉得是张氏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一样聪明用功,那不就是谁先生好,谁就更容易出头吗?何况,哪怕王氏不乐意承认,贾瑚看起来的确稍微比贾珠伶俐一些,要不然贾代善在的时候,也不至于上哪儿都带着贾瑚,好歹得分出点精力给贾珠。

    张氏也懒得多顾忌王氏的心情,她自个口无遮拦,也不想想看,贾珠就在旁边坐着呢,她这么一说,贾珠心里又怎么想!

    虽说在场的人里头,有个现成的优质先生,但是谁敢逼着林如海应承教导贾珠的事情,林如海他们家庶枝不繁,想要维持门楣不落,都得落在林如海头上,他如今正是应该在仕途上用心的时候,哪里能腾得出手来教导一个蒙童?若是贾珠日后真正进了学,偶尔请林如海指点一下科举上的门道,那倒是没问题,至于专门拜师什么的,那就大可不必。

    因此,哪怕是贾史氏,也没倚老卖老到这个地步,只是拉着贾敏的手叙话。

    贾史氏多年不见女儿,很是想念,便想要让女儿女婿就在府里住下,便说道:“你们这一路辛苦,敏儿也多年不曾归省,她的院子一直还留着呢,前些日子接到你们要进京的书信,我就吩咐人仔细打扫了一番,你们正好可以多住一段时日,我们母女两个也能好好亲香亲香!”

    贾敏倒是有些情愿,但是林如海不乐意啊!他之前就听说了贾家之前在丧礼期间的闹剧,分明有了长幼不分的迹象,这日后便是乱家之源。林如海是正统的读书人,看不惯这个,偏生他一个做女婿的,很多话也不能开口,所以,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

    另外就是,他复官的事情也已经有了眉目,过些日子就有结果,总不能以后从自个岳家去衙门吧,以后想要跟同僚交际往来都不方便。林家若是自家没宅子,还能暂且凑合一阵子,可林家在京中有宅子,原本就有人守着,又提前叫人进京收拾好了,正好可以直接搬进去,何必要在老丈人家呢!

    贾史氏这个年纪,她想要做成什么事,只需要哭就行:“你这狠心的丫头,嫁出去到现在,我都三年没见过你一面了,如今想要多留你几日都不肯,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跟着老公爷一起去了的好!”

    老母亲这么一招,贾赦扛不住,贾政扛不住,贾敏同样扛不住,顾不得再跟林如海商量,赶紧就答应了下来:“母亲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女儿这些年来,也没有哪一日不想念母亲的!难得回来,定然要多陪母亲几日。何况您女婿以后就在京城做官了,女儿回来的次数多着呢!”

    王氏在下头忍不住撇了撇嘴,她一点也不喜欢贾敏,贾敏是家里的嫡幼女,之前家里头只有几个庶女,贾史氏对于庶出的孙女尚且只当做小猫小狗一样养着,庶出的孙子更是只当做看不见,对于庶女就更别提了,压根懒得理会。等自己有了女儿,对贾敏的确是各种宠爱。

    不仅如此,贾代善在的时候,对贾敏这个女儿也极为宠爱。贾家接下来两代人的灵气似乎都落到了一帮女孩子身上,贾敏远比贾赦和贾政更加聪慧,也更加敏锐,贾代善常常感慨,怎么贾敏不是个儿子,若是儿子,贾家这一代也算是有个能顶立门户的人。

    国公嫡女,父母宠爱,本身又聪明伶俐,贾敏从出生到出嫁,在家享受到的待遇都是超规格的,因此,难免有些骄纵。

    王氏嫁过来的时候,贾敏还算是友好,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个二嫂性情浅薄,还颇有些贪财,又是个不读书识字的,难免为自个二哥觉得委屈,当着王氏的面,贾敏不说,私底下在贾史氏乃至贾代善那里都有所表露。

    贾家一帮下人,那嘴巴都跟漏勺一样,贾敏背地里头说王氏的坏话,王氏没多久就听说了,她本来就觉得贾敏不安分,在家比贾政还受宠,贾代善和贾史氏不知道给了这个女儿多少好东西,以后出嫁定然还得再陪送一笔丰厚的嫁妆,在王氏看来,要是没有贾敏,这些东西大半都能落到贾政也就是自己手里,结果贾敏不仅觉得理所当然,还在公婆那里挑拨自己和贾政的关系,简直是岂有此理。

    等到贾敏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比起王氏想象的嫁妆还要丰厚,嫁的还是出身列侯门第的新科探花,相比较起来,贾政除了有个国公公子的名头,那真的是一无是处。

    总之,对于王氏来说,贾敏这个小姑子简直是个讨厌鬼,原本远远嫁出去也就算了,结果如今居然又回来了,还要在府里住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她除了日常伺候婆婆,还得伺候出嫁的小姑子,反倒是张氏,因为怀着孩子,一应请安伺候之事都免了。

    只是王氏也知道自己拙嘴笨舌,尽管不乐意贾敏留下来,还是坐在那里闷不吭声。

    贾史氏听得贾敏答应多住几日,当下转忧为喜,拉着贾敏就说道:“一家子骨肉,正该如此呢!你也说了,就算是回了林家,也得记着多回来看我,可别就知道说好听的糊弄我!”

    贾敏笑道:“就怕我回头三五不时地回来一趟,母亲见多了,就厌了我了!”

    “你这狠心的丫头,说这等话,那不是剜我老婆子的心嘛!”贾史氏嗔道,“我啊,巴不得你长长久久留在家里呢!”

    林如海在一边有些尴尬,好在自家夫人心中有数,只说是多住几日,要不然的话,搞得自己跟上门女婿一样。

    家里没个成年的男丁在,林如海在内宅待得也不舒服,贾史氏瞧着女婿不是很自在,也善解人意,只说女婿累了,让他先去休息片刻,等用饭的时候再来,她这边留女儿说一会儿话,连同张氏和王氏乃至几个孙辈也一并打发回去了。

    张氏原本就已经有些疲累,听得贾史氏叫她们回去,当即起身道别,又跟贾敏笑道:“妹妹回头有暇,便也去我那里说说话!”

    贾敏本就与张氏亲厚,又想着张氏娘家出了事,也该好好安慰一番,因此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贾史氏倒是真心疼爱女儿,因此,等只剩下自个母女的时候,才细细问起女儿在姑苏守孝时候的事儿来。

    贾敏与林如海夫妻之间感情甚笃,姑苏那边固然气候与神京大为不同,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守孝,日子也过得精心,也没什么烦心的地方。

    贾敏为了让贾史氏放心,又只说姑苏的好处,说那边如何山明水秀,气候也湿润,林家还有个小园子,虽说不比京城的院子疏阔大气,却也精巧别致。就是一开始过去的时候,听不懂当地人的话,好在府里头下人大多会说官话,才不至于到了那里,连话都听不明白,她一边说着,一边还跟贾史氏学了几句姑苏话。

    贾史氏听得乐呵,笑道:“江南那边,往往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姑苏跟金陵要说离得远,也不算远,但是口音却截然不同。你们这一辈人都是生在神京,便是金陵老家的话也没几个会说了!”

    贾敏也是叹道:“可不是嘛,之前我与如海去金陵拜见父亲的灵柩,也见了一些族亲,他们多半都说金陵话,说得快一些,有些我们就听不明白了!”

    贾史氏听贾敏说到这个,跟着叹了口气,抱怨道:“你也见了你两个哥哥,你大哥就是个混账行子,要不是他胡乱折腾,咱们家这个爵位怎么就一下子掉到了一等将军!至于你二哥,倒是个老实听话的,偏生又太听话了,根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咱们家啊,这一代是指望不上了!说起来,女婿这边这次进京,是个什么打算?”

    贾敏有些无奈,说道:“如海之前丁忧的时候,还在翰林院做编修,如今回来,总不能还做这个!如海只说这些时日先跟座师还有几个同窗走动一下,至于能分派什么职缺,还得看情况!”

    贾史氏也不明白文官的升职路线,横竖林如海这才刚起步,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估计撑死也就是个五六品的小官,便也不再多问,而是叮嘱起来:“林家子嗣不繁,你嫁过去也好几年了,虽说是因为守孝耽误了,但是之后,还是得好好上心,早点生个孩子,如此才算是稳当!说起来,女婿屋里可有什么人?”

    贾敏不由有些尴尬,赶紧说道:“母亲,你把如海当成什么人了,原本就算是有通房,婚前也打发了,之后更是不可能了!”

    贾史氏见女儿丝毫不着急,顿时有些发愁:“你这丫头,我就怕你随了我,开怀晚!当初因为这个,我受了多少气啊,你那几个姐姐,就是那几年生下来的,好不容易生了你大哥,还被你祖母抱走了!”说着,贾史氏又想起了当年的憋屈,不免磨了磨牙,然后说道:“回头啊,我悄悄请个大夫回来,给你好好看看,调理一番,总要自己身体好了,才是道理!”

    贾敏自觉自己还年轻,无非是被守孝耽误了,不过母亲的好意也不能拒绝,当下一口答应了下来,又笑道:“等大嫂子这边生了,我也多抱一抱,给他引个弟弟妹妹出来!”

    说到张氏,贾史氏神情略微淡了一些,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笑道:“行啊,你一向与你大嫂子交好,也正好多宽宽她的心!那几个月,京城谁家不是胆战心惊的,她又一向心重,将自己熬得只剩一把骨头,偏生咱们家那会儿也在提心吊胆呢,要不然的话,哪能不拉拔亲家一把呢?”

    贾敏也没意识到贾史氏的言不由衷,她跟着说道:“这官场上,起起落落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大嫂子之前担心也是难免的,便是我之前在姑苏,那边也有人被牵扯到此事里头的。那段时间有缇骑南下,不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我在内宅听得都害怕,何况大嫂子娘家是真有些瓜葛呢?”

    贾史氏听得一惊,忙问道:“江南也有人被卷进去了?我还以为就是在京城呢!”

    “可不是嘛,谋逆又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总要有钱有人吧!圣上素来英明,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自然得在外头动脑筋!江南那边一向是钱粮大省,自然变成了一些人的钱袋子,之前那些人仗着京里的势在江南一带各种兴风作浪,如今追究起来,哪有脱身的道理!”贾敏之前也问过林如海这里头的事情,这会儿便将从丈夫那里知道的事情跟贾史氏说起来。

    贾史氏忍不住念了一句佛,叹道:“人心不足,无外如是!唉,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只盼着你们几个一辈子平安富贵,我便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贾敏只是笑,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当然,嘴上还是得安慰贾史氏一番的。

    贾史氏也不想提这些不愉快的话题,便笑道:“你们这次回来得正好,庄子上前几日刚孝敬了一些新鲜的鹿肉、羊肉,还有一些江鲜,你在家的时候一向喜欢吃的,到了江南,虽说是水乡,却也吃不上这些,我之前就叫厨房那边准备上了,一会儿吃着好,等你们家去得时候也带上一些!唉,你们几年没回来,便是京中有庄子,也想不到这般周到,只怕搬回去之后,年货上头还得多费心,回头啊,要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回来说,横竖咱们府里头,如今也在守孝,用不了那许多,与其留着糟践了,不如你们带回去!”

    贾敏也不跟贾史氏客气,也是笑道:“那我就不跟母亲客气了,之前听人说一个女儿三个贼,母亲养了个我,只怕十个贼也不止了!”

    贾史氏啐道:“竟浑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那等蓬门小户,还怕养不起几个姑娘不成!你就算是出嫁了,也是我的女儿,以后我便是没了,走之前私房也要分你一份,谁要是不服气,自个来跟我说!”

    贾敏赶紧说道:“可不兴说这个,母亲还得看着孙子外孙成家立业呢,到时候来个六代同堂,岂不是好!”

    “真要有那样的福气,那真是做梦也要笑醒了!”贾史氏听得合不拢嘴,“你既然想着这个,还不赶紧给我生个外孙外孙女出来,省得生得晚了,我手里的好东西都偏了别人了!”

    贾敏凑趣道:“哪怕是为了母亲您说的好东西,女儿也得加把力呢,就怕到时候母亲舍不得!”

    母女两个这边一番说笑,很快又有耳报神跑王氏那边学舌去了。毕竟如今管家的是王氏,下头下人自然愿意奉承,传点话又算得了什么。

    王氏听说贾史氏百年之后,居然还得分一份私房给贾敏,气得三尸神乱跳,连之前用来修身养性的一串蜜蜡佛珠都被她给撕扯开来,珠子散落了一地,一边伺候的丫头彩绣赶紧过来收拾,却被王氏劈手打在了脸上:“没用的东西,还不收拾干净了!”

    彩绣忍着痛,将佛珠一粒一粒捡起,收拢起来,放到王氏身边的炕桌上,王氏更恼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收起来,回头叫人重新串好,拿到佛前供上!”

    彩绣只得又捧了佛珠退下,同样在一边伺候的大丫头彩锦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迈出那一步,要不然,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两个大丫头噤若寒蝉,作为陪房的吴兴登家的却是在一边说道:“太太,老太太偏宠姑太太,这不得不防啊!”自从王氏开始管家,她身边八个陪房也在府里头占据了几个要害的位置,像是吴兴登,已经是府里的账房,虽说还不是总账房,却已经快沾上边了。对于他们这些陪房来说,自然是主子好,他们才能跟着好!王氏是个好糊弄的,这才多长时间,他们一家就已经捞到了以前十年都捞不到的银子。想着老太太的私房,吴兴登家的眼珠子都红了。

    王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这说的什么话!那是老太太的亲闺女,多惦记点,也是应当的!”她倒是还明白,哪怕是在自己人嘴里,也不能明面上说小姑子的坏话,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着这个去跟贾史氏乃至贾敏邀功呢?

    吴兴登家的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道:“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只是想着,姑太太毕竟是外嫁女了……”

    王氏沉吟一番,叹道:“姑太太也就是在家小住数日,回头自然要自个家去的!传下去,这些日子不可简慢了姑太太和姑爷他们!你们几个,跟姑太太之前的陪房也该认识的,这些日子,也可以一块叙旧,免得姑太太回来报喜不报忧,反倒是平白叫老太太跟着操心!”

    吴新登家的顿时心领神会,当下便说道:“太太这番孝心,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定如何高兴呢!奴婢这就去打听,回头再来跟太太回话!”

    “去吧!”王氏挥了挥手,嘴巴又抿了起来,结果就听外头人扬声说道:“珠大爷来了!”

    林如海贾敏夫妇回来,贾瑚都从王府回来了,贾珠自然也告了假。

    之前林如海说是去休息,其实就是带着贾瑚和贾珠去了前头,考问了一下他们如今念书的程度,又稍微帮着讲解了几句。

    季先生本就是学问大家,又做惯了西席的人物,讲课很有水准,相比较而言,贾珠遇上的那个老秀才,水平就很一般了,毕竟,真正有跟脚的读书人,是不会给贾家这样的勋贵人家做先生的,你有本事拿了家里的名额,去国子监读书,要不然的话,也只能在那些普通的秀才童生里头寻先生。

    林如海却是家学渊源,又有名师教导,本身又是极为出众的人物,这会儿跟两个侄子随便讲几句,便是深入浅出,言之有物,贾瑚是习以为常,贾珠却是惊若天人,这会儿到了王氏这里,还有些小兴奋。

    “太太,姑父刚刚给我讲了几段《论语》,可比先生强多了!”贾珠知道王氏不识字,因此,并不多说具体讲了什么,而是说林如海的气度和姿态,满脸都是崇拜之色。

    王氏却是心中发酸,没了佛珠,就在那里揉着帕子,只将一张帕子揉得咸菜一般。王氏别的也就罢了,对孩子还是真心疼爱的,这会儿只得对贾珠说道:“你姑父当年可是一甲探花出身,听说要不是因为他年轻,生得也好,便是状元也当得的!你姑父以后就长在京城了,你读书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如等到休沐日,去你姑父府上请教!”

    贾珠兴奋地连连点头,再一想到之前贾瑚的从容自若,顿时又有些沮丧:“太太,我读书不如瑚大哥,姑父会不会看不上我!”

    “尽胡说,你这样的好孩子,你姑父怎么会看不上你!”王氏更恨了,脸上却是挤出一个笑来,安慰道,“瑚哥儿本来就比你大一点,他之前还跟着他舅舅学过一阵子的,所以,你就是起步晚了点,比他差一点也是正常的!他如今在王府做伴读,人家小王爷,又不需要科举晋身,学的东西只怕多半跟科举没什么关系,再等几年,肯定是你更强一些!”

    这些都是之前王氏跟娘家嫂子诉苦的时候,王子腾夫人劝她的话,这会儿她原封不动拿来劝慰贾珠,总算是将孩子给哄好了。

    贾珠年纪不大,心气却很高,这会儿兴冲冲地说道:“回头儿子也跟姑父一样做探花,给太太挣凤冠霞帔!”

    王氏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忍不住搂住了他,之前的戾气一时间也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得意,你们如今高兴又如何,我儿子说要给我挣凤冠霞帔呢!

    怀着这样的得意,王氏之后去荣禧堂伺候贾史氏和贾敏用饭,都没有再满心不平,对贾敏也殷切了许多,毕竟,儿子想要上进,最好的渠道就是林如海这个姑父,她以前跟贾敏关系不好,若是回头贾敏从中作梗,岂不是坏了贾珠的前程!

