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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高专篇(9)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被六眼盯住其实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会唤起生物本能性的恐惧——五条悟倒不是为了这一点才戴墨镜遮住眼睛,但他确实是知道这一点的。

    被人用超级伤心,超级喜欢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对他来说倒是一款新鲜的体验。不过不管怎麽说,这一招确实是很管用,就像很多咒术师一样,六眼也是观南镜能力的克星,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双眼睛的构造,自然也不可能把它复现。

    虽然刚刚还很崩溃,但观南镜迅速理解了其实无事发生:五条悟当然是没死的,不仅没死连皮都没蹭破。既然他好好的,那些人质小孩当然也是好好的。他们俩还在这里空空旷旷的,说明楼也是好好的,并没有塌陷……一切都好,他忽然就不懂自己刚刚在恐惧什麽。

    他确实暂时忘记了刚刚差点靠着偷袭弄死他的,在旁边被扭得像个麻花的咒灵。

    随着情绪平复,他的咒力也逐渐收归正常。周围狂躁扭曲,几乎被他弄成毕加索拼贴画般倒错空间的房屋结构和各种物品也开始逐渐落回到位置,恢复原状,上下几层楼都在咔嚓咔嚓地闷响着重组,缓慢地恢复原装。

    除了落下许多灰尘,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观南镜努力忍住眼泪,在空气中也像溺水似的恐惧,本能地环住救命稻草,比如学长的脖子,和他说对不起,被对方揪面团一样揪了一下他的脸:

    “真是的,别借着这种机会撒娇啊。”

    不过尽管这麽抱怨着,他也没非要把对方丢下去就是了,而是勉强学着夏油杰那股子对谁都像是泡妞一样的妥帖劲头拿出手帕来囫囵给他擦了擦脸。由于不常做这项工作,五条大少爷擦得力道十足,手法狂放,虎虎生威,把观南镜擦得差点没从他手里掉出去。

    懵逼得宛如一只忽然被人类强行按住洗脸的猫,可以配字“妈头发扎得有点紧”。

    五条悟忽然就被娱乐到,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把观南镜揪着坐了起来,拍了几下后背帮他把血咳出去——确实咳出去了,一起离开的仿佛还有他的五脏六腑,谁让对方手劲太大。

    放缓了力气,五条悟啧一声,戳戳他的额头:

    “娇气!”

    观南镜感觉这里头有批评的意思,低头老实地呜一声,结果又被戳了一下脑壳:

    “还撒娇!”

    我没有嘛。

    他困惑地摸了摸脑门,心里升腾起一点小小的“被冤枉了”的委屈,但只有一点点——精神恢复后,他好像陷入了一种没法表达的极端疲倦中去,硬要说的话就是像被打了麻醉剂。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但没过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像根软绵绵的面条似的,在学长的怀里靠不住要滑下去,再次被一把揪住。

    五条悟倒是完全不奇怪他这麽无知无觉地昏睡了,又检查了一下,收拾好他,稍微炸了点玻璃和墙,用自己的咒力残秽遮盖住了观南镜的,把现场变成了还算自然的打斗后的状态。确认看起来没什麽异常后就他就挂时尚单品一样挂着观南镜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作威作福的咒灵被揍得歪七扭八,好像已经快不行了的样子,终于想起了被自己关在外面的好朋友。

    哎呀,都快忘了哥们还没进来呢……

    他把结界解除了,帐的话,懒得跑出去让辅助监督们撤下,于是直接自己敲碎了。医院重新回到了雪亮的世界里,众人惶恐不安地抬起头,普通人只能看到五条悟趴在窗户边,在冲这边潇洒地挥手,怀里半扛半抱着一个人,显然是“危机已解除,过来找人质”的意思。

    还没等辅助监督们反应过来,夏油杰就已经冲过去了。

    “嗨杰,你来得也太慢了——”

    五条悟从十三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潇洒地踩着空气,最后平稳地轻轻落地。他墨镜已经又戴好了,此刻唇角勾起,语气明快,充满了阳光健走的味道:“已经搞定了。”

    夏油杰蹙着眉头,忘了问咒灵的事,第一时间就要去看观南镜:“他怎麽了?”

    五条悟没阻止他检查,毕竟他都收拾好了,只依然劳神在在地扛着人,半真半假地说:“这不是很明显吗?乱用咒力,用完了就困了,往前辈身上一赖就睡成小猪……哎,真是好粘人啊,烦恼。”

    “太久了?是太快了才对吧。”夏油杰轻轻松开观南镜的头,蹙着眉头:“一般来说,你没那麽擅长应对这种室内任务才对。”

    帐消失后,发现大楼完好无损的一瞬间,夏油杰就感到了不对劲。如果说五条悟最后施放的结界是为了抵挡咒灵或是他自己咒术力量的冲击,那麽现场怎麽会保留得如此完整呢?

    他本能地疑心是观南镜出了什麽事,可现在小学弟稳定健康和呼吸和五条悟轻松的状态都不似作伪,让他又有点拿不准。

    五条悟暂时不打算和他讲观南镜又有点控制不住咒力的情况,若无其事地说:“你对我很强这件事有什麽误解?”

    夏油杰还想继续问,却被好友伸来的手打断了——对方把一朵小雏菊丢进了他怀里,花太轻,在空中乱飘,随时会被风吹走,他本能地伸手小心地去空握,听到对方说:

    “学弟给你的——把咒灵变成花送给你,这孩子真有够肉麻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吸收了,不能的话你也别怪他,谁让他笨呢。”

    再望过去时,五条悟已经带着观南镜极限跳上正在发动的医疗车了。他从车门中探出头和他挥手,银发在风中飘散,大声说:

    “我先回去见硝子,不然她该发飙了——拜拜,杰,学校见”

    “喂,悟!”夏油杰一个头比两个大,恨不得也跳上车跟过去。但他已经被好几个人围住了,他们熟稔地恳求他代替任性妄为,干完就跑的五条悟来做下初步的任务报告,这个事太重大了,不能回去后再慢吞吞打报告说明情况,可他们连五条悟带的那个高专新生的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辅助监督们面对年轻咒术师们的方法多到离奇,夏油杰深信自己如果不做的话立刻就能有两三个叔叔哭着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

    为了避免这种既折损他人尊严,也污染他心灵的事发生,他不得不就范了。

    真是没办法啊,还是不要告诉杰了。轻微晃动的医疗车上,五条悟坐在简易病床边的软条凳上,看着观南镜苍白的脸。他想着,类似于咒力暴走这种险情,他可以做到完全不怪观南镜,是因为他是个很偏心的人,而且自信自己能处理,所以无所谓。

    可对于别人来说,这绝对是可以把观南镜弄走去判无期监禁或死刑的事——短短两个星期里咒力暴乱两次,前一次杀掉了十几个实力参差的诅咒师,后一次差点在任务中移平一栋医院大楼让咒术界位居高层的那些烂橘子似的老头看了,不得吓破胆。

    观南镜没有坏心思,只是单纯活得不太容易,所以即使他很危险,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他也愿意包庇他,倒不是出于多麽深厚的怜爱或,只是因为觉得可以。但是杰就不一样了。咒术师和普通人,杰是一定会站在普通人那一边的吧?而观南镜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就有点太难处理了,无恶意的有害依然是有害,暂时没引爆的炸弹依然是炸弹,而杰一向最不喜欢影响大义的偏私。

    如果知道观南镜的危险性,他还会把他当成无害的被保护对象,依然真情实感地希望他好好活着吗?

    如果知道是他在故意遮掩对方的危险性呢?杰又会怎麽选择?

    其实,不知道答案,才更应该直接问出口才对。但在这件事情上,五条悟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想要先回避这种冲突。

    不过这件事……是完全瞒不住硝子的。所以五条悟就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和对方直说了。

    趴在桌子上,颇像一只在百无聊赖撒娇的猫。

    “想好多啊,五条。”

    硝子眼下青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找出了听诊器整理好戴上。对方带着观南镜出门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的春日早晨,出门后就遇到乱七八糟的事情,急速地在东京和京都中间赶了个来回,连带着她也一直没休息等到现在:

    “你想和夏油怎麽样都好,你们自己处理。”

    这就是会保密的意思了。五条悟有点愉悦地拆开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彩虹棒棒糖,暂且补充一点点糖分。吃之前尽管感觉它长得好像那个扭曲咒灵,但他还是乐呵呵地一口吞了。见硝子查看观南镜的情况后莫名紧锁着眉头,迟迟不说话,他才有点困惑地含着棒棒糖模模糊糊地问:

    “怎麽了?”

    “他不能再咒力失控了,五条。”硝子拿掉听诊器,又去看之前写的记录:“如果再这麽发展下去,不等到别人来杀他,他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

    “大脑受到损伤了吗?”五条悟问:“还是精神错乱。”

    “都不是,是心脏。因为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所以用反转术式完全治疗不了。”

    硝子轻轻地帮观南镜把散乱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去,隔空把手按在他的心脏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表情:

    “咒力本该是从肚脐眼的位置生发出来,流转全身的,不是吗?可镜的咒力是从心脏里泵出的,就和血液一样。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负担太重的话——”

    “哈?……真的假的。”五条悟凝固住。

    硝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说得好像你看不见一样。”

    “我还真看不见。”

    五条悟靠着墙,脸陷入了阴影中。整个安静的房间中,硝子只能听到观南镜浅浅的呼吸,和同级难得没有轻佻上翘,所以显得异常冷清的声音:“其实,六眼看不透他的身体……我能看到的,只是他在使用的咒力,身体内是的看不清的。模模糊糊的一大团,像雾似的,和每个咒术师都不一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你还做监管人,这不是失格吗——上头信任你和夏油一起,能完全压制住‘混沌体’,所以才允许他能在你们身边半自由活动的。”

    “六眼都看不透的话,不就是给他宣判死刑了吗?”五条悟不以为然:“我只是看不清,不是赢不了他,有多大影响?只是那些老不死胆子太小罢了。”

    他如此冷静和从容,从一开始就假装自己能够全然地看透和控制观南镜,维持着六眼无所不能的印象,硝子知道原因确实只有这一个,那就是如果六眼也管不了混沌体的话,观南镜面临的下场就只有板上钉钉的淩迟处死这一个了。而且他不会被干脆利落地杀掉的,有了名正言顺的死刑,他们不会浪费这麽宝贵的“材料”。

    他们会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掏出他的心肺肝脏,把他完全肢解了做成各种咒具咒物,甚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有了正当的理由和把人不当人看的权势,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干起诅咒师们想干的勾当。

    五条悟的问话打断了她糟糕的联想:“现在,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杰吗?”

