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71章
布料摩挲声?与烛火轻晃的细响混在一起, 为茫茫夜色添了好几分独属于贵妃的绯色。
白露宫处处可见血红纱幔,似血瀑布一样坠在宽旷华美的殿中。
若仔细看,轻薄纱幔上还绣了画, 皆是朱墙琉璃瓦的皇宫有两个女子肢体.交.缠。
随着?宫人走动间带起的轻风纱幔微微晃动,人?影仿佛也活了。
她们在画中自由?抒发爱意, 隔着?几层纱幔的后面——那一站一跪的两?道人?影似乎也在渐渐重合,隐约听?得?几声?轻.喘。
坐在轮椅中的白衣女子不?知哪儿找来一串十八子菩提缠在指间把玩, 她身后立着?两?位没有人?气的面具宫女, 左边面具上写了‘林栖’,右边写了‘翠微’。
系统:‘啊啊啊宿主?你还不?过去!’
楚纤:‘嗯?过去刷黑化值?可以再等等,不?要着?急。’
系统:‘……’
我是这个意思咩!?-
陆婵托着?那条未曾医治的坏腿膝行, 淡漠表情全然靠一股气撑着?, 一点一点爬到女人?裙摆边。
深色的血混着?不?知名小块状黏稠物体拖成一条长线。
她艰难吐了两?口气,慢慢更正跪姿, 深深俯下去要磕头?。
那裙摆忽而一抬、在空中旋了个漂亮的弯——直接踹中陆婵肩膀, 将她狠狠蹬到几步之外、撞了金柱子才?堪堪停下。
半张鬼面具掉在地砖上的血痕里, 宛若一团破布的白衣女官微弱挣扎片刻,很快不?动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无法驱散白衣女官身上越来越重的死气,贵妃十分满意自己的手笔, 咯咯咯笑了好一会?, 用指拭去眼角清泪,似是无意往这边扫来。
挡在轮椅前的纱幔突然被一阵怪风掀起。
楚纤轻轻闭眼, 任由?那几层轻柔纱幔抚过侧脸。
女人?只?做了个抬腿动作,眨眼间便出现?在眼前。
骤然凑近的金眸极有压迫感,唇角恶意地挑着?, 她问:“你不?是不?穿白衣?”
平日折磨他人?成瘾的陆大人?不?得?不?像宁照城中最下贱的乞儿才?能求得?一丝慰藉,曾扬言绝不?穿白衣的黑袍道人?老老实实换上一身白衣——还坐到了轮椅上。
似一根根清傲无垢的翠竹拦腰折断、一头?扎进泥泞中。
她最爱看这些人?于俗世中被各色利益纠缠、翻滚狼狈的蠢样, 她心知她与她们不?同,因为她在乎的东西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弱点。
这张脸很配这身白衣。
宫中用的料子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珍品,乍一眼看是温柔无暇的纯白,殿内光线明晰、又有纱影舞动,外层竟有浅浅光晕环绕,衬得?仙气缥缈,如同仙人?降世。
这‘仙人?’笑容清浅,不?被凡世情.欲纠缠:“听?闻清微楼主?人?该是一位身穿白衣、双腿不?便的女子,我不?得?不?照做。”
不?提她唇边弧度当真与贵妃所划分的一模一样,就说她的音调——也从先前的意气风发变得?慢条斯理,有种谋后而定?的自信从容。
系统:‘!’
楚纤:‘嗯?’
系统本来想问她你究竟是不?是失忆,但又觉得?这种问话根本没意义!宿主?只?会?回答对她有利的答案!
它亲眼见到阴阳界尊主?取走了宿主?记忆,绝不?可能有假!
宿主?一定?通过别的方式知道了林国边关月的存在……或者这句话有别的意思?不?是指的边关月,而是表示宿主?想要清微楼?
毕竟北岚这座新建的高?楼也叫清微楼,宿主?若想除妖(黑化值),先在宫中站稳脚跟、顺从妖狐要求装扮成旁人?再要了清微楼也是正常的。
系统给自己打了针强心剂。
果然。
她一开?口,贵妃那双锐利逼人?的金眸都恍惚一瞬。
哪怕恢复如常也深了些许迷恋之色,红唇微动,似是揉了两?分不?为人?知的娇羞进来:“可以给你。”
轮椅上的人?并?未被她话音中的某种意念勾走,淡声?接道:“我还要陆婵。”
贵妃不?觉意外,在晃动的红纱中渐渐朝这人?侧脸靠近,喝出的气似有若无沿着?轮廓吐到她唇边。
“怎么,想报复她?”
道人?眼眸轻动,脸却不?动,仿佛十分笃定?这妖里妖气的贵妃不?会?让自己破一点皮。
拨动菩提珠,道人?说:“我新得?了两?个炼丹方子,陆大人?生命顽强,用来试药再合适不?过。”
跪了三日……唔,四日,又被狠狠踹了一脚,到如今都能活着?,简直为炼药而生。
女人?所有动作都凝固住了。
‘炼丹’‘试药’,这是女人?从未想过的玩意。
她本就长生,若想让谁的寿命长几十年只?需去挖妖丹甚至贡献自己的精血即可,根本不?用这群凡人?道士的药方。
可直到现?在,她也记得?那人?血的味道——
“你能,炼出药人??”
中间停顿并?非她情绪抵达一个临界点,而是记忆中的香甜太过逼真,她忍不?住吞咽两?下,然后才?将话说完。
“药人??”楚纤沉吟片刻,“若娘娘想要,我可以一试。”
贵妃没有丝毫犹豫:“本宫要。”
“好。”
轮椅上的道人?温柔一笑-
系统:‘宿主?你可真要命!若做不?成药人?目标动你的手该咋整!’
楚纤:‘我并?未将话说死。’
系统:‘总感觉目标不?会?听?你那么多……’
清微楼囚室中关进去第一位囚徒。
天气渐凉,陆婵那条腿好歹没烂,错过最佳救治时机本要留下病根,因鱼肠费尽心思送进一枚药丸,竟在慢慢长好。
除此之外还有鱼肠亲手做的膳食,只?可惜统统被拦,送不?进去了。
鱼肠在宫门口站了好久,抱着?食盒像只?迷路的小鹿,怯怯望着?宫人?们进出,不?知所措。
感受到食盒温度降下来、里头?的饭菜凉了,鱼肠失望地转身要走,身后传来车轮响。
她下意识回过头?,对上那人?熟悉的脸,目光往下,瞳孔一缩。
这人?的腿怎么……上回见不?是还好好的吗?!
刀刃抵住脖颈的寒凉仿佛就在昨日,鱼肠心生恐惧,抱住食盒倒退两?步,却又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脚,怀着?期盼上前:“您,您好,我,我想将这些送给陆大人?……”
道人?这身白衣比深色道袍要显得?和善得?多,就连笑容也收敛着?,眼眸半弯,一开?口就像在哄人?:“宫中有吃食,你不?必担心。”
“哦,哦哦。”
鱼肠讷讷应声?:“奴,奴告退了……”
“你那枚丹药从何而来?”
鱼肠今日没穿红衣,大抵是知道宫中有位爱穿红衣的美人?,所以不?敢逾越。
她一身素衫越发楚楚可怜了,被道人?冷不?丁这么一问,她差点提不?住食盒,笑容勉强:“家、家传的……没什么大用。”
道人?温声?道:“若是你告诉我,陆大人?兴许还能活命。”
鱼肠:“!”
鱼肠急了:“她,她为娘娘办了那么多事,无论怎样都罪不?至死啊!更何况、何况奴知道陆大人?,陆大人?绝不?会?对娘娘不?利!其中是否有、有误会??!”
她声?音大到门口守卫也频频看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此人?制服。
宫门口大吵大闹像什么样子?当他们吃素的吗?
——可惜轮椅上那位祖宗有话要问。
鱼肠此话乱了分寸。为娘娘办事是陆大人?分内的事,谈不?上有功,会?不?会?对娘娘不?利也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定?论。
道人?含笑看她满脸通红,手中菩提串盘出轻响:“嗯,你言之有理。”
说完,她命面具宫女推她进去。
车轮转了两?圈,鱼肠又喊道:“……等,等等!”
轮椅没有停下,面具宫女推着?道人?很快消失在视线-
系统:‘如果没有目标,她们该是多登对的一对呀~’
楚纤:‘?’
系统:‘不?是咩?!’
楚纤没有反驳它。每个人?理解的美好不?一样,也许系统就喜欢这一种。
陆婵双臂被高?高?吊起,浑身重量都系在腕上那段打了死结的绳索上,仅靠偶尔点地的脚尖也分担不?了什么。
道人?微微抬手,林栖与翠微停在囚室外不?前。
陆婵状况比想象中还要好,她真的是命硬,此刻听?见动静仍能掀起眼皮,有气无力:“你杀了我。”
“可不?敢。”
不?在贵妃面前,道人?恢复了先前脾性,笑得?肆意:“我同娘娘说是要拿你试药,你就算死,也得?是被药撑死,既不?能是毒死也不?能被人?杀死。”
“……”陆婵只?觉喉间那口本该咽下去的血又溢至口中,她含不?住了、也就吐了出来。
道人?操控轮椅倒退,好让身上白衣幸免于难。
她打开?一把空白折扇半遮面,似笑非笑:“陆大人?胸中郁结,该多吐几口血清清才?是。”
“……你想我死?呵。”
濒临涣散的眼珠努力盯死眼前那道白影,其实她看不?太真切,但就是死盯着?。
陆婵缓了几口气,嘲讽道:“楚纤,你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成天扮成另一个人?……哈,另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道人?颇为认同:“你说得?对。如果从头?到尾都演成另一个人?,那楚纤这个名字就没什么意义了。所以哪,我要在你面前尽显我的本性,让你的血吐得?顺畅、再顺畅一些……”
一个人?能吐多少血?如何顺畅再顺畅?岂不?是要呕死?
虽未曾见过此人?手段如何,但其笑里藏刀的本事炉火纯青,只?怕真实面目只?会?更狠更残忍。
陆婵却不?惧。
为贵妃办事那刻起,她就逼着?自己不?能退。
“你以为你能演多久?”陆婵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反而镇定?下来,“我见过无数个跟你长相类似的女子,她们也都穿白衣,甚至自己弄残了双腿只?为陪伴那人?身边……”
“最后还不?是说废就废?”
“她们在哪?”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陆婵被问的一顿。她误以为道人?是在意那些女子死活,正是担忧未来的表现?。
陆婵冷笑:“我为何告诉你?”
道人?不?紧不?慢:“鱼肠今日求我不?成,明日还会?来,直到我答应她为止。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不?见她。”
陆婵:“……”
道人?:“嗯?”
陆婵嘴唇动了动。若鱼肠在跟前,她必定?会?狠狠骂她一顿。
可鱼肠不?在,她面对的是居心叵测的道人?,陆婵面有隐忍,沉默许久才?哑声?开?口:“白露宫有一偏殿名为丹砂,里面有一间密室。”
折扇‘啪’地一声?收起,扇尖抵着?掌心,露出道人?那张笑脸:“你这颗心当真厉害,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平分给两?个人?。”
能为贵妃丧失尊严,也能为鱼肠忍气吞声?。
“……我是唯一能活着?从那间密室出来的人?,”陆婵阖上眼,喃喃自语,“哪怕贵妃要将我的脸变成那样……我也无话可说。”
这位陆大人?方才?还讽刺楚纤谄媚,说她为了讨好贵妃心甘情愿抹杀‘楚纤’的存在,如今又说愿意变成另一个人?的话,算不?算打脸?
——怎么能算?顶多是情深难以自抑。
就在轮椅要出去时,陆婵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你让她滚,别来。”
第072章 第72章
系统‘叮’了一声。
楚纤:‘怎么??’
系统:‘咳, 那什么?,密室中的半成品……啊不,女孩们脸都烂了, 你还要拿她们炼药咩?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纤:‘看看情况。’
系统:‘我?觉得宿主?还是不要去!你想呀,目标想将她们改造成你的长相却一个一个都失败了, 她们见到你肯定反应很大!别说跟你走了,想杀你也说不准!’
系统:‘这不是有几个面具宫女咩?你, 你别跑这一趟, 让她们办事呀!’
楚纤没有回话。
眼?看着离地图上的红点越来越近了,憋不住气的系统又?说:‘你刚得到目标信任,不要功亏一篑呀!’
楚纤回:‘你直说密室有我?不能见的人, 我?会考虑。’
系统:‘……是, 的确有!不是不让你见,是最好现在不见!’
楚纤:‘理由?’
系统绞尽脑汁:‘因?、因?为她认识以前的你!会……会破坏咱们的任务!’
楚纤:‘明?白了。’
系统:‘你, 你不去了?’
楚纤微微一笑?, 拨弄菩提珠的速度略快:‘我?只说考虑, 现在考虑好了,要去。’
系统:‘QAQ’
楚纤:‘不过我?会如你所愿挡住脸,如何?’
系统一喜:‘好好好!这样也行!’