    偏生她是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贾敏什么人,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里。嫁了人之后,也没怎么伺候过婆婆,就跟着丈夫在神京过活,再回去的时候,婆婆都已经过世了!而且,王氏再怎么会伺候,还能比得上专门侍奉膳食的下人?因此,她是真没感受到王氏的热情,不过是吃上了合口的饭菜,比往常多用了半碗,便放下了筷子。

    贾史氏一直慈爱地看着女儿用饭,瞧着女儿吃得香,更是喜笑颜开,喊着要赏厨子,嘴里还说道:“当初给你选陪房的时候,就该再选一户掌管灶房的,我虽说没去过姑苏,却也听说过,那里的人喜欢吃甜烂之物,我们这些老的也就罢了,牙齿不好,也口重。你们年纪轻轻的,吃惯了家里的饭菜,到了姑苏那边,想来也难得合口。”

    贾敏笑道:“母亲还不周全啊,之前我们府里就叫王东家的单掌了个灶头,我要是想吃什么,跟她说一声,她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贾敏出门子足足带了八个陪房,这还不算陪嫁的丫头,王东一家便是其中之一。

    贾史氏也是做过小媳妇的,贾家和史家都出身金陵,饮食习惯没什么差别,但是之前老荣国公夫人却是从小生活在京畿之地,因此荣国府的饮食在她的带动之下已经开始了金陵与神京的融合。贾源和贾代善父子两个横竖不在内宅吃饭,贾史氏那时候伺候老荣国公夫人,饮食上就颇有些不习惯。想着贾敏就算是有何用的厨子,在林家那边大概也只能做个一两样解解馋,贾史氏就愈发心疼起来:“你这丫头,就会哄我!罢了,老婆子也就不讨人嫌了,你跟女婿好好过日子,我也就能安心了!”

    王氏在一边愤愤不平,王家说是出身金陵,实际上以前因为是海盗出身,口味其实更偏向闽浙一带,嫁到贾家之后,生孩子都没捞着小厨房,陪房就算是有会做饭的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吃大厨房的菜,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就是偶尔娘家宴客的时候回去还能尝一下旧时口味之外,饮食习惯早就被带偏了!

    可惜的是,在场母女两个人,都不是会在意王氏感受的,贾史氏叫王氏早点回去自个用饭,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贴婆婆了,贾敏一向看不上王氏目不识丁,更是只是说了句客气话,连送都没有送一下,就继续跟贾史氏说话。

    王氏走出去没多久,就听到隐约的声音传来:“母亲,我之前跟大嫂子说好了要去看望她,这会儿大嫂子那边也该用过饭了,我这就准备过去……”

    王氏只听得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整个人摇晃了几下,好在彩锦就在一侧,赶紧将她扶住,王氏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身形,这才说道:“走吧,先回去!”

    第33章

    贾瑚没有在家多住, 第三天就回来了。

    “瑚哥儿你怎么不高兴,难道你姑母欺负你了?我母妃不是说你姑母和你母亲关系很好吗?”徒嘉钰一看贾瑚脸色不好,顿时就同仇敌忾起来。

    贾瑚赶紧说道:“没有, 姑母挺好的,她听说我读书了,还将姑父当年用过的书本注释给了我一份呢!”

    “那你怎么不高兴?”徒嘉钰纳闷地问道。

    贾瑚垂着头, 说道:“是有人跟我说,母亲如今光顾着肚子里的小弟弟, 不管我了,才把我送到王府来读书!”

    徒嘉钰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手心读拍红了,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过还是说道:“什么人啊,这么胡说八道!瑚哥儿, 你可别相信这些, 他们就是见不得你好!”

    说着,他煞有其事地说道:“母妃怀着我弟弟的时候, 也有人偷偷跟我说这些,尤其是前段时间,我父王不在了,就有人跟我说母妃只知道照顾弟弟,不理我了!实际上呢, 母妃还是心疼我!弟弟不过就是年纪小,不懂事,现在还不会说话走路, 所以,母妃才需要多看顾一点。我才是府里的长子, 还得帮着母妃教导弟弟呢!你也是一样的!”

    贾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相信这个,而是有人跟我说这个,我怕有人想要害我母亲!”之前周嬷嬷就跟他说了张氏那段时间的遭遇,其实是想要让贾瑚自个小心一些,不要跟着不熟悉的下人去别处,结果贾瑚觉得自己如今待在王府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母亲留在荣国府,着实算不上安全。

    “可惜我现在太小了,等我长大了,我就接我母亲出来住!”贾瑚信誓旦旦地说道。

    徒嘉钰也没多想,说道:“那好啊,到时候就在我们府附近弄个宅子,串门方便!”

    贾瑚用力点了点头,开始盘算自己还有几年才能算是长大,却根本没想过,他亲爹还在呢,又是府里的袭爵人,张氏怎么可能将来跟着他搬出来住。

    徒嘉钰也不明白这里的道理,他觉得自己是小王爷,自家亲妈就是跟着自己住的,所以,以后贾瑚的母亲跟着贾瑚,那也没毛病。

    等到在正院那边用了饭,两人跟顾晓说起这话,只将一群人都逗乐了。顾晓也没有打破他的希望,只是笑道:“那你以后可要好生用功了,你父亲是一等将军,你以后想要带着你母亲另立门户,怎么着都得有个差不多的爵位或官职才行!”她没有说的是,这样的前提,其实是贾赦不在了,贾瑚在外做官,就可以以奉养生母的名义带上张氏一起赴任。不过,就贾赦那等于国于家无用,反倒是各种祸害他人的货色,早死才是积德!

    贾瑚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很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起了林如海。

    吴嬷嬷在一边笑道:“林家跟隆安侯府,勉强也算是老亲呢!”

    顾晓一愣,笑着问道:“我却是不曾听说,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了,不妨跟我讲讲?”

    作为家生子,吴嬷嬷对于顾家的许多亲戚知道的比顾晓这个小一辈的多多了,这会儿便耐心解释道:“林家祖上在前朝与娘娘家祖上同朝为官,后来两家也有过联姻,不过联姻的只是两家的旁支,所以娘娘不知道。后来改朝换代,顾家与林家都算是文官出身的勋贵,走得也略近一些,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两家就没了多少往来,娘娘若是想要知道就里,不如问问夫人!”

    顾晓点了点头:“倒是真要问一问,要不然日后见着林夫人,说起往日渊源,我却半点也不知晓,那就太失礼了!”

    吴嬷嬷也是含笑不语,贾敏才嫁到林家几年,只怕许多事情,连林如海都不清楚呢!之前林家老夫人在姑苏去世,丧信都没有送到隆安侯府,可见林如海这边也不清楚两家曾经的渊源。

    吴嬷嬷说得语焉不详,徒嘉钰顿时就觉得有些没劲,贾瑚倒是想着什么时候回去问一下母亲,或许母亲会知道一些。

    顾晓也就是随口一问,她当年见到的贾敏还是个小女孩,若是想要见识一下绛珠仙子,起码也得有个七八年,不过,贾敏真的成婚十年都不曾生育吗?

    顾晓心里略算了算时间,都有些替贾敏觉得焦虑了。这年头的大家主母一方面怕生孩子,生育的风险实在是太大,所以,为了避免连续产育带来的风险,大多数嫡妻都不会在意让丈夫去找小妾,横竖讲规矩一些的人家,都不会叫小妾爬到嫡妻头上去。到了民国时期,谭延闿都已经是一省督军了,为了让生母的灵柩能够从祠堂正门抬出去,还得自个躺到棺材盖子上耍无赖。而在正常情况下,庶出就算是出了头,只要嫡母不让位,生母也还是得老老实实给正室打帘捧饭。

    但是相应的,又不能没有孩子!放到21世纪还有吃绝户的呢,这年头只有更严重的。而在不能确定自己生不了的情况下,谁会愿意搞出个庶长子出来呢!按照此时的律法,嫡庶子男,除官荫袭先尽嫡长子孙,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止以子数均分,甚至,外头被承认的私生子都能捞到一部分。在这样的情况下,嫡妻除非想要丈夫死后仰人鼻息,就得想办法拼个嫡子出来。

    想到这里,顾晓愈发庆幸,徒宏远已经狗带了,要不然,以他那等性子,王府还不定要多出多少庶子庶女出来呢,到时候,徒嘉钰还好,末儿就吃亏了。

    怀着这样隐秘的庆幸,顾晓宣布晚上加餐,徒嘉钰和贾瑚都可以自己点菜。

    徒嘉钰眼睛一亮,当下就说道:“那我要一盘炸鹌鹑!”小孩子多半喜欢这种油炸食物,不过,顾晓琢磨着油炸食物对身体不好,因此,并不叫徒嘉钰经常吃,十天半个月才会有一次。贾瑚原本在王府还有些拘谨,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跟徒嘉钰玩得好,顾晓对他也跟对自家孩子一样,毕竟,这又不是后世,家里就那么点地方,生活压力又很大,再长期养个亲戚家的熊孩子,大多数人都没法心平气和。现在的顾晓,这么大一个王府,好几个院子都只能暂时封存,只叫人隔一段时间去洒扫一下,还有一群人围着伺候,又不缺钱,家里多个孩子,只觉得更热闹一些。

    贾瑚如今在王府也过得比较自在,便也不推脱,跟着点了一个樱桃肉,虽说大冬天的没有新鲜樱桃,但是之前做好的蜜汁樱桃还是有一些的。

    顾晓听到两人点的菜,不由一笑,当下也点了个清炖鸭子,又叫再添几样清淡的洞子菜,立马就有人去厨房传话,叫她们赶紧准备起来。

    顾晓算算时间,笑道:“过几日便是冬至了,九九消寒图也该准备起来,你们两个跟着先生也该学了几笔,不如今年就用你们两个画的?”

    徒嘉钰满口答应下来,忙不迭地就叫人去铺纸磨墨,又跟贾瑚商议着要画成什么模样,看到已经能够扶着栏杆站起来的末儿,更是笑道:“我给末儿也画一副,叫末儿每天用手指在上面点一笔便是!”

    末儿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转头看向徒嘉钰,然后干脆就往地上一趴,顺着地毯就往徒嘉钰脚边爬了过来。

    徒嘉钰有些吃力地抱住末儿,笑嘻嘻问道:“末儿,你也想要来画吗?”

    顾晓便笑着吩咐道:“去我匣子里头把那些香粉拿出来,如今也不用,不如给他们几个小的拿着玩!”

    原身嫁到王府,虽说心情很多时候都有些抑郁,但是一应供给都是好的。像是用的粉,便不是铅粉和米粉,而是珠粉、桃花粉、玉簪粉,再不济也得是檀粉。

    春香便从妆台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金丝螺钿三层妆盒出来,开了上头的暗扣,将里面的胭脂水粉乃至螺子黛都拿了出来,零零总总装了十几个盒子,几个丫头一起上前,才将这些盒子摆到桌案上。

    徒嘉钰和贾瑚之前都只见过自家亲妈摆弄过这些玩意,自己却是没上过手的,这会儿也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春红先开了一个绘着桃枝的白瓷盒子,然后就叹道:“真是可惜了,几个月不用,这些胭脂膏子都已经干掉了!”

    顾晓探头看了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取了花露过来,再调一调便是!横竖是给他们几个拿来玩的,就不用太挑剔了!”

    春燕开了好几个胭脂盒子,里头或红或粉,都已经有些干涸,却还残存着一些甜香。春雨这会儿也拿了一瓷瓶花露过来,打开瓶塞,将花露滴入盒子中,又拿了一根玉簪慢慢调匀。

    顾晓也来了兴致,便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在纸上,便落下一点嫣红,看着真如花瓣一般。

    末儿顿时兴奋起来,小手几乎直接塞进了盒子里,沾得满手都是,然后一巴掌拍在纸上,顿时印出一个有些残缺的手印来,看到手印,末儿高兴地“嘎嘎”笑了起来,简直跟个小鸭子一般,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更是不得了,九九消寒图也别画了,末儿一屁股坐到了桌案上,两只手都沾满了胭脂,将纸上,桌上,乃至自己的衣服上脸上抹得到处都是,逗得众人笑个不停。

    玩闹了好一阵子,末儿才觉得累了,奶娘这才抱他下去洗脸洗手换衣服,再吃一顿辅食,哄他小睡片刻。

    几个丫头重新收拾了桌案,徒嘉钰和贾瑚也各自画了两幅《九九消寒图》,几个丫头拿了放到一边去晾干,回头还得送出去请人尽快装裱。徒嘉钰画的两幅一幅给顾晓,一幅给末儿,贾瑚画的一幅留在这边屋里,一幅准备托周嬷嬷送回去给张氏。

    顾晓一时手痒,她上辈子家里重男轻女,没学过什么才艺,但原身在家的时候却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琴棋书画虽说算不得精通,却也都通晓一二,这会儿便干脆用螺子黛当笔,描出一幅九枝素梅来,每一支上各画了大大小小九朵梅花,之后只需要按照天气往梅花上涂色便可。

    顾晓的水准自然是比徒嘉钰强多了,徒嘉钰一看就喜欢上了,当下便要讨了过去,说是等装裱好了挂到前院自个屋里去用。

    顾晓自然不会反对,一口答应了下来,又笑道:“既然你拿走了,那可得好好画,等到了春分,我可是要看的!”

    徒嘉钰拍拍小胸脯,信心十足:“我肯定会画得很好看!”

    贾瑚看着顾晓与徒嘉钰的互动,有些羡慕。

    张氏出身大家,性情内敛矜持,即便心中疼爱长子,也不会表现得太过亲近,像是顾晓与徒嘉钰这般自然的亲密姿态,显然是不会有的。

    顾晓也没注意到贾瑚心中那点小念头,见两个孩子不想再画了,干脆将还能用的脂粉都分了下去:“这些你们拿去吧,自己不用,送人也行,比外头卖的可强得多!”她如今也不好出门,就算是见客,也得顾忌一下是孝期,免得叫人抓住了把柄,因此,这两年便只用各种护肤品,这些胭脂水粉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分出去算了,等回头除了服,自然有好的使。

    一帮丫鬟欢天喜地地应了下来,她们都还是年轻的女孩子,哪有不爱俏的,当下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将东西分了,又谢顾晓的赏。

    顾晓笑道:“这些你们私底下用用便是,莫要叫外人见到!”

    “娘娘多虑了,奴婢这些人又不是什么不晓事的人,有了好东西藏起来还不够,哪能露在外头呢!”春红笑道,别说是露到外头了,便是出了正院,她们也是不会松口的,毕竟,有个不省事的侧太妃在那里,谁知道这位会不会来一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呢?

    事实上,李氏如今已经消停多了。很多人之所以学不乖,无非就是没真正跌过跟头。

    李氏前头二十几年,那真的是顺风顺水。出生在地方上的地主人家,家里也算是小有资财,因为家里有个皇子外甥,地方上的官员乡绅也都很给面子,就算是物质生活比不得入了王府之后,但是精神生活其实很丰富,毕竟,身边丫头都是佃户家的女儿,哪里敢不奉承讨好她呢?

    等到大一些之后,就得知,宫里头姑妈已经允诺了,将她嫁给做王爷的表哥。然后,徒宏远就给这个当时还没见过面的表妹准备了丫鬟嬷嬷,连衣裳首饰零花钱都包了,可以说,一瞬间从人间飞到了天堂。之后数年,她在府里名为侧妃,其实除了不能出去交际之外,几乎就是半个女主人一样,都要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徒宏远没了,原本的特殊待遇随之消失的时候,她就开始受不了了。结果得罪了顾晓之后,看似应有的待遇没有打折扣,实际上,这深宅大院,想要让人难受,那真是再简单不过。

    李氏如今算是清醒过来,纵然心中也有怨愤,但是,用她身边伺候的人私底下劝她的话来说,这平王府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姬妾孩子,她一个侧太妃,乃至徒嘉泽一个庶出的皇孙,就算是悄无声息没了,又如何呢?外头都知道,徒嘉泽从小身体不好,夭折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若是没了儿子,她跟着忧思过甚,跟着去了,也是说得过去的。所以,再作妖,那就不是如今这样饮食起居不顺心了,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横竖宗室子弟成年就可以封爵,她再熬过十几年,就能跟着徒嘉泽一起分府出去,何必非要头铁,跟太妃过不去呢?

    李氏之前无非就是被徒宏远养得浅薄无知,并非真的是蠢货,回过味来之后,反倒是后怕起来。别的不说,徒宏远刚死那会儿,若是顾晓是个心狠手辣的,一根白绫勒死她,说她为王爷殉情了,难道还有人会追究不成?

    李氏如今消停下来,顾晓也是舒心了许多。想要吃后宅妻妾相争的瓜,自然是别人家的瓜更好吃,自家若是成了这个瓜,那可就不美妙了!顾晓可不想成为外头人的谈资。

    既然李氏识相,顾晓虽说依旧叫人盯着西院那边的动静,却也叫下头送了松手,不要刻意为难,别的不说,不能将人逼急了不是!

    徒嘉泽如今依旧是五日一次平安脉,食补几个月下来,成效还是有的,入冬之后,徒嘉泽身体虽说因为缺乏锻炼,体质依旧虚弱,却也不曾真的生过病。

    知道的人私底下都说顾晓仁厚,毕竟,以徒嘉泽生下来之后请医问药的频率,便是徒宏远乃至李氏,都做好了这个孩子会夭折的准备。当初徒宏远和李氏对这孩子也算是尽心,一点小病都要请太医,很多时候吃药都比吃饭多,偏生一直没个起色。而等到顾晓当家了,直接就找太医给孩子按期请平安脉,调整饮食来食补,如今看起来虽说还是体弱,但是早夭之象已经渐渐淡了去。换做是其他人家,又不是自己没儿子,要指着庶子传家立业,徒嘉泽这样的,只需要继续让李氏自个管着,就李氏那点见识和手段,孩子养死了也怪不到顾晓头上。

    顾晓也是存心的,有道是人言可畏。现在府里头又没个成年的男人,徒宏远当年也没留下什么门人势力。就算是生在宗室,不用担心有人吃绝户,但是回头徒嘉钰要摘掉嗣王的身份,正式继承平王这个爵位,名声好总比名声不好来得更顺利一些。要不然,上头拖一拖,宗人府那边再拖一拖,别的不说,多拖个一年半载的,光是俸禄就要损失掉大几千两。何况,圣上如今觉得儿子死得冤枉,等十几年过去之后,即便在位的还是圣上,也未必还有如今这番慈心了。

    顾晓记得自己看红楼的时候,有人对照当时的历史,说那时候朝廷财政出了问题,叫妃嫔省亲修建省亲别墅,也是想要掏空那些权贵。历来朝廷没钱,开源都是很难的,最喜欢的就是节流。而节流呢,最不容易惹出大乱子的其实就是削宗室,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有个好名声无疑就是个护身符。

    这般一想,顾晓又有些发愁,这已经入了腊月,给圣上的年礼也该准备起来了。王府里面每年开支的大头就是“三节两寿”,因为这些年宫里也没有太后皇后,所以便是端午、中秋、新年还有圣上的万寿。

    之前端午还在热孝,中秋的时候朝堂上还在杀人,宫里传话说圣体违和,中秋宴就不大办,中秋的礼也就是走了个过场。但是,年礼却是不能再简慢了!

