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你舅舅查得怎么样了?”
魏长生:“舅舅说查得没那么快。”
她点点头,继续进食。魏府里饮食清淡,飧食更加清淡。她想吃点不那么清淡的,想吃些辣的。
注意到她没吃多少,魏长生问:“姐姐,是不是菜不合口味?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虽魏长生对自己很好,但沈秀不敢再仗着他对自己好,便得寸进尺提什么要求,昨日请他帮忙去寺庙找常安乐,她已经觉得自己太麻烦他,故而这会子不再敢有任何要求。
“不是,菜都很好吃,我只是午食吃太多,不怎么饿。”说着她夹起一块鸡丝笋。
用笋包起来的鸡丝,软脆鲜醇,若蘸点辣椒酱,添几分辣味来刺激味蕾,必定会非常下饭。她如此想着,吞咽了一下嗓子。
魏长生喝下一口凉茶,道:“姐姐,你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无事做,必定很无聊,你要不要看些书打发时间?”
“可以吗?”
“可以呀!姐姐,你想看什么书?我去给你准备!”
沈秀略微一忖,不忘记自己才识字不多久的人设,“我才识字不久,认不了多少字,给我几本字儿比较好认的书吧。”
“好。”
饭毕,魏长生去拿了很厚一堆书过来,“这都是我们孩童看的书,字很好认的,你若有不认得的字,可以告诉我。”
“谢谢。”她拿起一本小书。小书是一本童趣书。
魏长生还想继续待在她这里,只是这会儿到了他习字的时间,他得去书阁习字。
他想在沈秀这里习字,可舅舅得监督他,是以,他必须在书阁习字。磨磨蹭蹭离开沈秀这里,他垂头丧气来到书阁。
书阁里,檀香混合着书墨香气萦萦弥漫,梓香袅袅中,几方斜斜的晚霞从窗外倾泻而入,映在书案后面的魏朝清身上。
霞光掠过他发冠收束的长发,泼在他温润如玉的眉眼间,将他的眉眼氤氲得更加柔和了几分。
魏长生抬步入书阁,“舅舅,我来啦。”
魏朝清颔首,他取出一书卷,“今日习兰亭集序。”
“嗯!”魏长生接过书卷,去往旁边的小书案。他铺开宣纸,执笔蘸墨。
写着写着,魏长生渐渐走神。写着写着,纸上便出现了一个“秀”字。
“长生。”魏朝清发现他在走神,出声提醒,“专心一些。”
魏长生即刻回神,“舅舅我错了。”他甩甩圆乎乎的脑袋,竭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习字。
将写好的字吹干,魏长生把宣纸递给魏朝清,“舅舅,我写好了。”
魏朝清扫视他写的兰亭集序,微微颔首,“不错。”
他话音刚落,一只胖嘟嘟的橘猫走进了书阁。魏朝清立即起身,动作轻柔,将胖橘猫抱起来,“福宝,你吃完饭了?”
“喵。”福宝用毛茸茸的额头蹭他,他笑了笑,轻揉它脑袋。
魏长生也去摸福宝,“福宝好像又胖了。”他碰了一下它残缺的右耳朵。
福宝是一只瘸了右半边耳朵的残疾猫。它原是一只流浪猫,被宫里的小太监虐待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时,魏朝清救下了它。
他收养它,给它取名福宝,意为有福气的珍宝。在府里养了这两年,福宝身上的伤已经好全,原先瘦骨嶙峋的身子,也胖成了一团球。
魏朝清抚摸着福宝,微微蹙眉。福宝体重过度,肥胖易生病,是以,最近这段日子,他在给福宝减重,减少了它的吃食分量。然而貌似肉没减下来,反倒还胖了些。
“喵!”福宝又蹭蹭他,向他找要吃的。
“不可,你得把肉减下来。”他声音温柔,无奈地抵住它不停蹭的脑门。
魏长生摸了几把福宝,“舅舅,我已经写完字了,我回房了!”他转身就跑。
然他并未回房,而是又去了沈秀那里。
翌日。沈秀半靠软榻,百无聊赖地翻着魏长生拿给她的童趣书。古代的童趣书有字有配图,做得很好。她看了许久,起身在屋子里转,运动了一下。
她推窗透气。窗牖一开,在外面守着的侍卫转过脸来,与她对视。她礼貌性地向他一笑。
侍卫目光一变,直勾勾地盯住她。
他目不转睛,盯她盯得很紧。大抵是怕她逃掉?沈秀转身,重回软塌上翻书。
翻了小半本书,她忽然听到窗边一声轻响。一只肥肥的橘猫正慢吞吞爬进来。
橘猫爬进来后,爬到桌上,用爪子扒拉桌上的肉脯。
沈秀靠近它,“嗨,你好。”
它没有理她,只专心吃肉脯。它半趴着,肥嘟嘟的肉堆在桌面上,圆头圆脑,皮毛光滑干净,一看就是精心细养的猫。
这是魏府的猫?她静静观察它。它脖子上戴了一个小牌子,牌子上刻着小字:福宝。
“你叫福宝?”她唤它一声,“福宝。”
它果然抬头。
小牌子上除了写了它的名字,还有魏府地址。沈秀莞尔,安静地观赏它吃东西。
它吃完,脑袋直接一歪,下巴枕在两只爪子上,睡了过去。沈秀想摸摸它,又不敢摸它,生怕它反感,一爪子挠过来。
她就坐在左边,静静注视它。她家里也有一只狸花猫。想起家里的狸花猫,便又想起她爸妈,爷奶,外公外婆,还有她的朋友们。
她想他们。她想回家。她在现代是不是做过什么孽,所以老天才会把她送到这里来遭罪?
