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年感受着左半边身上,属于蒋生的重量。
蒋生……这是在依赖他吗。
谭玄年不敢偏头去看,他抬头,看到了破晓小队办公室的窗户。
站在破晓小队的办公室往外看,远远地可以望见眼前这个花园。所以偶有闲暇的时候,谭玄年会坐在窗边,看着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的病人。
就是谭玄年现在坐着的这把长椅,谭玄年盯着看了好几年,看到了太多的人与事。
之前有一位每天准时在这把椅子上发呆的年轻人。
刚开始的几个月风雨无阻,但随着身材一点点单薄下去,那人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直到不知道哪一天谭玄年忽然想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那个年轻人了。
年轻人应该是走了,后来经常出现在这把椅子上的,是一对老夫妻。
老太太坐着轮椅,老爷子在背后推着。在花园里走累了,老爷子就往长椅上一坐,又是捶胳膊又是捶腿,动作很是浮夸,惹得老太太好一阵指指点点。
后来,坐轮椅的老太太不再出现,只剩下老爷子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天。
当然,这把长椅见证的不只是离别,谭玄年还见到过有人在这里求婚,同样的两个人一年半后又坐在了这里,夫妻两个人一同给襁褓里的宝宝唱摇篮曲。
他看过了人生百态,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参演其中。
成为觉醒者之后,他的人生似乎就只剩下了提升实力和抓堕落者两件事。
官方并不阻止觉醒者恋爱,甚至很鼓励。尤其像他这种主要觉醒方向之一是性/欲的,更是官方鼓励脱单名单中的重点关注对象。
谭玄年自诩不需要对象,搞对象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蒋生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心中。
然而……
谭玄年将头微微左偏,和蒋生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蒋生,你……怎么了?”
等了许久,蒋生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谭玄年在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声气。
然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走入蒋生的心中。
在他面前,蒋生永远是得体的。
不管是出了车祸之后满身血污,还是康复训练时疼的满头是汗,甚至得知右腿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的时候,蒋生都是平和且从容的。
或许……只有在段连溪面前,蒋生才会露出失态的那一面吧。
“玄年。”
谭玄年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忽然被蒋生抓了一下,下意识应道:“恩。”
蒋生的声音依旧有些哑,“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什么?”谭玄年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下一秒——
他就被蒋生抱在了怀里。
“蒋生……?”
蒋生抱人的姿势很正经,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一个心情差到极点的人,想要获得朋友安慰时会有的动作。
但,谭玄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蒋生的气息萦绕在他侧颈时——
他总感觉,蒋生好像在……吸他。
“其实也没什么,”蒋生声音中的沙哑少了几分,只是嗓音相较平常低了一点,“大概是最近日子过得还行以至于人被养得有点矫情,遇上点事就钻起牛角尖了。”
谭玄年将下巴轻轻搭在蒋生的肩膀上,“遇上什么事了,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
见蒋生没有立刻回答,谭玄年又道,“如果不方便跟我说的话——”
“没有,”蒋生轻声叹气,思索间大拇指下意识在谭玄年后腰腰窝的位置上摩挲,“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谭玄年呼吸乱了一下,随后用力咬了下舌尖,声音依旧四平八稳,“不着急,你慢慢说。”
“只能说……”蒋生垂眸,大拇指以谭玄年的后颈作为起点,指尖一顿一顿顺着对方的脊骨,划过每一个骨节,“以前我一直觉得,我在追求的是很寻常的东西。”
当划到腰椎的时候,蒋生停下了继续向下的手,“但今天我忽然意识到,不论再怎么寻常的东西,对于有些人人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他松开双臂,与谭玄年微微拉开距离,“过去的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样,看到老师给别的小朋友发糖果,就总觉得只要乖乖等着,早晚也能领到自己的那份。”
谭玄年静静看向蒋生。
“但世界并不是幼儿园,”蒋生失笑,与谭玄年对视,“我也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蒋生错开视线。
他抬眸,迎着阳光看向夕阳西下的方向,语气颇为轻松,“只要我再不去奢求那份不属于我的糖果——”
“为什么不能奢求?”
“……什么?”蒋生一怔。
“如果是多稀罕的东西也就罢了,”谭玄年一脸严肃地看着蒋生,“你跟我说那是什么玩意,凭什么别人都能有就到你这不发货了?”