    “……饮水机好像没关紧,滴滴答答的,你听到了吗,五条?”

    硝子像是没听到问题似的,又或者已经回答了:“去看一下。”

    接着她就继续拿起道具去听观南镜的心跳了。灯光下她神态自若,眼神安定,睫毛一丝不颤,但眼下浅浅的灰痣灵动得可爱。五条悟看着她,稍微放松了一点,微微露出了一个笑,继续含住糖,甜甜蜜蜜,含含糊糊地说:

    “爱你哦,硝子。”

    “滚啊,别恶心我。”

    他们俩又说了一会儿斗嘴的话才散开,让观南镜在屋里安静休息。而当夏油杰终于摆脱了异常难缠琐碎的行政工作回到高专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下了。

    繁星点点,月亮正好是个半圆。

    进了高专后,夏油杰可操纵的咒灵就属于未登记咒力了,会触发警报,于是他老老实实地从山下往上爬。春一日日深了,昨天落了点雨,寂静丛林的香气中,许多竹笋冒头了,长得飞快,已经可以想象出它们夏秋两季时葱茏的模样。

    他觉得观南镜该醒了,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麽和对方见面。白日在京都那一会儿,他是满腔的焦急和迫切,糊涂到连五条悟的话都不信,还非要自己亲手去摸摸观南镜的脸和呼吸——可事实上,五条悟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在大是大非上骗他啊。

    对方说观南镜没事就是没事,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在烦忧些什麽。

    他头脑纷乱地走着,衣料摩挲间有淡淡的沙沙声。皎洁的月照得路亮堂堂,石阶表面粗糙,雨水完没还全干掉,此时折射着万万千千华光,像撒了一路的碎钻。他告诉自己:你不用再去看学弟了,他没事就行,让他好好休息。他又告诉自己:万一他会想见你呢?

    舌根下,雏菊清爽的苦香仿佛又唤起来。月光洒满了路,洒满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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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双更!写它个一万字!今天nina一定要把这个万字更给妈咪们拿下!(神志不清)

    第22章 高专篇(10)

    尽管路上纠结着耽误了一会儿,但夏油杰进门的时间却是刚刚好:观南镜恰好醒了没多久,刚坐起来,乖巧又孤独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胸口连接的小小圆片,像是被简单又无害的心率监测仪封印了似的。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扭过头来看,因为睡觉而稍微乱了点的黑发比平时似乎更蓬松了些,让他在暖黄落地灯的照耀下,像一只落在屋内的,羽毛松软的小鸟。

    “前辈,你回来啦。”观南镜展颜冲他笑,红痣漂亮得很,高高兴兴,像是他们不是五六天没见面,而是昨晚还在一起说话似的。

    夏油杰莫名其妙纠结的心又莫名其妙地被抹平了,也笑了起来,温柔地说了声:是的,我回来啦。他先脱了外套挂在门口,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肌肉漂亮的小臂,感觉利索舒服了许多,才走了过来,在观南镜面前半蹲下——细心地先保存记录,关停机器,再捏住线,完全不冒犯的,也尽量不让他被扯到皮子,替他轻轻摘掉从两个纽扣缝隙中放进衣服里的贴片。

    观南镜在他的头顶小小地松了口气,发出幸福和感激的喟叹,听得夏油杰忍不住又笑了,抬起眼睛看他:“下次直接把它们拽掉就好了,没关系的。才醒?要喝水吗?”

    见观南镜垂在床边的脚背莹白,看着挺冷的,他就拍了拍他的腿示意坐回去:“不用下来,我帮你拿吧。”

    明明是为了方便下地才想要拿掉这个小圆片,结果他反而又被赶回了被子里。观南镜捧着热水慢慢地喝了一会儿,感觉头上热出一点汗。他刚扭头想找东西来擦,就有柔软的手帕蹭到脸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夏油杰出声解释:“我只是想递给你……算了。”

    他索性直接帮观南镜按了一圈额头,还用手指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氛围太像是家长带孩子了,观南镜极其乖巧地任打理,断片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关心的事:

    “前辈,这周好像很忙,一直在外面……睡得还好吗?”

    “应该是我先问你才对,这周过得怎麽样,开心吗?”

    夏油杰缺省的回答其实是观南镜会觉得没那麽快乐——毕竟他被限制着人身自由,就好像从一座山里被关进另一座山,一个笼子挪到另一个笼子。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罕见的,简直有点兴奋地点了点头:“开心!”

    教室,上课,笔记本,笔,作业,各式各样的书,学长,学姐,同级,宿舍……一切都太完整完美了,可以说是实现了他心中对校园的所有幻想。外出做任务也在他心里被类比成了社团活动。虽然五条悟和夏油杰这周任务过重没时间陪他,但他还是和同级的七海还有灰原一起上了两次课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还有,院子外面的梨树真是非常美丽,我每天都可以看它……”

    “真好。”夏油杰随口说:“下次带你爬树,在那上面躺着挺不错。”

    “啊。”观南镜有点惊讶:“……可以吗?”

    会不会太麻烦前辈了,感觉对方不是会喜欢这种幼稚玩闹的人。

    其实说出口,夏油杰就有点后悔了——大家又不是光屁股小孩,带学弟爬树是什麽猴子一样的行为,一点b格都没有(…)但观南镜的神情写满向往,眼睛清澈又明亮,他不由得又吞回了话头,只是眨了眨眼睛,托着下巴前倾身子,把脸凑过来和他对视,玩笑道:

    “怎麽了?我不像是会爬树的人吗?”

    “嗯。”观南镜笑着点了点头:“我对前辈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每知道一点,都感觉很开心。”

    开心吗?

    那种胸口像是抹布一样被抓来抓去的感觉忽然又出现了,夏油杰强迫自己无视它的存在,却又好像还是忍不住什麽似的,兜兜转转,装作自然地和观南镜说起那天晚上的事:“上次那个香炉一直放在我那儿,都快忘了,明天还给你吧。”

    “为什麽?”观南镜困惑地看着他,这一会儿他们脸离得有点近了,夏油杰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在眼尾拉出的过于精巧的弧线,嘴唇好像也稍微抿起来了一点点,唇瓣挤压的弧线,写着小小的委屈和小小的可怜:“前辈……不喜欢吗?”

    “……怎麽会。”

    夏油杰有点节节败退。

    今晚探望他的人还挺多的,夏油杰离开后,刚从大阪回来的灰原和七海听说他又双叒叕在病房后也来望了一眼,灰原很兴奋地给他带了伴手礼,是一款咸味点心(除了五条学长不喜欢以外大家都给了它好评!),漫画书(刚发售我就买到了!限定版!养病无聊的话就看看吧!),又和他分享了一些在大阪的趣事。结果一扭头发现七海建人满脸别扭地双手抱在胸口站门口不进来,他哈哈哈地笑了出来,和观南镜揶揄道:

    “观南同学,娜娜米只是嫌自己身上血味重,所以不想进来。他想太多了,以至于有点像那种古板男人,有没有?”

    被戳破了心事还被嘲笑的七海建人恼怒地喊了一声:“喂!”

    “我不叫喂,我叫灰原雄……”

    灰原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谈病到此结束,他们俩很快就在走廊上打闹起来了。观南镜越发深化了自己错误的认知:如果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就应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时斗殴。

    晚上的时间是非常快乐的,大家轮流看完他后,硝子又在上夜班前打着哈欠来他这儿转了一圈,摸乱了夏油杰给他整理顺的头发,又给他喝了点糖水,面不改色地告诉他这是神奇药水,喝了明早就会完全康复。这是整整入学以来他第二次比较齐全地见到了同学们,除了冥冥学姐和歌姬学姐:他们俩作为经验丰富的三年级生,已经没有什麽课业了,也不常回来,总是在外。

    但也许是欢乐的时光太欢乐,大家都走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榻上时,往常的平静感消失了,回忆和痛苦灼烧的知觉又铺天盖地地翻涌回来,让他缩在被子中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还是把灯打开吧。

    观南镜从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开灯,然后差点尖叫出声——灯一亮,他的房门忽然毫无征兆地就被拉开了,墙面上投射出了一个极其高大可怕的人影,头发像刺猬一般危险……嗯?