    顾晓跟圣上这个公公不熟,对他的性情也不算了解。但是做皇帝的人,便是李世民,魏征一死,也要推了他的墓碑泄愤,可见就没哪个是真的宽宏大量的。你可以因为家里在守孝,不给其他人家送年礼,但是不给圣上送,那就不行。圣上可能不记得谁送了什么,但是肯定记得谁没送或者说谁送的不好!

    徒宏远就是个小透明,历来送礼也都是随大流,从不冒头。顾晓自然不会标新立异,干脆拿了往年的礼单,又叫人将库房的单子副册拿出来勾选,横竖就选各种寓意吉祥的东西,这样的绝不会出错。

    瞧着顾晓在单子上勾了一对龙泉窑福寿如意细颈瓶,吴嬷嬷就忍不住念叨起来:“娘娘,这可是你出嫁的时候,太太特特放进去的,还是前朝的官窑呢!”

    顾晓笑道:“咱们府里的福寿,还不得看圣上,所以,这对瓶子拿来孝敬圣上,才是正理!”

    琢磨了一下,顾晓又说道:“我瞧了瞧咱们府里的产业,却没个窑口,回头找了人去那边买个窑口,咱们也可以自个开窑烧些器物,免得看内务府那边的脸色!”原谅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拿后世那些放进博物馆参观的精美瓷器作为日常用具,委实有些心理压力,与其如此,还不如自个开窑,烧一些素瓷或是釉下彩用着,免得重金属中毒。

    吴嬷嬷笑道:“这我却是不懂了,娘娘回头请了长史问问便是!”

    顾晓点了点头,叫人先将这事记了下来,有了个主打的福寿如意瓶,其他的便可以直接选金银器,因此,干脆就从金银器皿单子上勾选起来,再算一算如今平王府在宗室里头的排行,先凑出了六样,这些算是徒嘉钰这个嗣平王的年礼,自己作为儿媳妇,也得另外准备。

    正琢磨着的时候,忽然有人进来传话,说是荣国府又来接贾瑚。

    第34章

    “才过来没几天, 怎么又来接,可是出了什么事?”顾晓一听就觉得有些不好,忙问道。

    回话的人说道:“奴婢问了荣国府的人, 说是张夫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早产了,似乎有些不好!”

    顾晓吓了一跳, 张氏这一胎已经八个多月,这等紧要的时候, 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荣国府找贾瑚回去,只怕是为了防止贾瑚见不到生母最后一面。

    顾晓皱了皱眉, 说道:“先准备车马送瑚哥儿,找几个人跟着去。再拿了我们府里的帖子, 骑马去太医院请个擅长产科的太医, 直接将人请到荣国府那边!”

    贾瑚这时候已经慌了神,来不及跟顾晓道别, 就跟着周嬷嬷上了马车,周嬷嬷坐在车上,一个劲地念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只要我家姑娘平安无事, 信女愿意一生茹素礼佛!”

    贾瑚这个年纪,却已经懂得了生离死别,之前才送走了疼爱他的祖父, 如今母亲似乎又有些不好,贾瑚这会儿心慌意乱, 忍不住哭出声来。

    周嬷嬷这才发现贾瑚的不对劲,知道自己把他给吓着了,连忙搂住贾瑚,安抚道:“瑚哥儿乖,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等瑚哥儿回去,一会儿就能见到太太和弟弟了!”

    贾瑚哭着说道:“不要弟弟,我就要太太!”在他心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弟弟,自家母亲才遭遇了这样的危险。

    周嬷嬷跟贾瑚也说不明白,只得继续安慰道:“不怕不怕,都会没事的!”

    而此时的荣国府,却是近似于一片风声鹤唳。

    贾敏简直是气急败坏,因为张氏摔这么一下,跟她也有些关系。她之前看到府里头花园里梅花开了,便叫人折了几支梅花,插到梅瓶里,送去给张氏。

    在张氏那边说笑了一会儿,贾敏便打算回贾史氏那边,张氏便要亲自送人出去,贾敏推脱不过,便和张氏一起出去,哪知道,院门口台阶那边竟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张氏如今本就已经有些行动不便,也看不太清地面,一个没留神,便滑了一跤,要不是身边丫头及时垫着,直接就要摔到台阶上,饶是如此,她也动了胎气,出现了早产的征兆。

    贾敏何等细心的人,这两天又没有雨雪,她来的时候,门口台阶上尚且没有半点水迹,更别说是结冰了,结果她就是在张氏院里待了一炷香时间,门口就结冰了?这话说出去,岂不是骗傻子?

    贾敏第一时间就疑心上了王氏,正想要将经手此事的下人揪出来,结果贾史氏却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贾敏顿时就急了:“母亲,大嫂子如今生死未卜,这等害主的下人还留着作甚?”

    贾史氏这会儿也有些头疼,心中暗骂王氏,就算是做手脚,也得找准了时机不是,为什么偏偏在贾敏在的时候搞鬼。贾史氏还是很在乎自己在女儿眼中的形象的,如今偏偏弄得她骑虎难下。

    王氏才不会这样想呢,她就是想要一石二鸟,就算干不掉张氏,也得离间她和贾敏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她其实之前没想那么多,主要是如果不是贾敏,张氏等闲根本不出院门,散步也就是在自己院子里略微走几步,甚至只是沿着门廊走,连院子都不去。她这般小心谨慎,王氏根本找不到机会。

    这次贾敏去了大房院里,王氏就吩咐人下手,就算是害不了张氏,让贾敏摔个跟头,王氏也觉得值当。结果居然取得了意外的结果,张氏居然跟贾敏一块出来了,比起年轻体健的贾敏,张氏如今身子笨重,根本反应不过来,脚下一打滑,人就站不稳了。

    这会儿,王氏还在自个屋里偷笑,她笃定了,贾史氏不可能将这事闹大,一方面,她有两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贾史氏也得保住她这个儿媳;另一方面,就是贾史氏需要大房二房不合,真要是将事情闹大了,二房被压制下去,那贾史氏凭什么能继续抬举贾政掌管荣国府的庶务呢?

    贾敏也不是傻瓜,看着贾史氏的态度,就意识到,贾史氏心中另有打算,顿时是又气又愧,要不是她心血来潮走了这么一趟,如何会害得大嫂子遭了这般算计,若是大嫂子和腹中的小侄儿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心安。

    贾史氏这会儿也不希望张氏真的出事,忙不迭叫人从自己的库存里取了老参送过来,叫人切了给张氏含着,免得到时候泄了气,那就真的不好了。

    两个早就请来的稳婆这会儿也有些麻爪,这年头又没有剖腹产,也没有产钳,张氏本来没到生产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真正入盆,更别说胎位正确了,她们能做的只能是满头大汗地给张氏按摩肚子,企图调整好胎位,以免因为胎位不正造成难产。

    好在荣国府距离皇城不算很远,又是骑马来回,贾瑚他们还没进门,顾晓那边请的太医也到了。

    太医的见识可比这些稳婆多多了,宫里头常有因为各种缘故早产的,他类似的医案都看过不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进了产房给张氏把了脉,又取了银针在张氏身上扎了几下,张氏顿时清醒了一些,咬牙问道:“太医,我这一胎如何?”

    太医也不敢说满,只是说道:“虽说有些风险,但是越是如此,夫人越是不能泄了心气!下官先给夫人开一剂催产汤,夫人赶紧喝了,最好再吃些东西,养一养力气。”

    张氏咬了咬牙,吩咐下人用茶炉先下一碗鸡汤面端过来,又强忍着宫缩,先叫人拿了枣泥山药糕就着银耳莲子汤吃了两块,这会儿鸡汤面也得了,张氏强撑着又吃了大半碗,只觉再也吃不下了,这才又躺下,默默积蓄体力。

    就在这时,赵嬷嬷领着贾瑚还有几个平王府的仆役回来了。

    贾瑚哭着就想要跑去产房看张氏,贾史氏连忙拦住,说道:“瑚儿快别去添乱了,别叫你太太再为你操心!”

    贾瑚抹了抹眼泪,抽抽搭搭地看着贾史氏:“老太太,母亲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贾史氏只得说道:“当然不会,太医都已经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贾敏拿着帕子过来,也不嫌弃贾瑚这会儿满脸鼻涕眼泪,耐心地帮他擦干净,又叫人拿了温水过来,给他洗脸,温言安慰道:“瑚哥儿别怕,我们都在这里,你母亲不会有事的,你还这么小,她怎么放心的下!”

    贾敏的温柔让贾瑚渐渐安下心来,他似乎有了依靠一般,死死拉住贾敏的斗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产房的方向,只恨自己没有千里眼,看不到张氏的情况。

    贾史氏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她年纪不小了,又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饮食上头也没什么忌讳,自然不如年轻人扛得住,不过,这次的事情她既然一力主张压下去,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人说嘴,只得强忍着疲倦,坐在那里等着,心里盘算着,若是张氏真的出了什么事,贾赦回来该如何安抚他!

    贾赦是个有些贪花好色地性子,跟张氏固然有些感情,但是在贾史氏看来,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到时候给他几个颜色好的,还怕他揪着张氏的事情不放?

    甚至,张氏是个精明人,若是叫张氏拢住了贾赦,贾赦难免要对自己这个母亲生出不满来,贾史氏琢磨着,不管张氏有事还是没事,回头都得给贾赦安排上。给了贾赦,贾政那边也不能少了,王氏这个糊涂蛋,竟是想要仗着自己的心意拿捏自己,也不能叫她好过了。

    贾史氏年纪大了之后,就喜欢年轻鲜亮又灵巧的女孩子伺候,因此,她身边的大丫头都长得不错,各有各的优点,贾史氏开始盘算到时候将谁给贾赦,谁给贾政,也算是一碗水端平。

    贾敏可不知道自己亲妈这时候还在想着如何用身边的丫头笼络两个儿子,原本这时候该是用饭的点了,但是她半点也没觉得饥饿,只是坐在那里,搂着同样心焦的贾瑚,等待产房那边的消息。

    他们想不到,下面伺候的人却不能让他们饿着,荣禧堂那边的下人很快就将贾史氏的菜送到了这里,贾史氏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只带着贾敏和贾瑚胡乱吃了两口,便叫下头的人将这些菜给分了,自个端了杯老君眉,慢慢喝着,算是消磨时间。

    张氏那边已经喝下了催产药,又有太医再次给她用针,开了宫口,加上两个稳婆经验也非常丰富,顺利调整了胎位,如今就是按部就班地用力,等待瓜熟蒂落的那一刻。

    张氏已经是生过一胎的人了,自然也知道好歹,这会儿按照稳婆的话,开始用力,好在腹中胎儿也不算大,生产起来竟是没那么费劲,不到两个时辰,孩子竟是顺利生下来了,稳婆熟练地一拍屁股,孩子就哭出声来,哪怕声音并不洪亮,但是终究活下来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稳婆拿了棉布将孩子身上的脏污擦了一遍,抱到张氏面前,笑道:“是个小公子呢!”

    张氏这会儿已经是精疲力尽,她强打精神,看着这个从怀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安生过的孩子,心中顿时生出了许多愧疚。这孩子早产,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头上也没有胎发,手脚指甲都没有长全,哭起来也就比小猫强一些,比起当年的贾瑚更是小了一大圈。

    这会儿外头也知道张氏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而且母子平安。贾史氏回过神来,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好,咱们家又多了一口人,这是子孙繁茂的好事啊,赖大家的,吩咐下去,就说大房这边伺候的下人每个人赏两个月月钱,府里其他下人赏一个月月钱!”

    赖大家的赶紧答应了下来,贾敏咬了咬牙,大嫂子平安生下了孩子,那害她的人,难道还要跟着领赏不成?不过当着贾瑚的面,她也不能直说,只是说道:“母亲,您可别忘了最大的功臣还在屋里呢!”

    贾史氏笑吟吟说道:“这怎么能忘呢,走吧,咱们先去看看你大嫂子,我亲自跟她说!”

    贾瑚这会儿已经是喜出望外,果然自个母亲没事,当下也跟着一起进去。

    张氏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但是依旧疲倦得厉害,只得躺在炕上跟贾史氏和贾敏打了招呼,对贾敏还好,笑道:“劳烦妹妹费心了,等回头我出了月子,再好好谢你!”但是对贾史氏,却只是公式化地道了个谢,就将眼神看向了贾瑚。

    之前虽说忙着生产,但是身边的人为了激起她的求生欲望,说了贾史氏之前的动作,言道姑太太明明已经快要将之前偷偷在门口台阶上洒水的人揪出来了,偏生老太太硬是要摁下去,根本就是不将太太你的生死看在眼里云云。张氏早就对贾家这一帮人绝望了,如今更是憎恨不已,要不是还得维持一个孝顺儿媳的人设,她现在就能跟贾史氏吵起来。

    贾史氏只当做不知道张氏的不满,笑呵呵地说道:“老大家的,这次实在是辛苦你了,我那里还有些上好地阿胶、燕窝,回头就叫人给你送过来,你就安安心心在屋里坐个双月子,好好调理一下身体,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

    说着,又吩咐人从自己库房里取了一些玩器摆设给送过来,其中就有一个金锁,可以给小孩子挂在摇篮上头压惊。

    张氏何曾在乎这些,嘴上道了谢,也懒得继续跟贾史氏虚与委蛇,干脆摆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这一折腾,反倒是叫老太太跟着劳动,还要偏了老太太的好东西,儿媳这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我这边也生下来了,老太太也回去歇着吧,回头累着了,便是我的不是了!”

    贾史氏笑道:“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我就算是再累,那也是心甘情愿!不过你也的确是累着了,好生歇着吧,要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叫人去荣禧堂跟我说,咱们荣国府还不差这点东西!”

    张氏又道了谢,贾史氏这才携着贾敏一起离去,贾瑚却是不肯走,站在炕边,看着张氏有些狼狈的模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一个错眼,就看不到人了。

    赵嬷嬷拿了绞干的热帕子给张氏擦去脸上的虚汗,又给张氏梳理了一下头发,戴上了一条抹额,张氏看起来略微精神了一些,招呼贾瑚在炕沿坐下:“吓着了吧,没事,我再休息一些时日,也就好了!”

    贾瑚又忍不住想要哭出来,他用力点了点头,拉着张氏的手,只觉手心也是湿漉漉的,不由哽咽道:“母亲,你一定要好好的,要不然,我会害怕!”

    “好,我一定会好好的!”张氏安慰道,“要不要去看看你弟弟?”

    贾瑚摇了摇头,固执地说道:“不要!”

    张氏有些无奈,一边赵嬷嬷生怕张氏误会贾瑚没有爱护弟弟之心,连忙帮着解释道:“瑚哥儿就是担心太太,觉得要不是要生小哥儿,太太也不会这般冒险!”

    张氏只得说道:“母亲只是之前摔了一跤,不是因为你弟弟才这般,你弟弟也是可怜,没有足月就生下来,如今瘦得跟小猫儿一样,还不知要怎么养着呢!”

    贾瑚想起了徒嘉泽,他去平王府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这个二公子,只知道这位生下来身体就不好,经常听说有太医上门给他诊脉,想到自己的弟弟将来也要这般,不由也心软了起来,当下老老实实去看已经被擦洗干净,裹在襁褓里的弟弟,然后就看到一个红通通,皱巴巴,又很是瘦小的小老头,顿时吓了一跳,他见过不少小婴儿,比如说二房的元春,还有已经半岁多的末儿。

    元春算是足月出生,生下来很快就长开了,看起来白白嫩嫩,俨然就是个美人胚子,而平王府那边,末儿更是被养得粉嘟嘟的,一点也不像是襁褓里这个孩子,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没了声息。

    贾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感受弟弟的呼吸,好半天才有了感觉,这让他愈发忧心起来。

    看到贾瑚这个紧张兮兮的模样,张氏知道,就算是他心里还有些芥蒂,也不会还将一切都怪罪到这个弱小如同幼猫的孩子身上了。

    张氏微笑道:“弟弟在母亲肚子里少长了一个多月,所以啊,接下来还得仔细养着。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先回去洗漱吧,等歇好了,再来看弟弟!”

    贾瑚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张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在那里,一时连话都不想说了。

    周嬷嬷有些发愁地说道:“原本说是要让赵二家的妯娌过来给小少爷做奶娘的,但是她现在也还在坐月子,只怕是来不了了,一时间想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也难!”

    张氏叹道:“有人直接在我院子门口洒水,院子里定然有人帮着遮掩,要不然,这院门口一直有人守着,院子里也人来人往的,外头谁走过去都看得清清楚楚,谁做了手脚,还能半点动静都没有?结果姑太太那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将人揪出来,可见其中多半有鬼!我院子里这些人还不够知根知底吗?如今连她们都信不过,哪里还能再去相信外头的人。罢了,横竖如今府里在守孝,这孩子,我先喂一段时日,等着赵家那边好了,再叫她进来。”

    周嬷嬷咬牙切齿起来:“要是叫我知道是谁吃里扒外,我非要将她打死不可!”作为张氏的奶娘,她从小看着张氏长大,对张氏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自己亲生的孩子,如今见张氏差点就一尸两命,周嬷嬷只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张氏轻声说道:“嬷嬷也别心急,我已经叫人盯着了!等着瞧吧,我跟孩子这次没事,那边还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王氏果然正在暗地里头咬牙切齿,不是七活八不活吗?怎么张氏这一胎八个多月,竟是顺顺利利生下来了,花的时间比她当日生元春还要短。要知道,她大年初一上午破水,为了防止产程太长,将孩子生在年初二,不如年初一那般吉利,她可是喝了几碗催产药,如此,元春生下来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了,再有个大半个时辰,就是年初二。

    结果到了张氏这里,明明还没到时间,结果早上摔了跤,天还没黑,居然就生下来了,听说张氏除了有些虚,略微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理,压根没什么问题,至于那孩子,也无非就是因为早产,略有些不足,并不像是养不活的模样。

    王氏只觉得是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以至于功亏一篑。

    她这边在发狠,那边周瑞家的悄声走过来,神情不安,低声说道:“太太,刘婆子被抓住了!”