白露宫最不缺面具, 楚纤随口一提, 宫女立马就从怀中掏出一张面具,左眼?眶下写了‘翠微’一名, 正是宫女的名字。
——看来她接受并喜欢楚纤给她的名字,在她所属的面具上都落笔‘翠微’。
“你喜欢就好,”道人慢慢抚着与自己笔迹不同的墨字, 笑?,“却顾所来径, 苍苍横翠微。这是名字的来由。”
充满自然田园之乐的景象描写用在宫中婢女身上似乎不妥,作为一个简单的念想都有些可笑?和幼稚。
但?也算贴切。
皇宫是一座小小的世间牢笼,从外看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胜似仙境。
关在墙内的人日日面对朱红的墙、深色的瓦,数不尽的琐碎杂事,活生生将一个人、一群人最好的年华挤占。
在宫里打?着转消磨时间,正如在山间寻路,等到能出宫门那日转头一看——忽而发现这座皇宫依旧那样美、惹人心生向往。
翠微小心碰了下道人的肩,令道人回神。
“……走吧。”
她戴好面具,声音被闷得有些气短。
系统在此?时又?矫情道:‘哎呀委屈宿主?戴面具了哈哈哈~别担心,宿主?看不见脸气质也跟别人不同~~独树一帜!’
楚纤:‘多谢夸奖。’
系统:‘实话实话!’-
密室。
这里很难察觉时间流逝,四处暗蒙蒙。
淡淡血腥味与药粉味混在一起,往深处走,就有什么?肉腐烂的气味夹杂着,空气浑浊得要命。
或躺或坐的黑影贴着墙壁蜷缩,时不时发出一声痴痴的怪笑?怪叫,有几团黑影像个爬行动物一般在地上爬来爬去,故意去招惹别的黑影,然后惹来争斗。
透过偶尔晃过的微光,隐约可见一张张五官变形的脸——有的湿.软,撞到墙壁就凹进去一块,有的坚硬模糊,无论?怎么?盘弄都糊成一团。
她们身上白衣脏得快看不清原本颜色,大多不爱动,抱着膝盖低声自语什么?。
门边的小角落里,有个人将自己完整隐进黑暗中,即使如此?,当门推开后,走进来的面具宫女仍是第?一时间揪出她的存在。
“……哎呀。”
被丢到跟前的女子发出小声惊呼,一边皱眉一边摸摸撞痛的地方。
她扭头望见背光的轮椅,眼?睛因?不太适应而刺痛几秒。她却硬生生逼走那股酸涩,盯着白衣出神。
直至黑溜溜的眼?珠往上一转,看清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具——嘴角一撇,是个很不高兴的样子。
该是不满这样的人怎么?也戴着“凶手”面具。
像她这样对外界还有正常反应的女子一般刚来没多久,其他待得太久、在旁人眼?中已不能称为正常人的女子们,此?刻竟纷纷畏光起来,干枯恶臭的手臂抱住脑袋缩着,脚底蹬着地砖,试图离光亮再远一些,恨不得钻进墙壁。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因?面具遮住双眼?、目不能视,道人只听出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咬字清晰、气音稳定,该是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
道人顿了良久,才慢声说:“不伤她们,慢慢引她们出去。”
翠微半弯下腰,这是再次确认的意思。
推道人进来已是看在娘娘的面上,若再放跑了这群疯子、惹下大乱……
道人:“我?会向娘娘说明?,若她怪罪,我?一人的罪。”
这话本质上就是空话,没人能揣摩娘娘心思、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然而翠微点点头,领余下两名面具宫女行动。
翠微甫一离开轮椅周围,年纪很轻的女子突然趴下去,手指紧紧抠进地砖缝隙,似是非常痛苦,她咬牙道:“……你、你别出来!”
很奇怪的一句响起之后,室内温度骤降,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翠微?”
没人回应。
楚纤在面具后蹙眉,抬手刚想拿下来看看发生何事——
她的腿被人碰了碰。
系统:‘……’卧槽!!-
凭空出现的白衣女子显然不是人类。
她肤色青白,似是话本中索命的鬼魅,又?有一头及地长发,又?黑又?深,散发极阴极冷的气息。
偏偏她眉眼?温婉,半跪下去虚虚环抱这人双腿,睫羽颤颤,唇瓣抖了许久,最终隔着单薄衣衫、于这人膝盖上落了绵长而眷恋的一吻。
“……主?人。”
她轻声唤着。
往日浅淡眼?珠变成一种?掺了血的墨色,正是那人曾用血墨绘制出四幅山河图的缘故。
当‘翠微’二?字从面具后传来,她听出其中的信任与熟稔,臂弯微微收紧,竟不免将这人的双腿抱住。
侧眸去看被她定住身形的面具宫女,白衣女子眸中红光轻闪,周围冷气几乎凝成实质——
不妨这人戴了菩提串的手往前一摸索,正好摸到白衣女子的发,疑惑般上下摸了摸。
“……”
红光轻易褪去,画中仙贪恋着将自己脑袋更低一些,朝这人掌心里蹭,想让她摸得更舒服、更久。
“你是谁?”
若非这人的手还在她发顶轻抚,明?婳恐怕要失控。
她抿得唇色艳红,声音轻幽:“是明?婳,主?人,明?婳在这里。”
不待道人接着问‘明?婳是谁’,地上趴着的女子‘呸’了满嘴的灰,半撑起身体无语道:“你认错人啦!她才不是月……那个谁呢!你快回来!看见她身上道袍了不?小心把你给收了!”
“明?婳不会认错。”深色眼?珠静静望着那张纯白面具,“她就是主?人。”
“你不是都认我?为主?了么??”女子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托腮,“你说话不作数啦?”
画中仙:“认,小殿下您也是我?的主?人。”
“那你过来,我?们快带着这些人跑。”女子补充说,“这道人就不必管她了。”
不料明?婳丝毫不改跪姿,反而更贴近这人,慢慢呼吸着她身上的淡香,说:“主?人会有更好的办法。”
“……哎。”女子拿画中仙没法,只好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撸起袖子往里面去了。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子如何劝得动那群反应迟钝的人?又?如何带她们出宫去安全的地方?还是另一个更可怕更恶心的阴谋?
道人仍没有去摘面具。
女子嘀咕着画中仙不靠谱。
原定计划是她乔装混进妖妃折磨人的密室,再趁机将受害者都带出去——年轻女子,也就是扶月能力不如画中仙,这计划的重头戏应该全在画中仙身上。
可画中仙一心一意把轮椅上的道人误认成她的主?人,扶月虽心有疑虑,但?不得不先扛起重任,一点点哄着这些女孩们往外走。
外面墙壁挂着一幅山河图,据说是出自名家?之手,很贵重。
幸好明?婳此?刻已能带人在各个画作之间穿梭,出逃倒不算难事。
扶月就希望在她领着女孩们出去之前,明?婳能重新?站起来……哎-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年轻女子耐心劝哄的声音,她也不说密室危险啊再不出去要被剥皮啦什么?的,只简单描述着外面有吃有喝,身上烂掉的肉能长回来,脸也能重新?治好……
遇见攻击性极强的人她还有自保能力,被打?到了也不急不躁,将她们一个一个牵手领出去。
倒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想。道人感受到有人不断从自己身边走过,她的腿仍被谁抱着,便问:“你说的主?人,是指我??”
“……”明?婳面上痴迷的神情凝住了。
她一抬袖挥散了那张白面具,露出道人原本的长相。
在光线并不明?晰的暗室中明?婳看得无比清楚,这就是她渴求已久的人。
可这人眼?中的陌生不作伪,明?明?如此?温和、平静,却刺得画中仙神魂险些不稳。
明?婳音调微沉:“您,您不记得明?婳了吗?”
望见这张清丽秀美的脸,道人轻轻摇头:“我?没见过你。”
系统是真没想到画中仙能隔着面具、隔着皮囊嗅出一模一样的灵魂!
你看小殿下——扶月公主?多正常啊?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是天雷惩戒,国师边关月当场毙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哪怕有穿白衣、坐轮椅的道人出现,哪怕气质差不离,小公主?也不忘来的目的,满脑子都是救人。
第073章 第73章
这才是正常人?!
你个画中仙真是……系统想对着满脑子主人?主人?的明婳指指点点。
楚纤:‘她是你不愿我见的人??’
系统:‘准确来说她不?是人?!所以宿主宝宝要离她远一点, 会折寿!’
若系统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此刻它便能?看见:有一道影子自道人的身体中剥离开来,静静漂浮在?半空中, 淡漠又疏离地审视白衣女子……女鬼与怪模怪样的女子。
折寿?她并不?相信系统对女鬼的判断。
从对‘自己’的在?意程度来看,如果需以?折寿来换亲密, 女鬼一定不?会这样做。
女鬼有主人?,却不?必完全听从主人?, 从主仆二人?交流可?以?看出。
再?说那位女子, 举手投足不?难看出有些武功底子,只底子不?深,应当只是笼统学?过、不?算精通。
敢一人?一鬼到宫闱密室来救人?, 一则可?以?推断女鬼能?力超群, 一般人?无法收服,先?前女子说‘道人?收了你’想必也是笑话、活跃气氛。
二则确定女子是某国皇室, 因女鬼脱口一句‘小殿下’, 也因她对皇宫不?像平民?百姓那样敬畏。
至于是哪一国皇室……不?好?说, 因为女鬼来去自如,对常人?来说很远的路途也许她一弹指就能?到。
最后浅浅斟酌一下‘救人?’行为。
连他国皇室都知道贵妃害人?,那么北岚国内贵妃的名声又该烂成什么样子?
她一出阴阳界就来了宁照皇城, 并未去过北岚其他地方。想也知道, 贵妃办事我行我素目中无人?,肯定也不?在?乎名声这个东西了。
但她的任务在?乎。
支线任务1:信仰之力0/1000000。
要获得一百万子民?的信仰, 相当于北岚五分之一人?口。
“主人?,您不?记得谁将您带来这里吗?”
女鬼似乎很喜欢仰望她的姿态,单膝跪地的腿稳稳当当, 双臂抱着她的膝盖,是想把人?抱在?怀中又情愿以?信徒身份保持点距离的样子。
“您应该也不?知道谁篡改了您的记忆……没关?系, 您告诉我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她语气恭敬,‘主人?’二字更是叫得情真意切,看不?出虚伪。
话音轻柔,却掩不?住其中杀意。
明婳原本不?能?出声,只能?与主人?间通过其他方式交流,但在?国师重绘山河图后,她神奇地拥有了说话能?力,不?过平时都待在?画中,除了扶月谁也不?见不?理。
扶月敏锐感知到画中仙当真愿为这个道人?上刀山下火海,唯恐她被人?利用,当即转过头哒哒哒跑来:“月月要知道你听奸人?的话去害人?,绝对不?……!!”
她剩下的几个字化作面上浓浓震惊完整传达到道人?眼?中。
“你,你你你……”
道人?缓慢眨了两下眼?,疑惑地歪头。
“不?对不?对!”扶月捂住眼?睛,逼自己不?准再?看,“那妖妃擅长易容之术,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道人?弯眸,去答女鬼的话:“我自愿来了北岚,没有谁胁迫我。我的脸从头到尾也没变过,来此的目的与你们一样,都是救人?。”
“问题只有一个。”
道人?温和?说:“若我坐视你们带走这些女子,无法与娘娘交代,还请这位小……殿下手下留情,我自会给她们一条活路。”
她语速不?疾不?徐,好?似有太多商量余地,再?加上她带来的面具宫女此时都被白衣女鬼轻易制服,合该是她求人?放人?才是。
但明婳看得出,道人?态度笃定,绝不?会放她们走。
倒是一心救人?的小殿下没听出话中真意,怀着复杂情感问:
“……你,你叫我什么?”
扶月手还盖在?眼?睛上,眼?睛却自顾自瞪大了,非要透过缝隙去看这人?的脸。
明婳点头:“我明白了。小殿下,主人?有更好?的办法。”
“听起来,她是妖妃一伙的……”扶月扭扭捏捏地偷看了道人?好?几眼?,小声说,“明婳,你会不?会认错?”