    穿着豪华睡衣,头发乱飞,抱着枕头,扛着被子的五条悟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口,咚地一声甩上门,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我就知道你该睡不着了。”

    说着,他就非常自然地走到床边,把被子枕头往他的床上一丢,踢掉拖鞋就挤了上来:“往往旁边去去,我要睡一米二这样的宽度,剩下的六十给你应该够了。”

    观南镜完全懵了。

    五条悟却效率超高,已然躺好,一翻身摸了摸观南镜冰凉的额头,评价为“果然吓到了啊”。这一会儿他好像还挺精神的,不像是大半夜忽然来给学弟陪睡觉,而是dk串宿舍趴同学床上玩似的,一下子被床头柜上的漫画书吸引了视线,拿起来速翻了一遍,笑话起了灰原都在给他看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

    “哈?好崩溃,这都是什麽幼儿读物啊,你喜欢这个肌肉爆表的外星人吗?英雄主义,锄强扶弱的正论,一心想和普通人合家欢,得到他们喜爱和认可的热血超人——如果真的有这种能力,他才不会是个土老帽害羞青年,也不会这麽沉迷于拯救和自己种族都不一样的生物,这是作为人类的yy吧。他不变成独/裁统治家,一个可怕的暴力神就不错了。老天,漏洞百出的故事。”

    如果是硝子在这里,一定会吐槽他一边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一边剧透吐槽真是笑死个人,但观南镜只是看着天花板,手掌乖乖地搭在胸前,真和他认真聊起了漫画剧情:

    “毕竟是普通人画的漫画,所以普通人的英雄一定得是爱人类的,对吧?他只是有非凡的力量,但有一颗和常人一样的心。如果做不到这些,就变成‘反派’的。毕竟不打算怜爱弱者的强者,哪怕只是随心所欲地活着,都太容易把弱者害死了。”

    “刚睡醒就在想这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脑子受得了吗?”五条悟一边趴着翻书,一边伸出手来戳了戳他的额头:“明明就是刚走入社会的小婴儿,别把自己当哲学家了。”

    “我只是在想,我明明是人类,也长着人的眼睛,鼻子,嘴巴,手和脚,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可以算外星人,怪物,变异人——名字无所谓,但反正是异类。”观南镜并没有在自怨自艾,而是真的感到困惑:“对于普通人来说……咒术师和诅咒师,真的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都是“非同类”罢了,只不过一个会帮他们,一个会害他们。英雄与敌人,感激与怨恨,爱与恶,就像是一块分不清两端的圆。

    在高专的时间虽然还很短,但观南镜已经认识到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英雄” ——他们是为了保护弱者而拼死战斗的,就像那两个用生命保护了四个孩子的京都高专的学生一样。

    觉悟,观南镜想到了开学第一课时夜蛾告诉他的话。他想,大家成为咒术师的觉悟,是为了成为超级英雄,成为听到呼唤时就会出现的超人吗?

    五条悟难得没有嫌烦或打哈哈开奇怪玩笑糊弄过去,而是带了点认真教育他,捏住他的脸,捏成小鸭子状:“不用把自己代入普通人,因为我们生来就不是,这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很多时候,把他们当成会露出笑脸的花,会龇牙咧嘴的树就够了。”

    “前辈。”观南镜被他捏着,含含糊糊地说:“你以前也想过这件事吗?”

    “我的话,没有呢。”五条悟坦然地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虽然是一个物种,但其实又不是一个物种。这是根深蒂固的先天概念。”

    “这样啊。”观南镜立刻理解了。

    这份反过来的理解反而让五条悟不解了。他眨巴着眼睛:

    “啊,镜虽然糊涂,但脾气还真是蛮好的。竟然没说我太没同理心,是个混蛋什麽的……”

    “前辈肯定不觉得我能理解你,因为对于你来说,我也太弱小了。但我想我确实理解了,这样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冒犯?自顾自说这些话,真是抱歉。”

    被捏成小鸭子,观南镜也还是嘟嘟哝哝地继续讲:

    “就和有人天生爱作恶一样,也有前辈这样的人天生乐于行善。所以前辈做‘英雄’,是不需要理由和认同的,不是因为被教了正论,不是因为怜爱弱者,更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他们的需要和认同。只是因为能做,所以就做了。真是非常了不起……”

    五条悟不知不觉把手停下了,看着近在咫尺的绿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主人也许都不自知的,源自未知天赋的洞察:“但是这样的话,会有点寂寞吧。”

    “虽然我很弱小,还麻烦,总是惹前辈生气——”

    让他头疼饲养的脆弱植物伸出小叶片搭到了他的手心上,苍白的指尖在灯光下变得莹莹的,和柔软的脸颊一样。

    半透的玉。

    “但我可以靠近你一点吗,前辈?如果你愿意的话。”

    “什麽啊,真不得了。”五条悟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镜是什麽时候滑落下去的,对着观南镜喃喃自语:“这是什麽报恩环节吗。”

    观南镜刚想问这是什麽意思,就被忽然凑近的五条悟打断了。对方撑在他上方,几乎是鼻尖贴着他的鼻尖,墨镜早滑到最低点了,露出后面璀璨苍蓝,过度专注以至于显得高远无情的美丽眼睛。

    观南镜倒是没被这个距离吓到,依然放松地躺着,一动不动,眼神和呼吸一丝不乱,只是单纯疑惑:“怎麽了,前辈?”

    “笨蛋小镜,不解风情。”五条悟一翻身躺在他旁边,手里哗啦哗啦地挥动着手里的漫画书:“你没看到书里吗,这些话可是女主角被救了后才能热泪盈眶地和超人讲然后热辣打啵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我表白啊。”

    表白?

    观南镜翻身侧过来,不解地问:“这些话……我要变成女孩子才能讲吗?”

    “啊!是啊——”五条悟也翻身面向他,随手甩开漫画书盖在两人的脸上,光线只能从书底的缝隙中漏进来,声音被放大,满脸认真地睁眼说胡话,反正观南镜又不可能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变女孩:“对嘛,这种‘接收爱意’的环节果然是收到漂亮女孩的话才算工作福利,你——”

    虽然不懂为什麽非要女孩才对,但反正观南镜又不在乎这个,在五条悟的注视中几乎是转瞬间就变成了漂亮的小女孩镜,快到他都没捕捉清咒力流转的方向。他的头发瞬间长了,温柔蜿蜒地搭在两人中间,随着呼吸微微动着,更明显地散发着洗完澡后的馨香。变女孩的镜体型也会变小,一下子不再是像和他面对面对峙,而是近乎蜷在他怀里。五条悟瞳孔紧缩了一瞬,僵硬着没有动,看着变得更圆,更柔软的眼睛绿眼睛在温柔地盯着自己看,说出的话就和贴在他脸上的露易丝冒出的对话框差不多。

    不,比漫画女主角的台词煽情多了。

    “对前辈来说,我和一朵花,一棵树,一只小猫小狗,和世界上任何别的生命也并没什麽太大的分别,拯救我也不是因为需要我的感恩。可就算明明知道自己对前辈来说无关紧要,前辈对我来说,依然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非常特别的存在,是我的超人,我非常感谢你。所以我想要靠近你,想要让你不再寂寞。可以吗?”

    观南镜认真说完,还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自我肯定了一下。坦荡到极点的样子显然完全不像刚说了一大堆怎麽听怎麽像恋爱告白的纯情学弟,而是小孩子看完浮夸电视剧后掰着手指头和他爹牙牙学语说“我爱你,强壮美丽的男人”。

    突出一个感情十分真挚,表达完全错误。

    说完了,见五条悟没有反应,他又解释了一下:“但我不能和你‘热拉打啵’啦,前辈,因为我不会。我可以变回去了吗?”

    “……糟糕透了……你这孩子……真是糟糕透了哇……别在这些用语轻浮的成人读物里乱学恋爱词汇啊,到底谁给你的漫画书,灰原吗?我要狠狠揍他一顿,我说真的……”五条悟瞪着眼睛,过了半天才把书扯了下去,在刺眼的灯光中用力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他崩溃地扯住被子把脸埋了进去:“变回去变回去,变好没?你要是让我一伸手碰到女生的胸你就死定了我告诉你!——”

    “好了好了。”观南镜赶紧说。

    他不懂五条悟怎麽又忽然生气了似的,从被子里出来后就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是因为刚刚被捂到很难受吗?耳朵都红了。对方没有回应他的话,但是也没有丢掉他走开。

    不懂是什麽意思,但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观南镜感到了安心,无所谓五条悟是什麽样的反馈,继续带着倦怠乖乖躺着,直到睡意再次袭来。

    奇怪,感觉心脏跳得好沉……但是太困了,没法细想……他快睁不开眼睛了,无意识地呢喃着问:“前辈,我们可以关灯吗?”

    没要他爬起来去动手,两秒后灯光啪地一声熄灭了,要是让咒术师们知道五条悟这麽咒力澎湃的家夥用手术刀级别的精妙咒力压缩和控制只是为了不下床就能关灯这麽奢侈的行为,估计会流下羡慕嫉妒恨的热泪。

    原本这样的无边黑夜,对于观南镜来该是漫长孤苦的修行路。为了克制恐怖的幻想或回忆,他只能强行保持清醒,但现在因为身边有五条悟在,他暂时不用害怕任何人和任何事,包括他自己。

    观南镜像是沉进了温柔的海水,失去意识前模糊感觉有人把他搂进怀里。他感受到了对方肌肉的力度,鼻尖没入淡淡木质香,仿佛没入森林。

    刚说完就睡得像冬眠了一样沉,什麽理解我啊,不要寂寞啊,吓死人的大话,其实不就是在撒娇吗——应该就是在撒娇吧?仔细想一下,他表达的无非是“我想要和前辈做朋友”,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讲得这麽,这麽山盟海誓,情真意切,明天就要抓人领证似的!

    在漆黑一片里,五条悟反而能把观南镜的脸看得更清晰了,睫毛微微颤抖产生的迷你气流,都显目得像一场刮在北美的飓风。这让他没忍住伸出手来把指尖放到了纤长浓密的睫毛下,被这种仿佛小刷子轻轻扑到的感觉搞得一下子就缩了回去,脸庞皱成了一大团。

    咦,好恶心,脊椎通电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赶紧把观南镜放开了,嫌弃地在被子上擦了两下手,一翻身扯起自己的被子盖住脑袋,决心立刻睡觉。但过了两分钟后,他又哗啦一下翻了回来,理直气壮地搂住了学弟:

    架胳膊高度正好,不抱白不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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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章加起来正好一万出头,写累了啊啊啊,希望妈咪们看得开心(紧张。明天见啦妈咪们,爱你们,啾咪啾咪

    第23章 高专篇(11)

    观南镜在天微微亮时被生物钟唤醒,呆呆地对着眼前出现的挺翘鼻梁和浓密纤长的白睫毛反应了半天,才想了起来这是前辈,好吃的(划掉),好看的。

    昨晚前辈好心跑来陪他,原来真的没走啊。

    他真好。

    观南镜心中升腾起纯洁又温柔的感激来。

    虽然来的时候五条悟很霸道,抱着他自己的被子把观南镜挤得好悬没掉下去,但真睡了一晚后他反而规矩体面得像个贵公子似的,很端正地侧躺在另外半边,银发柔软地铺散在枕头上,只伸出一只手来搭在观南镜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很均匀,吐息中仿佛带着淡淡的香气,手臂也是温热的,睡衣袖子盖到手腕前,露出来的皮肤光滑发烫,贴在观南镜的肩膀上。比起昏睡前的状态,这一会儿香味变得更清晰了,雪松和檀香味混合在一起,还有别的复杂而陌生的寡淡香料气味,微妙而绵延不绝地懒散铺开在他手臂和床榻的狭小空间中,仿佛浸透了他的每一根发丝。

    宛如在凛冽冬夜被装进了一个温度怡人的壁炉里,木头在他旁边无声燃烧。

    五条悟的怀抱是一款更适合观南镜宝宝体质的香炉,他不困倦了,却依然疲乏,像是真的被装填进火中,噼啪噼啪地烤酥了骨头。天只是刚蒙蒙亮,屋内依然很暗,观南镜乖乖地一动不动,不想吵醒五条悟,让他再多睡一会儿才好,于是在心里念了早课的经,念完后无事可做,便开始数五条悟额头前落了多少根头发,数着数着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夏油杰。

    不知道前辈睡得好不好呢?