蒋生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那糖果我有吗,”谭玄年指了指自己,“我有的话,你把我那一个拿走。”
“我没有的话也没关系,你看我们科室里的人谁有,我给你抢一个。”
蒋生哑然失笑,感觉被谭玄年的土匪言论搞得情绪都不连贯了,“玄年,糖果什么的只是……类比,那东西抢不来的。”
“我知道,”谭玄年说着也笑起来,“我就是说点无厘头的话,好把你从不好的情绪里拉出来。”
说完谭玄年轻轻将手放在蒋生的手背上,动作幅度很小地抚摸了一下,“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蒋生看着谭玄年,看了很久,随后点头,“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挤压着他心脏的那只手消失了,被痛苦与酸涩填满的胸腔空了下来。
之前那种难以呼吸的感觉逐渐消失不见,伴随着足量的空气进入肺中,在肺泡的不懈努力下,氧气顺着血液供给到了该去的地方。
身体的各个部位重新正常运作起来,诸多的不适感缓慢消失,消失到最后没有任何感觉为止。
虽然前途依旧灰暗,但至少眼下……他还是普通地活着的。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随着夕阳西下,看着身前的影子一点点偏移。
谭玄年垂眸看着地面,沉思良久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蒋生,我想说的话……可能听上去有点像在说教,”谭玄年侧过身,身体微微前倾,“但你要相信我绝对没有想要说教你的意思——”
“你说就是,”蒋生笑着将手搭在谭玄年的肩上,拍了拍,“怎么跟我说话还搞上事先声明那一套了。”
谭玄年抬眸,又认真地与蒋生对视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我不敢说很了解你,但咱们也认识有段时间了。”
“你性格稳重行动力又强,在我看来不论什么东西,只要你想得到,最终你都是有办法得到的。”
“就算付出了许多努力最后还是得不到,以你的脾气秉性,也应该是可以坦然面对的。”
说到这里,谭玄年抿了抿嘴唇,有点无奈地笑了,“说个有些地狱笑话的话,你一个听说自己右腿可能废掉都淡定得要死的人,什么东西得不到,能让你这么挫败?”
蒋生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眉心,“我当时……对腿可能会废的反应,很淡定吗?”
他自认为当时装难过装的挺成功的。
“实话说,”谭玄年眼睛向左偏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当时我隐隐有一种感觉,就算腿真的废了你也并不难过,但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怪咖,所以你一直在努力地凹出一个失落的样子。”
说着谭玄年抬手放在嘴边,凑到蒋生旁边用气声说:“然后你凹的还不咋成功。”
蒋生一脸认真地与谭玄年对视,“绝对是你那会儿感觉错了,我当时真的超难过的。”
谭玄年敷衍点头,“好好好,你超难过。”
蒋生:……
“行了,你别打岔,”谭玄年的指尖轻轻在蒋生的手背上拍了拍,“总之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就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真的得不到别人都有的‘糖果’,你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的。”
“你要么会淡然面对,要么会去努力获得,而不是坐在这里难受。”
“在我看来……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别人都有的为什么我却没有’。”
谭玄年直视着蒋生的双眼,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反应。
“蒋生,那糖果现在应该还在你手里,你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觉得自己配不上,想放手但又舍不得,所以才会这么纠结难受,用什么‘只要我不再去奢求就好了’的屁话劝自己放手。”
蒋生呼吸一滞。
谭玄年捕捉到蒋生微妙的表情变化,有些激动地抓了下蒋生的手腕,随即又马上松开。
“我说对了,是不是?”
