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追溯起来,不过是有限的像素不高的动态照片的集合。
人们能做的,无非选择沉溺或是遗忘。
慕与潇还记得,为数不多的几次跟柳墨合影时的场景。
第一张,是柳墨爸跟继母婚后办酒席,她初见到柳墨。
在一桌吃饭时,被一个带了相机的亲戚拍下来,整桌人里,她跟柳墨刚好在镜头正中,也只有她俩不在笑。
柳墨面无表情,她也是。
柳墨在那个场合里不开心很正常,慕与潇则是因为不想面对镜头。
而且那天她妈因为看不惯就没去,她象征着亲戚间的体面,跟舅妈去吃酒,所以很紧张。
十几年过去,慕与潇家里还有那张照片,当时洗出来每家都送了。
她妈看在女儿入镜的份上,也就勉为其难放进了相册。偶尔翻出来看到,会说:“柳墨长得真不如我潇潇,小家子气,看着就不好相处。”
因为是亲妈,所以才觉得自己女儿比所有同龄人都好看。
也因为是亲妈,她这样恶意评价柳墨,慕与潇没有怨她。
只是给她配了副很贵的老花镜。
韦安如在柳墨的呼唤下小跑回到座位,“什么事,急着走啊?”
“与潇明天想去染头发,她说她以后不会再染这个颜色了,让我们珍惜。她提议,不如我们都跟她拍张照片,留作纪念。”
慕与潇:又我?
她还能怎么说呢,只能对着韦安如点了点头,“是我说的。”
no,好刻意啊!
她补充:“这趟是我染发之后第一次出差,还是回老家,所以……值得纪念。”
心跳咚咚响,在她的耳朵里形成噪音。
一是因为又跟朋友撒了谎,二是因为做了柳墨的帮凶,心甘情愿的那种。
想着刚才柳墨的答话。
她问柳墨拿什么来换,未必真想讨要什么,可柳墨的语气听上去真都能给。
一百万能给吗?
十万也行。
抛开儿女情长,占满铜臭味的打工人如是想。
柳墨很聪明,没有突兀地拉着慕与潇合影,让韦安如生疑。
她先点开了自拍。
饭馆别的地方装修可能省了不少,灯照却极给力,光从上面打下来,原相机里的脸居然也有几分看头。
“要开美颜吗?”柳墨询问。
韦安如忙说不用,“没事,原相机更好,别怕不好看,后期我p一p就行。”
柳墨脸靠前,在画面中间,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打底衫,简约但极修身。
慕与潇跟韦安如则略靠后,一左一右,美化着构图。
韦安如卫衣是黑色,慕与潇没穿外套,里面还是常穿的白色衬衫。
于是韦安如没过脑子:“跟黑白无常站在后面一样。”
“……”
慕与潇跟柳墨不约而同地看她一眼,她立即反应过来,拍了下桌子,“呸呸呸,晦气话。”
自拍结束后,柳墨步入正题:“来,我帮你俩拍张合照,然后安如帮我跟与潇拍一张。”
“好嘞。”
早上那会,因为慕与潇身上出现柳墨专属的味道,她又知道与潇的性取向,怕与潇坠入爱河。
加上搞艺术的人没太多直的,所以她怀疑过柳墨那么几个瞬间。
但是,那怀疑就是闲着无聊给自己找乐子。她发现柳墨对谁都算得上亲和,说话和做事就是温柔,而且幽默,爱开玩笑,也不止对慕与潇。
所以她有点不好意思,心想真能给自己朋友脸上贴金,搞得人家那么一优秀的年轻书法家,就得看上她朋友似的。
因此韦安如此刻一点没感觉哪有问题,她也发自肺腑地认为橙毛慕与潇是春末限定,是得拍下来纪念。
以后看不见了,她时不时还能翻出来跟大家回味呢。
至于柳墨为什么拍,韦安如没心思多去考虑。
可能看与潇好看或者可爱,也可能出于礼貌,与潇自己提出合照,人家能讲“我不想拍嘛”。
韦安如乐呵呵接受了安排,轮到她帮两人拍时,她透过镜头发现慕与潇上身是僵硬的。
这位小记者坐得笔直,远没有刚才跟她拍时的自然放松。
还是认生!
好在柳老师上道,将身子跟头都微微偏向她。
但韦安如还是发现这拍出来不够和谐,指挥说:“与潇,你上身舒展一下,嘴巴笑笑,不要假笑。哎,对了,很好看。好了,现在往右侧靠一靠。”
慕与潇一一听话地配合了,才往右靠过去,柳墨极为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半边身子跟着一麻,好似被上了枷锁,不能动弹。
公共场合跟柳墨这么亲密,她不适应。
“好好好,别动,特别好。”
韦安如按下了拍摄键。
拍完,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蹦出来,这两个人有一点般配。
这餐柳墨请,也没人跟她抢,柜台结完账,三人不紧不慢地走出人声沸腾处。
九点多的夜风更凉,月亮像被笼了一层面纱,风将街道上轻的废弃包装袋吹得一滚再滚。
韦安如的卫衣不够保暖,一出门就挽住了慕与潇,依偎过去取暖,“绍城风这么寒呢。”
慕与潇并不吝啬,空置的手搭在她小臂上,“是你穿少了。”
“你爱我吗?”
“显然是不爱。”慕与潇诚实。
“你爱,把你外套脱给我。”韦安如过嘴瘾。
“我里面衬衫很薄。”
“不管。”
柳墨听着她俩以彼此熟悉的方式开玩笑,看着她们的姿势。
她左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右手心,在光线暗淡的街道,面上没有一丝的笑意,像卸下来一张面具。
她心想,如果今天没有建议慕与潇换身衣服,韦安如这样靠着慕与潇,是不是还能闻到自己的味道。
还是跟从前一样,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跟与潇的事。
她心底生出浓浓的烦躁。
她也感觉到风是寒的,她不喜欢绍城的春天。
回去还是慕与潇开车,旁边坐的仍旧是柳墨。
韦安如吃饱喝足,坐在后排准备“开工”,“柳老师,刚才拍的图片发一下。”
于是晚上十点,新创建的工作群里再次出现了几张照片。
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三人的怼脸自拍,以及两张跟橙毛与潇的“打卡”图。
[陈夏:?]
韦安如随后跟了一张偷拍,写着“马三家常菜”的旧菜单外,两只若隐若现绷出青筋的手。
菜单里埋着张脸,顶上露出一点额头跟扎起来的橙发。
一只戴了镯子的纤细玉手放在橙发发顶,手的主人站立着,看得出来正与他人交谈。
她穿着白色半身裙配紫衣,图片只拍到肩膀。
[陈夏:?]
等红灯时看到消息的的慕与潇,[?]
[柳墨:(点赞)]
陈夏当即修改群名为“柳墨专属工作群”。
[柳墨:我跟与潇的合照,是不是显得有点大小眼啊,帮我修一下。]
[韦安如:收到!]
于此同时,慕与潇收到一条来自妈妈的消息。
[潇潇,你睡了吗?你在哪儿出差啊,妈妈想你了,可以视个频吗?]
柳墨在下车前瞥见她在看,停下开车门的姿势,轻声说:“直接把我们合照发过去。”
慕与潇不赞成,顺口吐槽:“那真是哄堂大孝了姐姐。”
说完她一愣,这是韦安如曾经跟她说过的谐音话,她无意间就学会了。
莫名多喊了柳墨一声姐。
柳墨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