    夏油杰眼下依然带着淡青,在黑暗中按掉忘记关闭的闹钟,呜一声后疲倦地用胳膊盖住自己的眼睛。室内寂静,只有檀香氤氲。咒术师普遍体温偏高,虽然春天的清晨温度还很低,在山峰上的高专尤其是,但他还是踹掉了大半边被子,得亏床够大才没有掉下去。

    他还很累,可昨晚到现在的睡眠已经是这麽多天中最充足的一次了,被弄醒后他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好不容易酝酿了一会儿睡意,却在屋外的鸟鸣声中彻底破功,到底爬了起来。

    窗边木架上摆着小香炉,还没燃尽,他披散着黑发,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把盖子掀开来看了看里头,又小心地盖了回去,把窗帘拉开。

    外头精美空幽,除了鸟鸣无声可闻,夏油杰站在镜子前扎头发,洗脸,漱口,张开嘴巴转动着检查自己的口腔——这是他吞食咒灵的某种后遗症,总疑心自己的喉咙有没有在腐烂。他分不清是咒灵球还是他自己的肉正在散发可怕的气味。

    看一百次也是没有,没有一百次也还是会再看。

    不过这次算是看迟了的,他昨晚完全忘了这件事——毕竟吃下去的不再是那麽恶心的东西,而是干净又漂亮的小花。

    就算是让一百个医生来看也会说他的口腔和咽喉健康得不能更健康,于是夏油杰合上了嘴巴,因为不舒服的动作,眼角带着点恹恹的红。他脱掉睡衣,今天暂时还没任务通知,于是拿出了私服,没什麽精心修饰的欲望,就扯了件宽大的棉质白t,黑色灯笼裤,材质和款式比制服要精致些,右边口袋挂一条银链。

    衣柜门关上,放在旁边架子上是的整整齐齐的好多个礼盒——他一路上乱七八糟带着的伴手礼,没随身拿着,拜托辅助监督直接放房间里的。

    五条悟那家夥只管吃和买,还有指挥他给谁谁谁带哪哪款,根本不管别的事,突出一个当惯了小少爷的脾气,仗着夏油杰会善后——夏油杰也确实不能不妥帖,此刻便没忍住叹了口气。他把东西按每个人一份分好,但到最后却多了个不一样的小盒子。

    不是摆在架子上,是他自己从制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来的。

    棕色的硬皮质外壳,黑丝绒的垫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条月形吊坠项链,有特殊的暗扣设计,可以打开放一张指甲盖大小的迷你照片。白金的材质,设计得很用心,在细微的光线中也有变化无穷的粼粼细闪,像拈了一条小小的银河在手上。

    漂亮是漂亮,但太精巧了,并不是他日常会喜欢的配饰风格。夏油杰迟疑着把它握在手心,微凉的金属在指缝间滑动,世界上最美丽的流沙温柔落下,最后月亮小小的弯角抵住了他柔软的皮肉。

    他在檀香中头抵着墙闭上了眼睛。

    昨天坐在那儿半天,都在说什麽废话啊……

    到头来, “为什麽送我月亮”问不出口, “我也送你月亮”更是完全做不到。

    主打一个莫名其妙的烦恼和纠结。

    如果换成是五条悟的话,肯定会说“我随口一说学弟就送我,那他肯定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啊,这也没什麽好奇怪的,难道我不配收到月亮吗”,然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嘻嘻哈哈,但是夏油杰做不到。如果换成是五条悟的话,也可以一弯腰抬起墨镜,隔着柜台指着长得很笨蛋的可爱点心说哈哈哈和学弟一模一样然后买下来要送,但是夏油杰也做不到。

    观南镜对他单纯又无来由的“爱”让他不知道该怎麽安放,不想要推开,接得是感动的,却也为难。想要回应,又怕回应得不够恰当。

    说到底是他觉得万事都该有有条有理,有原因有末尾,安全又稳固,喜爱也一样。人与人的喜欢,份量应该相当。他习惯和乐意多给予别人柔情和关照,是他的慷慨,更是为着一种可以兜底关系的从容;别人反过来要爱他,他反而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脆弱或任性的,总是需要被心疼或偏爱的存在。

    夏油杰认为自己应当对着花,点心,香炉,月亮和依赖的眼睛一笑而过,笑话小孩子的天真,把小学弟摆回普通的亲切但不亲密的位置上……他上次也试着这麽做了,可他的情感却似乎并不这样想。

    我不需要这种爱……吗?

    他的手指在墙面上徒劳无功地滑行,本能地想要握住什麽,却不小心在指甲边缘中刮进了一点淡淡的墙灰,猛烈地,难为情地蜷缩回来,努力摩挲着,想把这种感觉消抹掉。

    还是送吧?想半天真是不像样……万一有人问就说是买伴手礼时候看到,随手买完又不喜欢了,浪费了怪可惜,觉得只有学弟能戴就送给学弟了,没什麽意思,这样不就行了吗?

    他到底还是找到一个轻描淡写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心肠顿时轻快起来,轻快到简直有点雀跃。

    观南镜发呆久了,不知不觉靠着五条悟的手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被吵醒——他呆呆地撑着胳膊抬了一点起来,稀里糊涂地看着夏油杰正黑着脸揪住五条悟的衣领,把这麽个快长到一米九的超巨大长条白毛猫(…)就这麽粗暴地要丢到地上去,而对方还在负隅顽抗,扯住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

    他睡懵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麽事。

    这是怎麽了呢?前辈因为前辈和他一起睡觉生气了吗?为什麽?

    家入硝子好像是和他一起来的,此时正站在门口叼着烟,发出幸灾乐祸的声音:“啊,五条,你真是好差劲的前辈,怎麽跑来抢学弟的病床睡——”

    五条悟顽强地扯住观南镜的被子,硬是没被拽下去。连着多日没觉睡,好不容易香喷喷呼了一晚,现在连被攻击了也没太大的反应,眼皮都不想睁开,边打哈欠边嘟哝着说:“我可是好心……你看看,你们把学弟给吵醒了吧?好不容易遇到假期,你们才是不体贴的前辈……”

    观南镜这会儿是彻底醒了,揉了揉眼睛慌里慌张地发现这不是做梦,他还没经历过一睁眼有三个人在旁边的窘境,顿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我……”

    “真是太离谱了,悟,你脑子里都在想什麽啊——”夏油杰截断了他的话头,宛如正义使者一般把五条悟彻底摘了下去,脸色确实不太好,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什麽:“不像样。”

    硝子笑意十足地复读:“不像样哎”

    “都说了是好心了,你们哪来这麽多规矩。”五条悟哈欠连天地勉强站在地上,捂着眼睛摸眼镜:“学弟被吓得晚上睡不着,所以我才来陪他啊!陪他总不能在床头坐一晚吧,这个床这麽大,分我一半又怎麽了呢,镜又不是女孩子。”

    “什麽时候变这麽体贴了,你骗谁。”

    “不是,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麽形象啊?最近老说这种话,我真的要生气了。我怎麽就不能关心学弟了呢,我怎麽就不是好心的前辈了。杰你干嘛这麽小心眼,吃醋怪我平时不够关心你啊——”

    “哈?谁要吃你的醋?”

    “那你在发什麽脾气。我和学弟相亲相爱有什麽错,你赶紧给我们撒花鼓掌,夸我做得好。”

    夏油杰:“……”

    从昨晚到现在,十二小时内,观南镜已经是第二次目睹走廊斗殴了:……

    硝子的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一会儿给五条悟加油,一会儿替夏油杰助威,一会儿威胁他俩敢砸消防栓就告老师,看得乐不可支,烟抽完了才进来,和观南镜说:“厉害……好久没看到他们打成这样了。”

    观南镜正在抓紧换衣服,穿袜子都快穿不明白了,又内疚又迷茫:“对不起……”

    和已经习惯了五条悟还有夏油杰三天两头吵架斗殴的高年级生不一样,观南镜对此完全没有概念,也分不清他们亲密玩笑中到底几分是真不满,几分是随意的火气。更糟糕是他的根本没懂他们在为了什麽吵架。但反正和他有点关系,这就够让他不安了。

    “别觉得抱歉啊,真成笨蛋了。”硝子水葱一样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互相发火和出拳头是关系好的人的特权,你敢和我打架,打完还默认我们会重归于好吗?不能吧?所以不要替那两个混蛋操心了,他们很快就会和好的。”

    她翻看了一下观南镜的心率记录,抱怨起夏油杰和五条悟都好没责任心,把仪器随随便便就关了,真不知道两混蛋在互相嫌弃什麽。转头看到观南镜已经换好了衣服拉开了帘,在穿室内鞋,便和他说:“换出门的鞋子哦。”

    “?”观南镜困惑地抬头。

    家入硝子撑着桌子笑了起来,点了点自己:“今天我们三个一起带你出去——五分钟前刚收到的消息,冥学姐还有歌姬学姐出个任务,已经三天了还卡在里面,好像是遇到麻烦了。以防万一,我们要去看看情况。”