    周瑞家的说的刘婆子就是之前在台阶上洒水的人,她奉了王氏的命令,去给台阶洒水。她也是精明的人,知道不可能端着个盆,一盆子冷水就往台阶上浇,而是找了个葫芦,在里面灌了一些热水,然后将葫芦藏在裙子下面。所以,张氏倒是太过疑神疑鬼,她院子里那些人顶多也就是天冷失职,并没有真的跟外头勾结起来。

    她本来就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下人,便在贾敏进院子之后,拿着个扫帚去打扫院门口的夹道,到了台阶那边的时候,借着扫地的机会,拔了葫芦的塞子,将水浇在了条石台阶上。

    刘婆子本就是天天能看到的人,张氏院子里的人也就没有怀疑。这些日子天冷得厉害,即便是守门的婆子也是不会站在门口盯着的,而是在门口茶房里面烤火,自然没发现刘婆子过去之后,台阶上就多了一滩水。

    这神京的腊月,几乎就是滴水成冰,刘婆子走后没多久,台阶上的水就结成了薄冰,不多久,张氏跟贾敏一块出来,原本台阶就是深色,又是个阴天,因此大家都没有及时发现不对劲,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张氏在叫人排查自个院子里的人的时候,贾敏那边将贾史氏送回去,就开始打探之前经过台阶的人,被葫芦里流出来的水弄湿了棉裙,大冷天急着回去换衣服的刘婆子就这样被揪了出来。

    周瑞家的一听说消息,就冒出了一声冷汗,要知道,刘婆子那边可是她出面收买的,如今刘婆子被抓住,回头供出她来,她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当下便跑来找王氏讨个护身符。

    第35章

    王氏一听, 愈发气恼起来:“她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多什么事!老太太那边知道了吗?”

    周瑞家的急道:“老太太之前累着了,从大房那边回去就先歇下了, 奴婢叫人打听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王氏咬着牙,说道:“怪不得呢, 姑太太用的谁的人,怎地之前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周瑞家的急得要命, 生怕下一刻,贾敏的人就来抓自己, 偏生王氏还在问一些,她也知道王氏的性子, 当下只得解释道:“姑太太这次回来,可是将大多数陪房都带回来了, 这些陪房本来就是咱们府里的人, 还有许多亲戚就在府里,稍微打听一下, 不就知道了!”

    王氏骂道:“谁家小姑子都嫁人了,还插手娘家的事,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也知道,只要是牵出了周瑞家的, 到时候肯定要扯到自己头上。

    虽说大房和贾敏其实都能猜出来这事跟自己有关,但是一个是猜测,一个是有了人证, 那肯定是不一样的。王氏也怕夜长梦多,直接吩咐周瑞家的:“那刘婆子什么人, 说的话能信吗?叫她闭嘴便是了!这会儿也不早了,老太太那边该传饭了,我也该过去伺候!你也给我抓紧时间,再出了什么纰漏,别怪我不顾情面!”

    话是这样说,王氏想到到时候除了伺候婆婆,还得伺候一个等着抓自己小辫子的小姑子,就是一阵不爽,不过如今是为了给之前的事情收拾首尾,她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周瑞家的也立马叫了几个人,准备去处理刘婆子的事情。

    事实上,此时贾史氏已经醒了。

    贾史氏对于荣国府的掌控是王氏所不能比拟的,王氏无非就是借着管家的权利,叫人投靠自己,而贾史氏是本身管家多年,又是个手松的,肯给下头人好处,所以,下头这些人虽说不介意两头吃,但是,在很多时候,还是要站在贾史氏这一边的。

    像是贾敏抓了刘婆子这事,才一听说消息,立马就有人传到了荣禧堂。

    听到消息的琥珀不敢怠慢,立马就进了里间,叫醒了还在休息的贾史氏。

    贾史氏如今年纪大了,睡眠也浅,琥珀才轻声叫了一声,人也就醒了,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面上却没有摆出来,而是问道:“怎么啦,难不成是我老婆子睡过头了?”

    琥珀连忙说道:“老太太,是外头有事,奴婢不敢做主,所以才要先告诉老太太,好叫您给拿个主意!”

    贾史氏坐起身来,琥珀连忙招呼玻璃一起给贾史氏穿衣,口中说道:“刚刚听说姑太太拿了一个粗使的洒扫婆子要审,至于什么缘故,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奴婢想着,姑太太一向是个宽和大度的,那婆子只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大得罪了姑太太,这才有了此事……”

    琥珀话还没说完,贾史氏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也没想到,贾敏主意那么大,自己都说不要再追究了,她还一意孤行,她这般得罪了娘家二嫂,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想到这里,贾史氏不由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为儿孙一辈子操不完的心,琥珀,你去请姑太太过来!”

    琥珀刚刚答应下来,门外打帘的小丫头扬声说道:“老太太,二太太来了!”

    贾史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王氏耳目也太灵通了一些,自己这才醒,人就来了!心中不虞,嘴里还是说道:“那就让二太太进来吧!玻璃,给二太太上茶!琥珀,你也先去吧!”

    “哎,奴婢这就过去!”琥珀答应了下来,出去的时候迎面看到了王氏,她匆匆给王氏行了一礼,便往外走去。

    王氏对着琥珀笑了笑,贾史氏身边这些大丫头,除了平时需要服侍贾史氏之外,都养得跟外头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像是琥珀,就管着贾史氏的私房,回头就算是要配人,嫁的也会是府里的管事,王氏如今管家,其实并不够名正言顺,自然不好得罪贾史氏身边的人,因此,尽管好奇琥珀匆匆忙忙去什么地方,却也没有多问,而是往里间走去。

    贾史氏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裳,端坐在炕上,玛瑙跪坐在一边拿着美人捶给贾史氏捶腿,王氏连忙上前问安:“儿媳给老太太请安!”

    “什么安不安的,不过就是混吃等死罢了!”贾史氏这会儿一肚子不满,语气便不如以往慈和,王氏一听,心里便是一突,疑心贾史氏是要给贾敏撑腰,反过来敲打自己了。

    王氏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当下连忙赔笑道:“老太太您是多福多寿的人,我们这些小辈,还得劳烦老太太多指点呢!”

    玻璃也已经捧了茶过来奉上,王氏又夸了玻璃一句:“果然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媳妇本来觉得自个身边伺候的也算是伶俐,如今跟玻璃玛瑙她们比起来,竟是不知道差了多少去!”

    贾史氏心中一动,笑道:“你既然喜欢,回头啊,也叫她伺候你去!”意思就是让玻璃去给贾政做姨娘,伺候他们夫妻两个了!

    王氏并没有听出贾史氏的言外之意,笑道:“儿媳身边的人虽说粗笨了些,但也还算得用,哪能偏了老太太的人!”

    贾史氏只是笑,口中说道:“今儿个到这边来,怎地这般早了?”

    王氏到这里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免得贾敏先将事情闹到贾史氏这边来,因此只是说道:“之前听说老太太中午不曾好生用饭,怕老太太今日传饭早,所以便想着要早点过来!”

    贾史氏才不相信王氏的鬼话,当年她嫁给贾代善多年无子,贾代善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物,后院里头姨娘姬妾一大堆,结果在贾史氏生下贾赦之前就生了三个庶女,难不成是她们都生不了儿子吗?还不是贾史氏手段高明!等到贾史氏生下贾赦之后,后院那些姬妾姨娘就再无所出。如今王氏搞出来这些事情,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

    不过,她本来也不想讲事情闹大,因此,明知道王氏是想要拖延时间,也不以为意,干脆就跟王氏东拉西扯,问问贾珠,再说说元春,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贾敏虽说聪慧,却没什么经验。她在家的时候有父母护着,出嫁了林家人口简单,后宅根本没什么事。这会儿自觉揪出了刘婆子就万事大吉,她生性好洁,瞧着刘婆子被撕扯过来,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便心生厌恶,只叫人审问背后主使,叫刘婆子画押,回头拿着口供去贾史氏那里钉死王氏。

    贾敏的陪房虽说也是贾家出来的,但是她们其实并不乐意掺和这些事情,毕竟,她们还有亲人在荣国府,若是得罪了当家人,她们的亲人也没好果子吃,因此,审问刘婆子的时候便敷衍了事,只是虚言恫吓。刘婆子哪里怕这些,她要是敢承认自己谋害了张氏,一大家子都得跟着倒霉,因此,死咬着说自己就是去扫地的,之所以湿了裙子,是因为天冷,她带了点烧酒,准备喝一点取暖,结果扫地扫得手冻僵了,酒洒了。至于说为什么衣服上没有酒味,那是因为她回去之后,就把裙子给换下来放水里洗了……总之,主打一个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贾敏听说消息,正要吩咐下头,直接跟刘婆子说,她要是不交代,她就做主,将刘婆子一家给要到自个手里,然后发卖到煤矿上去。

    贾敏的陪房还想要劝一劝贾敏,直接将人送到大房那边就是了,至于怎么处置,那也是大房的事情,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小姑子,何苦掺和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里头去。

    贾敏只是冷笑:“今儿个我跟大嫂子一块出来,要不是我反应快了一点,摔倒的就还有我一个,何况,要不是因为我去找大嫂子,她能遭这无妄之灾?我要是不给大嫂子一个交代,以后还有脸面回来?”当下便催着陪房去审。

    就这点时间叫周瑞家的钻了空子,周瑞家的叫人拿了刘婆子小孙子戴着的一个只有鸡子大的银锁片,在门外晃了几下,刘婆子瞧见,顿时就知道,自己要是敢攀扯到二房头上,一家子断无生路。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贾敏这边就是嘴上发狠,从不见她真正做出过什么惩处下人的事情来。而王氏却是现管的管家太太,她随便一句话,她们一家子就得被撵出去喝西北风。王氏这些陪房更是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怕前脚一家人刚被撵出去,后脚就一家子去阴曹地府团聚了。

    刘婆子哭喊道:“姑太太,奴婢是真的冤枉,奴婢要是害了大太太,就叫天老爷降下雷火,把我劈死!”

    贾敏隔着屏风听见刘婆子的喊冤声,冷笑道:“你这样的人,竟然还相信阴司报应,我倒是长见识了!”

    瞧着外头人还站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把玩着那个银锁片,刘婆子狠了狠心,竟是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往墙上撞了过去,口中还在喊道:“天老爷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她本就是府里面粗使的下人,很有一把子力气,这会儿更是全力为之,直撞得血花四溅,整个人立刻软倒在地,生死不知。

    第36章

    “你说说你, 你什么样的人物,就算是要打要罚,叫下头人去做不行吗?非得自个过去, 这下好了,还没问出什么来,反倒是把自己给吓着了!”贾史氏看着脸色发白的贾敏, 忍不住嗔道。

    “母亲!”贾敏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那刘婆子分明是被人威胁了, 可见背后有人,您竟然还想当做无事发生吗?”

    贾史氏叹道:“敏儿你啊, 从小是被我跟你父亲护得太好了,这才眼里容不下沙子。有道是不聋不瞎, 不做家翁,做长辈是这样, 做管家奶奶也是一样。这大户人家, 家里人口繁多,下面下人又是几代繁衍, 盘根错节,所以啊,很多时候,就要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遮掩好了, 免得在外头闹了笑话不说,这下人生了怨气,回头也难免有些想法!”

    贾敏见贾史氏模样,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赌气道:“母亲, 女儿刚刚有些惊着了,这便回去休息,今儿就不跟母亲一起用饭了!”

    贾史氏无奈地看了贾敏一眼,说道:“儿大不由娘,行啦,你去吧,你现在年轻,等你再大一些,就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

    贾敏满怀心思地走了,王氏带着些窃喜从后头走出来,试探着问道:“老太太,姑太太这是怎么了?”

    这一说话,就知道亲疏了。张氏叫贾敏从来都是妹妹,到了王氏这边,多半都叫姑太太。

    贾史氏也懒得理会王氏的称呼,她冷飕飕地看着王氏,一挥手,几个丫头立马知趣地退了出去,连门都关上了。

    王氏就算是再傻,也发现不对了,她茫然地看着贾史氏:“老太太,您这是?”

    “跪下!”贾史氏根本懒得跟王氏多说,直接呵斥道。

    王氏正想要反驳,看到贾史氏的眼神,顿时不敢再扎刺,麻溜地跪了下来,口中还在那里强行解释:“老太太,可是儿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您总要说清楚,要不然儿媳妇也不明白啊?”

    “你不明白?”贾史氏冷笑道,“我看你比谁都明白!听说你大嫂子没事,你是不是挺失望啊!然后敏儿什么都没查出来,还平白受了一场惊吓,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以为你很聪明?”

    王氏这会儿还在嘴硬:“老太太您这话,儿媳妇可不敢当,儿媳妇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贾史氏神情森然,她警告的眼神落在王氏身上,惊得王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就听她说道:“敏儿多年不回来,都能揪出刘婆子来,之前刘婆子的小孙子被人抱走,可是有人看到了你的陪房的!”

    贾史氏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氏自知狡辩无用,只得说道:“儿媳就是一时糊涂,不过大嫂子不是没事吗?”

    贾史氏冷声说道:“你要是真的能成事,那才叫是没事,偏生你留了这样大的破绽,如今张氏那边忙着将养,暂时抽不出空来,等她缓过神来,你以为她就是什么活菩萨?”

    王氏又是瑟缩了一下,老老实实跪伏在地:“老太太,看在珠儿和元春的面上,您就给儿媳指一条明路!”

    “刘婆子一家不能留了,便是那个周瑞家的,也不要再出现在荣国府!”贾史氏厉声说道,“还有,你以后若是再敢肆意妄为,别怪我不讲情面!”

    王氏口中答应,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个婆婆很多时候也就是个纸老虎,还又要面子,但凡她不想跟儿子撕破脸,就不好真的对儿媳妇如何!不过,刘婆子一家也就算了,周瑞家的不过是拿了二百两银子收买了她,如今将人发卖了,这钱还能拿回来,可是,周瑞家的原本就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之后又嫁给了陪房周瑞做媳妇,周瑞可是管着王氏嫁妆里头的不少产业,也知道王氏的不少秘密,真要是处置了,那她可就少了得力臂膀。

    王氏蠢的时候是真蠢,但是机灵的时候,也挺机灵,很快就抓住了贾史氏话里的漏洞,只说不要再出现在荣国府,那直接将人放到外头管着自己的产业,尽量不要回荣国府,有事的话,叫其他人传话不就行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王氏便匆匆忙忙回了自个院子,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贾史氏这回可是看错了张氏,从刘婆子被抓住,张氏就得到了消息,她立马吩咐下人暗中盯着,结果因为没跟贾敏通气,硬是让刘婆子给撞死了,刘婆子的死对张氏来说,那就是死不足惜,但是这里面暴露的问题,却也很明显。

    张氏原本就知道此事与二房有关,如今不过是再次确定,她自知如今自己势单力孤,王氏那边还有个老太太护着,老太太连自个亲女儿都不许查,何况是自己这个隔了一层的儿媳妇!所以,明面上找王氏的麻烦做不了,可是,她之前就找人盯上了王氏的娘家,原本只是想给王家一个小教训,如今看起来,却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张氏叫来心腹,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然后看向了吃奶都没什么力气,哭声也很细弱的小儿子,低声说道:“孩子,放心吧,害了你的人,母亲一个都不会放过!”

    孩子早产,又是孝期里头,洗三、满月都不好做,也就是荣国府自家关起门来庆祝了一下,贾史氏为了堵住张氏的嘴,第三天又送了许多适合小孩子的金银玩器过来。贾敏也是心中有愧,同样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倒是王氏那边,送过来的居然是一只银项圈、一只平安锁,一对小孩子戴的银手镯,掂一下重量连十两银子都不到。放到一般人家,这样的礼物倒是拿得出手了,放在荣国府,那简直跟打发要饭的一般。她理由还挺充分,如今还在孝期,不能用金器,所以先用银器,等到侄子周岁的时候再补上。

    这番言语能哄得了谁呢,本来这些东西,也不是收了就要戴的,像是贾史氏给的金锁,直接就是装进荷包里,挂在摇篮上给孩子压惊,谁会真的将那么重的金锁给孩子戴脖子上,不怕勒着吗?

    张氏当时什么也没说,之后直接就吩咐人收起来:“找个箱子装好,送库房里头去!她的东西,我儿子可不敢戴!”

    她如今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当日两个稳婆还有太医算是救了他们母子一命,之前张氏顺利生产,周嬷嬷就代替她给了丰厚的谢礼,这会儿张氏又吩咐人准备了厚礼上门致谢。

    稳婆和太医这边的谢礼好办,关键是这次欠下了平王府和隆安侯府的人情。

    张氏知道,这两府愿意帮她,一方面是看在那点亲缘关系上,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怜惜她娘家遭劫,又遇人不淑。但是,人家帮你是情分,你不能当做是理所当然。

    因此,张氏强撑着亲自拟了礼单,叫周嬷嬷替自己去两府致谢。然后周嬷嬷回来的时候,又带回了两府的回礼。

    原本周嬷嬷不肯收,结果两边都说是给家里小少爷的庆生礼,周嬷嬷推脱不过,只得收了下来。

    顾晓准备的礼物很实惠,都是足金足银的金银器,上头花样也都是寻常的吉祥花样,但是若是手头不凑手,直接就能当钱花。主要是听说如今荣国府是二房当家,只怕等到张氏出了月子,这管家权也未必拿得回来,以贾史氏偏心的和王氏的贪婪,说不得用不了几年,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就要被掏空了。

    张氏虽说也有嫁妆,但是之前又是赎买张家的下人,又是给娘家准备盘缠,花了不少钱,如今手头只怕不凑手。贾赦是个靠不住的,张氏和两个孩子想要过得好,还得自己手里有钱才行。

    隆安侯府那里也是差不多,礼单里面除了金银器,还有一些药材,名义上说是给小少爷弥补先天不足,实际上是给张氏调理身体的。

    看到礼单,张氏又是心酸又是感激,她叹道:“表婶和表妹的情谊,只怕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周嬷嬷劝道:“顾夫人和太妃娘娘都是一片好心,她们也是希望太太你过得好,才算是不辜负了她们这一番好意!”