明婳:“不?会。”
“她笑起来是很像月月。”扶月先?给予肯定,又道,“可?母后说过,她亲眼?看见月月尸身灰飞烟灭。”
为此母后还亲回巫族一趟学?了招魂之术。
此法能?招死人?魂魄,哪怕被天雷劈得再?碎都有迹可?循——魂魄不?全可?能?致人?痴傻、呆楞,或丧失五感,母后却说本就不?是请她回来当国师的,这些东西不?要也没什么。
扶月本没有多想这话,毕竟她也不?愿国师回来后再?操劳。
直到她在?母后宫中看见一座纯金打造的巨笼。
外面拉扯着无数红线,有的挂了铜板,有的挂了黄符,看起来像是将魂魄死死困在?金笼的各种举措。
就连巫族仅剩的几位大祭司、大法师也被招了回来,为锁魂阵做准备。
从那时起,扶月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国师魂魄显现了。
国师挖心救她,放血救了那么多人?,替妖狐挡了天劫,替林国正了国运,让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若下场是被人?当做玩宠关?进笼子里,扶月宁愿国师俯身到自己身上,用这具完整健康的身体好?好?活下去。
扶月不?怕死地捣毁金笼,又假借皇后金令逼走巫族祭司,与明婳一同?逃了出来。
之后林国飞升了位神君,降下无数功德,扶月忽然明白她们找到国师魂魄是迟早的事,便一咬牙去领了其中几份功德,问明婳要了飞升的法子。
北岚妖气冲天、恶贯满盈,扶月接了好?几道玄门悬赏,完成任务就能?获得灵石,再?去兑换洗髓果、灵果之类有助修仙的东西。
贵妃关?的这些女子,是悬赏之一。
她低下眼?睛思索片刻,抓着脑袋抓狂片刻,长叹一口气:“没有明婳配合,我也做不?到这种事。既然这位……大人?有办法让她们活下来,我就不?逞能?了。”
说罢,她表情凝重地盯着道人?:“我会回来看的。若她们死了伤了,我不?会放过你和?贵妃。”
——又能?怎样呢?小殿下不?过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出门得依靠女鬼才能?办事。
但小殿下说后半句堪称威胁的话时并不?给人?高傲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真诚,仿佛拼了性命也要做到。
这大概是年轻的好?处吧。
道人?认真回视:“请您放心。”
“……”
扶月严肃点头,又在?匆忙转过身后磕磕巴巴说:“我比你小,你,你不?必用‘您’这种字眼?,听了我浑身不?舒服。”
“好?。”
“明、明婳我们走吧!”
扶月就差双手合十求她了。
或许是不?愿小殿下在?人?前失面,道人?轻声开口:“我会记住你,明婳。你先?同?她走,好?么?”
“……嗯。”
白衣女鬼嘴上应声,却还是静静用脸颊贴了膝盖许久,这才轻吐出一口气,慢慢起身。
“您会记住明婳,下次不?会忘记了。”她重复这句话。
道人?伸手碰了下她的袖子,指尖轻擦过她的手背:“去吧。”
墨色遮掩了眸底翻涌的血光,画中仙垂着脑袋,碎发盖住险些压不?住凶性的眸。
一点安抚性的触摸,差点酿成补不?了的大祸。
扶月临走前折身回来说了句:“她不?是女鬼,是画中仙。”
“就是住在?画里的仙人?……画她的人?虽然不?是仙人?,但非常厉害。”
听得出小殿下对那人?的崇拜,道人?拢袖,在?轮椅上行了一礼:“多谢告知。”
见她如此客气,扶月面上一红,跌跌撞撞跟着画中仙走了-
月?
这是小殿下提到的名字。
道人?捻着菩提珠,笑问系统:‘那个作画的人?可?真厉害,能?与这么些厉害的鬼怪有牵扯。’
系统:‘不?是说她不?是鬼怪,是画中……’它一哽。
楚纤幽幽道:‘既然是仙,怎么害人??嗯?’
系统:‘她神通广大又不?受束缚,当然想救人?就救人?、想害人?就害人?!’
楚纤哦了声,不?说话了。
系统安静几秒,又小心翼翼:‘严格来说画中仙不?算是纯仙,你看她身上阴气辣么重,一看就不?是好?仙!画她的人?以?血作画,跟诅咒她没区别?……反正仙族不?会承认有这只画中仙。’
面具宫女‘解冻’后全然忘却画中仙和?小殿下的出现,只记得要将这群女子带到清微楼。
出殿时殿中那些垂着的红纱慢忽而无风自动,有数不?清的红绸子自眼?前飞速掠过,很快把道人?与其他宫人?隔开。
红绸子一晃荡,那张艳美而妖的脸骤然出现。
她离道人?面颊很近,高挺的鼻子几乎要戳到道人?脸上去,连带那双恶狠狠的金眸也能?生出几分逼真煞气戳瞎道人?的眼?。
“本宫许你带她们出去了么?”
她不?屑主动触摸道人?,红绸子便取代了她的手,左右系紧道人?的脖子。
“还有,”贵妃眯眯眼?,“你方才见过了谁?”
道人?轻轻蹙眉,并不?言语。
原本那红绸子没有系紧,给了道人?说话余地。
她一回避,这红绸子便立刻生出要将她窒息而死的力道狠狠收紧,惹得她一口气轻喘出去,握着菩提串的手指用力到颤抖。
“你替她们掩盖,是以?为本宫找不?到她们?”贵妃嗤笑,“一只画中仙,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公主,死不?死的不?就本宫一句话的事?”
道人?睫羽微动,轻轻阖上了眼?。
“睁开。”
贵妃冷冷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好?了,兴许本宫能?答应你一个要求呢。”
——一个要求。
要么带这群女子回清微楼,要么放过画中仙与小殿下,二选一。
第074章 第74章
常人都会这样想。
因这话?还有潜藏的意思:若你不说或者说不好, 两?个选项都得?死。
要想保全两?个选项,亦有两种方法:令娘娘的兴许变成双倍,自然而然能提两?个要求;跳脱选择怪圈另择一条路。
系统秒答:‘好办, 你的要求是让目标再答应你两个要求!’
楚纤笑。
在有些?人面前玩这种?把戏是出其?不意?,在另外一批人眼中便是自作聪明、自寻死路。
既要她开口, 又不松了红绸子,女人自诩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这群人类的生死抉择, 金眸因亢奋而微微变形, 成了兽类的竖瞳——
这是她在道人面前第一次显形,可此人不知好歹仍闭眼闭口,令她那纤纤玉指不再客气, 霎时拉拽住红绸子, 狠狠攥紧。
“唔……”
道人并不挣扎,任由看似软滑的绸缎勒紧脖颈渗出点点叫人牙酸的轻响。
宛若结了层白?色冰霜的手终究失力抓不住小小一串菩提珠。
随着它的脱落, 那片妖红衣袂却?是毫不客气往前一晃, 围拢上来?的艳色将轮椅垂下的一点白?活生生围堵其?中、逼得?连喘息余地也无-
如愿以偿看见这双眼颤抖着睁开。
正如道人双手依旧规规矩矩落在她的膝盖上、不曾逾越半分去抓女人的袖子好制止这场无声且残忍的迫害一样, 她的眸也是极其?平静的。
像对这一切早就?有所预料,事发之时便也不必投入太多真情实感。
她的情绪淡淡,衬得?眸色也淡淡——她凭什么?不在意??那个人不在意?是知道能有妖丹替换, 道人不在意?是有什么?依仗?
若说她无知才无畏又绝不可能, 她分明触到了死亡边沿,半边身子踏进去了, 却?没有一个枉死之人该有的任何情绪。
兽瞳闪烁,似一头野兽对送到嘴边的肉持怀疑态度。它觉得?这肉送得?太轻易,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下了毒。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将自己的命给出去, 哪怕对方是无法?战胜的存在。
四周躁动不安的纱幔渐渐沉寂下来?,垂落成一幅幅缠绵暧昧的图景。
隔着层层叠叠的血色纱幔去看这一站一坐的二人——只见那红绸子仿佛也化?作了某种?情.趣锁链, 系在那段脖颈,拉在另一人手中。
站着的红衣女子神态倨傲,瞳色比殿中金饰还要纯粹明亮,高贵得?让人看一眼都自惭形秽。
坐着的白?衣女子则淡漠平和,似是纵容脖颈上的束缚、又存了那么?点违逆心思要逼眼前人爆发出更猛更凶的情绪风暴。
以这样的姿态悄然入画,倒不输纱幔中其?他绣作的水平。
贵妃一根手指就?能弹断殿内合抱粗的金柱子,但她扯了红绸子这么?久,道人那细细的脖颈还没断裂——
兽瞳死死盯着道人的眼睛不动,像是被里头某种?东西吸引住了。
杀人很简单,她做过很多次。
每个人的血都大差不差,没有那种?令她愉悦的气味,也不会出现惊喜的画面。
道人的血若能溅到这些?红纱上,她往后用手去摸岂不是能多些?乐趣?到底能比以前那些?废物多点作用。
……药人。
充满暴戾的兽瞳就?此找到丝丝理智,没被想见血的欲.望填塞。
道人勉强缓了两?口气,嗓音略哑,字句吐得?艰难:“娘娘决定要把她们?杀光,何必拿我作乐呢。”
贵妃冷笑:“本宫什么?时候说过?”她的确不打算说话?算话?。不论道人给不给她答复,她都会看心情取命。
要求?承诺?区区一个站也站不起来?的人族,也配?
“不是么??”
道人神色自然,竟能在红绸子勒紧的缝隙中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余地:“我选与不选、说与不说,娘娘都不会放过从这里逃出去的人。与其?日后逼娘娘寻我的弱点,不如主动告诉娘娘——”
她竟随身携带一把伞,此刻显现在她膝上:“没了这把去厄伞,我会在一炷香内灰飞烟灭。”
后四个字如一根不请自来?的手指拨弄贵妃心中那根敏感又脆弱的心弦。
那个人便是死得?一条断骨也不剩了。
贵妃面色发狠,当即一拽红绸子,逼得?道人不得?不前倾几分险些?跌下轮椅。
“本宫让你选你就?选!少在这装模作样!”
道人双手撑住扶手,十指惨白?、微微发颤,已是竭尽全力保留最后一点不从轮椅上跌下去的尊严:“我、我不选。”
“那我就?把她们?都杀……”
贵妃话?音一顿。
道人表情淡漠,可眼神隐隐透出些?许‘果?然如此’的情绪。
都杀了?岂不是如道人所说一样?还真被道人猜中了她的心思?!
呸!谬论!这分明是谬论!
道人早就?想说不选,所以才得?出自己迟早杀光她们?的结论!不过是投机取巧、先入为主——
贵妃没必要与道人讲理,纵然她想杀就?杀,可你凭什么?说出来??让你说了么??
“你敢给本宫下套!你……”
‘找死’二字还未言明,道人甚至主动看向?去厄伞,提醒她这里还有个能间接要了自己命的东西,道:“不必等到以后,今日连同?我一起杀了吧,省得?挑日子。”
好,好,还真是如道人所说‘娘娘不会放过一个’。
但凡贵妃动了点杀心,就?如同?踩中了道人提前设好的圈套,一个接着一个套严实了。
“你不选,本宫替你选。”贵妃不愿在这双不惧生死的眸中看出自己有一丝表情裂痕,唇角一扯,“本宫这就?去杀了她们?!”
贵妃故意?不说‘她们?’是两?个选项中的哪一个,好让这人发现真相时与心中结果?有误差、表现出令自己高兴的反应。
道人本欲往后靠一靠,哪怕脖颈间再多伤痕也无所谓。听闻此言,她还有闲心做了个点头动作,快要了她的命:“可以。”
贵妃:“……”
什么?叫可以?你以为本宫是在征得?你同?意??!!
贵妃怒极反笑。
这人当真以为她没办法?了?又不是没看过密室那些?女子被关数日后神志不清的恶心样儿,猜不到她有更多手段?
“楚纤。”贵妃咬牙去念这人名字,仿佛一支判官笔随意?勾了生死簿上的字,就?等去死了,“你……”
谁知道人却?是淡淡一笑:“多谢娘娘记住我的名字。”
兽瞳直勾勾盯着这点施舍般的笑容。它短暂又真诚,不一会就?抿直了唇线,恢复成要死不活的苍白?。
贵妃并不知道自己意?识到这点后稍稍松了点力道,红绸子似一把流走的沙,从她掌心掉到白?衣上。
道人整个人瘫软进轮椅,单手抚着没有心跳的胸口慢慢平复——
她身体太虚弱,本就?承受不了如此激烈的‘玩闹’,更何况她还不怕死地迎上去,生怕这条命作不出妖狐想要的血色浪漫。
殿内静默片刻,贵妃依旧用那双阴到瘆人的兽瞳死盯道人,盯她诱妖不自知的轻喘,盯她脖颈间愈来?愈红的艳色,盯她……
“还生气么??别生气了。”
道人嗓音哑得?轻软,与平日全然不同?:“我说过,娘娘不高兴了随时可取我性命,我不会反抗。”
更不同?的是她轻轻捻住膝盖上掉落的红绸子,不介意?它差点要了她的命,似是抚摸情人面颊般温柔。
兽瞳转而去盯那说话?的唇,贵妃冷哼:“说得?好像你反抗本宫就?杀不了你似的。”
道人:“嗯。”
贵妃:。
你知道你在嗯什么?吗你就?嗯?!