    说着,她往外面喊了一声:“好了没,你们俩?都快去换制服,学姐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外面轰隆了两声,已经在彼此的漂亮脸蛋上弄出青紫来的两个人怒气冲天地一起踹门进来了,十分恼怒地瞪了彼此一眼。观南镜无措地站了起来,像个目睹两个家长监护人吵架,所以压根不知道该往哪边去的小孩子一样本能地谨慎着,一动都不敢动。五条悟气哼哼地抱着手臂靠门站,和硝子控诉夏油杰如何新学了卑鄙的柔道(…),被硝子吐槽说你不开无下限和人打架我一律默认为在玩。

    而被控诉对象则是抿着嘴唇冲观南镜走了过来。

    “礼物我给你放在门口了,记得拿进去,有两款要放冰箱,保质期还有三天,要尽快吃。”

    观南镜紧张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被对方宽大的手掌忽然圈拢在了怀里,夏油杰从手心里转出盒子,指尖挑开,项链立刻在阳光中璀璨连连地闪耀起来,缠绕在他手指上,接着晃荡到了观南镜的锁骨上,微凉妥帖地安放住。

    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手掌在他脖颈后撩起发尾,轻柔地把项链扣好。

    “好了。”

    夏油杰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中若无其事,依然只是看着观南镜,就着扣项链的姿势摸了摸他的脑壳:“喜欢的话,记得多戴,不喜欢就丢掉吧。”

    他才不是会送人贴身首饰的类型。五条悟震惊地发出“你他爹在演什麽”的声音:“别告诉你是‘买完才发现不合适’‘放着怪可惜’,顺便送的。”

    “不是啊,是特意给镜买的,想送给他。”夏油杰的手指还绕着观南镜的发尾,满脸镇定地说:“不过原因就不说了,这是我们的秘密。悟,你不要吃醋,要撒花鼓掌。”

    硝子已经笑到在举手机录像了。她打算等今天捞出学姐们后,一起开心一下。

    ————————

    *虽然毫无关联,但是在写杰哥的心理活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烂梗,就是“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的那种古早鸡汤,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了。这里他尽全力找理由其实不是真为了说服别人(因为并没有人真的问了),而是在说服自己,就是那种理性和感性冲突的时候,理性显得很外来,像是一种大他者,用第三视角的评判眼光来提问题,妈咪们应该能get到这种感觉!每个人都有过这种时刻的。不过无所谓了,做了那麽多心理建设还不是被刺激到了就a了上去hhh

    碎碎念就到这里啦!感谢妈咪们来看静静,希望喜欢!nina爱你们亲亲(啾咪啾咪)

    第24章 高专篇(12)

    冥冥和庵歌姬去的地方是一处山顶豪宅。这里从前住着当地一户企业家的家庭,一夫一妻两个孩子,非常标准的幸福之家,但在他们破产并带着孩子们一同自杀后,这里就成了当地有名的凶宅。

    已经有三四个所谓的冒险博主在这里头离奇失踪了,终于引起了警方的重视,慎重起见直接让“专业人士”来介入了。

    去的时候四座车就够了,硝子坐在副驾驶位上悠闲地搭着腿,五条悟观南镜和夏油杰挤后面。尽管车型算是豪华宽敞的,但因为左右两个腿太长了,坐姿又都很不收敛,两个人翘两个方向的二郎腿,镜面对称一样,得亏观南镜喜欢坐得端端正正,也不觉得拘束,否则有他难受的。

    四个人一起听辅助监督大概说了情况,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听起来很普通啊,最多是个二级咒灵吧……学姐们怎麽会停在里面的。”

    最近经历了过多这种事,五条悟的第一反应就是:“窗的判断又出问题了吗?”

    “不是,两位咒术师应该还是安全的。”这次送他们的辅助监督是个年轻的女孩,说话朝气十足:“那所宅邸有个很明显的特征,里面的人还没有‘消失’的话,外面人是进不去的。所以虽然到今天为止,留守的辅助监督忍不住上报情况了,但他检查后确认过了,门打不开,她们还在里面。”

    “真的是被困住了啊。”硝子打了个哈欠:“好担心歌姬前辈,希望她还好”

    “是啊,毕竟歌姬那麽弱。”五条悟有点恶劣地托着下巴笑:“可别是她拖了冥小姐的后腿。”

    “你好混球啊,五条。在她面前不准这麽讲……”

    “啊,硝子偏心,比起同级怎麽更偏爱前辈呢,伤心了QAQ”

    “演技好差啊你。”

    ……

    他们俩热热闹闹地斗嘴,观南镜安静地听,又不知不觉走神了,偏头望向窗外。春日越发深,学姐们被困的地点在南边一点的地方,不知是这点距离的影响,还是天气实在太好了,外面似乎比高专内要明亮和热闹许多,树木繁茂,田野是绿油油的一片,在电线杆下显得很漂亮。他的脸在阳光中被照得半透明,真的很像细腻的羊脂玉,眼睛倒是没那麽绿了,掺杂了一点金棕的感觉,虹膜的花纹好复杂。

    项链他表达了喜爱,当然也就戴着没拿下来。此时透过穿得齐整的制服领,在观南镜偏转脖颈时能偶尔看到一点链子,细碎精巧的流光,很配他。

    夏油杰手撑在窗户上,不知不觉就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被来自另一双冰蓝色眼睛投来的含着笑意的视线逮捕,他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盯着学弟看了太久,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神。辅助监督正在好奇地和他们搭话:

    “为什麽要来这麽多人呢?硝子同学出门已经很难得了,还带了新学弟——观南同学,是叫观南同学,对吧?是很担心前辈们吗?”

    她感慨道:“青春真好,大家感情好深厚啊”

    “才不是。”硝子指着自己说:“我是真的很担心歌姬前辈,不过后面那两个——”

    “白送的任务,白送的任务接了这个就不用做别的了。”五条悟热情举双手。

    夏油杰狐狸一样眯起眼睛,也笑得很开心:“累了一周了,能出门玩一圈也不错呢。”

    观南镜则是很安静,显然并没有多想:“前辈们让我跟着,我就一起来了……”

    啊,我在乱感动什麽。辅助监督的青春情怀淡淡地来,也淡淡地走了,感觉甚至有点哭笑不得:她早就知道咒术师们大多都是问题儿童,问题青年,问题中年和问题老头老太,却又还是没能真的习惯这一点。

    同样还没有真正习惯这一点的还有今年刚升入三年级的庵歌姬。尽管外部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但实际上在她的视角里,她和冥冥才刚进入这间古怪的屋子不到两小时。咒灵显然在这里施放了某种类似结界的东西,把她们俩关在其中。空间像是成为了一个无穷循环的走廊,无论往哪里走都会回到原点。因为术式大部分情况下只能用来辅助,所以她在过去的两年中也不怎麽出外勤,现在和镇定,强大又无感情的同级在一起,紧张的反而是她。

    冥小姐,正是因为太强和太成熟了,以及专一又强烈地热爱着金钱,视钱以外的东西都为粪土,所以显得有点冷漠啊。她在心里沮丧不安地想: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废物?她会在心里嫌弃我,觉得我麻烦或丢人吗?

    不行,我可以不强大,但死也不能拖后腿。

    抱着这种强烈的信念,她努力忘记恐惧,投入到对事件的分析和解决中来,力图发挥价值,绝不让自己表现得像是需要人额外关照的笨蛋。然而就在他们俩快找到门路前,这个结界忽然从外面被击碎了。

    冥冥敏捷而优雅地立刻跳着躲了出去,而庵歌姬被塌陷的房屋砸了个正着!

    银发墨镜帅哥从天而降,嘻嘻哈哈地踩住了她面前的石板。她还没来得及彻底爬出来,夏油杰粗暴地叫了个能遁地的一级咒灵从土壤中钻了出来,穿透房屋把关住了她们的咒灵嘎嘣脆地一口吞了。

    巨大的动静

    “五条!夏油!——”

    她顶着满头满脑的石子沙子爬了出来,愤怒的喊声撕破天空:

    “有你们这麽救人的吗!!!!!——”

    一群人里,冥冥是她害怕的同级,五条和夏油是两个混球后辈,只有一左一右乖巧地从五条悟背后冒出脑袋来的家入硝子和观南镜是两个小天使。

    “硝子!镜!”她瞬间变了脸,从“将要暴走吃人”的女魔头前辈变回了漂亮的巫女服大家小姐,泪眼汪汪地冲着他们张开了臂膀:“你们也来了?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来给前辈抱抱……”

    “什麽嘛,歌姬真是偏心啊。”五条悟搭着夏油杰的肩膀,故意拿话挤兑她:“明明是我们十万火急地跑来救你啊,你一点都不感激,只去看那两个摸鱼的——”

    “都说了,给我叫前辈!无礼混球!”

    庵歌姬接过观南镜变给她的手帕擦脸,擦到一半又破防了,摇着观南镜的肩膀让他弄个刀给自己,她要砍了五条悟。

    “歌姬这麽弱,别砍了你自己的脚——”

    在硝子的怀抱里,庵歌姬才强忍着没被真气哭了。事情算是成了,他们解决咒灵是纯秒杀,办事的时间还没有上山花的久。冥冥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宝贵的时间多花一秒在工作上的——别人得花钱来买才行,于是确认了一下咒灵已被祓除,便招呼他们离开。但她一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才忽然想起来什麽:

    “你们刚刚放帐吗?”

    正像一只漂亮大蟑螂一样在歌姬面前左右横跳做鬼脸哄她不要再哭了的五条悟顿住了:……

    他的额头开始疯狂冒出汗珠。

    但一道天籁之音解救了他,观南镜温柔的声音落了进来:“放了哦,刚刚才撤掉的。我看前辈没放,就补了一个。”

    他很乖地说:“和辅助监督现学的。”

    “镜!——”五条悟满脸感动地冲他扑过来:“前辈的宝贝!——”

    他被四只手同时扯住了:“停手啊,变态!”