蒋生避开谭玄年的视线,又想要低头。
“不许低头,”谭玄年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轻轻抬了一下蒋生的下巴,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谭玄年,”蒋生无奈地与眼前的人对上视线,“不许对我使用读心术。”
谭玄年努力压着笑意,最后还是没压住,笑得很开心。
或许因为蒋生平时在他跟前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导致当他看到对方像现在这样,脸上出现有些无奈甚至还有点小小不爽表情的时候,就会……
有点小兴奋。
要是他能找到办法,尽快控制住力量就好了。这样一来,如果他真的有机会和蒋生在一块,那他不仅可以在言语上让蒋生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还可以在肢体层面上小小不言地欺负蒋生一下。
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他或许可以把蒋生压在墙上很过分的这样那样,而蒋生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谭玄年的脑子就开始不受控制,脑内的画面朝着不可言说的方向策马狂奔。
然而,不受控制的不只是脑子。
就在谭玄年脑内天人交战的时候,他的手就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灵魂,指尖开始轻轻地挠着蒋生的下巴。
那动作,如果挠的是小猫小狗的下巴,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如果同样的动作放在人身上——
谭玄年是看到蒋生眼神传递过来的“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的意思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动作。
“咳咳,”谭玄年撤回手,一本正经地咳嗽了几下,“我刚刚还没说完,我、继续说。”
谭玄年原地断片了片刻,才重新想起来刚刚说到哪。
“总之……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你觉得自己配不上,”谭玄年这下是真的正经起来,“但依我看,没有什么东西是你配不上的。”
蒋生听完,垂眸笑了笑,轻轻地点了下头。
虽然蒋生已经表达了认同,但谭玄年能感受到,对方其实并没有被说服。
他不知道那所谓的“糖果”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蒋生为什么会为那个东西生出不配感,自然也就很难找到问题的关键,真的说到蒋生的心里。
就在他发愁的时候,他瞥见不远处有人拄着拐努力移动着,旁边陪着两个家属,看样子是在做康复训练。
谭玄年看着远处的几个人,隐隐感觉好像找到了可以说服蒋生的理由。
蒋生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谭玄年继续说话,抬头看向对方,发现谭玄年正在看着远处的什么。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方向一同看过去。
眼下是秋天,虽然气温已经开始转冷,但近几天的天气还可以,的确适合做户外的康复训练。
蒋生不禁想起了自己当时做康复训练时的情形。
那会儿虽然他依旧是九级的堕落者,但是恢复能力出了故障,所以在康复训练的时候,遭的罪和普通人无异。
那一阵子的他就像现在一样,思维走入了奇怪的误区。
当时的他一直有一个执念——
他可是从永恒纯白那种地方逃出来的人。
经历了那么多折磨之后,如果区区一场车祸还能让他抱病喊痛,那就太可笑了。
抱着这种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扭曲思想,他咬着牙,把所有的训练都做到最好,期间哪怕再疼,也绝不允许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医院里有什么“康复训练优秀病患”的评选的话,他那会儿绝对当之无愧能成为第一。
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对他称赞有加,那段时间他短暂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面对那么多的鼓励与夸奖,他对自己的要求变本加厉。
不可以喊疼,不可以躲懒,要对所有人保持微笑,如果做得到的话,不可以应激。
他在称赞与掌声中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不过没有关系,不会有人能看到他憔悴的一面。
谭玄年也没有看见,但是对方隐隐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的康复训练进度被对方放缓,于是他去找谭玄年。
“我觉得我的状态很好,”他给谭玄年展示着体检的各项数据,“为什么要放缓训练进度呢?”
谭玄年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数据,“你的身体状态没什么问题,但你之前的训练进度,会让你每天疼太长时间了,还是缓一缓吧。”
“没关系的,只是那种程度——”
“还是有关系的,”谭玄年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这么着急训练,是恢复之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急着去做吗?”
他张了张嘴,被问得哑口无言。
“如果没有急事要处理,康复训练的进度还是放慢一点吧,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多出来的开销我会给你申请补贴。而且放心,即便进度放慢,也不会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说完谭玄年将体检报告重新放回到他手里,“你就……当我喜欢多管闲事。”
“我知道其他人都在夸你,说你康复训练做的最好最认真。”
“他们夸你是认真的,但想要立一个模范在那,用来刺激那几个怕疼总是练不到位的病患也是真的。”
说着谭玄年悄悄凑到他跟前,“你别被他们的甜言蜜语蛊惑,累了的话该摆烂就摆烂,觉得疼该喊就喊出来。”
类似的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
每次他陷入奇怪的思维旋涡时,谭玄年总是能将他从其中拽出来。
也就是这样,蒋生逐渐意识到,永恒纯白给他留下的,不只是时常会出现的绝望情绪,和偶尔会触发的应激反应。
永恒纯白永久性地改变了他的认知,扭曲了他的思想,让他没有办法用一个正常人的心态看待和处理事情。
即便他的肉/体已经逃离那里很多年,但他的灵魂似乎还困在那个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过。
谭玄年说的没有错。
他现在手里正拿着“糖果”,他过上了一直追求的安稳生活。但只需要丁点的风吹草动,就让他开始觉得自己配不上。
但他没有办法。
即便表面上看上去再怎么像个正常人,也无法改变他内里的残破不堪。
在这样破破烂烂的状态之下,他又怎么说服自己有资格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配得上和谭玄年——
“蒋生,”谭玄年抬手,在蒋生眼前晃了晃,“不管那个‘糖果’是什么,我想到可以让你觉得自己配得上的办法了。”
蒋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谭玄年,不由笑了,“你连那个糖果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这么说?”