    张氏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默默祝祷平王府与隆安侯府能事事顺遂,富贵绵延。

    荣国府这几日的乱象,即便贾敏不好意思跟林如海说,林如海也能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林如海其实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府里,吏部那边还没有将他的官职定下来,他还得去拜访一众师长和林家的亲朋故交,各种应酬。贾敏每每瞧着丈夫身心俱疲的模样,都是心疼不已,哪里还会拿娘家的烦心事来打扰林如海。

    只是林如海何等心思玲珑,哪怕不刻意打听,都能看得出来岳家气氛不是很对,私底下叫身边长随打探了一番,就很想摇头。人家的败落就是在山道上走下坡路,贾家的败落几乎就跟坐在吊篮上往下掉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绳子就断了。就这样,还要闹出兄弟阋墙的事情来,岂不是嫌自家败落得还不够快?

    以前林如海还羡慕岳家人丁兴旺,不像是自个家里千顷地里一根独苗,如今却觉得,孩子少了也好,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他却是不愿意再住在荣国府了,当下就跟贾敏商量,这几日就搬回林府居住。

    第37章

    贾史氏百般挽留, 饶是贾敏不舍,也不好违了林如海的心意。最终,林如海贾敏夫妇二人还是搬走了, 弄得贾史氏好几天看到王氏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王氏在荣禧堂摆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回了自个院子却是暗自得意。

    贾敏一走, 她觉得荣国府的天都变蓝了!可惜的是,人家以后多半还在京城做官, 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跟小姑子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 要是远远地外放出去,那就更好了!

    王氏得意自己就嫁在京城, 回娘家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车程,不像是她那妹妹, 嫁到了金陵, 只怕日后就要在金陵终老,想要回京省亲, 那又谈何容易。

    贾敏这边,王氏觉得林如海总不能一直做京官,过几年大概就会外放,到时候贾敏肯定要跟过去,如此自己可就用不着再被这个小姑子碍眼了。

    她却是不想想, 林如海如果在京城,贾珠还能讨教一下,等林如海走了, 她到哪儿能找到一个探花郎给儿子指点迷津呢?也有可能是她根本对科举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觉得只要儿子肯努力, 肯定能考上,名师不名师的,也不打紧。

    送走了姑父姑母,张氏一方面要坐月子,另一方面想要报复王氏,这些都不好让贾瑚参与进来,因此,小姑子他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催着贾瑚回去上课。

    贾瑚之前回来的时候还各种担心,如今瞧着张氏气色也好了起来,弟弟虽说还是小小的一团,但是哭声已经响亮了许多,显然一切都在好转。

    张氏没有跟他说自己摔跤是被人害了的事情,也不许下人跟他说,小孩子毕竟藏不住心思,回头闹将出来,反要落个不是。因此,贾瑚如今彻底放下了包袱,得知要来继续上课之后,还从家里给徒嘉钰带了礼物,一套嵌丝紫檀鲁班锁。

    这玩意其实以前是贾赦的玩具,贾赦小时候,那才叫一个众星捧月,贾源两口子将大孙子宠得跟什么一样,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稀罕的东西都留给贾赦,等到贾源两口子相继去世,大半的私房也落到了贾赦手里。贾赦是个不学无术的,对于什么益智玩具根本不感兴趣,他从小喜欢的是各种金石古玩。等贾瑚出生之后,他在自个私房里头扒拉了一番,将这套几乎要落灰的鲁班锁翻了出来,叫人将上头的金丝重新炸了嵌上,送给了贾瑚。

    贾瑚一直以来很喜欢这套鲁班锁,这次觉得是王府及时请了太医,救了母亲和弟弟,这才决定将这个拿出来给徒嘉钰作为谢礼。

    “你这套跟我的有几个不一样,回头我们可以一块玩!”徒嘉钰也没推辞,反倒是兴冲冲地说道,“也是巧了,母妃之前找府里的工匠给我做了一些新玩具,昨儿个刚送过来,正好咱们先试试看!”

    对于小孩子来说,玩具永远是不嫌多的。实际上对于成年人也是一样,上辈子顾晓也是一样,长大之后就开始沉迷乐高。小时候家长不给买,等工作之后,为了补偿自己,顾晓买起乐高积木来从来不手软,看到网上有什么新款,就忍不住剁手,有空就开始拼装。

    她有了自己的房子之后,有个房间名义上是书房,结果书没有几本,书柜里头就是各种乐高玩具,最大的就是一个霍格沃茨城堡,独自就占了最高的一层。要不是家里地方不够,她能凑齐哈利波特系列全套。

    这年头的玩具也很多,多到顾晓头一次看到就瞠目结舌的地步,七巧板什么的都过时了,直接上益智图,华容道也做得很精美;想要玩过家家,家具、工具、炊具,各种器物都做得惟妙惟肖;各种动物的玩偶,材质从棉布丝绸皮毛到陶瓷象牙玉石,摆出来俨然就是个动物园……徒嘉钰的院子里,光是玩具就摆了一屋子,可惜真正玩的没多少。

    类似于某种传承的心理,顾晓给徒嘉钰定制了一批亭台楼阁的拼插积木,做得非常精美,随时可以放到沙盘盆景之类的地方当做装饰,还能组合起来,自己设计园林,徒嘉钰也是刚上手,主要是这些积木用的都是榫卯结构,拼装起来有点困难,徒嘉钰心里打着小算盘,正好可以将贾瑚拉过来做个劳力,横竖拼好之后,东西都是自己的。

    贾瑚头一次看见这种类型的拼插积木,也是惊叹不已:“这一看就好玩,太妃娘娘实在是太厉害了!”

    徒嘉钰愈发得意起来:“那是当然,我妈还说以后还有其他好玩的呢!”

    徒嘉钰跟贾瑚的休息时间就这样被形形色色的积木给占领了,每天做完功课,就拿着各种工具开始敲敲打打,没几日时间,就弄出了一个园子出来,两人兴高采烈地设计这座小小的园林,从花园里选了青苔做草地,一些小型的花草填充花园,甚至还叫人在外头买了面人进来,放到园林里头,这个积木做的园林一天天变得生意盎然起来。

    末儿那边如今也正跟鹦哥打得火热,每日里一起学说话,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顾晓顿时觉得轻松多了,小孩子可爱的时候是很可爱,但是烦人的时候也挺烦人。顾晓不曾亲身经历十月怀胎,所以,真没太多耐心放在育儿上,不如让他们自个玩,如此,她自己也能有足够多的自由时间。

    能穿成统治阶级的一员,即便这会儿的物质没有那么丰富,但是廉价的劳动力也能让顾晓享受到不亚于后世的奢侈生活。所以,顾晓如今主打的就是一个坚决不内耗,尽情享受生活。

    躺平也不是混吃等死,得有点兴趣爱好。看过徒嘉钰和贾瑚组装起来的园林之后,顾晓觉得这个爱好以后可以完全留给儿子了。比起儿子的天马行空,她的想象力却是匮乏了许多,她总不能在这个世界复刻出一个霍格沃茨城堡出来吧,到时候怎么解释她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的呢?

    好在,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兴趣爱好,那就是制香。

    穿越小说里头,很多主角都会搞香水,配上玻璃,简直是一本万利。实际上,玻璃什么的,在中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因为窑温还有原材料的缘故,烧制的都是那种有颜色不透明的玻璃,做成各种饰品,被称为药玉,也就是玉石的低配。而对于传统的士大夫贵族来说,香水真算不上什么奢侈品。香对他们来说是生活中的必需品,熏衣服房子用的熏香,还有随身携带自制的香丸,吃过饭怕有口气,还可以含上一块香片,荣国府吃个螃蟹也得用菊花叶桂花蕊熏的绿豆面洗手,这也算得上是一种香。除非你后世是专门调香水的,否则的话,光是从花草里头蒸馏萃取出来的那种香水,真比不上如今各种形形色色的香方。

    顾晓之前用的都是配好的各种成品香。像是如今正值冬日,为了中和室内烧地炕的燥热,屋里熏笼里放着的就是冷梅香,夏天的时候会用百合香。甚至早晚用的香都不一样,早上用暖香,晚上用安神香。书房里读书的时候会用瑞脑香,喜欢红袖添香的还可以用红袖篆。

    历朝历代下来,香方也不知道有多少,各家独门的香方外面不会流传,但是各种医书药书上头都记载了大量的香方。从宋朝王安石说了“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句话之后,文人读医书便成了潮流,贵族人家看病,不跟大夫讨论一下药方都觉得不对劲。顾晓陪嫁的书籍里头就有不少医书药书,如《千金方》、《太平圣惠方》、《肘后方》等,上头都记载了一些香方。

    顾晓如今闲着没事,就叫人将书上的香方一一整理了出来,选了一些配方比较简单,用到的香料也比较常见的,自己学着调香。兴致上来就自个研磨,觉得累了,就交给下面的丫头,横竖是为了打发时间,陶冶一下情操,何必要为难自己。不过是几日功夫,倒是配出了不少,先是用香炉焚了试用一番,觉得好的,就将香方另外记录下来,以后可以常做了用,觉得不合适的,就不再多记录,做出来的成品也不留着,直接赏下去,随下头人怎么处理。

    如今天气寒冷,府里头也没别的事情,下面那些丫头其实也都闲得很,乐得跟顾晓一起玩乐,她们如今同样真心觉得,先平王没了是好事,如今大家都轻松自在。正院里头如今每日里变幻着各种香味,丫头们没资格用熏炉,便拿了赏下来的香做成香丸,用细纱装了,放到箱笼里头,也能给衣服熏上一些香味。

    及到腊月十二,内务府那边奉了圣意,将新到的贡桔给各个王府分了下去。以前徒宏远还在的时候,平王府每每分什么贡品都只能排到第二梯队甚至是第三梯队,在一众皇子里头,差不多都是垫底的。如今徒宏远不在了,大概是圣上父爱大发,怜惜那些失了亲父的皇孙们,平王府竟是分到了两篓贡桔。

    各家本来也不靠圣上的赏赐过日子,要不然,一年就指着这点桔子,那也太悲催了!但是上头赏下来的,重点就是体面,说明你在圣上那里挂了号,如此其他人才不会狗眼看人低,随便怠慢你。

    “先选一盘子,给先王爷灵前供上。然后前头先生那边送一盘,钰儿和瑚儿那边各送一盘,正院这边也留两盘。其他的算一算数量,都分下去吧!”顾晓看过那些贡桔之后,便吩咐道。

    吴嬷嬷在一边都有些心疼了:“娘娘,不多留一些吗?全分了?”王府入冬之后也采买了不少桔子,不过从品相到口味,都比贡桔差一些。

    顾晓倒是不在意这个,上辈子哪年冬天不炫上几十斤的砂糖桔啊,她笑道:“既然是圣上的赏赐,自然也该雨露均沾!几个孩子就不说了,那是正经的皇孙皇孙女,哪能不给他们呢!其他人也都伺候过先王爷一场,如今也没别的指望,这点子脸面,也还是要给的!回头叫人去市面上看看,有没有今年的贡余,就算是贵一点,也再采买一些回来。”

    吴嬷嬷对此倒是不报多少希望,每年贡余就那么多,能闻到点风声的早就下手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她叹道:“也是娘娘大度!”说着,便带着春香春燕她们几个开始分桔子,取了不同形制的果盘将桔子摆好,然后便往各处送去。

    顾晓这边的果盘直接端了过来,吴嬷嬷帮她剥了一个,去掉上头的丝络,放到旁边的白玉碟子上,顾晓拿了几瓣吃了,吃惯了后世形形色色的柑橘橙柚,如今的贡桔虽说品种已经经过了多次改良,但是在顾晓那里,也就是那样,而且桔子这东西,不是自己剥的,也觉得没灵魂。因此,顾晓只是略吃了几瓣,便停了手,转头问道:“咱们家的庄子上可种了些什么果树?”

    吴嬷嬷说道:“我记得,娘娘陪嫁的庄子上种了一些柿子和梨,之前庄子上还送了一些鲜梨和柿饼过来,可惜鲜梨经不起磕碰,送到这边,不少都碰坏了!”

    春雨也在一边说道:“西山那边庄子上还种了一些林檎和大枣,林檎先王爷和娘娘都不太喜欢吃,因此后来砍掉不少,大枣倒是每年都会送不少进府,府里头做枣泥山药糕,用的就是庄子上送来的干枣。”

    顾晓回想了一下后世神京这边的气候和特产,说道:“京城这边不太适合种桔子,其他的瓜果倒是不妨碍的,西山那边可还有山地,不如买下来种上各种果树,请几个会嫁接的农人回来,看看能不能多嫁接几个品种出来!庄子上也能种上一些西瓜和甜瓜,一方面能给府里头增加几种瓜果,各个庄子上也能多些进项!”

    顾晓想了想,又笑道:“回头也可以看看,能不能从西番各国淘弄一些瓜果品种回来,在庄子上种着试试看。”

    吴嬷嬷跟着答应了下来,神京这边常有番人出没,隆安侯管着鸿胪寺,正是跟这些番人打交道的衙门,从他们那里寻摸一些中原没有的瓜果品种,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顾晓为自己未来的口腹之欲筹划时,后院几个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收到了贡桔。像是徒嘉泽和两个姑娘,每人都收到了一盘子,无非就是他们的盘子小一号而已。李氏也收到了差不多大的一盘,其他侍妾有孩子的分大半盘,没孩子的就只有半盘了。

    冬季里头除了桔子,几乎没什么鲜果,平常能吃到的就是一些果脯蜜饯,如今桔子分下去,一干人都是忍不住口舌生津,打听到王府总共也就得了两篓子之后,一个个更是对顾晓感恩戴德,各自拿了做好的针线送到正院作为孝敬。如刘氏她们几个没孩子的,也觉得如今生活比起之前更有滋有味,恨不得日夜祝祷,祈求太妃长命百岁,免得等以后王妃当家,她们这些过气的太姨娘还得看小辈的眼色过日子。

    除了李氏嫉恨于自己居然落得跟周氏她们几个差不多的待遇,自家儿子也没跟两个丫头片子区分开来,其他人都很是开心,平王府里可谓是一片欢声笑语。

    而其他王府,却少有和谐的。颖王府和宁王府因为袭爵的是庶子,太妃哪怕是嫡母,府里头还是有子的侧太妃更有面子,贡桔送过来,颖王太妃这边捏着鼻子给侧太妃分了跟自己一样的份例,如此侧太妃还觉得不平,暗中闹将起来。宁王太妃那边,因为宁王府只剩下一个男丁的缘故,那位侧太妃如今俨然将自己当做是王府的女主人了,下头下人也是见风使舵,以至于正院冷冷清清,侧院反倒是红红火火。宁王太妃因此郁结于心,以至于连管家权都被侧太妃给多了去。这次内务府将贡桔送过来,宁王太妃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直到侧太妃将桔子分下去了,正院才听说了消息。

    “娘娘!”宁王太妃的乳母崔嬷嬷跪在她身边,垂泪不止,“侧院那边如今步步紧逼,只怕是想着叫娘娘给她腾位置呢,娘娘再不振作起来,这王府,都要没有娘娘下脚的地了!”

    宁王太妃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儿子没了,以后这个王府就是他们母子的,自然一个个都向着他们!”

    崔嬷嬷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忙说道:“娘娘,如今她们不光是想要找王府,这是想要害了娘娘你的命啊!娘娘,要是世子还在,也不会愿意看到您变成这般光景!”

    宁王太妃苦笑道:“我现在这个身体,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熬一日,是一日罢了!”

    崔嬷嬷急道:“难道就看着她们得意?要奴婢说,您这日子,还不如隔壁安王太妃呢,人家没有嗣王,日子反而过得清静自在!”

    “那是圣上亲封的嗣郡王!”宁王太妃也知道崔嬷嬷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府里的传承是上头定下来的,那就算是庶出,也是正经的皇孙,她说是太妃,也不过就是皇家的儿媳妇,身上可没有皇家血脉!要是皇家闹出什么不孝的丑闻来,她这个始作俑者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崔嬷嬷也沮丧起来:“实在不行,娘娘,咱们去庄子上吧,他们的手总不能伸到您陪嫁庄子上去!您有嫁妆,有俸禄,在外头反而自在些,也能好好休养!”

    宁王太妃沉默了一番,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呢?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要不是父亲外放,没有娘家帮忙,她能受这委屈?她想了想,叹道:“你去叫人准备好马车还有行李,明儿个咱们就搬到庄子上去,要是到时候他们还不肯安分,那也别怪我彻底撕破脸了!”说到这里,宁王太妃忍不住咬了咬牙。

    没了当家男人有没有当家男人的难处,而有当家男人的人家,也未必就能舒坦到哪里去了。

    像是雍王府,作为年长的皇子里硕果仅存的之二,如今就很是尴尬。

    自从先太子与几个皇子搞了一出宫变之后,圣上对年长的皇子就变得愈发苛责起来。简王有生理缺陷,自然得了圣上的几许宽容,以至于雍王成了出气筒,如今那叫一个动辄得咎。像是这次分贡桔,平王他们几家都分到了两篓,简王府也分到了两篓,结果到了雍王府这边,就只剩下一篓了。哪怕是一篓半呢,也说得过去啊,偏生就这么单溜溜一篓子,内务府的人送的不尴尬,雍王收的都很尴尬。

    他如今处境很不妙,他原本在一众皇子中就不算出挑,之前一干兄弟死了大半,他还有些窃喜,觉得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了。如今他可不敢这么想了,他一个母族不给力,父亲不喜欢,朝臣也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这个成年皇子敬而远之的王爷,放在那里,简直就是个亮眼的靶子,谁都想对着靶心来那么一下。

    他如今只恨不得将自己变成透明人,谁都看不到才好。为了向圣上表示自己真没惦记他的位置,他先是在府里建了个佛堂,没事就去念佛,然后又叫人去江南采买,搞了个小戏班子,没事就听戏。平常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恨不得在门口挂个牌子,表示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瞧着亲儿子差点没将自己憋成忍者神龟,圣上也没觉得有什么歉意。

    他如今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太子之前遭受打压也正是因为如此,毕竟,在狼群里,老去的狼王害怕的不是外头的威胁,而是日益强壮的年轻狼。到了圣上这个年纪,成年的儿子就不是儿子,而是竞争对手,若是觉得父爱无处播撒,不还有几个小儿子吗?