思及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遭遇,她的肩膀微微抖动,难受到控制不住泪腺。她吸吸鼻子,仰脖子,将眼泪逼回去。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忽然扫过来,扫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手背。她看向福宝。
福宝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它仰视她,用尾巴轻轻扫她,仿佛是感知到她的情绪,在安抚她。
她捂住双目,温热的液体不受控淌落下来。福宝凑近她,用脑袋轻轻蹭她。她轻轻抱住它,感受着它温暖的体温,泪水放肆地落下来。
侍卫直立在门口,隐约听到屋内压抑的哭声,他一怔,侧过身子,从窗外望进去。
只见屋子里,沈秀背对他坐着,她弯着背脊,低声抽噎。
听到她哭,他心里如被人扎了一刀似的难捱,他迟疑问道:“你……怎么了?为何哭?”
沈秀没转身,仍旧背对他,“我没事,劳烦您将窗牖关上。”
侍卫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关上了窗牖。
沈秀深深一呼吸,把所有情绪压下去。她擦掉泪,揉揉福宝的脑门,“多谢你。”
福宝喵了一声。她的手指按压它的印堂穴。它舒服得伸展四肢,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因家里也养猫,沈秀特意去宠物医生那里学了按摩手法,知道如何按摩猫咪的穴位,能让猫咪最舒服。
“你的耳朵……”她的音量低下来,她轻触它残缺的耳朵,“你的耳朵真漂亮,真可爱,你是全天下最漂亮最可爱的猫猫。”
它咕噜一声,往她掌心里蹭。
魏长生下学归来,见福宝在沈秀怀里,他惊讶,“福宝怎么在你这里?”
“它从窗子那边进来的,进来吃了些肉脯。”
“哎呀!它定是闻着肉脯香味进来的!福宝现在太胖,最近它在减重,不能给它吃太多的。”
沈秀赧然,“抱歉,我不知道它在减重。”
“没什么,姐姐以后不要给它吃的就行。”
沈秀看看圆头圆脑的福宝,又看看同样圆头圆脑的魏长生。她失笑,“长生,福宝和你长得倒很像,同样的可爱。”
刹那间,魏长生脸上飞满了火烧云,他结结巴巴,“是、是吗?”
“是。”
仿佛有万千花朵在心里灼灼盛开,魏长生不禁咧嘴,嘴角也开出花来。
侍从来到前厅,“大人,小公子在偏房用饭。”
又在偏房与沈秀一同用饭?魏朝清看向旁侧空荡荡的座位,他微微叹息,执筷进食。
饭毕,侍从将一封文书递上来。魏朝清打开文书。
文书里写道,沈秀的确是良籍。这一点她未说谎。既是良籍,便没有逃奴之罪。
只是这偷窃之罪,尚不能定论。仍需细查。他合上文书,微微凝眉。
深夜,月华微冷。秦伯跪在地上磕头,“殿下,再这样守下去,您身体会吃不消的,您快去歇息吧。”
司马长央坐在床边,摇头。她一袭素衣,通身素净,却难掩其雍容华贵的气质,即便此时她眉眼憔悴疲惫。
“老奴求您了。”
“无事。”司马长央轻握住司马烨的手。司马烨面色苍白,若不是胸口些微的起伏,宛如一具死尸。
“阿烨,快醒来。”她轻轻唤他。
司马烨一动不动,未有任何反应。
又过了一盏灯的功夫,司马长央终是熬不过,靠着床柱,眼睛闭了去。
秦伯赶紧让丫鬟将她移到床榻上,给她盖上薄被。他稍微推后,一瞬不瞬看紧仍昏迷不醒的司马烨。
殿下何时才会醒来。他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想到此,秦伯鼻腔酸涩,泪盈于睫。
就在这时,司马烨猝然睁眼。
秦伯惊愣,一时反应不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他欣喜若狂,“殿下!殿下您醒了!”
司马烨缓缓转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嗓音嘶哑,若被泥沙磨过,“沈秀何在?”
“她?还未抓到她。”
司马烨气若游丝,眸光却狠厉到扭曲,“不必活捉,抓到她后,就地处死。”
秦伯一惊。他咽下嗓子,“殿下……”
“还不领命?”
“老奴……”秦伯绷紧牙根,“是,殿下。”
“去,下令。”
秦伯艰难地抬起步伐,去吩咐司马烨方才下的命令。
不活捉,捉到她后,就地处死?秦伯每一步都走得很费力,不愿走出房间,不愿去下这个命令。
他抬脚跨过门槛。
“等等。”
司马烨的声音传到耳边,秦伯立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