回过神,发现这道人顺着红绸子摸上她的衣袖。
还未恢复好的手指仍有余颤,半是珍惜半是腻歪地沿着繁复纹路往上……红袖一甩,贵妃站直了身体,面色不辨喜怒。
她居然完全被一个道人牵着鼻子走,简直奇耻大辱。
[黑化?值+2]
可偏偏她此刻非常不想动手令道人血撒轮椅。
[黑化?值+1]
这轮椅是仿造那人使用规格又往上添了几倍预算所制,北岚全国也就?两?个,没了得?费很大功夫去找。
人死了没什么?,别浪费她的东西。妖狐这般想着,嫌弃地再次从这人手中扯回自己袖子。
“滚出去。”贵妃懒得?看她,厌烦说,“本宫没让你碰,你的手再乱碰一下,就?给你剁了。”
接二连三被甩开手,道人回复的那点力气真真丁点不剩,话?音也染上疲累:“我等翠微来?推我,我没有劲了。”
红绸子还挂在她脖颈间,另一端如同?失了主人一般坠在她怀中,像操控情.欲的连接就?此中断。
“……翠微?什么?鬼名字。”
楚纤好脾性地将那句诗念了遍,好让娘娘知道这不是鬼名字,是人名。
“啧。”贵妃眼一睁一闭,恢复璀璨妖异的金眸,“从今日起,本宫宫里的宫女你一概不准取名,从前取了的都消掉。”
“若本宫再看见面具上有字,就?在她们?全身刻满字。”
“你的所有精力只准放在给本宫制药人身上,敢去看一本杂书,本宫要她们?给你抵命。”
第075章 第75章
清微楼有几间房放满了杂书。
因?另一座同为清微楼的建筑有某个人随手?在?各个地方落下一本未看完或想重看的书的习惯, 故而这座清微楼有模有样保留了这种杂乱风格。
对?贵妃来说,长期面对同一件事或同一个人很容易厌烦,她不觉得世上?有人真能做到, 这话不过是故意想找茬见血罢了。
她的要求堪称无礼。
她自然不准人去动她的布置,可书放得到处都是又不要人看, 这有什么道理?
不知是抬眼的力气没了还是偷偷畏惧那双金眸,道人垂眸, 应了声是。
从?此, 贵妃派了好些邪物去盯监视清微楼一举一动,只要道人做了与炼药无干的事立马上?报,不需贵妃应允即可随机杀死一名面具宫女-
陆婵在?囚室吊了七日。
每日巳时、酉时会有面具宫女推着道人出?现, 给她喂水喂丹药。
陆婵起先还挖苦道人, 说你拥有清微楼有什么用,还不是怕我死了不好与贵妃交代。
又没好气地质问她是否扣留鱼肠送进来的药丸、吃了鱼肠给我做的饭。
陆婵以为道人为了讨好贵妃不惜折损一双腿心?有不甘, 既要继续扮作瘸子哄贵妃又要暗搓搓偷丹药疗愈, 越想越觉得此人道貌岸然、无耻之尤。
对?上?白?衣女官那种‘吃我的喝我的迟早给我吐出?来’的恶毒眼神, 道人把玩装有丹药的小瓷瓶,慢悠悠说:“我的腿没断。”
“啧。”没断坐什么轮椅?陆婵看她可恨又可悲。
崩溃到什么地步才能催眠自己腿断了说没断?这病得不轻吧?还能炼药么?
很怀疑此人只会让娘娘失望。
道人操控轮椅靠近,并不担心?陆婵一脚踹过来将她连人带椅踹老远——陆婵一日只吃服用这点丹药和水, 不仅奇迹般地撑过来了, 腿上?的伤痊愈得特别快。
对?比之下,道人整日整日闭在?古籍中研究药人造法, 肤色白?得透明,青色血管似一条条潜伏皮下的小虫,一点点蚕食她的生?机。
从?小瓷瓶中倒出?一枚药丸, 道人亲自捻了送到陆婵嘴边,陆婵毫不客气吃下。
笑?话, 这是鱼肠给她的,她凭什么不吃?
“你的话还没说完。”陆婵三下两下嚼完药丸,提醒说。
若她心?情不错,她会将药丸留在?舌尖细细品尝。
药丸半个指甲盖大小,甘甜不苦,仿佛还能吃到那个小家奴做药丸时不小心?沾上?的丝丝香气。
小家奴用的香料极为特殊,陆婵从?未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一品就能品出?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日日夜夜在?心?中骂小家奴无用品出?的幻觉。
若她心?情不大好,她会忘却丹药上?的那点甜,恨不能用言语污染道人这一身白?衣。
道人看她一眼,温和说:“就当我懒吧,我不想走路。”
白?衣女官面上?的半张鬼面衬得她表情越发阴沉,讥讽问:“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道人看向面具宫女,宫女顶着一张空白?面具郑重点头。
道人转回来,微微上?翘的唇边好似在?说:看吧,她也信。
陆婵:“……”
顺着道人眼神看向宫女,陆婵注意?到:“你把她面具上?的字摘了?”
不待道人解答,陆婵冷冷说:“给人希望又亲手?掐灭,你很习惯干这种事?”
贵妃的命令没必要说与陆婵听?,两人亦没熟稔到恐惧隔阂的份上?。
道人不言,轻轻一笑?,就像话本中那些做了坏事还要扮无辜的恶人。
陆婵懒得深究此事。
说到恶不恶,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大善人-
又过一日。
等面具宫女将陆婵从?囚室放出?来,一脚踏出?牢笼的陆大人漫不经心?揉着伤腕。
习武之人的身子骨总是硬朗,又有‘神药’加持,她除了磨破点皮竟好得跟个没事人似的——至少比某人日渐苍白?的脸和眼眶下宛若死气缠绕的青黑有气色。
思及此,陆婵忽然对?道人炼药进展感了兴趣,问:“楚纤呢?”
面具宫女指了个方向,表示楚大人在?那边。
这是清微楼内唯一一间空旷得没有杂书的房间。
里头摆进了炼药要用的各种石具、药材,木窗被深色的纸糊住,大白?天居然需要点烛照明。
空气中漂浮着极其难闻的味道,又臭又腥,那人身上?的白?衣被烟尘喷得灰蒙蒙,正抬手?拿起一棵血淋淋的、似某种动物手?臂的肢体。
那东西还是活的,尖爪时不时抽搐一下,有时没对?好方位就容易刺伤旁人。
再空旷的地方被轮椅一走就显得狭窄,她动作受限,尽管看见了角落摆着要找的药材,却因?轮椅不好变向而卡在?某处无法动弹。
陆婵疑惑那么多面具宫女怎么不来帮忙?
等走进房间她才借光看见——地上?爬满了奇怪的软体怪物,黑糊糊的一团,平摊在?地上?像药水泼翻。
送她来的面具宫女就站在?门?外不动,空白?面具微低,也在?看地上?赖着的东西。
若是旁人肯定无处下脚,陆婵此人偏有旁人生?不出?的心?肝,一脚狠狠踩上?去,碾得这东西发出?刺耳尖叫。
源源不断、越来越大的叫声惊得整栋楼仿佛都在?晃,似是在?给远在?外面的谁传递信号。
面具宫女也受不住这种凄厉恐怖的狂叫,两手?犹豫着想捂住耳朵。
陆婵就跟没事人一般继续用力碾,直到那人终于从?书册中拆分出?一个眼神递过来,陆婵一挑眉,半是挑衅与其对?视。
“你出?来了?”
很轻的一声问候,带着那人疲累又独有的温和。
“是呢,”陆婵单手?扶腰,气定神闲,“给你的礼物,怎样?”
道人惜字如金:“……吵。”然后依旧去看手?上?的书。
她本就几日没合眼,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在?崩溃的临界点,被这个东西乱叫乱吼一通,不曾好好安抚的胃部翻江倒海,她不得不暂且搁下书册摁压上?去。
她揉得没有章法,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浪费力气,只能妥协着往轮椅中一靠,暂且养神。
那叫声还在?持续,甚至陆婵一脚踩上?另一块黑泥,闹声加剧。
女官在?报复。
除了娘娘,没人能在?得罪她之后全身而退,不刮下道人一层肉已是看在?此人或许对?娘娘有用的份上?。
可笑?道人入戏太深,伤了身子上?了轮椅穿了白?衣就以为是另一个人,刚入宫时那超然脱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荡然无存。
为了一个承诺,宁愿将自己困死在?一间房,简直……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蝶,与别的虫没什么区别,普通、丑陋。
陆婵踩着一地黑泥走到轮椅边,好整以暇去欣赏道人无力还击的脆弱。
她经常近距离观察一个人从?求死到求生?的过程,其中惨烈自不必说,她更以此为乐。
道人这身白?袍子像一张厚厚的面具,盖住从?前的意?气风发,也盖住一切属于正常人的情绪——
在?这种被人报复、堪称狼狈的处境中,居然还能姿态平和去拿膝上?放着的书,看不清字还慢吞吞去烛光下摸索。
陆婵几乎气笑?。是觉得此等报复太过幼稚,还是瞧不起她太清司主人?
原本作为警戒线的黑泥此刻纷纷绕着白?衣女官蠕动,有不幸被她踩到的泥叫声都不如方才嘹亮,陆婵腻味了。
没那么快腻味的只有眼前人。
“楚纤,你敢给我喂药吗?”
陆婵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撑在?轮椅扶手?,半弯下腰,侵.略性极强的眼幽幽逼近道人。
她喜欢掌控主动权,哪怕在?别人地盘。
何况这是一个病弱之人,一个死期将至的可悲之人。
道人掀起眼帘。
陆婵冷冷笑?着:“鱼肠给你的药你却亲手?喂给我,怎么,是想先将我喂熟、好为你以后的毒药烂药牵个头?”
“你信不信,你只要敢带着你的脏东西靠近我一分,我就敢扭断你的手?喂进你嘴里?”
被吊了足足七日,被下等的婢女围观了足足七日。
她怪不到宫女头上?,自然要将‘罪魁祸首’道人恨透了——新?仇旧恨叠到一起,道人还想给她喂药?
嗤,她把道人当成药嚼吧嚼吧吞了更实际一些。
瞧瞧这只拨弄算珠都怕用力的手?,瞧瞧这只抓过‘血肢’都孱弱无害的手?,若是扭曲成不正常的样子,该多好看呢?
早在?那七日的‘喂药’中,陆婵就在?脑子里想过千遍万遍。
必定要连着皮不溅血的折断,清脆又悦耳的咔擦咔擦……
“好说。”道人低下眼,似是懒得去看陷入某种狂热幻想的白?衣女官,“你如果?喜欢断了四?肢、跪着求我喂药,我自然也会允你。”
轻飘飘的言语就如同这人的语气,带来不了任何威胁。
“是么。”
陆婵惋惜这人不拿鱼肠威胁她,不然她能当场失控将脑海中的画面一一实践。
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白?衣女官没有变幻姿势,依旧是半强迫性地把道人笼罩在?自己身下。
守在?门?外的面具宫女轻缓一口气,胀痛的太阳穴渐渐好转。
她尚且如此,里面那位大人呢?岂不是……快碎了?
然而在?白?衣女官双臂之间,轮椅根本动弹不得,道人稍有动作就被镇压下来,陆婵的恶意?不加掩饰。
“……你想如何。”
道人合上?书,淡声问她。
“鱼肠是我家奴,没她伺候我住不习惯。”陆婵笑?着提出?条件,“你若能哄得鱼肠日日为我做饭,你这药我就能勉强吃一粒。”
“若你能哄得鱼肠为我穿先前不肯穿的衣裳,我能吃两粒。”
“若……”
第076章 第76章
“陆大人的人, 还是陆大人自己去哄比较好。”道人低下眼,“否则鱼肠姑娘太听我的话,我怕陆大人届时醋得又要杀我。”
“你对自己太有自信。”
陆婵轻蔑一笑, 终是被话中‘陆大人的人’取悦,直起身体。
鱼肠自然不会听别人的话, 最?听她的话。陆婵想到几个鱼肠满面潮.红的场景,越发迫不及待:“我立即要见鱼肠, 你没得选。”
说罢, 她精准踩上从桌边偷溜走的一块黑泥,尖叫声突兀响起。
系统:‘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为什么?我一个系统也?会被吵到啊!’
我要举报她!我要投诉她!我要捍卫一个系统完整的统格权利!
楚纤:。
系统:‘宿主!这书?你还看?得下去吗!!’
楚纤:‘为什么?看?不下去?’
系统:‘……’一击即中。
道人看?了地上那只?作恶多端的鞋一会,温声说:“它会招来?娘娘。”
她的声音自然盖不住刺耳噪音, 可陆婵懂唇语, 看?清了。
瞬间,黑泥自她脚下逃脱。
道人捏捏眉心, 强压住喉间血腥气, 慢慢说:“我有?得选。你不想炼药, 我可以让鱼肠炼。她会比你情愿得多。”
或许是因几次三番牵扯出这样一个无辜貌美的女子略有?歉意,道人自.虐般放下手,放纵身体的各种不适, 一点补救措施都懒得做。
“娘娘要来?了, 陆大人,请便?。”
“……何必假惺惺。”
陆婵不愿领她人情, 又清楚此刻久留就是给娘娘为道人出气的机会。
娘娘怎样惩罚她都可,唯独不能为了旁人。
陆婵转身就走,期间再?没踩中一次黑泥。
系统:‘卑鄙!’
面具宫女有?心待在此地守着那人, 可那股蛮横威压骤然逼近……
地上黑泥齐齐蠕动起来?,速度比方才快得多。
它们很会找挡箭牌, 没一会全聚到轮椅后面,缩成?好大一个黑团团,从平面变成?立体了。
道人看?着有?趣,随意咳了几声,竟是就此咳出几口血来?。
系统:‘卧槽宿主生命值掉了!!’
楚纤:‘为什么??’