    圣上如今的心态,大家都能猜出来,因此也没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朝堂上说什么立储的事情,一个个三缄其口,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等着衙门封印好过年。

    衙门到了年底开始清闲下来,王府却是进入了忙碌状态。

    第38章

    哪怕是在孝期, 也免不了人情往来。

    给圣上的年礼已经送上去,但还有平辈之间的年礼,哪怕因为守孝的缘故要略减三成, 但省是省不了的。

    虽说年礼这东西难免要左手倒右手,但是很多时候也不能当年就把东家的送给西家,回头被人知道了, 就要被说嘴。

    平王府以前的风格就是随大流,如今更是如此。不过, 其他人倒是好说,宫里还有个李才人, 宫外还有个李家。

    吴嬷嬷翻出了往年的礼单,很是愤愤不平, 隆安侯府是正经的岳家,每年的年礼也就是四平八稳, 平平无奇, 结果到了李家那边,反倒是精挑细选, 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那叫一个贴心。

    顾晓扫了一眼,轻哼了一声,然后问道:“婉嫔娘娘娘家是在京城吗?”

    吴嬷嬷眼睛顿时一亮, 忙说道:“虽说不在京城,却是在通州,离得也不算远!说起来, 婉嫔娘娘虽说已经过世了,但是到底先王爷是她一手抚养大的, 哪怕没有改玉牒,那也是正经的养母呢!”

    顾晓心中冷笑,婉嫔要是知道自己一死,徒宏远就利索地投向了生母的怀抱,对生母和舅家各种补偿,只怕非要气死!婉嫔死后,徒宏远还得了人家的私房,结果开府之后,根本就将婉嫔娘家视若无物,这跟狼心狗肺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婉嫔娘家也落魄了,徒宏远当初又是个小透明,没人在乎他那点私事,要不然的话,这事被翻出来,徒宏远就要被人质疑道德问题。

    顾晓当初也懒得管这些破事,因此也不清楚婉嫔娘家的情况,如今叫人翻找往年的礼单,发现徒宏远开府头一年的时候,人家还是送过一次年礼的,结果徒宏远回的礼一看就很敷衍,人家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会再厚着脸皮贴上来,因此之后便没了下文。

    婉嫔娘家姓胡,她父亲当年官至四品,可惜从他之后,下一代就不成器,婉嫔的哥哥勉强考上了举人,之后就屡试不第,最终不得不在通州那边谋了个官职。从他开始,二十年过去了,胡家就只有两个秀才,一个童生,科举无望,不得不找了个书院教书为业。

    大概这也是徒宏远不跟胡家多往来的缘故,毕竟,胡家如今在上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对徒宏远来说,可谓是毫无价值。胡家也是有风骨的,徒宏远既然不想认,他们就当没这回事,即便家里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也不曾想办法攀附上来,或者是在外头败坏徒宏远的名声。

    顾晓叹道:“之前是王爷当家,我竟是不知道这些,如今想来,也是我的失职!”

    说着,顾晓吩咐道:“胡家如今这个情况,年礼就准备得实惠一点!弄上两口猪,两头羊,一筐冻鱼,然后再准备几匹衣料,一半丝绸,一半松江布,再给一匣子银锞子,就当是给胡家小辈的压岁钱吧!送过去的时候低调一些,不要叫人注意到,免得回头叫人有什么联想!”

    吴嬷嬷心领神会地答应下来,越是死人,越是不能叫人家名声被污,这会导致有心人质疑王府下一代的人品,所以,哪怕是为了徒嘉钰,也得将徒宏远装饰得花团锦簇!她沉吟了一番,决定找几个会说话的人去送礼,叫人家领娘娘的情,也不要在外传出别的什么话来。

    “以后逢年过节的,胡家那边还要都走动起来!”顾晓叮嘱道,“咱们府上要走礼的人家多了,不怕多出一家来!”

    “至于李家那边!”顾晓冷笑道,“就按照当年王爷给胡家的礼单,略减两成便是,胡家好歹还是官宦人家,哪能被李家越过去!若是他们嫌少,以后这走礼的事情,就交给侧太妃便是,毕竟,那也是侧太妃的娘家不是!”

    “那宫里李才人那边问起来,可该怎么说呢?”吴嬷嬷犹豫了一下,问道。

    顾晓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李家难道有入宫请安的资格吗?还是侧太妃有?”

    吴嬷嬷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才人在宫里就跟个透明人差不多。宫里头没有太后皇后,就算是有个甄贵妃,那也只是代掌宫权,哪有资格叫一众皇子媳妇请安。你要是有心,可以递牌子进宫,求甄贵妃允许,然后再去探望生母养母,你若是没这个想法,甄贵妃也不会多管闲事。

    而顾晓虽说不知道红楼梦里头到底是谁当了皇帝,但是甄家最后是坏了事的,贾家被抄家的一个罪名就是藏匿了甄家的财物。所以,虽说不至于要跟甄贵妃划清界限,但是能不进宫,还是不要进宫了。

    至于除服之后,作为宗室命妇,进宫朝贺领宴,李才人根本没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想要跟顾晓这个儿媳妇打个照面都不可能。而这样的场合,程序都非常严谨,哪能抽出空来呢?

    如此,即便是是徒宏远在的时候,顾晓也没怎么见过李才人。作为成年的皇子,徒宏远自个想要见生母,那都没多少机会呢,只能三五不时地通过宫人给自家亲妈送一些孝心!如今徒宏远不在了,顾晓哪知道徒宏远走的是那条线,用的是哪些人!尤其之前那场宫变之后,宫里也进行了一场大清洗,谁还敢继续跟宫里有什么勾搭,这不是给圣上发飙的理由吗?

    所以,顾晓不跟李才人联系,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横竖对于李才人来说,她也只肯认自家侄女做儿媳妇,对她这个正牌儿媳妇素来是看不上的。

    “不管怎么说,李才人也是王爷的生母,年礼什么的也得准备起来!”花费一点钱财,就能免去许多麻烦的事情,顾晓还是愿意做的,因此,便说道,“给李才人准备一些荷包,里面放上金银锞子,在宫里打赏什么的也用得上!再叫针线房给李才人准备两身衣裳,一起送进去吧!”

    顾晓这边自觉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哪知道西院那边,李氏又开始闹幺蛾子。

    李氏自觉自己这半年憋屈得厉害,她可不知道李才人在宫里,那真的是什么都不算。圣上一向博爱,要不然也没那么多孩子。从圣上登基开始,宫里不算那些没有承宠过的采女御女,有过册封品级的早就超过了三位数。

    李才人当年偶然得幸,一举得男,这才得了个才人的品级。可以说,她在宫里资历很老,但是谁也不会将她当做威胁,如此就可以知道,她在宫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了。

    李氏却不这样想,在她贫瘠的大脑里,觉得姑母毕竟生下了表哥,那就是正经的娘娘,她自然可以帮自己撑腰!

    因此,前些日子她一声不吭,私底下却是从头到脚精心准备了一整套衣裳鞋袜,用的还都是徒宏远之前给她的好料子,又按照以前的习惯,绣上了自己特有的标记,这会儿打听着正院要给宫里送年礼了,这才亲自带着东西过来,表示自己也要孝敬娘娘。

    顾晓斜倚在玫瑰椅上,都懒得多看李氏的神情,嘴里说道:“孝敬娘娘啊,那就将东西放下来吧,回头一起送进去便是!”

    李氏虽说傻,却也没有傻到家,这放到了正院,正院到底送不送进去,送的什么进去,那不是正院说了算吗?因此,她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娘娘今年不进宫请安吗?”

    顾晓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说道:“妹妹也是上了玉牒的人物,怎么不知道规矩,咱们家有白事,连出门做客都不行,哪能进宫呢?何况,王爷在的时候,难道妹妹跟着王爷给娘娘请过安?”

    李氏顿时傻眼了,皇家的侧妃,那还是妾。如果是在清朝,侧福晋的确跟嫡福晋没有太多区别,侧室所出的儿子依旧能算是嫡子。但是按照汉人的礼法,除非是皇帝,否则的话,王府里头,就算是正妃去世了,也只会再娶一个继妃,而不会将侧妃扶正。所以,哪怕李氏之前再得宠,年年朝贺,李氏也不曾有机会跟着进宫。

    李氏之前有什么孝敬,都是徒宏远叫人送进去的,还得带上一封书信,列上哪些是李氏准备的,口口声声都在说李氏的一片孝心。可如今,李氏也不认识几个字,之前徒宏远安排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如今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一帮文盲,叫她们传个话,画个花样子,那是没问题,让她们写信就是为难人了。

    这传达不出去的孝心,有个屁用啊!李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晓,几乎要哭出来。

    顾晓叹道:“妹妹一片心意,娘娘定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娘娘如今也是上了春秋的人了,王爷不在了,娘娘才是最伤心的,咱们这些做儿媳妇的,自然应当连同王爷那一份一起孝敬上!只是宫规森严,咱们等闲也进不得宫,只能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氏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没有入宫的资格,顾晓也不会没事进宫找这个不自在,所以,就算是东西送进去了,李才人知道她的委屈,拿顾晓也毫无办法。

    就像是大户人家,庶子媳妇只会去嫡母那边晨昏定省,一个地位低微的庶母,只能算是半个长辈,根本没有资格教训儿媳妇,哪怕是自己亲儿子的媳妇。历朝历代,婆媳关系里头夹杂的男人才是关键,男人肯听生母的,那自然是媳妇吃亏,如今徒宏远都埋到地底下去了,他难不成还能托梦训斥顾晓不孝顺,不知道帮着他照顾爱妾吗?

    李氏这边还没失望够,新一重的打击又来了,顾晓笑道:“妹妹也是知道的,之前我生末儿,赶上一连串的事情,如今人看着还好,其实失于调理,大夫也说了,这几年都得好生养着,我便是想要尽一份孝心,也是有心无力,今年送进宫的衣裳鞋袜,还都是叫针线上人做的。妹妹素来孝顺,又是宫里娘娘的亲侄女,娘娘若是见了妹妹的心意,也能得到一些抚慰!”

    说着,顾晓说道:“妹妹如今也没别的什么事,不如按照年节,给娘娘准备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到时候送进宫去,我定然也不会贪了妹妹的功劳!还有,听说娘娘如今在宫里吃斋念佛,她眼神也不怎么好,寻常经书也看不清楚,妹妹若是不觉得麻烦,不如给娘娘手绣一幅经文,到时候娘娘念经的时候,不就能想到妹妹的一番孝心了吗?”

    你不是要孝顺吗?那就去呗,我也不拦着你孝顺!但是孝顺这种事情,你不能一年就一次,其他时候就停在嘴上吧!李才人位分低,份例也少,没了徒宏远的贴补,想要多换几次衣裳都得掂量一些,如今既然你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孝心,那就府里头出材料,你出手艺,一起给李才人尽孝!

    李氏脸都青了,她是学过女红,但是之前给李才人送的那些衣裳鞋袜,其实都是下头人做好的,她收个针,再绣上一个自己的标记,这就约等于是她亲手做的了!但是如今,她能使唤得动谁呢?针线上人会按照季节给她做衣服,却不会额外帮她给李才人做衣服。至于手底下那些丫头,不说手艺如何,人家最多帮你做贴身的小衣,这算是她们的职责。你要是得陇望蜀也不是不行,你得给好处啊,没好处谁乐意做,到时候故意使个坏,你就有苦说不出了!

    像是这次给李才人做的衣裳,她一个人做不了,不得不让几个大丫头帮着裁剪缝纫,不仅将多出来的料子搭进去了,还额外贴补了那几个丫头半个月的月钱。这还是因为主要用的是好的织锦,上头本就有合适的花纹,除了抹额和鞋袜,其他不用多加什么绣纹,要不然的话,还得再加钱。毕竟,一个水平在线的绣娘,工钱可从来不会低。

    可现在的李氏,能有多少好处给人呢?她如今除了月钱,就没别的收入,偏偏比起以前,开支还多了不少,要是为了几件衣服,将私房一气都花了,以后可怎么办?

    李氏想要拒绝,可她是打着要给娘娘尽孝的名号来的,现在想要撂挑子不干,那你这份孝心可就不保真了!她心里发苦,后悔到了极点,早知道宫里娘娘对府里的事情鞭长莫及,自己干嘛要走这一趟呢,平白给自己添了一桩推不掉的差事。

    顾晓杀人还要诛心,笑眯眯地说道:“这一身衣服做得着实精细,料子也好!这等给娘娘尽孝的事情,可不能叫妹妹破费,我这就叫人去库房取了织锦给妹妹补上,另外再拿几匹春装料子过来,妹妹直接带回去,省得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李氏回去的时候简直是如丧考妣,她人一走,正院这边就传出了一阵欢笑声。

    “还是娘娘厉害,这下子,看她还生不生歪心思呢!”春晓嘴快,直接就开口说道。

    “这给宫里娘娘尽孝的事情,怎么能算歪心思呢!”顾晓正色说道,“那是侧太妃的一份孝心,府里头其他人问起来,咱们也得这么说!”

    顾晓这般一说,其他人强忍住笑意,说道:“娘娘的意思,我们知道了!娘娘如今自个身体不好,所以托了侧太妃,代自己尽孝呢!”

    没错,孝心外包这种事情,男人能做,自己不也能做吗?顾晓很是赞赏她们的说辞,想着上辈子看到的各种话术,觉得以后要是李氏想要撂挑子,自己也有话说了!想必,宫里那位李才人,也没那么大脸面,硬是要顾晓这个正牌儿媳妇不顾身体,给自己做针线吧!

    别说她一个才人,便是皇后,也不好对正牌儿媳妇说什么,你不亲手给我做衣服,就是不孝呢!说白了,别说是皇室,便是那些高门大户,娶个儿媳妇回来,也不是为了当绣娘用的。给你做是心意,不给你做也是理所应当,就像是探春说的那样,怎么我就是该做鞋的人了?

    说笑间,徒嘉钰和贾瑚又过来了。

    他们之前顺利将一个园林的大致架构给搭建了出来,如今就是在调整位置,再增加一些装饰,所以,比起之前轻松了许多,也有时间跑到正院来玩。

    末儿一见徒嘉钰和贾瑚,扶着栏杆走了几步,就往地上一趴,利索地爬了过来,口中含含糊糊地叫道:“哥,哥……”

    旁边鹦哥也不甘示弱,站在架子上,扯着嗓子叫道:“哥哥,哥哥!”

    末儿顿时急了,他现在才开始学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想要连起来说,还有点困难。他自觉自己被鹦哥欺负了,当下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指着鹦哥就叫道:“坏,鹦~鹦~坏!”

    徒嘉钰被逗乐了:“没错,是鹦哥坏!哥哥这就帮你打他!”说着,直接走过去,对着鹦哥就是张牙舞爪一番吓唬,惊得鹦哥拍打着翅膀想要飞起来躲避,结果脚上系了链子,跑都跑不了,只在那里胡乱蹦跶!

    一看鹦哥这般狼狈,末儿满意起来,咧开已经长了两颗米粒一样大门牙的嘴巴笑了起来,口水很快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徒嘉钰也不嫌弃,直接弯下腰拿了帕子给末儿擦了擦嘴巴,末儿“咯咯”笑着往哥哥身上凑,又将口水涂到了徒嘉钰袖子上,徒嘉钰不免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当做没看到,将末儿拉起来,带着他有些跌跌撞撞地往罗汉床那边走去,然后将他抱了上去。

    顾晓看着末儿扶着人走路的样子,琢磨着该给他弄个学步车,她之前在小区里头见许多小孩子用过,结构并不复杂,王府地方大,选个平整的地方,也不怕摔着。不过年前还是算了,等天暖和了,完全可以在院子里面跑起来,到时候就算是出了汗,也不容易着凉。

    徒嘉钰和贾瑚分坐在罗汉床两头,各自拿了个贡桔逗弄末儿。末儿吃了这么长时间辅食,对于有滋有味的东西愈发感兴趣,之前顾晓给他喂过几次桔子肉,他已经记住了这个橙红色的东西,里面的瓤是酸酸甜甜的,一看徒嘉钰手里拿着桔子,就扑过去想要抢,嘴里还叨咕着:“吃,吃!”

    结果徒嘉钰手一转,就将桔子藏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比划:“没有啦!”

    贾瑚就在后头拿着另一个贡桔,嘴里叫道:“在这里呢,这里!”

    末儿一扭头,又往贾瑚那里爬,还没爬到地方,又不见了。如此三四次,末儿就不乐意了,扯开嗓子嗷嗷大哭起来。

    徒嘉钰顿时就慌了手脚,连忙将手里的桔子塞到末儿手里,贾瑚也有些不知所措,见徒嘉钰将桔子给了末儿,也跟着将手里的贡桔拿过去。

    末儿一时半会儿哭着还有些停不下来,却已经忍不住将桔子往嘴里塞,边上乳母根本来不及阻拦,就眼睁睁看着末儿一口咬在了桔子皮上,尝到了桔子皮的酸涩味,末儿手一松,桔子滚落下去,他又是放声大哭起来。

    顾晓看得哭笑不得,旁边奶娘赶紧将末儿抱起来哄着,另一个奶娘熟练地将桔子剥开,取出里头一粒粒的果粒,只弄了一点送到末儿嘴边,小家伙就是个馋鬼,尝到甜味之后就停了哭声,就一些眼泪还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但是他可不在乎这个,眼巴巴地看着奶娘手里的桔子,小嘴一张,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徒嘉钰和贾瑚都松了口气,徒嘉钰嘀咕了一句:“吃货!”这是之前偶尔听顾晓说的,这会儿他觉得这个词形容自己的弟弟,那真的是再贴切不过了!

    顾晓笑道:“以后你们再弄哭弟弟,就你们自个哄去,要不然就等着魔音灌脑吧!”

    徒嘉钰倒是不在意,他感觉末儿挺好哄的,无非就是给点好吃的呗,因此,这会儿信心十足:“妈,你放心吧!”