“不管是什么,”谭玄年拽了下蒋生的袖子,“看见远处那个做康复训练的病人了么。”
也不知道谭玄年的力气为什么突然间就大了起来,蒋生被拽得重心一歪,朝着右侧倒去。
反正刚刚靠也靠过了,抱也抱过了,蒋生也懒得装矜持,干脆身子一歪,又倚到了谭玄年身上,用鼻音“恩”了一声。
“看到了,”蒋生倚在谭玄年身上,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感觉全身都松快了不少,他懒洋洋开口道,“怎么了。”
“其实像这个病人现在这样,需要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只为了以后能勉强走路,是少数人才有的经历。”谭玄年微微偏过头,声音轻轻的,就像在说悄悄话。
“大多数普通人,生活过得或平凡或艰辛,但其实在病痛方面,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到死前,经历的也只是小病小痛。”
蒋生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谭玄年伸脚踩了踩蒋生的影子,“所以你不妨换一种流氓一点的思路。”
“你看,你之前差点死在车祸里,抢救回来之后又遭了那么长时间的罪。”
说着谭玄年将手搭在蒋生右腿钉着钢钉的地方,“到现在身体都没有完全恢复,甚至腿里还钉着钉子。”
“你比别人多吃了那么多的苦,你都过得这么不容易了,怎么还就不配得到一块糖了?更何况那糖人人都有。”
蒋生失笑,“你这是歪理。”
“哪里就歪理了,一点也不歪理。”谭玄年说着就要去撸蒋生的裤管,“我跟你说,只要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就把裤子掀起来看看腿上的那一长串疤,然后跟自己说,我都过得这么惨了,就想吃块糖怎么了?那是我应得的。”
“好了好了,”蒋生笑着阻止了谭玄年光天化日拽他裤子的行为,“我知道了。”
谭玄年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蒋生腿上因为钉钢钉而留下的伤疤,“以后就照我说的这么想,听到没有?”
“知道了,”蒋生无奈地往回收了收腿,“你别摸了。”
两个人又安静地晒了一会儿夕阳,蒋生看着即将消失在地平面上的太阳,不死心地又嘴贱了一句,“要是……那块糖不愿意被我吃呢?”
谭玄年做了一个深呼吸,将倚在他身上的蒋生慢悠悠地扶正,接着——
二话不说,作势就要脱蒋生的裤子!
“好了好了,”蒋生没绷住笑出了声,一把抓住谭玄年的手腕,抵挡住对方伸过来的魔爪,“我错了。”
“按照我教你的,这会儿要说什么,”谭玄年收回手,一脸严肃地指了指自己,“现在假设我就是那个不想被你吃的糖,你现在应该怎么说?”
见谭玄年似乎真的被他搞得有点火大,蒋生调整了一下脸上表情。
他将脸微微向右偏了一点,随后稍稍低头垂眸,让眼神看向水平方向向下四十五度的方向。
虽然过去他从来不会专门卖弄他的这张脸,但毕竟顶着这张脸活了二十多年,哪个角度最无懈可击,他还是清楚的。
他将双手搭在对方的膝盖上,用了一个温顺中带着点黏糊的声音说,“我都这么可怜了,你……”
“能不能让让我?”
很快,他抬眸,看到谭玄年即便还在用力地板着脸,但脸上的阴霾之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甚至……
在夕阳的照耀下,脸颊好像还有点红。
蒋生看着对方跟他对视了没两秒就飘忽地错开视线,笑得眯起了眼,“刚才……是不是突然被我戳中了?”
谭玄年面无表情地看夕阳,“没有。”
“没有啊,那倒也没关系,”蒋生伸手捏住谭玄年的下巴,让对方转头与自己对视,“你现在的设定依旧是那个不想被我吃的糖。”
蒋生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我该说的话说完了,但你还没有回复我,你现在……”
他意有所指地盯着谭玄年的双唇,“愿意被我吃了吗?”
谭玄年没有给他任何回答,但是对方已经乱的不成样子的呼吸,似乎已经足以作为回答。
蒋生忽然抬眸,他看向谭玄年的眼睛。他这样做,只是不想错过对方脸上可能会出现的任何一点微小的抗拒。
但是他没有看到抗拒,谭玄年显然没有意料到他会这么做,忽如其来的对视让蒋生将对方的慌乱尽收眼底,甚至在慌乱之下……谭玄年闭上了眼睛。
蒋生没再有任何犹豫,上身一点点前倾,两个人的呼吸开始交融,就在即将要亲到一起的时候——
“谁也别拦着我!让——我——死——!”
