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淬进了特色菜里,人气旺到喧嚷的饭馆,在素朴的装修中透露出一种扫地僧般的气质。
还没吃到嘴里,已经闻出来这家的菜不会难吃。
“哎哟,墨墨,舅妈真是都好几年没看到你了。你妈给我看过你的视频,你本来就会写字,现在又做起博主啦。上镜真漂亮,我看到就说感觉都不认识了,哪像我们生活里能遇到的人啊。”
柳墨谦和地笑说:“舅妈,我就是偶尔拍拍写字的视频,没有多厉害。视频加了滤镜,谁都好看,真人一见也普通吧。您是自家人,看我才哪哪都好,我听了要骄傲了。”
慕与潇闻着塑封纸页上的陈年旧油味,不明觉厉,柳墨真是社交界的大牛。
学到了。
“还不厉害啊,你现在多红,我同事家的小孩都知道你。还让我见到你帮忙要签名,我都答应过了呢。今天就算了,改天再见,你给舅妈签一张啊。”
“好好好,还不是舅妈一句话的事。”
说罢,舅妈来了句:“你说你朋友也不嫌闷,别再睡着了。”
她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想看一眼这模特,是不是像电视上面那么好看。
但因为有事急着走,没办法慢慢磨。临走前客气地交代柳墨,忙完如果有空,就去家里吃饭。
这纯属客气话了,柳墨继母跟这位舅妈的关系不算太好,更别说柳墨这个外人了。
但柳墨也笑着答应了:“好的舅妈,我有时间一定去,不过没时间您也别怪,这趟回来确实匆忙。”
目送走舅妈,柳墨确定现场安全以后,缓缓把慕与潇手中的菜单抽走了。
慕与潇重获光明与清醒,抽了张湿巾纸擦脸。
看黄瓜居然少了一大半,对韦安如说:“你是真饿了。”
韦安如点头,非常诚恳:“我是饿啊,前胸贴后背,眼晕耳鸣这会子。”
“所以两位老师这是?”
柳墨优雅地入座,不紧不慢地解释:“绍城是小城市嘛,老一辈思想相对保守。保守到我的朋友里,有个发色与众不同的,都可能被当成亲戚们的谈资,还不知道说成什么样。
所以,为了不让我舅妈往坏的方面想,索性撒个小谎,无伤大雅还省事。”
“完全理解,你呢?”
韦安如看向对面的慕老师。
慕与潇的理由就没那么尽善尽美了:“我单纯不想社交。”
“哦哦,不理解。”
韦安如直白地给了评价。
“她大老远就盯着我头发看,走过来的时候又说我,我不喜欢这种人,不想看她。”
慕与潇的口吻里甚至带了些平时没有的任性。
韦安如笑了,忙不迭地应下来:“好吧,不喜欢就不看,反正是柳老师家人,对我们来说就是陌生人。”
“是的,我的家人。”
柳墨欲盖弥彰地重复一遍,语气里暗藏的讽刺尖锐,让慕与潇成为了唯一受害者。
这家店生意虽好,上菜速度还算快,每道菜吃下去的第一口,都证明了慕与潇的推荐非常正确。
柳墨也吃得开心,顺手给慕与潇跟韦安如各剥了一只虾。
韦安如受宠若惊,“天哪,这虾肉我都舍不得吃,想做成标本了,柳老师的手可不是用来剥虾的!”
说完一口吃下。
慕与潇说不出那么多话,不做声地剥了两只,还给柳墨。
柳墨低头,在韦安如喝汤时,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手很灵巧嘛。”
仿佛染发膏掉色,慕与潇一出汗,那鲜艳的颜色就淋下来。
橙色褪成了淡粉色,染得脸上、脖子上都发红。
慕与潇在害羞,柳墨忍俊不禁,观赏得十分开心,膝盖轻轻撞了一下慕与潇大腿外侧。
慕与潇脸更红,把腿移开了。
吃完饭,韦安如去洗手间。
柳墨刷起手机,忽然提醒慕与潇:“潇潇,看你家的群聊。”
群里,她舅妈几分钟前发了一张照片,是偷拍的柳墨。
就在柳墨目送她结束后,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时候。
“幸福一家人”里,[舅妈:看我今天碰见谁了?高兴坏了。]
柳墨归乡但没通知家人,连亲爸都没说,舅妈这个行为,是把柳墨架在火上烤也就算了。
虽然柳墨并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怎么做,都无关紧要。
这张照片把柳墨拍得活像一米五也就算了,也拍到了旁边夺目显眼的橙色头发。
慕与潇看完脸色都惨白,她舅妈认不出她太正常,但是亲妈可未必。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保不齐她妈能一眼认出。
群里一些家人纷纷跳出来,说好久没见柳墨了,@柳墨,说有空聚一聚。
仿佛柳墨跟他们多熟。
也有亲戚眼尖八卦,提到了旁边朋友的头发,问是真发还是假发,怎么这么显眼包,搞得又不好看。
大舅锐评道:“哗众取宠。”
别骂了别骂了。
慕与潇也是委屈,平生第一次被骂显眼包。
柳墨似笑非笑,声音里不见太多温柔了,“你们家的人还是那么有意思,总让人难受。”
柳墨权当没看见这个群对她的指指点点,一条信息也不回。
柳墨的话讽刺意味浓厚。
不怪柳墨不高兴,慕与潇也觉得她舅妈挺让人迷惑的,多大的人了,办这种事。
慕与潇还是担忧她妈,她妈还没在群里发言,要么是因为不想聊柳墨的事,要么是因为已经在怀疑了。
“不能拖了,我觉得我还是要尽早染回去。”
柳墨笑她:“就一个背影,你妈要是怀疑,问你,你就一口咬定说不是你。”
“视频怎么办?”
“出差,客户有要求,不能视频。”
慕与潇点头,“死不承认,拒接视频,都是好办法。但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你的粉丝,今晚上一直偷拍你呢,拍到了我正脸怎么办?”
柳墨自信:“我的粉丝没有低素养的人,都很礼貌,不会有这种暴露私生活的行为。一直都很少,难道你之前有刷到我私生活照片?”
慕与潇顿了顿道:“我之前没关注你,当然没刷到过,不过既然你说不会有,那我就放心了。”
柳墨话锋一转,有点可惜地说:“但也说不准,这种全凭素质的事,我不敢作保。”
慕与潇表情又凝重起来,她听出来柳墨故意的,但她也知道那未必不可能。
真被家人看见又怎么样,就说是工作,本来也是工作,她妈还能怎么说。
慕与潇开始搜索:“有没有理发店营业时间比较长,我现在去染回来。”
柳墨拦住她:“明天吧,今天太晚,太累了。”
“明天还有工作,还要帮你拍视频,事情本来就多。你不用陪我,我自己打个车去,染完就回。”
“再忙,染头发的时间也抽得出来,放心,我不会惨无人道地压榨你。我可不是陈夏,我不急的。”
然后柳墨提出一个要求,“等安如回来,让她给我们拍张照,好不好?橙色头发的潇潇,以后都没机会看见了,我打个卡。”
心底有个声音:拒绝她。
慕与潇开口却是:“好啊,你拿什么跟我换?”
“任何,你想要的我都能给,只要你说。”
柳墨半点不怯场。
说完招手,“安如,快来,就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