    任务完成得比预料中快很多,确实拉扯出了大把空闲时间来,他们回到东京时才刚到十一点,如果不是像昨天那样遇到紧急征召的话,应该最起码到晚上为止都有空闲时间了。

    又正好遇到周六,这可真是——好得不得了!

    五条悟的脑袋上都快冒出可具象化的小花了,回学校是不可能回学校的,他一把子搂住观南镜,兴高采烈地要求:“变成女孩子变成女孩子,我们今天一定要把好吃的十七家店全转一遍——”

    硝子扒拉住了他另一边胳膊晃,变成了蜡笔小硝脸:“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她已经三个月没下山了,这次好不容易借着“防止同门出事得不到紧急救助”的理由跑出来,暂时又没伤患找她,她完全不想就这麽回去。

    夏油杰满脸无奈地站在他们身后叹气:“你们真是……我问一下灰原他们今天有没有任务,没有的话应该也回来了,先一起吃个午饭,下午再逛逛吧——你们中午想吃什麽?”

    “麦当劳!”

    “寿喜锅!”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喊了完全不相干的东西,然后“哈?”一声,互相抨击起了对方的品味。

    “好不容易到市里一趟,吃什麽快餐啊!”

    “就是山上根本没有才要吃啊!而且我现在好饿!”

    “不要不要,麦当劳在哪里都吃得到,我要吃那家有清酒的寿喜锅——”

    “大中午的吃什麽寿喜锅啊!而且硝子你怎麽回事,天天抽烟喝酒,仗着自己会反转术式就过这种荒废无度的大人生活!”

    “我哪有天天喝!你自己不会喝酒就诋毁别人,过分!”

    “硝子竟然说我过分……啊啊啊……”

    他们俩也开始空气猫猫拳。观南镜略微意识到了可能问题也许大概是有那麽一点点出在五条悟身上,如果是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话,绝对不会在老师眼皮底下,还有市中心的人行横道前闹出这种动静来。但对前辈认真的喜爱蒙蔽了他的双眼,他虽然看到了,却还是觉得五条悟非常可爱。

    怎麽都好,吵架也好,打猫猫拳也好,撒娇也好,五条悟好像什麽都不用做,只要会呼吸就能让他看了觉得很欢喜。正这麽想着,眼睛就被一双手盖了一下,夏油杰今天闻起来比观南镜还观南镜,檀香味从袖口里幽幽冒了出来,观南镜恍惚了一下,差点以为是穿着袈裟的僧人在靠近他,接着才反应过来是夏油杰。

    “怎麽老盯着悟看?”夏油杰放下手掌,微笑着和他说:“他哪里不对吗?”

    观南镜摇了摇头,乖巧问他:“电话打完吗?”

    “嗯,他们现在就过来,直接去吃饭的地方和我们汇合。灰原挺开心的,七海嘛……感觉是休息日不爱出门的性格,不过灰原会把他带来的。”

    观南镜确实已经在手机上收到了来自灰原热情洋溢的短信,在关心他昨晚有没有休息好,倾诉马上就要见面好开心,还热烈地讲拜托他转告夏油杰很感谢他,他超喜欢他巴拉巴拉……

    太长了,转述不清。观南镜举起手机给夏油杰看:“灰原同学很喜欢前辈……”

    “不是喜欢啦。”夏油杰哭笑不得,其实没怎麽看得进去短信内容,但这个姿势观南镜离他很近,举起手像是在索要拥抱一样。

    真亲近啊,第一次。

    带着说不清的心理,他故意没去接手机,而是依然双手插在口袋里,假装很认真地微微侧过头来看,然而短信里写了什麽一个字也记不住,只记住了观南镜的手指扣在金属边缘会被压成淡粉色。

    “是喜欢呀。”

    观南镜不解。

    他们最后到底是去吃了寿喜锅,因为等到灰原和七海来时一边倒地否决了吃快餐的主意。但说实在的,对于胃口大如牛的青春期咒术师来说,烦恼吃什麽实在是没意义的争论——谁说中午只能吃一顿饭了?

    观南镜实在是饱得不行,震撼地看着大家刚吃完这一顿,转头不撑了,又热热闹闹地走进了麦当劳。吃寿喜锅的时候另外四个人大概一人喂了他一碗东西:夏油杰点了店里特色的一款笼屉荞麦面,拿到手就挑了一半给他;硝子给他捞了一碗牛肉拌生鸡蛋(不然全被五条那个笨蛋吃了);笨蛋一边嚷嚷着硝子你又偏心一边把自己的和果子分了一半给观南镜;灰原雄则是帮他装了米饭,放上吸满了汤汁的各式蔬菜,像个关照弟妹的大哥哥一样很热心地督促他不要挑食,除了肉以外蔬菜和主食也要吃,不然会饿。

    根本参与不进来这种投喂活动,不懂他们怎麽忽然就这麽熟,熟到感觉完全没界限感的七海建人:……

    没动筷子就已经吃撑了的观南镜:……

    他们俩在热气腾腾的桌面上,目光不期而遇,像两个逃窜的可怜蛋,反而在这一刻读懂了对方的狼狈。但现在,就连他无比短暂的心灵盟友七海建人都把他给抛弃了,也一同走进了麦当劳里认真地选起了吃什麽甜点,观南镜真是欲哭无泪。

    他们是各点各的份,五条悟搭着他的肩膀,张口就是:“汉堡每种拿两个,小食拼盘要三个……镜,那个新口味的麦旋风你吃不吃?吃的话我就买四个。”

    观南镜差点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孩子是怎麽回事啊!”等漫长的发票打印出来的功夫,五条悟轻轻捏着他的脸,扭头和坐在后面的家入硝子抱怨:“他都不爱吃东西,怎麽长身体?”

    “饭量本来就得慢慢增加啊。”硝子正被灰原和七海围着敲胳膊敲腿,宛如什麽黑道女魔头:“不可能一下子变成大胃王的。”

    虽然比起刚来高专的那副尸体样(…)观南镜现在肯定是好了很多的,但他看起来真的越发像是有着什麽隐疾,不是从审美上,而是从生物意义上让人感觉他太脆弱。昨天晚上才真的搞懂他的出什麽问题后,五条悟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体恐怕能维持住现在的状态都算不错了——咒力一边强化身体一边攻击心脏,两者互相矛盾着,能在一定阶段达成平衡,否则观南镜早就因为咒力的冲击而死亡了。

    打破平衡的就是每一次咒力暴动,应该是会对他的身体……准确来说是心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都这麽蔫吧了,还不好好吃饭。五条悟莫名烦躁起来,像是一个看着不争气小花,恨不得能一天浇三遍水施五次肥的园丁,又偏偏不能这麽干,只连声叹气:“气死我了,你这小坏蛋。”

    忽然从笨蛋严重升级,变成了坏蛋的观南镜:?

    就因为没有陪着前辈吃冰淇淋吗?他迟疑着用手按在肚子上,思考能不能忍忍再吃点,但下一秒就被按住脑壳摸了摸,五条悟总是漫不经心的声音中,仿佛难得带着点认真的意思:

    “你要多吃点,长结实点,懂不懂?”

    不过很快,他就自己打破了这点气氛,勾起唇角,拉下墨镜,弯腰兴奋地吓唬小孩:“快点长到二十斤我才能把你吃了呀!”

    “悟,你有完没完了——”夏油杰用正方形的小餐巾纸团了个小球砸过来:“点个餐要点到什麽时候啊?”

    纸团没能成功砸到他,在极其靠近的时候弹开了。五条悟冲着他比了个中指,在观南镜看清楚前又换成了比爱心。

    前辈们关系真好。

    观南镜第不知道多少次这麽感慨。

    五条悟一个人吃了八个汉堡,还打包了几个带走,预防他晚上饿了没有高热量夜宵可以吃。大夥都匪夷所思他的胃到底是什麽黑洞做的,但他自己振振有词,说刚刚那一顿只能算是止住了饿,再吃完这一顿才是真的饱了。他们六个人一起熙熙攘攘地走过,吃多了嫌太阳热,找了个花架子下又躲阳光买水喝,过于引人注目,又被当成了是什麽偶像团体或电视剧拍摄现场。

    但漂亮青少年团体其实完全没感受到路人眼光,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打电动!

    游戏厅,全世界最美妙的地方,游戏厅!

    夏油杰在开手机查新闻,看最近有哪些新发售的游戏是他想买的。五条悟在和灰原雄激烈地讨论拳皇里哪个角色是最好用的,硝子在惬意地点烟,这还是她大半天以来的第一根……观南镜靠坐在栏杆上认真地看小蚂蚁搬家,有一滴甜饮料落在了地上,对蚂蚁们来说好像就是一大片宝藏,所以它们在勤劳地挪动。

    看着看着,蚂蚁们被阴影笼罩了。他抬起头,看到一小罐咖啡奶,七海建人习惯性地蹙着眉头,属于混血儿的金发寡淡又冷硬,但眼睛意外是很温暖的黄绿色,和观南镜有点冰冷与模糊的瞳色不一样,他的眼睛像某种混入了金线的树木。

    “要喝热饮吗?那些家夥全买了冷的。”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别扭,像是不耐烦似的。

    观南镜却微微笑,从他的手里接过温度适宜的罐子:“谢谢你,七海同学。”

    “你们俩还在说敬语吗?真有够离谱的。”五条悟竖着耳朵,忙中抽空吐槽:“话说你们俩姓氏发音好像啊,七海是nanami,观南是minami……”

    “但是‘七海’很常见, ‘观南’完全不是。”硝子吐了口烟,因为愉快而眼角眯起,泪痣生动无比,她在阳光下真像一只懒洋洋的,橙色的美丽猫咪,笑着看向他们,难得问了点敏感问题:“镜,你是和谁姓的,爸爸还是妈妈?”