不远处七层高的天台上,传来一声破音的嘶吼。
蒋生&谭玄年:……
两个人同时抬头,朝天台的方向看去。
天台上一身病号服的黄毛男青年正抱着栏杆超大声的假哭,突然感觉到两道凛冽的杀意直直打入他的脑门,下意识吓得一哆嗦,周身溢散出大量的堕落能量。
他努力将散出的灰黑色能量尽量收回身体,往楼下看去,却没看到任何异样,只看到零星几个驻足停下来看热闹的普通人。
楼下,蒋生和谭玄年这会儿已经回到了朋友间相处的安全距离。
蒋生胳膊肘撑在腿面上,手扶着额头,用力调整着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反复确定自己不会遥手一指让天台上那人爆头后,蒋生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天台上的堕落者。
结果只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
所有的堕落者能量都是黑色的,但天台上那人那种灰黑色的能量他还是头一次见。
不止如此,堕落者的能量理论上是没有腐蚀性的,所以一个人哪怕被堕落能量包围,只要撑住别死,救回来之后也不会成为堕落者。
但是天台上的这个人身上的堕落能量不一样,蒋生很明显看到,那人身边的栏杆有被堕落能量侵蚀。
这样的能量别说让普通人粘上,等级低一点的觉醒者碰了恐怕都凶多吉少。
蒋生不由偏过头,结果就看到谭玄年和他一样,同样看着天台上的人眉头紧锁。
“这种情况,”蒋生指了下天台上的人,“医院是不是有一套惯常的应对方案。”
“恩,”谭玄年点头,“我现在去找能负责这方面的人——”
蒋生:“不用你亲自上去把他劝下来吧?”
谭玄年失笑,“当然不用,专门有人负责做这种事。”
说着谭玄年蹙眉看向天台,“如果那人真的跳下来的话,这个花园都不安全,你——”
“我先去把小猫安顿下来,”蒋生说着将草坪上的小奶猫捧起来,“你放心,事情平息之前我不会再出来。”
两个人很快达成一致,约好了晚上一起回家的时间,一齐从后门进入骨科楼,随后分道扬镳。
蒋生靠刷脸把小猫先寄存在了护士站,随后冲进段连溪的病房。
段连溪这会儿正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看到蒋生进来,伸手一指,“我看那人哭了半天结果一滴眼泪也没掉,你说他是不是在闹事,其实根本没想死。”
“那人是个堕落者,他想死就怪了。”蒋生头也没抬,从早上拎来的水果中,翻出一个红心火龙果,掰开将汁水挤在自己卡其色的毛衣上。
“嚯,好家伙。”段连溪一回头就看见蒋生在搞他看不懂的行为艺术,“你这是干啥。”
蒋生把毛衣一脱,“你那个特厉害的耳机呢,今天带了没有?”
“啊?”段连溪一愣,接着赶忙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两颗小小的入耳式耳机,“这呢。”
蒋生拿起一个,用纸巾擦了一遍后带到耳朵里,“为了以防万一,你得帮我制造一下不在场证据。”
说着蒋生扬了扬手里的毛衣,“如果谭玄年来找我,就说我在洗手间里清洗毛衣,然后你在耳机里弄出点动静就行,我很快就能回来。”
“不是,”段连溪一把拽住蒋生的胳膊,“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也在官方的通缉列表里,你就这么过去,跟官方的人撞上不是找死么?”
“官方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到,除非他们就住这楼里,”蒋生摆摆手,“我就是看那个堕落者的能量很奇怪,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保险起见还是先过去看一眼。”
“放心吧,等我回来了官方的人也到不了,撞不上的。”
“呵呵,”段连溪死鱼眼,“别以为我没看见,那黄毛刚刚一嗓子刚好打断你和谭玄年浓情蜜意。我看你这就是为了报私仇不要命。”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蒋生拎着毛衣走进病房中的洗手间,“走了,有事耳机里叫我。”
另一边。
谭玄年冲回到破晓小队办公室,田七立刻凑了上来。
“谭队我们都看见了,天台上的那个人是个堕落者,等级应该不高,要不要我现在过去给他解决了?”
谭玄年摇头:“你先不要动,那人溢散出的能量很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堕落者,我总感觉不对劲。”
田七听完立马拿起手机,“那人有问题的话,要不先等一下增员?”
谭玄年略一沉吟,“能来的增员等级不会太高,最后应该还是我自己上场。”
说着拉开窗户,迈出一条腿,“不管怎样你先叫人,我先过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