    顾晓又是忍不住想笑,等回头他就知道,哄孩子是一件多费心的事情了。

    贾瑚在一边默默看着,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先拿自个弟弟练练手。

    他的机会来得很快,荣国府的年礼送过来了,顺便接贾瑚回去过年。

    第39章

    荣国府别的也就罢了, 贾代善这一代去世之后,从上到下,就没几个有政治眼光的, 但是架不住他们会钻营。

    之前他们是不知道,如今发现张氏居然跟平王府和隆安侯府都能扯上关系,自然就厚着脸皮当做正经亲戚走动起来。不管以后用不用得上, 但是多个地位崇高的亲戚,说出去也有面子!

    荣国府如今还不是后来那内囊被掏空的模样, 贾代善刚走,一些来钱的路子还在, 各处的庄头也还没胆子大到将大半收益中饱私囊的地步。像是这次给平王府送礼,里头就有许多来自关外的好东西, 比如说鲟鳇鱼、飞龙,这些都是关外的特产, 多半都是贡品, 也就是贾家这样开国的勋贵,当初在关外被赏了庄子做爵产的才能弄到, 除此之外,还有虾干、海参、蛏干之类的海产,也都是上等的好物。

    “荣国府这般也忒破费了些!”顾晓看到礼单,就有些为难,对于一个之前不曾有过往来的人家来说, 这份年礼实在是过于丰厚了一些,若是那等破落户,拿钱求王府庇护也就罢了, 偏生荣国府还真没真的败落下来,毕竟, 谁也没想到,贾代善死后,这一家子男人一个比一个废物,最后竟然落到了只能依靠女子裙带的地步。

    平王府虽说自始至终都没有夺嫡的想法和实力,但是你一个闲散宗室,跟一个在军中尚且还有着偌大影响力的勋贵在一起厮混,你是想要干什么?

    “罢了,比着荣国府的礼单,再加厚三成,给他们送回去吧!”顾晓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说道,这等事情,早点洗清嫌疑是正经,真没必要占这个便宜。

    荣国府送来的东西主要是吃食,平王府这边回过去的也无非是些吃穿之物,虽说不像是荣国府,还有些关外的稀罕物事,但是也能拿出不少专供皇室的贡品出来,如此也算是抵消了。

    荣国府那边收到回礼,便也明白了,平王府其实就是跟张氏有些私交,并不打算与荣国府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王氏有些愤愤不平,自觉自家也是国公门第,人家就算是宗室,也是无职无权,竟是这般倨傲,生怕他们贴上来一般。她这般想着,嘴上却是说道:“王府那边可是跟咱们府上有些误会?”言外之意,就是张氏和贾瑚说了荣国府的坏话,才叫王府对府里避之唯恐不及。

    贾史氏对于这等低端的挑拨压根不放在心上,哪怕不喜欢张氏这个儿媳妇,但是张氏的人品,贾史氏还是信得过的。再有以张氏对贾瑚的看重,哪里会叫贾瑚学会那等背地里头嚼舌的小人行径。

    因此,贾史氏只是说道:“也是咱们唐突了,之前又不曾有过什么往来,今年突然就送了年礼过去!人家平王府说是王府,实际上也是孤儿寡母的,没经过什么事,之前又被吓着了,哪里敢跟勋贵人家多往来!跟你大嫂子那是没办法,毕竟是亲戚,张家落了难,他们怎么着也得搭把手!”

    嘴里这么说,贾史氏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与那两府,就由大房那边自己做主吧!”她心里的小算盘也打得挺响,老大本来就是府里的袭爵人,在外头看来,大房代表的就是荣国府,你们跟大房往来,与跟荣国府往来有什么区别。

    大房那边,张氏是直到贾瑚回来,才知道荣国府居然给平王府和隆安侯府准备了厚礼,当时就忍不住冷笑,你们贴上去,人家就一定要搭理你?

    张氏嫁到荣国府这些年,早就意识到,贾家文字辈真正有能耐的就是个贾敬,可惜的是,贾敬之前掺和东宫的事情实在太多,即便圣上看在荣宁二公的份上没有追究,但是接下来肯定是要被打压的。贾敬别的也就罢了,那是个绝对的聪明人,要不然也至于二十多岁就中了进士,可惜的是,他没多少承压能力,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就受不了其他人的排挤。圣上如今才五十岁出头,看着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让他扛住圣上可能长达十年八年的打压,能做得到才怪!

    东府贾珍张氏也是见过的,那是个真纨绔,贾敬夫妻俩就他一个儿子,难免娇惯了一些,因此养成了贪花好色、无法无天的性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指望他光耀门楣,那是没门!

    西府这边,贾赦就算以前还有点心气,如今也是废了,别的不说,老太太都不能叫他起来,压过贾政去。贾政嘛,那就是个废物点心,他除了会念几本书之外,就没什么专业技能,就算是念书,也是死读书,并无什么灵性,至于做官,呵呵,他连府里的事情都搞不明白,还指望他能把衙门的事情搞明白,只怕连人际关系都搞不好。

    以前荣国府煊赫的时候,人家也不曾贴上来,以至于自己嫁过来多年,要不是主动求救,人家连自己这边都不会多理会,如今这般援手,无非就是张家出了事,他们无法插手,也只能先护着自己这个出嫁女,也算是对过世的长辈有个交代。

    贾瑚如今俨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回来的时候,徒嘉钰送了他一套积木,不是园林的,而是新出来的田庄。工匠们如今熟练了,都不需要给他们图纸,只要吩咐一下想法,他们立马就能做得八九不离十,甚至犹有过之。这年头本就有类似的玩具,无非之前都是做好的成品,如今是需要自己拼插罢了。因此,这套积木,从田宅村落,到道路沟渠,又有耕牛鸡犬,院里有水井,水边架着水车,磨坊摆着磨盘,还有个小毛驴在一边等着拉磨。总之,一看就是一派田园风光,别说是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觉得有趣。

    贾瑚现在就是拼了一头耕牛,拿着逗弄弟弟,问题是,这么大的孩子其实视力还没完全发育,拿个拨浪鼓都比拿着个灰扑扑的小牛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贾瑚顿时觉得有些无聊,便问道:“弟弟取名字了吗?”

    张氏笑道:“你弟弟的名字,怎么都得等到老爷回来再娶,到时候叫你东府的敬大伯开了祠堂,记在族谱上!”

    贾瑚想到徒嘉钰跟自己炫耀,末儿这个小名是自己取的,顿时也有些蠢蠢欲动,便问道:“那总不能一直叫弟弟吧,我能给弟弟取个小名吗?”

    张氏愣了一下,贾家的男孩,一直也没什么小名的说法,都是按照排行来叫,像是这个小的,下头便以“二爷”称呼,长辈呢,直接叫一声“哥儿”便也罢了,等着取了大名,再加上大名为“某哥儿”、“某二爷”。

    只是,张氏也不想叫贾瑚失望,很快便想好了说辞,然后说道:“那你说,要给弟弟取个什么小名?”

    贾瑚在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想了很多次了,这会儿几乎是脱口而出:“弟弟是冬天生的,不如叫冬生?”

    张氏听着也挺顺口,虽说俗了点,但是小名嘛,俗一点又有什么,古人的小名还叫什么“黑臀”呢,因此便笑道:“那便叫冬生好了!”说着,又对边上下人说道:“哥儿早产,我也怕他生下来七灾八难的,便弄个小名压一压。”

    张氏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徒嘉钰能给弟弟取小名,那是因为他们父亲没了,哪怕年纪还小,徒嘉钰这个长兄,也能代行父职。但是贾家这边,贾赦还活得好好的呢,贾瑚越过他给弟弟取小名,就有点逾越。如今张氏却是将取小名的事情背到了自己头上,只说自己觉得小儿子早产难养,所以给他取个小名。

    说着,张氏又吩咐道:“回头你们悄悄的,去一下清虚观,请张真人给冬生请个寄名符、平安符带回来。”

    下头人当下应了下来,原本按照贾家的规矩,孩子生下来,都会按照生辰八字去清虚观请平安符和寄名符,但是这孩子生在孝期,加上又有王氏算计导致早产的缘故,那几日,府里头那叫一个乱糟糟,自然没人想起来这事。

    张氏早就不为这事失望了,既然上头不管,那自己就去请呗,自家儿子也不缺这点长辈的慈爱。

    张氏又怕贾瑚说漏了嘴,便说道:“你去王府那边说冬生的事情无妨,在咱们家里,就说这个名字是我起的,明白吗?”

    贾瑚本来也就是想要去跟徒嘉钰炫耀一下,对于跟贾珠炫耀可没什么兴趣,贾珠可没有弟弟,因此当下就答应了下来,只是笑嘻嘻地找了一串银铃,在手上摇晃着,引得冬生扭头来看,偏偏头也抬不起来,只能顺着铃声的方向盯着看,又把手从襁褓里挣脱出来,想要去抓,贾瑚干脆将银铃放到了冬生手里,看着冬生挥舞着银铃,高兴得嘴都咧开了。

    做父母的都是情愿看到孩子和睦相处,兄友弟恭,瞧着贾瑚与冬生玩得开心,张氏不免欣慰,哪知道贾瑚就是三分钟热度,很快又问道:“那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贾赦,张氏的神情便淡了下来,说道:“这冬日里运河封冻,老爷他们没法顺水路回来,只能是走陆路,只盼着一路上顺利,赶得上回来过年!”

    贾赦对贾瑚这个长子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之前贾赦浑浑噩噩,贾瑚也没真的对这个父亲失望,几个月不见,他是真的有点想了。他低头算了算时间,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二,明儿就是小年,离除夕也就是七八天。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贾代善停灵的铁槛寺,对于金陵老家到底有多远,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概念。何况,这大冬天的要从南方赶回来,难免要遇到风雪阻路,贾赦、贾政乃至贾敬,一个个从小养尊处优,自然不可能顶风冒雪。如此,能不能赶在年前回来,就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张氏对贾赦是否赶得回来压根不在意,家里还在守孝,自己又在做月子,荣国府这个年也不会大动干戈,安安静静把这年过去也就是了。

    荣国府这个小年过得无甚滋味,平王府却挺热闹。

    孝期不好搞什么娱乐活动,那就只能在吃上头下功夫。

    二十三,糖瓜粘。平王府不仅做了许多糖瓜,还做了许多其他糖点,像是什么芝麻糖、花生糖、米花糖也就不说了,都只能说是寻常。还特别做了一些橘子糖、山楂糖、杏仁糖、薄荷糖之类,放在模具里做成不同的形状,用彩纸包好,看着就叫人生出甜意来。

    糖做好了,顾晓照旧往各处一分,连同府里的下人,也分到了不少糖瓜。这年头哪怕是麦芽糖,那也是奢侈品,王府这些下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府里头做的糖瓜都很实在,外面还裹了一层芝麻,闻起来就香喷喷的,祭过灶王爷,这些糖留下来能吃上半年。得了赏赐,第二天打扫屋子的时候,下面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连屋顶的琉璃瓦都用抹布细细擦一遍。

    小年一过,府里头厨房就没怎么歇过。各种常规的年菜也就不说了,根本显不出厨子的本事。上辈子顾晓过年从来不回家,也懒得多做菜,一些大菜就直接买半成品,每年必买的就有一个佛跳墙,还专门查过做法。上辈子吃的佛跳墙其实多半是偷工减料版本的,如今府里头各种珍惜食材根本不缺,顾晓就吩咐荤的、素的、海鲜的各做一坛子出来尝尝看,看哪种好吃,年夜饭的时候就添上这一道菜。

    厨房这些厨娘一听顾晓说的材料,就知道这个做出来肯定不会难吃,回头还是仔细调配了材料,该泡发的泡发,该熬高汤的熬高汤,又从酒库里取了上好的花雕酒,用酒坛煨煮。

    做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到封坛的荷叶一揭开,哪怕是素锅,也有一股子浓香喷薄而出,只教一帮厨娘目瞪口呆,对顾晓这个太妃那叫一个佩服。她们这些做惯了菜的可从来没想过,还有菜是这种做法。可惜的是,哪怕是素锅,用的那些菌菇也都是少有的山珍了,没点家底的人家,那是真吃不起。

    顾晓上辈子毕竟是吃过各种科技与狠活的,佛跳墙带来的冲击也就没那么大,不像是其他人,几乎是闻到味道,就口舌生津,再一尝,更是啧啧称奇。吴嬷嬷问道:“娘娘,这菜叫做什么名字。我就吃了一口,只觉活了这么多年,简直是白活了!”

    顾晓琢磨了一下,笑道:“这菜叫做福寿全!”

    “好名字!”一帮下人都是连声称赞,口感好,名字也好,这菜便是放到御宴上,也能当做是主菜了。

    “等出了孝,这菜谱倒是可以敬上去!”顾晓也想到了这一重,孝期里面肯定是不行的,回头上头一想,你孝期不知道思念丈夫,光知道吃吃喝喝吗?就算是真的如此,也不能表现出来啊!

    因此,顾晓当下吩咐道:“给厨房那边赏几封银子,叫她们别多嘴,只将菜谱记下来,这两年就不要再做了,便是今年年夜饭,也不要上。”

    吴嬷嬷当下答应下来:“娘娘放心,我亲自去跟她们说!”

    想到了这事,顾晓便有些意兴索然起来,对于白捡个第二辈子的庆幸也少了许多。这年头虽说是锦衣玉食,但是还真没有后世那么自在。尤其这孝期里头,想要干点啥都得顾忌一下,她平常看个话本子都得悄悄的,实在是无趣得紧。

    顾晓也就略微失落了一会儿,先熬过这两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已经听说了,雍王府还养了个小戏班子,自己以后也能养一个。这年头流行的可不是京剧,而是昆曲,这个顾晓还是能欣赏得过来的。

    没了佛跳墙,还能吃点别的。年节里头本就要炸许多荤素丸子,徒嘉钰喜欢的炸鹌鹑更是做了不少,顾晓又叫厨房炸了不少小酥肉、红薯条,不配辣酱,反而是用梅子酱,吃起来酸甜酥脆,直接拿来当零食,顾晓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以至于到了晚餐的时候,只吃了半碗芸豆粥,便吃不下了。

    倒是徒嘉钰胃口很好,他白天已经吃了不少炸薯条,还啃了两只炸鹌鹑,但是他这些日子不用读书写字,又不乐意一整天跟末儿玩,而是跑到花园里头滚雪球,堆雪人,要不是府里的池子不够大,他还想要玩冰车。疯了大半天,回来哪有不饿的道理。顾晓不许他多吃油炸食品,他直接就着酸笋老鸭汤和胭脂鹅脯,吃掉一碗碧粳米饭,还想要再吃。奶娘吓了一跳,生怕他积了食,劝了半天,才有些不情愿地放下筷子。

    顾晓笑道:“今儿个晚上,咱们娘几个一块玩,回头叫厨房那边下一碗面条给你做个宵夜,吃好了就在我这边歇下!”

    徒嘉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自从搬到前头之后,他就很少在正院留宿了。虽说前头也都是从小伺候他的人,但是谁也没法替代亲妈啊,当下就要去盯着别人帮他铺床,眼看着下人铺陈妥当,才乐颠颠地跑到顾晓房里来。

    顾晓白天的时候叫人画了一幅升官图,其实就跟后世的大富翁差不多,顾晓琢磨着徒嘉钰对什么升官发财没什么兴趣,因此反倒是叫人根据西游记里头的情节,画了一幅图出来,里头有天宫,有灵山,有花果山,一路上的妖怪洞府也都很齐全,还有官府王宫之类。遇到妖怪就要降妖,根据不同的妖怪或者是法宝决定要停几步,还是得去天宫请人,到了王宫要盖通关文牒……

    徒嘉钰虽说没真的看过西游记,但是西游记的故事却是听过不少,之前王府里头还唱过大闹天宫的戏呢!这会儿一看这幅图,就回想起来,再一看旁边做成唐僧师徒的棋子,立马叫道:“我要做孙悟空!”

    顾晓笑道:“行,那妈妈做唐僧好了!”师徒四人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孙悟空要从花果山开始,唐僧就得从江州开始,猪八戒和沙僧就得从天宫开始,然后掷骰子走剧情。

    春香和春晓自告奋勇,拿了猪八戒和沙僧的棋子,四个人凑到一起,就开始玩起来。

    春香和春晓两个人居然是掷骰子的高手,要几点有几点。高手陪玩,直哄得徒嘉钰兴致盎然,第一个就到了灵山,被封为斗战胜佛,只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没看过全本的西游记,下棋的时候遇上不知道的,就缠着顾晓问,顾晓就算是记得没那么清楚了,一看地图上的妖怪名字和法宝,也就回想起来了,粗略给徒嘉钰讲一讲。

    徒嘉钰听着不过瘾,一局下完,便丢掉棋子,缠着顾晓问道:“妈,你看过这个《西游记》吗?”

    顾晓随口说道:“当然看过啦!”她小时候没有零花钱,买不起书,为了借同学的连环画,就帮人写作业换,真正看原版书,那也是上了大学之后的事情了。

    徒嘉钰眼睛一亮:“那妈妈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顾晓现在哪里还记得多少,琢磨了一下,笑道:“你现在都在读书了,回头妈妈叫人买了书回来,你自己看好不好?以后还能讲给弟弟听,你觉得怎么样?”

    一边吴嬷嬷顿时有点急,小孩子能看这样的话本吗,要是移了性情,那该怎么办?不过顾晓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放在后世,这可是古典名著,人家鼓励小孩子看的!

    徒嘉钰有些失望:“妈妈你不是看过吗?怎么你也没有!”

    顾晓只得找补回来,毕竟原身闺阁里看过的也就是《西厢》、《牡丹亭》之类的,就这还得私底下偷偷看,像是什么《西游记》之类的,其实真没看过,因此便哄他说道:“妈妈也就是听过几折子戏,又听别人说过一些,零零散散看过一点,也没看过全篇,到时候买回来,咱娘俩也能一起看!”

    徒嘉钰听了,也不再纠缠,时候已经不早,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顾晓连忙叫人带着他洗漱,看着他在隔间歇了下来,这才回了自个屋里。

    顾晓坐在梳妆台前,春燕快手快脚地帮着顾晓拆掉头上的钗环,准备洗漱之后就寝,外头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春雨快步出去探问情况,不多久就回来了,神情凝重:“娘娘,二公子病了!”