    “都没有哎,我的姓……是寺庙主持取的,名也是。”

    想到上个月还跪在挑柴念经,现在却靠在栏杆,背后车水马龙,观南镜自己都愣了愣,感觉新生活变化得太快了,一切像是做梦一样。他眨了眨眼睛才又清醒过来,有点抱歉地看向家入硝子:

    “意思有点奇怪,前辈不会感兴趣的。”

    夏油杰抬起了头,看着明明脸色很正常的观南镜,却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感觉这不是个好话题。万幸硝子也不是什麽八卦爱好者,稍微惊讶了一下他确实是被凭空捏了个姓氏出来后,反而感觉一切都合理了,点点头笑道:“真不错哎……僧人取的姓名,感觉天生就气运很足一样,好多人家不还会特意去寺庙里求名字吗?”

    观南镜微笑,请高僧取名确实是很多爱子情切的父母会做的事,但他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一直到大概五六岁前,观南镜都是没有名字的,他在寺庙中的代称是“喂。”。他日日听经书,过耳不忘,看着墙上的经文对照背诵,便认识了许多字。他伺候主持穿衣,供饭,跪在廊下打着盹听他讲经,但他不准拜佛,也不准入佛堂。

    直到一个清晨。

    《地藏经》云,人之所思也是业力,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地藏菩萨观南阎浮提众生,认为他们“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

    主持讲了一通经文,说:“你本是孽胎祸根,所以替你取姓观南,是要你时刻记住,你的所思所想,皆为业障。必得清心寡念,从善抑恶。”

    佛堂明镜高悬,倒悬着趴俯在蒲团上的小男孩,主持又说:“菩提心者,则为净镜,显现一切诸法门故。*人之心性,贵如明镜,你却是最善恶不解,最糊涂。替你取名为镜,是要你时时自检,不忘清明。”

    观南镜,多麽陌生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来说,还不如“喂”更亲切些。而且在这姓名中倾注的也不是护佑与慈爱,而是深深的忧心和戒律。

    名字是最短的咒。

    主持从来都是不喜欢他的,但观南镜想,为了护他而死的那天,主持一定没有诅咒他。因为最长也最短的诅咒,他早在那个寂静无声的早晨,就烙印在他的一生中了。

    他垂下睫毛,任谁来看,神情也是无懈可击:“前辈说得对。”

    夏油杰觉得自己想多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观南镜也玩得很专注很开心——他和五条悟用两台背靠背街机打对战时他站在中间都快看不过来了,一会儿到左边望望,一会儿又到右边看看,看得他发笑,三番两次走神差点翻车,把他背后的灰原急得一跳三尺高,差点没把七海建人胳膊给抓青。

    硝子站在五条悟后面,那边有墙靠着,比较舒服。见夏油杰不幸落于下风,她非常英勇地拔烟相助:“夏油,你不要怕,我来帮你!”

    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用手去挠五条悟的脖子,把对方急得大喊硝子你不能这样!……

    一群人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搞得老板都探头探脑往这里看,不懂是哪款游戏这麽吃香,玩得热火朝天的——一看是一群穿着一样制服的高中生就明白了,不是游戏多特别,而是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就是吃空气也快活。

    青春啊,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游戏厅里玩到天昏地暗跑出来后,他们又去影像店买了一点录像带和唱片,本来还想一起开包厢看一场电影,但光是看什麽他们就吵了十几分钟,然后又因为互相攻击审美打了十几分钟,再然后就饥肠辘辘了。

    “还是先吃饭吧。”

    大夥再次达成了一致,重新勾肩搭背好在了一起。

    这一会儿是真饿了,于是只想吃肉,于是去吃烤肉。五条悟的饭量这一次没有震撼到同伴们,但震撼到了不幸的老板(…)她不得不提前两小时挂了“已歇业”的牌子,以防今天备好的肉不够那个饿死鬼投胎一样银发小夥子和他的大胃王同学们吃(…)她催着后厨把肉快点接着摆盘,汗流浃背地偷偷看那头桌子上的战况,头一回做生意做得这麽狼狈,祈祷他们不要再点下一轮。

    看了半天,全都很能吃,里面也就一个长得好文静的男孩子不知道是饭量不大还是不爱吃,吃相文雅又克制,仿佛视滋啦滋啦的肉香为不存在,在这种是个人都会食指大动的环境里依然表情很平淡,仿佛放进嘴里是的小葱拌豆腐。他坐在最右边,左边是饿死鬼(不是)(划掉)白毛,白毛的左边是黑发丸子头男生。

    黑毛一直在越过白毛给他夹肉,白毛一直伸筷子半路把肉抢走,没多久两个人就打了起来,然后一起被坐在对面的棕发女孩子揍了,一起变成了蜡笔小新脸,气鼓鼓地顶着包,这才不闹了。

    店主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白毛在嚷嚷:“硝子你怎麽能和老头学这种蛮横的拳头!”

    女孩子的声音就不太清楚了,但反正她说完后,坐她左右的两个男生都笑了,笑声可爽朗,就连吃相端庄的小男孩也笑眯了眼睛,不得不捂住嘴来克制。白毛好像更气了,喝了一点酒就耍无赖一样抱住他晃,约莫是抱怨他不和自己站在一边。

    对方脾气也是真好,真就侧过脸来不知道说些什麽,但一看就是在哄他,因为他把自己的小碗拈了起来,轻轻推到白毛面前去。这一口肉是小事情,态度是大事。店里精挑细选的灯光是暖得正正好,不发黄,只照得人脸如玉,是仿照古灯笼效果的。都说灯下看美人,看男孩好像也一样,莹莹润润的一张脸,一双眼,温柔得好像一张画铺在她店里头了。

    店主这才发现这个端庄弟嘴唇正下有一点红痣,她刚刚还以为是不小心沾到辣椒面了呢。

    哎呦,好会长的小孩子。

    白毛摘了墨镜,竟然也漂亮得惊为天人,店主再次大受震撼,她上一次见到这麽能吃的还是相扑选手,贰佰二十斤,这白毛怎麽浑身腱子肉不带肥的!基因突变吧!但他虽然能吃,却很不能喝酒的样子,刚喝那麽点,立刻就上脸了。红晕从眼尾染到耳根,更显得白毛生着芙蓉花一样的俊脸,可惜没形象,勾着人家端庄弟的脖子在那儿贴着脸看,半天不松手。

    哎呦, dk们真是,又不是情侣,也不知道说什麽悄悄话能这麽腻歪,半垂的睫毛晃得像银翅蝶,浅蓝的眼珠子都快化成薄荷糖浆了。白毛要是个女孩,现在肯定在亲亲那小红痣,咬嘴唇热吻了,可惜他不是,他是个好高好大好能吃的饭桶男生……

    店主吐槽得忘情,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监视这桌子人饭量的初衷,看漂亮dk贴贴宛如在看电视剧,根本停不下来。她发现黑毛也是很漂亮的,但此刻就好像有点黯然神伤。其实他眼睛细长,压根看不清什麽眸光流转的动静,但店主反正按照自己的喜好这麽给他安排了。

    她想,这黑毛和白毛关系一定很好,比各自和端庄弟的关系都要好,不然进来的时候不会贴着坐。但是关系再好,黑毛给端庄弟夹肉,白毛一撒娇,端庄弟就全栈给他去,这也有点子古怪。

    她认真畅想都市dk三角友情大戏,刚开了个头,剧情就被端庄弟给整没了——对方之前要了冰茶,她还不知道是干嘛的,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在等荞麦面熟。他把面挑出来,在冰茶水里镇了镇再捞出,又妥帖地捡了应该是黑毛爱吃的东西摆了满满一碗,也递给他去了。

    糟了,白毛刚赢又输。他是闹了,人家才哄,黑毛还隔着一个人坐在那儿,端庄弟就替他早早想着了,这不是高下立判吗?

    这三个人到底是个什麽关系啊?到底谁和谁更好?

    要不是后厨叫她,她能趴在这儿津津有味地看一晚上。

    ————————

    *地藏经这里的翻译其实版本有点多,也有的是“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至于市面上流传比较多的那句“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又好像是被修改过的流传版,并不是原文。nina只是随便找的参考材料,完全不了解这方面,而且佛教流派太多,经书也太多了,小说乱写,肯定是不正宗不准确的,希望妈咪们不要看得太当真啊啊啊啊啊, nina标注也只是为了标注来源,不是在做科普,没有那种能力……

    *这一句是《华严经》里的。

    今天nina这边下大雪了,坐在窗边看了一天,不用出门,在暖气里开灯,打字,喝热牛奶,吃薯片,很安静,真的好幸福……因为很幸福所以日常好像也很容易就写长了hhh,没有重要的故事所以没拆开,下章开始继续做任务啦,这章就停留在这里吧。希望妈咪们能看得开心,能和nina说说话的话就更好噜(戳手手)妈咪,寄一片斯德哥尔摩的雪花给你,爱来自nina。

    第25章 高专篇(13)

    喝醉酒的五条悟一开始挺难搞的,后来就变乖了,趴在观南镜身上,头窝在他颈窝里睡得香甜,没一会儿后又被夏油杰扒了下去,躺在他们背后,沙发垫子还不够长,他的小腿肚子往后都搭在外面,吓得这一条信道都没别的顾客敢路过。

    没了他后饭桌氛围反而越发温馨快活了(…)剩下四个人教观南镜玩了咒术师版本的划酒拳,但其实酒也没那麽好喝,最起码对于没有太多愁苦的dk们来说,暂时还喝不出兴味来,被清酒辣得直闭眼,各尝了一点就丢开了。

    所以他们划酒拳赌的是饮料。用的词也和普通人不一样,要说“一结印,二麻麻,三哒哒,四念咒,五出刀,六啦啦,七巧巧,八条龙,九在杯杯里,满天咒灵雨” *

    观南镜注意到了夏油杰肉要放凉了吃,荞麦面爱吃过冷水的,就连饮品也要喝冰酸梅汤。

    前辈好像不喜欢烫的东西。他默默记下了。

    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猜拳最厉害的竟然是灰原,他赢了桌子上每一个对手;而感觉上应该很聪明毓秀的观南镜真玩起这个来反而是十足的笨蛋一个,输了个底朝天。

    最后赢他的夏油杰都没忍心叫他继续喝水,环着他的肩膀按住了他的手,替他干了一杯。大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义务教育缺失带来的严重问题:观南镜的算数水平连稀烂都算不上,稀烂好歹也是有这麽个东西在的,而他的脑子里好像根本没有数学概念,连乘除是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这里有六个苹果,我们每个人可以分到几个?”