系统:‘……劳累所致?太夸张了吧!宿主宝宝保重身体呀。’
短短几秒功夫,宿主生命值掉到了50%。
随着地图上的小红点靠近,系统没敢开口。它在妖狐在的场合总不会太放肆-
系统、宫人以及地上趴着的泥都不怀疑来?者?是妖狐。
整个北岚只?有?她才能在没露面的情况下给人这么?恐怖的压迫感。
几秒后,红点显示在轮椅附近。
可屋内一切如常,并没多个谁或少个谁。
系统紧张兮兮问楚纤有?没有?感觉耳边凉风阵阵。
楚纤:‘没有?。’
系统:‘她就在你身后!’
楚纤:。
系统的话并未给楚纤带来?震撼,她盯着掌心里?的那滩血,唇轻轻开合:“药人血该比这堆深一些。”
系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后半句消了音。
淡蓝云纹滚边的宽袖凭空出现,在道人眼前一晃。
清清草木香挥退了仿佛能凝为实质、黏在鼻尖的腥臭味,留下一片人能生存的天地。
掌心残血化作一层轻纱飘走,取而代之的是几根修长手指,它慢慢收拢,将道人的手缝隙不剩地握住。
道人:?
她一侧头,就有?银发散下来?贴到她颊上,冰冰凉,像刚从雪山之巅走下来?、含着冰雪气。
神君与同为仙族的画中仙给人感觉不同,庄严冷傲,银发银眸,睫毛也?是长而深的银色,世间万物都无法在那眼中留下颜色。
道人蹙眉和那双淡而冷的眸子对视,刚要抽出手,神君已先一步放开。
神君踩出一步,似有?无形的气以轮椅为圆心猛地铺开,将周围一切污秽净化。
黑团团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说消失就消失了。
她一步一步踏至道人身前,外衫绣着的桃花树树枝随之晃动,竟晃下好多软粉花瓣落到地面。
神君一抬手,屋内昏暗退避三舍,烛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莫名亮起来?,空中漂浮着的细微颗粒一颗一颗散不见,连桌上枯枝也?有?了活力,几息之内便?开出翠芽。
凡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多了去了,系统则不同——它清楚看?见这位神君随意更改了整间房屋的风水,死物变成?活物,活物延长寿命,要命的是开裂木板也?修成?了新的。
系统战战兢兢:‘移、移动泉水??’
楚纤:‘这是某游戏的术语?我玩过。’
系统:‘她她她真的是神!!我无法查看?她的人物面板,卧槽!真的神!’
楚纤:‘你应该见过很多位神了。’
系统:‘不不不不神这个东西跟仙不一样,一般世界没有?!仙可以由万物修炼,神只?能依靠世界意识自由诞生……哎呀,其中差别大了去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神!’
楚纤:‘可能是你背调做的不完善。’
系统:‘……’再?次一击即中。
它心思不太纯净,自然不会上心做任务,反正一切有?宿主嘛。
所以,被震惊一脸也?是活该……
‘我有?办法让你变成?药人。’神君唇瓣未动,缥缈悠远的声音却清晰传进道人耳中,“只?要你随我离开。”
道人面上不显,心中做出判断:神君观察她七日以上,目的是为了从中找到斡旋余地好在关键时刻带她离开。
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她目前对贵妃的利用价值是制造药人、扮演另一个人。
……扮演。
道人眸光微动,唇边弧度清浅:“若我离开,变成?药人的意义就不存在了。多谢您的好意。”
系统:‘啊?宿主你在说啥?’
楚纤立刻明白?系统听不见神君对她的传音,笑:‘神君对我说了话。’
系统:‘……卧槽!我怎么?听不到!’
楚纤拨弄菩提串,状似无意:‘难道她发觉你的存在,故意避开你?’
系统满嘴不可能:‘系统局高于任何位面,她不过是个神君!’
两分钟前你还在惊奇见到活的神。楚纤并不在此话题上多停留,她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一是系统对位面神君了解不深,所言皆是依据系统局数据库内的公开资料。
而每个世界情形不同,系统须花费能量才能探索,能否完全探索也?是个未知数。
二是位面神君的确有?避开系统的能力,恐怕在位面之中系统局的能力锐减,不一定能对抗神君,所以讳莫如深。
似雪般的眸子静静看?了她一会,毫无波澜。
‘你还是在意她。’
神君语气淡漠:“提个其他条件,我今日要带你离开。”
楚纤曾在不少影视作品中了解到‘天条’的存在,眼前这位神君或许受限于‘天条’,所以才有?必须满足凡人一个愿望再?从她身上获取报酬的过程。
‘你很聪明。’神君没有?必要对凡人隐藏自己?的能力,直接摊牌表明她随时能窥探凡人心中所想,‘不过我不必遵守法则,对你,是我甘愿。’
道人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您……认识我?”
从神君面无表情的脸上读不出一点情绪变化,她实在像个栩栩如生的雪人:‘你助我历劫,我助你成?仙。’
道人沉默。
神君既不解释前尘往事也?不说如何成?仙,眼睛里?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道人微微笑着:“我希望跟您走了之后,仍是自由身。”
神君颔首,再?次道:‘你很聪明。’
神君没有?否认‘天条’的存在,楚纤就得顾忌‘天条’会不会写刚成?仙或成?神的人必须待在某个地方长期无法离去?或必须完成?某项任务?或……
就算没有?,她也?得考虑神君是否愿意放她离去?今日短短一面她可知,神君虽无情绪波动,但?性格似乎有?些偏执,说要带她走就没一点商量空间。
这也?是楚纤答应神君的原因。
她不提找回记忆——因阴阳界尊主并不是故意为难她挖去她的前半生,而是正常交易,她的记忆能够回来?,不必浪费机会提前实现愿望。
她不提治愈身体——目前为止她并不认为这双腿或身体给她带来?磨难,正如她所言,坐在轮椅上任人推来?推去倒是省力。
“神君如何带我走?”道人还有?闲情雅致与她玩笑,“这轮椅也?带走么??我坐惯了的。”
神君终于做了个表情。
她微微垂眼,银眸落在华美异常的轮椅上曾有?极其短暂的不悦。
——若她是个凡人,想必这不悦能升级成?厌恶,只?是成?了神君情绪淡漠,所以仅仅不悦。
‘你双腿无恙。’
“我没力气行走。”
神君又看?向她:‘不用轮椅,我抱你。’
道人:。
‘你嫌弃我?’
“不敢,我……”
话音未落,道人身体腾空,鼻前那股清新好闻的草木香加重。
眼前一片软白?,是神君那件神奇的衣裳颜色。
系统:‘她,她怎么?抱你!’
楚纤:‘唔。’
系统:‘卧槽地图出现了另一个红点!这回铁定是妖狐没错了!!宿主宝宝放心,她带不走你!’
早在系统出声前,神君已轻轻抬眸望向那扇熟悉窗口。
红绸子在远处的天空划出一道艳丽弧线,‘砰’地一声闪到屋内,于桌前展开。
第077章 第77章
绮丽蓬松的九条尾巴几乎将整个房间撑裂。
贵妃极少在?人前显露半人半妖形态, 往往一抬手一侧眸就有无数下属为?她奔走。
此刻她脸上放肆妖异的朱花妖纹也显现出来,兽瞳竖立,死死盯着?神君规矩抱着?道人的?手。
“裴子衿, 你找死。”
系统:‘!!’
楚纤:‘嗯?’
系统:‘……宿主,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楚纤:‘你已经表现出坏事发生的?恐惧了。’
系统:‘QAQ’
听见曾用过的?俗名, 神君面上依旧没有波动。
世间有三位神祇,为?天地化身、不?死不?灭, 分别为?碧霞神君、长明?神君与长义神君, 受天道法则所管。
天道给了他们历劫机缘,每百年下凡一次。
劫难越小,他们被天道剥夺的?本源之力就?会?越多, 直至与天地彻底分割开来, 成?为?天道之下万物?族群中的?一个。
神本不?是族群,如天地一般没有七情六欲, 更?不?会?插.手万物?规律。
若被天道这样一层一层剥削下去, 他们迟早沦为?与人族、仙族、鬼族无异的?神族。
其他二位神的?本源之力已经很微弱了, 在?即将陨落的?边沿。若长明?神君的?本源之力再弱一些,天道就?能将她们一起打下神坛。
长明?寻了数万年机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本源渐渐衰竭, 她毫无办法。
直到裴子?衿这一世的?劫。
裴小云, 商人之女,本该轻易折损在?落凤山, 草草历经死劫飞升,然后天道理?所当然该削她一层本源。
可她偏偏被国师边关月所救,活到了林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还阴差阳错捡了‘灭妖功德’‘救世功德’,渡了‘生死劫’‘情劫’‘贪劫’‘病劫’……在?林国绝佳气运的?滋润下直接飞升。
短短一世竟比过了她数万年的?钻营, 本源之力大?盛,天道已然压不?住她。
如今的?长明?神君是三位神君之首,亦有与天道谈判对峙的?资格,无所畏惧。
她却懒得折腾天道,只觉得九重天空荡得很,想找当初枉死的?国师上来。
法则管不?住长明?神君,她自不?必畏惧,甚至能随时更?改。
一个是三界管不?着?的?半妖,一个是天道限制不?住的?神君,系统就?差求爹爹告奶奶希望她们千万别打起来。
卧槽别把世界打塌了啊!它一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系统哪里赔得起!把宿主卖了都——
系统顿住了。
哦,把宿主卖了倒是能赔得起,那位大?人一定会?出个好?价钱。
这样一想,系统不?慌了。
打吧打吧,它想嗑数据瓜子?,正好?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呢!-
‘我与天地同寿。’
神君淡淡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抱起道人后眸中颜色反而变浅了些,凡间的?光轻轻晃进去聚成?一层温润光晕。
这话是实话不?假,可此刻说出口?总觉带了几?分嘲弄,似是不?屑妖狐出口?就?死不?死的?——死是什么?我生来就?不?死,你这只妖狐无知得可笑。
“哦?”
妖狐咧开一嘴尖牙:“那杀你还挺简单,捅个天裂个地就?行??”
她的?尖牙仿佛无形之中撕开神君背后的?天道规则——谁说天地就?能长存?你以为?与天地同个寿就?了不?起啦?不?是我无知,是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在?历过天劫的?半妖眼中,天道、天地都是笑话。
她是无聊才在?北岚玩过家家,又不?是没有翻天覆地的?本事。
那些被她踩在?脚下的?冤魂升腾成?一种糜烂血气缓缓萦绕在?她周围,竟为?她保驾护航撞开神君身上的?淡淡神力。
神君衣衫上的?桃花瓣静静漂浮在?道人身边,轻薄的?粉连成?虚虚的?防护阵法,防止打斗间伤到道人。
系统:‘宿主你说谁会?赢?’
没有反应。
系统:‘哈喽??’
它问了好?几?声没人回应,再一查探,宿主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睡着?了!
系统:‘6!’
哎睡吧睡吧,宿主的?确很累了!反正这两人、啊不?,这一狐一神伤不?到宿主,它担忧个——
系统:‘啊啊啊啊!’
只见妖狐出手狠辣、处处是杀招,她遍寻神君弱点不?成?竟直接朝着?神君怀中的?道人攻去!
妖化了的?长甲随意一划都能在?空中留下浓浓血腥气,像是将空气给撕.裂了。
面上鲜活的?妖纹往外蔓延开来,似疯长的?藤蔓爬满她左右脸、脖颈、肩头,最后连手背都有。
兽瞳带着?极重煞气一眼不?眨,阴冷可怖的?金色冷光如鬼魅在?红绸子?疯舞的?漫天红色中幽幽亮起,一点一点吃灭残留的?桃花香。
妖狐出招极快,配合九条尾巴、红绸子?以及利爪颇有些越打越过瘾的?意思。
她快得不?知疲倦,每每都冲着?道人而去——久而久之,不?由恍惚她就?是来杀道人的?。
若神君此刻丢下道人兀自逃命,她也收不?住杀道人的?招。
‘轰’地一声巨响。
清微楼塌了。
一白一红两道光影极快地窜上半空继续缠斗,一阵一阵碰撞的?威压降下来震得所有人头重脚轻。
地在?颤,天好?像也在?抖,刚过午时的?太阳居然阴阴藏到地平线以下,蒙蒙夜色就?这样弥漫。
在?尖爪即将刺到道人侧脸时,神君身形一滞。
妖狐险些收招不?及,被妖力反噬得唇角溢血,不?得不?以一个漂亮的?翻滚稳稳落到地面——
身上红纱纷飞,根本遮不?住柔韧莹白的?长腿。
“……你还真敢让我杀她?!”
分明?是妖狐自己动杀手,却怪罪别人没有好?好?保护道人,哪里说理?去?
指尖勾去嘴边血丝,妖狐胸口?起伏:“我最后说一遍,将她放下,别用你的?脏手乱摸。”
神君微微收紧臂弯,语调冰冷:‘你蠢么?她的?魂被人招走了,你看不?出来?’