    第40章

    顾晓一转头, 结果春燕来不及松手,叫一根钗子勾住了顾晓的发髻,扯得顾晓头皮都疼了一下, 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忙问道:“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也没什么风雪, 之前不一直好好的吗?”

    春雨面上神情也不是很好,说道:“那边只说二公子可能是夜里受了凉, 一早就开始发热,一天水米不进, 侧太妃娘娘实在没办法,这才报了上来!”

    顾晓立刻站了起来, 说道:“伺候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早上就在发热, 侧太妃说不报就不报了?二公子虽说是她生的, 那也是王府的主子,正经的龙孙, 竟然还敢遮掩!快,取了王府的帖子,立刻去太医院请太医!”

    “娘娘,已经宵禁了!”春燕提醒道。

    顾晓皱眉说道:“事急从权,遇上巡夜的人, 拿了王府的牌子,说清楚便是!咱们就是去太医院的值房,又不叩宫门!”

    一边说着, 顾晓一边吩咐人拿了厚衣裳过来给自己船上,春香又急匆匆拿了一件靛青色灰鼠皮底的斗篷过来, 给顾晓戴上风帽,系上带子,这才跟着顾晓一起往西院走去。

    西院那边,李氏这会儿几乎要哭得晕过去。

    徒嘉泽这病还真不是莫名闹出来的,那日李氏拿了各色衣料还有绣线回去,因着正月里不宜动针,所以她想着年前先将衣服裁剪出来,大致缝好。她自己不是什么勤快人,只能是使唤下头的丫头,觉得自个身边的丫头不够用,连伺候徒嘉泽的丫头都叫去了。徒嘉泽身边伺候的竟是只剩下了两个奶娘还有几个粗使的小丫头。

    这等粗使的小丫头素来是不能进屋的,只能在外头做一些粗活,两个奶娘又要看着徒嘉泽,又要做原本几个大丫头该做的事情,哪里还忙得过来。

    徒嘉泽在自个屋里头觉得无聊,便跑到李氏屋里,李氏也没当回事,卧室里头光线不好,她就带着人在堂屋里头做针线,卧室闷头帘子也卷了起来,也能看到屋里大致的情况。因此,便由得徒嘉泽在屋里玩。

    李氏还是见识太少,不知道什么叫做“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小孩子的破坏力是惊人的,徒嘉泽自然也不例外。他开了李氏的妆奁,将里头的胭脂水粉都掏了出来,拿着胭脂水粉到处涂抹,先是在炕上乱涂乱抹,原本叠在一边的被子都被他拉开,用手指蘸着胭脂,兴冲冲地在被面上画出一个个红点。如今孝期,被面颜色暗沉,摸了胭脂也不好看,徒嘉泽又从炕上跳下来,将地上铺着的羊毛毡子涂得乱七八糟。之后又踩在凳子上开了李氏装衣裳的箱笼,将那些脂粉螺子黛往箱笼里头丢……

    等到李氏想起来去看儿子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是一团糟,徒嘉泽还在那里跟她的珠花较劲,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小剪刀,想要将串珠花的金银丝剪断,将那些珍珠拆下来玩。

    李氏一看就炸了,她原本心中就憋着一口气,这会儿简直像是往里头加了一把火,怒气一下子膨胀起来,直接摧毁了她的理智。

    李氏快步上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直接打在了徒嘉泽的脸上,徒嘉泽直接被打翻在地。

    从徒嘉泽出生以后,谁敢在他身上动一根手指头,他就算是顽皮捣蛋不讲道理的时候,也都是一群人围着哄着的,这回被亲妈一巴掌打得两眼直冒金星,脸上都明显出现了指印,徒嘉泽顿时就大哭起来。

    瞧着孩子哭,你要是立刻去哄,很多时候他只会越哭越来劲。李氏虽然没有立刻去哄,那些下人却是吓了一跳。

    李氏是主子,这徒嘉泽更是正经的主子。没了徒宏远,李氏这个侧太妃在府里头也就是名头略好听罢了,实际上地位早就大不如前。而徒嘉泽却不同,他将来铁定是会有个正经爵位的,他这样的身份,被李氏打了,回头被追究起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哪个逃的开干系。

    当下一些人拉住还在愤怒之中的李氏,一些人就跑过去抱起徒嘉泽,想尽办法哄了起来。

    李氏还在那里咆哮:“让他哭,才多大点孩子,就知道作践东西!当现在还是之前吗?”

    玉露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娘娘,东西再贵重,还能比二公子贵重吗?二公子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

    李氏这下想起来了:“他不懂事,他身边伺候的人呢?”

    几个被拉过来做针线的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奴婢不该擅离职守,奴婢再也不敢了!”她们看似是在认错,实际上却是将责任推给了李氏。毕竟,本来我们是要伺候二公子的,可你偏要我们过来帮着做针线,这能怪得了谁呢?

    说话间,徒嘉泽的两个奶娘也得到消息跑过来了,看到徒嘉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奶娘都心疼得很,这会儿还得先给自己辩白。一个先说:“娘娘,奴婢方才是瞧着今儿个日头好,就带着几个小丫头子给二公子将被褥什么的拿到院子里头晒一晒!”

    另一个也是憋屈:“这冬天太燥,太医说二公子肺气不足,不好好养着,难免就会咳嗽,一咳还容易犯气疾,一个不好,就是一辈子的病根,所以每日里必定是要吃一盏桂花雪梨燕窝粥的,奴婢刚在就在屋里用茶炉炖着呢!怕一个不注意,火候不对,这才一直守着炉子呢!”

    平常这些事情,其实都是下头一等二等丫头分派着做的,但如今不是这些丫头都被李氏叫走了吗?可是,徒嘉泽的燕窝粥又不能断顿,要不然出了问题,谁敢承担这个责任。大家都想着,徒嘉泽去李氏屋里,那边人多,哪里会出什么事。哪知道,徒嘉泽自个没把自个玩出什么毛病来,反倒是被李氏打了一巴掌,委屈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氏也是气不过,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帕子一丢,跺脚说道:“你们一个个都有理由,合着到最后,都是我的错不成!行了,将他抱回去,好好哄着,回头再不许叫二公子离了视线!”

    两个奶娘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抱住还在哭闹不休的徒嘉泽,给李氏匆匆行了一礼,就往徒嘉泽屋里跑去。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了一番,也丢下手里的针线,跑回去了。

    她们的本职工作是伺候徒嘉泽,为了点赏钱和料子来给李氏做活,那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没出事还好,出了事,她们这些人被打死都没处喊冤去。

    徒嘉泽越哭越觉得委屈,自个把母妃屋里画得那么漂亮,母妃不光不夸自己,还要打自己!

    奶娘丫头轮番上阵,徒嘉泽哭累了,才算是消停了下来,但是哭的时间长了,又开始忍不住得打嗝,加上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看起来格外可怜。

    徒嘉泽脸嫩,李氏又是怒极动手,以至于到现在脸上还有指痕,再哭到现在,都有些红肿起来。

    西院这边如今正是缩着脖子过日子的时候,原本就李氏母子两个主子住着也就罢了,如今还有三个太姨娘在,她们若是知道了这边的动静,还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因此,几个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想办法将这事遮掩过去。小孩子哭是正常的,但不能是被大人打的。

    她们便又赶紧拿了热水给徒嘉泽洗脸,又拿了清热消肿的玉露珍珠膏过来给徒嘉泽抹上。瞧着徒嘉泽哭累了,有些困倦,便又给他脱了衣服,等外头的衣服脱了,这才发现他刚刚哭得厉害,跟着出了许多汗,里衣都湿了,摸着背后都有些凉津津的。她们也没意识到问题,只是赶紧给徒嘉泽将背上用热帕子擦了一遍,又用干帕子擦干,换了一身里衣,这才将人塞到被子里,哄他睡觉。

    能给王府小主子做奶娘的,都是自家有孩子的人,都有些育儿经验。但是,人家的孩子也不像是徒嘉泽一样,是个脆皮。她们之前的操作对一般的孩子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孩子挨揍了,哭一顿,睡醒了,又是个皮猴子。

    可是徒嘉泽不一样,他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人就恹恹的,燕窝粥只吃了两口便不肯再吃,晚饭更是只喝了小半碗鸭肉粥。原本他晚上吃过饭都要玩一会儿的,这回无论奶娘丫头们怎么哄,都没了兴趣,早早就躺到炕上歇着去了。

    结果,这一晚上也没安宁,夜里做了噩梦,直接哭着醒过来两次,奶娘她们没了主意,便去找李氏,李氏能有什么办法,她也没经验啊,只得叫人煎了一剂安神汤,给徒嘉泽喝了,之后倒是太平了,结果大清早,喊徒嘉泽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开始发热了。

    李氏还怀着一点侥幸心理,毕竟真要是徒嘉泽病了,难免牵扯到昨儿个她打了徒嘉泽的事情。按照礼法,徒嘉泽虽说是她生的,但是,顾晓可以打,徒嘉钰可以打,她这个亲妈反而没有资格打!她为了点外物打了儿子,闹将出来,就是她没理。

    李氏瞧着徒嘉泽热度不算高,便觉得没什么大事,因此,干脆只叫下头人熬了姜汤给徒嘉泽吃,让他发个汗,再捂一捂,应该也就好了。

    结果徒嘉泽发了汗之后的确体温降下去了,可是,等到了傍晚,又反复起来,这回再喝姜汤,就没什么效果了,而且还咳嗽起来。她这下不敢再擅自做主了,不顾时间已经不早,叫人去正院求顾晓去请太医。

    顾晓到了西院,看着西院乱糟糟的,一副人心惶惶的模样,不由有些头大,她皱了皱眉,一边吴嬷嬷会意,呵斥一声,说道:“一个个兵荒马乱的,像是个什么样子。这会子倒是一副蝎蝎螫螫的模样了,之前干什么吃的!”

    李氏哭得花容惨淡,的确有些梨花带雨的模样,难怪她算不得十分美貌,却很得徒宏远的欢心,这会儿她用帕子擦着眼泪,哭道:“娘娘,我只是想着,这会儿大年节的,不好为了二公子的事情,扰了大家的兴,只当他就是晚上睡觉受了点凉,发发汗也就好了,谁承想,竟是重起来了!”

    顾晓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人打听到了消息,跟她讲了,知道李氏是在避重就轻,但是她也没有追根到底的意思,而是说道:“什么你以为,事关二公子的身体,能一句你以为就能过去的吗?你是大夫还是什么?一句你以为,耽搁了二公子的病情,就算你是他生母,也当不起!”

    李氏心里更委屈了,若是王爷还在,哪里会这般呢?以前她跟徒宏远,其实都默认徒嘉泽活不长的,都在为了下一胎而奋斗。若是徒宏远还在,他只怕就会安慰李氏,那是孩子福薄,不是她的错。但是到了顾晓嘴里,却将孩子凌驾于她头上,这就让她受不了了。

    李氏那就是被徒宏远当初给惯坏了,后世尚且有一大堆人在社交平台上发言,表示生孩子的时候一定要自己做主,免得遇到情况,丈夫公婆要保小不保大呢!这会儿是什么时候,封建时代,男尊女卑,放到绝大多数人家,那都是子嗣为重。像是皇家,便是皇后,遇上了难产之类的事情,皇帝再跟皇后如何情深,那为了所谓的祖宗基业,也是要保小的。何况李氏只是个侧室,王府里面死了一个侧妃,还能再纳,却没人会明着说,皇孙不打紧,死了一个还能再生!哪怕皇孙只是正常夭折,那之后也是要连累一大帮人的,连同生母也会被视作福薄。

    顾晓懒得理会李氏那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她就是个拎不清的。光想着推脱责任,却不想想看,她要是没有徒嘉泽这个儿子,那顾晓完全可以给她找个庙,打着先平王生前最宠爱她,她感念先平王的恩德,自愿为先平王诵经祈福的名头把她往里头一塞,之后她会如何,谁又会多管呢?

    顾晓直接带着人进了徒嘉泽的屋子,见徒嘉泽昏睡在那里,脸上烧得通红,不时还要咳嗽几声,却都是干咳,听起来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样,叫人揪心。

    顾晓正想要询问,之前她们觉得徒嘉泽是风寒,是否给他吃了什么药,就看着徒嘉泽竟是出现了手脚抽搐的迹象,口吐白沫,顿时吓了一跳,忙问道:“他是头一回手脚抽搐吗?”

    一个奶娘赶紧上前抱住徒嘉泽,防止他因为抽搐咬到自己的舌头,口中哭道:“回娘娘的话,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她心里已经将李氏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早发现徒嘉泽发热的时候,她们几个人就跟李氏说要请太医,结果李氏硬是不肯。这下好了,孩子烧成这样,这要是有个万一,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得跟着倒霉。

    顾晓上辈子也没有孩子,哪懂这些东西,只得侧头问道:“太医还有多久到!”

    一边春雨连忙说道:“算算时间,过一会儿也该到了!”

    好在不多久,何太医就过来了。

    他一直是负责给徒嘉泽请平安脉的,前几天还来过一趟,瞧着徒嘉泽并无什么问题,怎地才几日功夫,竟是高热不退的地步。他这大半年来,光是王府的赏钱就拿了不少,这会儿也很是尽心,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药童,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

    瞧见何太医,李氏简直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上前道:“何太医,今儿个全靠你了,只要能治好我家孩儿,我定有重谢!”

    何太医瞧着李氏这模样,赶紧侧身避开,口中说道:“侧太妃不必如此,下官尽力而为便是!”说着,他便看到了顾晓,连忙又给顾晓行礼:“下官见过太妃娘娘!”

    顾晓赶紧说道:“不必多礼,还请太医先看看二公子再说,他刚刚惊厥了一回,也不知有无大碍!”

    徒嘉钰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只是依旧呼吸急促,干咳不止。

    何太医便上前给徒嘉钰把脉,左手右手都摸过一遍,也开始询问徒嘉钰之前可曾吃了什么药。

    奶娘也顾不得遮掩了,忙说道:“二公子昨晚上惊醒了两回,娘娘叫给煎了一服安神汤,今儿个一早发热,又吃了一碗红糖姜汤,发汗之后,也就不看着好了。等傍晚的时候,二公子又发起热来,喝了一碗姜汤,结果没多久便吐了出来,到现在一直高热不止……”

    何太医斟酌了一下,这才说道:“贵府二公子先是受了惊吓,以致外邪入侵,入里化热,热邪炽盛,引动肝风。安神汤倒勉强对症,这姜汤却是不行。二公子这是热症,姜汤又是热性,这热上加热,便是一时看着好转,但也就是扬汤止沸。”何太医虽说看出来徒嘉泽是受了惊吓,但是这个惊吓是怎么回事,他是不会多问的。做大夫的,尤其是做太医的,很多时候也得装糊涂,人家家里有什么事情,你寻根究底做什么呢?

    顾晓忙问道:“那二公子如今这般,可要紧?”

    何太医捻了捻胡须,笑道:“娘娘不必担忧,若是去年二公子这般症候,那便是有七八分的凶险,可今年嘛,下官一直给二公子请脉,以四时节气为二公子调理,二公子虽说先天有些不足,但今年已经好了不少,如此,只需清热解毒、平肝熄风,再好生将养,也便好了。只是之后,却得愈发精心,叫他能保持心平气和,不要劳心劳神,等再大一些,脏腑长成,便不会再有这等惊厥之事了!”

    顾晓也松了口气,小儿难养,徒嘉泽又是个天生的脆皮,她就算是不喜欢李氏,但是孩子毕竟无辜,如今没什么大碍,那就再好不过,因此便说道:“那就请何太医开方用药!”

    何太医想了想,说道:“二公子这热邪惊风,又伤了肺气,乱了脾胃,只怕一时半会儿药也喝不进去,下官想着,不如先给二公子针灸推拿一番,平复一下脾胃,再用药也不迟!”

    顾晓连忙说道:“那这几日还得多多劳烦何太医了!”

    何太医见顾晓答应下来,也不再询问李氏的意见,叫奶娘给徒嘉泽解了衣服,看准了穴位,在身上扎了几针之后,徒嘉泽看起来似乎呼吸不似之前那般急促,何太医又搓了搓手,在徒嘉泽人中、涌泉等穴位处按摩了一番,再全身都推拿了一遍,这才叫奶娘重新给他穿好衣服,叮嘱奶娘先多给他喝些米汤,这几日不要吃什么肥腻之物,这才吩咐药童拿了药箱过来,开始写药方。

    何太医之前说得简单,这会儿开方的时候却是反复斟酌,好半天才拟好方子,说道:“这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给二公子吃了。过两天,下官再来一次,给二公子换方。若是期间二公子有什么反复,若是去太医院值房找不到下官,也可去桐花胡同那边找下官!”

    顾晓又是道了谢,旁边吴嬷嬷立刻递上了两个荷包,何太医伸手接过,稍微一掂量,就知道两个荷包加起来是二十两银子,心中顿时愉悦起来。别看王府里头动不动月钱就是十两二十两,但像是何太医这样的太医,一年到头才多少俸禄,能有个固定的出手还大方的客户,何太医巴不得呢!

    像是徒嘉泽这种脆皮,就算没法吃一辈子,起码徒嘉泽没开府的这些年,肯定都绕不开何太医的。所以,别说徒嘉泽这次的病只是看着凶险,就算是真的凶险,他也得想办法将人从阎王那里拉回来再说。

    而且,就因为徒嘉泽这一年没怎么生病,他擅长小儿科的名声已经在宗室里头打响了,各家有小儿生病,都优先请他,他这大半年,可是已经赚了往年五年的钱。

    这会儿顾晓出手大方,何太医愈发殷勤起来,说道:“这药熬起来也快得很,下官等着二公子吃了药,看看情况,再走也不迟!”

    顾晓恭维道:“何太医果然是医者仁心!”

    何太医忙说道:“此乃下官职责所在,实不敢当!”

    顾晓这边跟何太医说话,倒是将李氏这个亲妈变成了局外人,她拧着帕子,这会儿忍不住想要开口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