——这大?概是神君诞生以来第一次骂人蠢。
妖狐眯眼,并不?吃这一套:“我管她的?魂在?哪,你先把身体还给我。”
身体她要,魂自然也要。想合作去逮回道人的?魂?我可不?给你白做工,交出身体再说。
只见神君略略往后退了一步,自她衣摆掉下的?桃花瓣纷纷聚拢,瞬间将她身形笼罩。
妖狐抬手挥出一串狐火烤化掉下的?花瓣,等到桃花瓣一片也不?剩,她看都不?看变成?废墟的?清微楼一眼,随即追上-
林国。
偌大?的?地下宫殿里摆着?一只高三四米的?纯金巨笼。
十二位巫族大?能盘腿围坐,手中各执本命法宝,闭眼低声且快速地念着?什么。
随着?本命法宝一个一个丧失光彩,由锁魂链牵着?的?虚影渐渐清晰,依稀能辨认四肢形状。
作为?巫族至宝,锁魂链极难打造,需在?非常苛刻的?条件下由巫族长老亲手锻造,一年不?见得能出一条。
而这座嵌满各色宝石的?金笼中——光是几?十米长的?极品锁魂链就?有数十条,其余短短长长的?链子?毫不?怜惜勾缠在?一起,十分奢侈。
色彩斑斓的?巫蛇缠在?金笼格栅间,密密麻麻,随处可见蛇信子?吐出来,看得人心惊肉跳、魂也能吓飞了。
狭窄细密的?格栅只能勉强伸出去整只手,冰冷坚硬的?黄金将眼前残忍分割成?无数碎片,任哪种风景都大?打折扣。
身着?玄色鹤袍的?女子?静坐一边,浓墨般的?眼锁定那道越来越熟悉的?虚影,红唇一牵。
——扶月倒提醒了她,若只招来阿月的?魂魄,难保不?会?被其余人夺走。
唯有心狠一些,她的?金笼才能有效。
一条锁魂链就?足以锁住魂魄,为?何要那么多?
因每一条锁魂链都直接穿透魂魄,使得魂魄一举一动不?得不?在?锁魂链的?监视下,就?像控制木偶的?线。
心情好?了,任由木偶怎么动都可以,心情不?好?一扯线——木偶不?情愿也得做出她想要的?样子?。
世上将锁魂链这样使用的?狠人恐怕只有皇后一个。
她不?止在?阿月魂魄中打入数条锁魂链,为?避免锁魂链的?操控权落入他人手中,她直接把锁魂链另一端缠进自己魂魄。
锁魂链断,她魂飞魄散-
楚纤尚不?清醒时就?感觉那阵痛意不?曾停过,像有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凿进身体,疼痛永无止境。
待她睁开眼、思绪慢慢清明?,眼前被深色浸染,一刹那以为?自己失明?。
——她正倒在?一位玄袍女子?膝头,混着?檀香的?厚重衣物?压在?背上,原来是这女子?在?轻轻抚摸她。
“不?疼了。乖。”
女子?声音并不?温柔,语调是久居高位的?命令式,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却淡得要命。
四周既不?像房间也不?像室外,自由又不?自由。
楚纤还觉自己身体轻得过分,刚一想起身,便控制不?住突然坐起来,差点撞到玄袍女子?下颌。
她下意识皱眉,开口?要道歉。
玄袍女子?拉住她远离的?身子?,指尖碰上她的?唇瓣,用了些力压住唇瓣开合的?动作,轻笑:“不?准说我不?爱听的?话,若想道歉,只能弄疼我时再道歉,我还没疼呢。”
“……”
这话说出几?分邪性,无论有没有撞到,这歉总是该道的?。
只是触及女子?暗含深意的?眼,楚纤低头,选择性忽略。
“我这样摸你,是不?是更?敏感?”
女子?却不?肯就?此放过她,搭在?她肩上的?手往下滑,沿着?腰线摩挲。
脑子?混乱不?堪的?楚纤有心想拽停女子?堪称冒犯的?动作,但那宽袖一盖,竟将她整个人轻飘飘盖到女子?怀中。
反而像她投怀送抱。
第078章 第78章
楚纤无法调动躯体任何一处去?抵御眼前的亲密, 对方?坠下的一缕青丝如有山重,压得她不断往下沉,却又只能沉到泛着檀香的怀抱中。
她越有起身离去?的念头, 身后?这股重压就越碾得厉害,大有将她压碎的架势。
楚纤感知不到?系统存在, 亦感觉不到后背有什么物体能把她逼到?这种境地。
撑在玄色衣袍上的十指狠狠抓皱了缎面,若换几个方?向仔细辨认, 就能透过指关节直接看到缎面凹凸不平的刺绣。
这是?楚纤脱力后?观察得出?的——她的手指并未根根分明, 有一两?秒像橡皮泥一样黏到?一块,又在她潜意识的抗拒中慢慢分开。
整个过程里,她不痛也不难受, 恢复正常的手指总有一会不受控, 甚至扭曲成常人做不到?的形状。
楚纤:。
盘在格栅间的巫蛇支起上?半截蛇身冲她吐信,两?颗豆大的红眼睛阴阴盯着她。
——不止一条。
在最大的那条巫蛇表现出?对楚纤的兴趣后?, 其余所有蛇莫名调转方?向, 齐齐将蛇头对准楚纤。
场景诡异。
方?才?那些蛇分明在做自己的事, 要?么缠着同?伴蠕动?,要?么吊在笼子上?悠悠晃荡,有的蛇头埋进不知哪一条的蛇身里, 有的蛇尾勾到?一起去?戳笼子上?的宝石……
它们花色艳丽, 明明暗暗又都差不离,根本数不清一堆蛇身里有几条蛇。
楚纤和两?条离她最近的蛇对视片刻, 不甚清明间想起传说?有位头生蛇发、面目狰狞的女妖,一旦看到?女妖的眼就会变成石头。
她从巫蛇的小眼睛里读不出?诅咒,只读出?一点对神奇之物的小小好奇。它们觉得她很奇怪。
人怎能看懂蛇的眼神呢?大概是?她累极了。
紧绷僵硬的身体还未放松下来, 搭在她腰间的手忽而一动?。
“唔!”
像是?手指轻拨琴弦后?带来的阵阵轻颤与?细响,破碎得不成音。
鹤袍女子垂着眼, 仿佛能透过层层衣衫去?看那截怯怯晃动?的腰线。
——的确敏感许多,融合身体的魂魄可不会如此刻这般毫无设防,将所有弱点暴露在旁人面前。
那两?片刺了鹤羽的宽袖似一对沉黑翅膀,轻易将怀中聚形不稳的魂魄缠抱住,一丝缝隙不留。
又分出?些许假意温柔,将她细细颤抖的脑袋搁到?自己肩上?,半是?诱哄:“你也知道你魂魄不全,别乱动?,会散的。”
“……”
目前种种异样终于有了解释。
自她有记忆起,系统简短说?过她先?前是?个药人,死后?重生阴阳界,并未提过她魂魄受损。
“那具名为楚纤的躯壳是?以阴阳界一束桃花枝所化,需避着阳界的日?月光辉行走。”
鹤袍女子虽是?笑着,眼神却阴翳:“尊主好大方?,连去?厄伞也肯借你。”
巫族与?阴阳界一直有往来,她知道去?厄伞归尊主所有,是?阴阳界十大法器之一。
只存在于传说?的东西竟出?现在一个魂魄受损的死人手中,怎能不耐人寻味?
楚纤:。
楚纤曾怀疑自己和尊主的关系,系统当初否定?说?没有,态度却不如它语气那样肯定?。
眼下更令她不解的是?——若她为魂魄状态,鹤袍女子如何抱得住她?压得她几近窒息的力又从何而来?
没有肉.身抵御,鹤袍女子随意碰过的地方?感官如同?放大十倍,她全无之前的记忆,身体反应十分青涩。
轮廓因无法容忍而朦胧不清了起来,战栗之余,楚纤隐约听见有铁链抖动?的脆响。
那声音离她很近很近,好似就在她……身上?。
“待我找到?合适的躯壳再将你的魂魄放进去?。”鹤袍女子眸色深邃,细细抚摸着怀中魂魄,“一定?比桃花枝好。”
金笼外跪坐的十二位巫族大能见状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小心翼翼收了手中法宝,轻手轻脚往外走去?。
不妨刚到?地宫门?口,就被横飞的红绸子捅了个对穿——
巫族最顶尖的高手们连反应都来不及,维持着上?一秒鲜活的表情突兀倒地,死不瞑目。
红绸子仍不肯作罢,卷着地上?十二具血淋淋的尸体缩成茧,几秒后?‘砰’地一声,炸成无数碎布稀稀拉拉掉落。
在这场宛若红雨的背景下,妖狐打着哈欠走进来,赤着的脚踩在铺成一条路的红绸子上?。
金眸微转,地宫内部一览无遗,包括那座能容下五六人的金笼。
妖狐歪歪头,眼尾因困倦生出?一抹淡红来,眼睛却亮了亮。
她喃喃道:“我也要?这样的地宫……”
妖狐对人族认知有限,她根本想不到?造出?地下宫殿去?藏人,只能借别人主意。
与?她同?来的神君:。
神君冷冷看了眼地上?一片狼藉,嫌恶地离她远了些-
密密麻麻的巫蛇似一块花布遮住大半笼身,叫人第一时间无法看清笼中景象。
光听那断断续续的轻喘与?衣料摩擦声,凭空勾出?一幅缠绵图景,连格栅间纠缠到?一块的蛇身都显得过分暧昧。
唇提起的弧度愈深,金眸里席卷的暴戾愈疯。
她也不管金笼中有她想带走的魂魄,干脆利落甩出?去?无数红绸子,大有将其连笼带蛇、人统统绞碎的意味。
皇后?不过是?个巫族,借了林国气运勉强修出?半截神骨,本质还是?肉体凡胎,撞上?这些凶恶的红绸子只有死无全尸的份。
然而杀机逼近,鹤袍女子不疾不徐拢住厚重衣袍将颤抖不已的魂魄抱进怀中,凤眸嘲讽越过扭动?的巫蛇身体去?看露出?狐耳狐尾的大妖。
——红绸子连巫蛇都没打到?就碎成一堆渣。
神君亮了一霎的眸黯淡下来。
她双手抱着道人身体,便用眼睛里藏着的神力去?迎下红绸子。
只一抬眼就有如此大的威力,若让她空出?双手与?妖狐打,怕真能把天地都打崩了。
‘她魂魄再碎,就拼不全了。’
闻言,妖狐美目流转,转到?神君淡漠的脸上?:“那又如何?世上?长她这般模样的道人不难找,再不济我多做几张面具。”
她嗤笑着:“她敢跟别人一同?气我,还活什么?”
她大概觉得这种判决合情合理,好似义不容辞替天行道。
神君沉默-
盘缠在金笼上?的巫蛇不知为何渐渐散开,却不爬回墙角的瓦罐,选择无聊地在金笼边爬来爬去?。
魂魄已经彻底软进了鹤袍女子怀抱。
先?前抗拒着在玄色缎面抓住褶皱,到?现在抓也不抓了,无力垂落两?侧,半张脸都埋在鹤袍女子肩窝中。
楚纤只要?不挣扎,她的魂形就无比稳定?,不会由手指变成拉长的面条或一滩不明液体。
她意识到?自己对魂魄的控制权可能有一半在鹤袍女子手上?,不过她尚未从女子这里感知到?杀意,也不清楚如何摆脱这种困境,便温顺下来,轻哼出?鹤袍女子或许想听的口申口今。
有效取悦了鹤袍女子,使得身上?轻轻重重的爱.抚逐步消停。
直到?笼外一白一红出?现。
楚纤看见‘自己’仍躺在神君怀中,睡颜安详平和,绝不像是?在做噩梦的样子。
这种感觉略有些怪异。
将一个原本的物体拆分出?形与?影,无论分开时间长短,从分离那刻起仿佛就成了两?个拥有自主思想的存在。等到?合.体那日?须得问问双方?是?否愿意削去?一半意识,与?陌生又熟悉的另一个体努力拼凑成整个物体。
楚纤注意到?另一件事。
系统此刻应当发现她魂魄离体,可未采取任何措施,有几种可能,可能性较大的有两?个:一是?不浪费能量直接放弃她这位宿主,二是?情况异常,它反馈给它的上?司正在等待解决办法。
第二种可能不见得是?系统不想解绑,而是?这种情况罕见,系统局必须抓典型案例研究,争取完善对位面的掌控度。
楚纤顺势把她苏醒后?发生的所有事以及所获线索重捋了一遍,思绪纷飞,其实时间不过几瞬。
突然,楚纤不受控从聚满檀香的怀抱中踉跄着站起来。
十几根细长细长的链子绷紧,一端没入魂魄全身,一端牵在鹤袍女子手中。
被压了许久,她的魂魄虚软至极,完全没有起身的力气,那些链子不同?她商量,或是?从膝关节生出?,或是?脖颈钻出?,或是?……
‘哗哗’声越来越大,一根一根拽起她的每一节关节,将她活生生‘支撑’起来,像个人形傀儡。
妖狐金眸亮得妖异:“这东西我也要?炼几条。”
神君冷冷看向皇后?:‘锁魂链。’
“你带不走她。”
亲眼望见臣子飞升的皇后?此刻浅笑着与?神君对视:“这具身体你若喜欢就送你。”
她慢慢起身,略高些的身影站在魂魄身后?,像极了不该露面的幕后?黑手。
“嗯——”
妖狐含笑打断两?人对视,红影闪进笼中,软软垫了小半个脑袋在皇后?肩上?,金眸眨巴眨巴:“要?送我点什么?”
皇后?侧眸:“外面巫族十二条命,本宫还没同?你算。”
妖狐点点头,嘻嘻笑着:“啊呀~怎么算呢?你又打不过我~”
说?完,她眼珠定?到?站立的魂魄身上?:“总不能靠这个东西收服我吧?你知道,这种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我——”
皇后?淡淡开口:“真如此,你就不会追来,更不会对她下死手。”
妖狐笑意一僵,竖瞳骤然亮起,不善盯住皇后?,似是?用兽瞳逼迫她不准再说?下去?。
皇后?拨开她的脑袋,继续道:“你知道她是?谁,演的好玩么?”-
“不好玩。”
沉默几秒,妖狐面上?又挂着娇艳笑容:“我看你们才?好玩——抱着一个替身说?她没死,锁着一个残魂以为她离不开了。”
“你说?这是?月月?”
妖狐极不客气地一扯半空中绷紧的锁魂链,拉得魂魄肩头一歪,双腿却因另外几条锁魂链而牢牢站稳,姿态怪异。
妖狐金眸阴冷:“月月是?人,不是?什么桃花枝,更不是?阴阳界使者。”
要?说?到?后?面的话时,她松开链子,竟是?痴痴地笑起来:“是?为我挡天劫死的。”
她双手捧着脸,脑袋歪歪笑得漂亮又纯真,像是?一个炫耀心爱玩具的小孩。
“她很爱我,所以才?会死。这些没死的——”妖狐语气又幽幽低沉下去?,似是?深藏水底的海妖诅咒,“都不是?她。”
[黑化值+5]
一分钟内,妖狐从极喜到?极恨,各样情绪在她脸上?如泼翻的调色盘一塌糊涂。
她不屑去?看那道被人操控的魂魄,红袖翻飞,眨眼间离开金笼,闪至远处。
皇后?与?神君的注意力难得统一分给了妖狐,她们没料到?毫无攻击力的‘傀儡’竟不惧消亡地挖出?锁魂链一端,狠狠从烂成一个窟窿的魂中扯出?来——
形魂立即支撑不住地瘫软在地,她的双腿稳不住人形,成了一滩类似泥的不明物体。
皇后?手中一重,失去?目标的锁魂链重新飞回手里,等待下一次绑定?。
魂魄没有停止,已经稳不住五官的脸一片木然,继续动?手去?找下一根链子的所在地——好找得很,她魂魄里全是?链子。
若坐视她这样扯下去?,再有两?根锁魂链离去?她就能魂飞魄散,这是?极伤魂魄的解法,当真是?不要?命了。
鹤袍女子一把握住她的手,狠戾道:“你敢!”
“……她说?了我想说?的话。”魂魄虚弱的声音响起,“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顿了顿,她强调着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我不是?她。”
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差别是?经历。
属于国师边关月的经历并未存在她的记忆,在一无所知的条件下偏要?证明她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难度颇高。
新的记忆会不断覆盖旧的记忆,直到?新的经历锻造成新的、成长后?的人。
若直接摒弃旧的记忆不要?,哪怕灵魂仍然是?那个灵魂,性格、嗜好、甚至心理性别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这样,还能看做是?同?一个人么?
若只因灵魂相同?而愿勉强接受全然不同?的陌生人,究竟是?在意她的灵魂,还是?在意自己在她身上?花费的时间?
同?样,若灵魂不同?而接受同?样躯壳中性情一致的爱人,究竟是?爱某种特?定?性格,还是?自欺欺人?
十年前的人与?十年后?的人尚且不能被称作完全相同?的一个人,更何况她如今残魂一缕,与?完整的国师边关月的确没什么相像的地方?了。
半妖性情凉薄,只在乎国师最后?给她留下的堪称浓烈的爱,却又何尝不是?看清本质了呢。
第079章 第79章
闻言, 背对金笼的妖狐倒是纡尊降贵侧身瞥了小魂魄一眼。
那魂魄可怜得很,刚抽出?的?锁魂链又被靠近的鹤袍女子硬塞回去,带出?阵阵急促轻喘。
拼命证明?自?己不是故人、为此不惜搭上魂命的行?径在这两位面前?就是以卵击石, 她是与不是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下?一秒,有人说:
“你是谁, 不由你自己决定。”
逼近的?眼中墨色沉沉,皇后幽幽道:“从?前?, 你的?一切由我赋予, 今后亦无法逃脱。”
锁魂链宛若附和般抖出?‘哗哗’声响,扯到灵魂深处,痛得整个?魂魄如煮沸的?水咕噜咕噜往外翻花。
似是笃定往后不会有多少和平时光, 她干脆就此剥夺自?身苦痛的?权利, 于今日实践如何在刀刀锥心的?苦海中挣扎。
除去几声忽略不计的?喘息,不断扭曲变形的?魂魄不再发出?其他声音。
这实在算不上有趣的?画面令妖狐嘴角下?撇。
那堆魂魄都凝聚不成人形了, 哪怕热爱酷刑的?陆婵在这也懒得多玩一会。
说到陆婵, 妖狐想起她宅子养的?那个?小女奴似乎有些本事, 能造出?医死?人的?丹丸?
说不定比道人更?适合炼药人呢。
妖狐又想起面具宫女汇报说小女奴有几分像自?己……她来了兴趣。
只见红影一晃,方才还猖獗到恨不得占有整间地下?宫殿的?红绸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狐用的?妖术,从?头到尾没发出?丁点声响, 可鹤袍女子不动声色望过去的?眼神精准掌握时机, 既抓住那片红影散去的?最后一秒,也令妖狐无从?觉察。
神君往前?一步, 皇后看也不看她:“我不会让她回这具躯壳。”
‘她回不去了。’
神君凝视着?无数条躁动不堪的?锁魂链,语气淡漠:‘你没给她后路。’
锁魂链,顾名思义专门捉魂、固魂。
一两条就足以困死?一个?死?人魂魄, 这么多条——楚纤的?魂已?经不能再找新身体了,甚至不能离皇后太远, 否则锁魂链一断后果不堪设想。
神君说的?自?然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作为操作者,皇后比十二位倒下?的?巫族大能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轻笑两声,竟像是诚心发问:“那真遗憾,无所?不能的?神君也没有办法么?”
神君不欲与她兜圈子,只说:‘以你血肉,可以为她塑身。’
“——哦?”鹤袍女子拉长语调。
魂魄锁在她精心制造的?地下?宫殿可正如她所?愿呢?她何必挖自?己血肉去助了别人好?事?难不成她看起来比清心寡欲的?神君还慈悲?
神君不言。
正在此时,虚影半透明?的?手拉上了皇后宽袖。
似是被上面凸起的?刺绣硌得难受,虚影曾下?意识缩回好?不容易聚成的?手指,又在皇后的?注视下?慢慢伸出?,坚定又可怜。
“我……能帮你们,杀她。”-
一个?时辰后。
系统:‘卧槽卧槽卧槽!!’
满屏的?感叹号险些戳得楚纤神魂再次移位。
她暂且放下?系统,去看床榻上双眼缠着?白布的?鹤袍女子。
有神君做法,摘下?眼睛如同取下?发簪般随意自?然,不见血腥,又在法术催动下?极快幻化成人身,将虚弱的?魂魄慢慢送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神君抱着?怀中不曾放下?的?道人离开,屋内残存淡淡桃花香。
白布下?的?眼眶平坦,不见眼珠突出?,从?此她就是个?眼不能视物?、需处处依仗下?人的?盲女了。
景仪宫纵有她的?诸多亲信,又有谁能真正替代那双眼睛?
“阿月。”
鹤袍女子一抬手,床边发怔的?人便慌忙凑近,深深低下?头,沉默等待那只手摸索着?碰上来。
她的?手往下?,才摸到这人的?发。
“你跪着??”鹤袍女子微微侧脸,白布正对着?她的?方向。
“……”
“觉得亏欠我?”
“……”
“呵。”
鹤袍女子不像个?才失去双眼的?人,她不仅将眼前?黑暗适应得极好?,还从?容掌握着?话语权——倒像是挖别人双眼的?那种人。
“你的?确欠我,阿月。任务一完成,你必须回到我身边。”她红唇勾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我眼一盲,多得是要骗我的?不轨之徒,你可别离开太久。”
她声声唤的?‘阿月’,正是一个?倔强灵魂宁死?也不肯接受的?身份。
可如今,拥有她一部分血肉的?灵魂没了倔强资格,叫什么都得答应了。
“……是。”
这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与边关月有七分相?似、眉眼更?清冷的?脸。
光听这话,谁能想到皇后只要一动念头——远在千里之外的?楚纤就能痛不欲生?呢?
神君走前?交代楚纤须每月回皇后身边一趟,与她待足十二个?时辰,稳定魂魄-
系统:‘我已?经上报了!这种情况简直见所?未见啊!按理说魂魄离体我也能跟着?呀!’
楚纤:‘等待解决吧。’
系统:‘哎,我都看见啦,宿主您受苦辽!隔空摸摸!’
楚纤:‘多谢。’
系统神秘兮兮:‘还有还有,您知道神君大人为啥这么快走了咩?’
楚纤:‘沾走我魂魄了么?沾了多少?’
系统:‘……’
什么都瞒不过宿主你!
系统大概有些不服,它问:‘她偷偷传音啦?’
楚纤:‘无。’
神君追来此地是为何?没达到目的?会走?
身为九重天之上傲立云端的?神君,她必定自?负自?傲,我等凡人在她眼中不过沧海一粟。
她此行?非要带‘边关月’回九重天,这是谁也不能更?改的?结局。
楚纤这只魂被锁魂链困到皇后身边,即使换了身体也不得不依存皇后而生?,不能完全属于神君。
故而她毫不留情从?楚纤魂魄中拽走不知几魂几魄,想温养进道人身体——这才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边关月。
由她亲手制造,亲自?养成,共享神位,相?伴永生?永世。
她是神君,她不会向人类渴求情感,她高居神坛。
系统:‘好?吧好?吧,沾了三分之一!希望不要影响我们之后的?任务……’
它没说太直接,楚纤听出?来了:‘我的?魂魄还能支撑几次穿越?’
系统唉声叹气:‘下?次,或者下?下?次?得看我们抽中什么位面任务呀,而且您这任务没结束呢,不知道离开时剩多少……’
说完,系统嘀嘀咕咕:‘就算把宿主您送给那位大人,魂魄也不至于缺残成这样呀!我从?未见过那位大人像在乎您这样在乎谁,她绝对不会让您受这种伤害的?……哎。’
楚纤笑:‘嗯,下?次遇见她记得问问还收不收残魂。’
系统恼羞成怒:‘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心疼宿主受伤嘛!魂魄受损问题可大了去了!’
若宿主魂魄虚弱到无法进行?穿越,它就会自?动解绑,然后去找新宿主——对它没有损害呀。
楚纤:‘再次多谢你。’
系统哼唧:‘我肯定是希望宿主越来越好?啦!’-
一月后。
北岚。
清微楼倒了重建,速度极其惊人,不到半月就已?初具规模、一月满便能住人了。
只是比起先前?的?内有乾坤,如今的?清微楼外面看是三层,里面也是三层,普通得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
清微楼依旧招收五湖四海的?道士天师,依旧由太清司主人陆婵审理。
不过这次情况不同,清微楼主人兼北岚国师有了人选,正是陆婵。
贵妃格外宠信陆大人,大事要事统统交给她办。有贵妃支持,陆婵越发肆无忌惮,行?事作风无比狠辣,走哪哪血流成河。
她手底下?的?清微楼与太清司哪里是修道成仙的?地方,分明?是她的?‘凶器’。
但?凡听见不利贵妃或自?己的?言论,她想方设法也要给人安上各种罪名,逮回清微楼折磨,甚至借此铲除政敌。
鱼肠随陆婵一同住进清微楼,她仍是奴籍,却只用伺候陆婵一人,身边反而多了两个?刚满十四的?小丫头照顾她。
入秋后,死?牢中一批一批的?囚犯推出?去问斩,行?刑官斩得手抖,一回家便烧香拜佛希望撇清罪孽。
鱼肠知道他们很多无辜,只是得罪了贵妃——陆大人最不能听人说贵妃哪句不好?,杀人都是轻的?,拖回清微楼折磨才真真生?不如死?。
宁照城人数骤减,常常大白天街上也不见几个?人,宛若死?城。
百姓怕,大臣怕,陆婵恶名传扬极快,短短一月就连外来做生?意的?商人都没了踪迹。
鱼肠以为陆婵再怎样也不会对身边人下?手——直到陆婵那日去见贵妃,回来后满脸阴郁,推着?鱼肠去床边想以此泄愤。
不想跟在她身边的?那两个?小丫头看出?她不情愿,上前?手脚并用欲驱赶陆婵,险些被陆婵一刀劈死?。
后来陆婵铁了心要杀这两个?小丫头,还骂鱼肠不配被人伺候,将她发配去清微楼最底层做粗活,给那群道人洗衣做饭什么的?……
鱼肠不觉辛苦,她只想为那两个?小丫头求情,可她越求陆婵越生?气,两个?小丫头被打入死?牢,三日后问斩。
第二日夜,有一蒙面人劫狱救走两个?年纪轻的?婢女——陆大人下?死?令全国通缉,画像上正是鱼肠的?脸及其生?平。
死?牢中少了两个?小丫头不错,却多了鱼肠家五十二口人-
那日劫狱,鱼肠在火光中与白衣女官对视,对方面目狰狞,让人放箭射死?她护着?的?婢女。
为了挡住那些箭,鱼肠伤得极重,她一左一右抱着?小丫头勉强逃脱,很快倒在宫墙外人事不省。
昏迷前?,她将身上仅剩的?银子和早就准备的?籍贯给了出?去,让她们搭乘水路离开宁照。
她以为自?己要么失血过多死?在宫墙边,要么被白衣女官抓回去严刑拷打——
她怎么也想不到能再次遇见道人。
道人仍是一身怪模怪样的?道袍,黑伞收在桌面放着?,坠着?的?小银刀时不时被过堂风吹得叮叮作响。
明?明?是银刀,却无半点杀意,倒像风铃,一声一声清脆悦耳,恍惚间被它拉扯着?浑身放松,潜意识总会以为到了安全地方。
许久未见,道人比印象中更?好?看几分,清冷冷的?眉眼一笑便如雪化,有一番无以形容的?绵绵春意。
“别动。”
摁下?鱼肠的?肩,轻轻摇头示意鱼肠先不要开口,接着?含笑注视她一会,道人说:“你的?名字很衬你,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好?么?”
第080章 第80章
刑场。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 姓宋的监斩官膀大腰圆,肥肉挤满整个圈椅,抬手擦汗, 椅子也跟着他颤颤巍巍。
他笑成小缝儿的眼睛小心翼翼看向白衣女官,讨好说:“陆大人, 时辰过了,您……”
女官负手而立, 头也不回道:“再等。”
“哎哎。”
尽管女官背后没长眼睛, 监斩官亦是一脸赔笑,在圈椅中?点头哈腰,也不怕把细细的椅腿折腾断了。
台下?五十二口貌似与陆大人有些关联, 据说一开始陆大人是想继续关着?他们, 结果贵妃金口玉言令陆大人立即斩首示众,还要她亲自监刑。
这不, 白露宫的面具宫女都调了几个过来, 确保一切顺利。
午时过了, 拖了又拖,陆大人连个借口也不找,就目光沉沉扫视周围群众, 表情隐怒, 像是在等某个人跳出来自投罗网。
今年斩的死囚太多,百姓本不爱搭理这热闹, 要不是前几日?劫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今日?过了午时又不动刀,这群畏首畏尾的布衣白丁哪会往这边凑。
和?陆阎王共事已?经够可怕了,偏偏这祖宗大庭广众违逆娘娘金令, 拖着?现场这么多大的小的一起?死……她不松嘴,他哪敢动刀啊。
监斩官往面具宫女那偷偷使眼色, 这几个女的就是不动——不是确保顺利吗!您几位看现在顺利吗!
到头来,还不是谁官低谁背锅。
监斩官一想到自己这乌纱帽还没捂热就得掉便无比心烦,听着?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更是火大,一连拍了好几下?桌子命他们闭嘴。
蠢民!蠢民!他烦躁地想,也不怕把?陆阎王惹恼了就地给他们人头全摘了!
台下?跪着?的五十二人正是鱼肠亲属。
城西正德医馆的老郎中?夫妇是她敬重的祖父祖母,年近古稀、两鬓花白,跪久了昏一阵醒一阵,眼瞧着?都撑不到上断头台了。
中?年男子是她父亲,半月前为给女儿鱼肠采药不幸自山上跌下?,这腿上还包着?伤,面色铁青,早已?熬不住了。
鱼肠母亲在狱中?受了陆婵的刑罚,四肢染血,不成人形。
其余几十位男女老少皆狼狈不堪,几岁的孩童没了往日?活泼、死气?沉沉地跪在那,小胳膊小腿被麻绳绑得死紧,身边横着?的白刀冷冷映着?他仓惶绝望的小脸。
围观的都是身穿布衣、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有的为老郎中?而来,怯怯喊着?求情的话?,有的是以为今日?砍不成了,想看怎么个救命法……
但凡家有闲钱的贵人都不往这边跑,谁还能跑到陆阎王面前去送死啊?
今儿个若不让她得偿所愿,回头砍了五十二个头不知足拉场外随便几个进来继续消火你说你死得冤不冤……
所以啊,贵人们或许坐在家中?嘲讽地想,爱看热闹的无知之众命才便宜呢。
‘叮叮’
现场无比嘈杂,这阵轻响却?万分诡异传入陆婵耳中?。
她眼神一凛,刚一侧脸,身边静静站立的面具宫女忽而抽刀往前一送——
叮叮的急响骤然一停,宫女砍了个空,倒是收刀时不小心刮到躲闪不急的宋监斩官的乌纱帽。
“啊啊啊啊!饶命!娘娘饶命!大人饶命!”
那滩肥肉‘咯哒’一声坐裂围椅,摔了个狗吃屎,又连滚带爬爬到一边,抱住剩下?一半的乌纱帽连连磕头。
可笑的是他太胖了,这头也不能磕实到地上,看起?来就很不诚心。
不过在场几人也无暇顾及饶不饶他命,陆婵冷冷盯着?似是被一阵风吹到高台上的黑袍道?人,手指捏了捏扳指。
那人手中?慢慢转着?伞柄,银刀悠悠晃出冷意。
于面具宫女面前站定,道?人垂眸去看宫女腰间出鞘的刀,唇轻轻提起?弧度,笑说:“翠微。”
宫女的脸盖在木然的纯白面具下?辨不清情绪,她下?意识将刀尖挪开,没对准道?人命门。
道?人腰间仍挂着?不少金玉饰品,胸前垂着?串红璎珞,挂着?二指宽的白玉佩,里头雕了只玩玉珠的貔貅。
在众多名贵物什中?,左腰侧坠着?的双鱼木牌就显得寒碜多了,只是道?人容貌气?质皆上等,戴在她腰间也不觉丑陋。
陆婵一眼认出这木牌出自谁手,她面色阴得能滴出水来,手一用?力——
竟是直接将她戴了许久的扳指掰碎了!
良久,一抹细粉自她指间飘落,看得一旁的宋监斩手脚一软,哆哆嗦嗦连个‘求’字也说不出了。
“别气?,别气?。”道?人不大走心地劝,“一个木牌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她温和?笑笑:“我比不上您在她心中?的地位,我知道?。”
陆婵盯着?她,低声斥道?:“还不拿下??!!”
面具宫女才一动作,戴着?白蚕丝的手轻飘飘摁上宫女的肩,宫女不动了。
伞面轻抬,道?人那张脸幽幽自宫女肩后显现,漂亮得有几分妖异:“陆大人还记不记得鱼肠姑娘给您的丹药?”
谁也没看清她如何转到宫女后面。
陆婵面无表情。
道?人:“我的确昧了两颗,惭愧。”
陆婵扯了下?嘴角。
道?人:“不过每日?两粒的数目是没错的,那么——陆大人猜猜,您吃的其中?两颗丹药,被我换做了什么?”
陆婵:。
陆婵:“可笑,你说什么我就得信什么?”
话?虽如此,她仍细细回味当?初吃的药丸口感是否有异。
回想起?来才发觉,她有时被道?人气?得根本来不及品尝,直接嚼了吞了,味道?……
陆婵眼中?杀意乍现。
每回都是道?人喂她,她竟从未怀疑药丸有异。到底是打心底里因‘鱼肠送来’四个字而下?意识信任,还是自负道?人没有胆量亲自下?毒所以每每被人转移注意力?
道?人观察到了,她笑:“别紧张,陆大人如今还活得很好,可见毒性稳定,非毒发日?不折腾人。”
陆婵手上已?没什么可以捏成粉的了,故而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亦是情有可原。
看来这位陆大人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挺狠——
只是这狠有用?么?在乎她、怕她受伤的人可不在此处。敌人见她失态只会乘胜追击,直至将小小一枚伤口变成大大血窟窿为止。
道?人一声叹息,满足道?:“此毒可献给娘娘,想必娘娘会高兴的。”
语罢,她拿开手,笑吟吟站在一边,说:“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面具宫女只觉肩上一轻,却?始终无法转身把?刀横在散发淡淡清香的那人脖间——她愣怔着?没有回头,便被几番催促不得、亲自过来抽走她刀的陆婵推开。
“……鱼肠在哪?!”
这刀削铁如泥,倒是好刀,一蹭上那层皮顷刻间见了血。
道?人低眸与刀面上的虚影对视,轻声又念一遍:“我的话?,说完了。”
我的刀,也该出鞘了-
道?人身法诡异,招招是要打趴陆婵的狠戾。
前半段执伞与陆婵打,只用?伞柄抵御她刺过来的刀刃,腰身或转或弯似妖似魅,极近的距离偏偏就没让陆婵刺中?一次,就跟玩儿一样?。
只听得叮叮当?当?的环佩银刀相击脆响,在这样?猛烈的攻势下?竟还能担忧起?她腰间贵宝会不会就此撞碎撞裂。
她抽出伞柄中?那把?短小精美宛若艺术品的匕首,执伞的手一挥——
墨伞脱手飞远,如有生机般冲着?高台极速绕了几圈,银刀旋出刺目光影,逼退台下?所有想上来的兵士。
翠微抬手拦住其余面具宫女想冲上前的动作,轻轻摇头。
白露宫宫女并无上下?级之分,翠微也与其他名字一样?是道?人给的没什么特别,她无权指挥别人。
但她们的确停下?了。
一刻钟后。
道?人指尖沾了点脖颈间的血,放在日?光下?观赏,又叹:“这血的颜色,还是不够深。”
“……你真以为你能做出药人?”陆婵倒在一滩桌椅碎片中?,吐了口血,“疯子。”
道?人静立在日?光下?,微微合眼似是感受久违的温度。
脑海中?有模糊碎片闪过,仿佛曾几何时她也这么干过。
皇后眼化作的身体?不惧日?月,去厄伞带与不带都不怕魂飞魄散了。只是这伞的花样?她还挺喜欢,带着?也无妨-
一段红绸子自远处飞来,‘砰’地一下?撞开道?人周围的人堪堪停在她面前。
台下?有身着?金甲的禁卫驱散躁动民众,面具宫女上前来请道?人回宫。
道?人百无聊赖转着?伞,轻轻笑:“我只是来劫法场,我不见娘娘。”
悬停的红绸子抽搐一下?,似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在她眼前绕来绕去直到被道?人一手抓住。
它没骨头般缠在道?人手上,贴得很紧。
饶是戴了面具,也能感觉到宫女狠狠愣了一下?。
道?人方才说——要将毒药献给娘娘,怎么现在又不见了呢?
“你们双手没有沾我的血,回去不好交差。”道?人猛地攥住伞柄,银刀一停,她温柔道?,“动手吧。”
陆婵拭去唇边的血,靠在墙边看那道?黑影很快被众人围堵到看不见了。
“……疯子。”她又骂了一遍-
鱼肠不知道?人如何在她昏迷的半个时辰内带回她家五十二口人,听母亲断断续续讲述刑场上的故事,鱼肠惊得面色发白——
道?人回来后便倚在窗边看院子里的枯藤。
她钱多得很,却?买下?这处偏僻又荒凉的院子做落脚处,除了喜欢看这些衰败景色别无他想。
鱼肠在表妹的搀扶下?慢慢吞吞走到道?人身边,声音低柔:“我……不知怎么感谢您。”
道?人回头看她,身体?懒散着?没有站正。
鱼肠继续说:“您上次问我,那些药丸从哪里来,我愿……”
“抱歉,请稍等。”道?人亦是温和?,“你想让你的家人离开宁照城吗?”
“……”鱼肠嘴唇动了动,眸色黯然,“只能这样?了。”
谁比她更清楚陆婵的手段?掘地三尺也会将她们这一屋子人一个一个挖出来,哪怕是死了,也得扒皮放血在骨头上刻羞辱的字。
“老爷子老太太不适合奔波劳累,你父亲母亲也需要养伤、恢复元气?,还有,”道?人说到这停了停,她眼睛往外看,去看院子另一角正在玩泥巴的小孩,“他还在念?我记得是在一位颇负盛名的老先生家中?,此刻走了,很不划算。”
小孩路上本闷闷不乐,道?人摘下?鱼肠送她的双鱼木牌哄他玩,又买了带肉馅的包子和?甜茶。
这么一吃一喝,小孩脸上终于红润了些,走路也能蹦跳几下?了。
“……是。”不由跟着?道?人眼神去看恢复点气?色的孩子,鱼肠心中?愧疚难当?,低声说,“是我拖累了……”
“所以。”
道?人单手撑住墙,微微笑了:“你不仅需要告诉我那枚丹药的秘方、怎么得来的,还得不吝赐教,助我炼药人。”
“我可以让你全家人在宁照城中?活下?去,让那位陆大人给你当?家奴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