    “一个。”

    “这就是除法啊。”

    观南镜很惊讶:“是吗?好神奇。”

    “啊啊啊啊啊怎麽会这样。”灰原比他更惊讶,抱着脑壳,有点难过:“太过分了,为什麽不让小孩子正常上学啊——”

    观南镜具体的身世,他和七海是不清楚的,只以为是寺庙中的人观念守旧,不让他下山去受教育。观南镜也不便解释,便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因为下山去太远啦,来回要六七个小时,很不方便,所以就算了。”

    夏油杰摸了摸他的头发,跟着帮腔:“是的,连我和悟上去都花了好大功夫。”

    “真不容易啊……”灰原沮丧地趴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前倾身子看着观南镜,温柔地鼓励他:“不过没关系哦,从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的。”

    尽管很无知,但观南镜并没有什麽羞耻的感觉,这也是因为他对于“高中生应该掌握多少知识”这种常识根本没概念。所以他压根没懂灰原为什麽这麽小心翼翼的,只是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说嗯。

    他会好好学习的。

    灰原雄微笑起来,隔着桌子也有点想摸摸他的头,但夏油杰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忘记拿下去了,还是搭在观南镜的肩膀上,他想了想就算了,只是热心地提起新主意:“等你熟悉咒术师的这些常识后,就会开始上文化课了,有什麽不懂的不用担心,尽管来问我和娜娜米就好了。”

    七海建人默默吐槽:“我看到你的入学单了,中考时候你数学不是差点没及格吗?”

    “哎?”灰原雄脸红了,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别戳穿我嘛……”

    七海建人刚迟疑着想说有什麽不懂的问他就好了——因为家长都从事金融业的关系,从小耳濡目染,数学这一块他还是有点自信的——家入硝子就已经插话进来,给观南镜安排得明明白白:

    “数学和物理的话,五条才是最擅长的。他缠着你吃甜点的缝隙里,稍微问问他就行了。然后日本语和历史不会的话——”

    夏油杰放在观南镜肩膀上的手抬了起来,蹭了蹭他的脸颊。因为眼睛长又魅,微笑时他的脸就不再有那种端庄感了,一下子好像狐狸:“随时问我就好哦。”

    “生物和化学都来找我,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医务室,门口没有亮红灯就是自由时间。这两个笨蛋就别指望了,他们连小学生都可以搞定的河蚌都解剖不明白。”

    硝子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不幸的记忆,额头上青筋都崩进来了,捏紧了拳头。

    看她这副表情,夏油杰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因为它会冲人吐口水啊……”

    “都说了那不是口水,笨蛋夏油!笨蛋五条!”

    还躺在两人背后的五条悟在梦中感觉被人骂了,发出迷糊的咕噜声,夏油杰则是非常迅速和果断地选择了举手投降。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屏气凝神,又非常自觉地开始给敢于对着两位学长大喷笨蛋的硝子牌可爱魔头(…)捶肩膀,终于又给她捶消气了。

    “总之,你不用太担心文化课就是了,镜。”她总结道:“反正挂科也无所谓的,继续在高专念不就行了。好多咒术师毕业了也没看出有多大变化,还是以高专为根据地活动的。”

    能不挂科还是不要挂了吧?毕不了业什麽的,听起来好愁云惨淡啊……观南镜点点头,认真道:“谢谢前辈,我会加油的——啊。”

    他被奇怪的触感吓了一跳,一低头发现是五条悟好像快醒了,正在乱动,环住了他的腰,头发蹭得乱七八糟,可能是想蹭到他的腿上来趴着睡,这样比较确实会舒服点。观南镜刚想帮他调整姿势,夏油杰就借着这个对方躺着的脆弱姿势给了他一拳:“都醒了还演什麽呢,快坐起来。”

    五条悟像个炸毛的大猫一样愤怒地弹了起来!

    对面三个人哄笑。告别了小手帕抹泪的老板后(可算是在吃空店铺前走了!),他们又逛了几个观景台来散步消食,最后才匆匆去赶去山下的末班车。通过检票口跑到通往下面站台的楼梯口时,就已经听到了电车呼啸到来的动静。跑得最快的五条悟和灰原雄已经游刃有余地冲完楼梯,跳下最后一级台阶了,观南镜最慢,才刚开始下,此时有点着急地在昏暗的灯光中往下掉——

    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

    声控灯刚好熄灭了一瞬,车辆进站,夜风大作,转瞬即逝的旋转探照灯的光线照亮了夏油杰年轻的眉眼。扎了一天头发,他的丸子头又有点散了,刘海在额前纷飞,紫色的眼睛好像流转着光华的宝石。他冲观南镜微微笑了一下,什麽都没说,只是一用力把他扯了下来,半夹半抱着,几秒也冲到了下面。

    七海建人听到观南镜脚步落后,原本在纠结着要不要回头看下的,但夏油杰折返了上去,他反而不能回头,于是冲刺着下去,站在即将关闭的车门口才回头看了下,那两人果然也冲了过来,在吹哨的最后关头惊险过关,踏上了车辆。

    观南镜气喘吁吁,几乎是刚坐下,电车就发动了。

    灰原七海和硝子也在嫌累,只有五条悟和夏油杰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懒得坐,俩酷哥潇洒站在车上。五条悟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弯腰笑话观南镜:

    “要是没有杰带的话,是不是就跑不上来了?”

    观南镜喘匀了气,难为情地说了实话:“……我差点造了个滑滑梯……”

    至于被看到怎麽办,他当时急得都顾不上了。观南镜有点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却被哈哈笑着的五条悟拨开了手指。

    他的脸被前辈揪了揪:“喊我一下不就好了,笨。”

    五条悟不想承认自己一直在等观南镜向他求助,可对方就是吃力地在后面跑着,呼吸声听得怪可怜,还是不愿意开口。夏油杰双手抱胸,腿交叠,靠着光滑的扶手杆,懒洋洋地吐槽他:“恶趣味。”

    银发少年直起身来,扭头,灵活得好像根漂亮麻花,冲他比了个鬼脸。

    在电车里不敢太吵闹,回山上的路上他们唱了一路的歌。因为年龄相同,之前又都接受过普通人的通识教育,他们有太多共同的歌曲可以一起唱。从最老土但也最应景的《樱花》和《富士山》开始唱,再嘻嘻哈哈地搞笑着唱《鲤鱼旗》,一度笑到停不下来;再唱优美的青春歌曲,然后是流行音乐,最后一起唱到这几年国民度最高的曲目《世界上唯一的花》。

    观南镜无法融入他们,他唯一熟练掌握的,有词还有音律的东西就只有《大悲咒》。别说唱《富士山》了,他连真的富士山是什麽样都没见过:……

    非常罕见的是,五条悟也没法融入他们,因为他和观南镜一样,在高中前根本没上过学:……

    不要说本来就是后天才发现咒术师天赋的夏油杰,硝子和灰原,七海了,哪怕算上高年级的冥冥和歌姬,前者在家道中落前念的是私立贵族女子院校,后者也从小就在上古典女子私塾,跟着大师和一些同龄女孩学习……只有他,只有他是真的只接受了家庭教育,完全没有进入过校园!

    观南镜还好,五条悟直接就闹了:“我都不会唱!不喜欢这些歌,不喜欢!”

    “怪谁啊,大少爷。”夏油杰笑得停不下来:“谁让你是家里的‘金蛋蛋’,根本不愿意和‘庶民’一起上学……”

    “住嘴啊你这混蛋!”

    刚认识时无心泄露的黑历史现在被好友这麽讲出来,五条悟难得有点真爆炸。

    他们俩又追逐打闹,搞得剩下的人笑得停不下来,灰原雄笑得捂着肚子,都岔气了。青春年少热闹的声响惊扰飞鸟无数,笼罩在高专下,环着山腰的树木已经抽出了无数花骨朵,点点花骨朵坠落地面,如同撒了一地柔软的星星。

    樱花季确实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观南镜一生中走过最幸福的山路。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的生活基本稳定了下来。上课,学习,做作业,读书,有学长带就出门转一圈,做做任务;没学长带就老老实实去找硝子给她帮忙打打下手(他可以帮忙制造一些应急的东西),或者和同级的灰原还有七海一起看书,玩纸牌,在走廊里煮茶喝,踩雨玩。

    只要来得及,夏油杰就会把咒灵球带给他,等变成了花再吞下。第一次给他吃小雏菊,其实是当时观南镜咒力已经见了底,变不出更复杂的东西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会选择做个铜锣烧给他吃,因为它和咒灵球都是圆的(…)第二次又变了小雏菊,是不想让五条悟联想到这是要吃的,毕竟他并不知道朋友其实一直在忍受着可怕气味吞咽肮脏的咒灵。观南镜能理解夏油杰想要隐瞒的心情,自然得替他打掩护。

    第三次的时候,他就说了:“变成食物会更好吧,前辈想吃什麽?”

    黑发学长却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花就很好。”

    观南镜窗外的梨花开得时间异常久,在四月底的一天,夏油杰兑现了当时随口一说的话,教他爬了树。说是教,其实爬树这种dna里有的动作,只要力气够的话实在是没有上不来的道理,偏偏观南镜力气确实不够,树年岁大,长得太高,于是夏油杰叫了个咒灵,直接把他拉了上来。

    因为枝干被晃动,梨树在他们四周下了一场巨大的花瓣雪。观南镜仰起头,明媚的阳光点得他面白无暇,柔软的黑发垂落,眸光粼粼,几乎看呆了,要不是夏油杰扶着他,他差点就掉下去。

    “真美丽啊……”

    观南镜喃喃道。梨树大概是听到了,便落了一片花瓣在他仰起的嘴唇间,亲吻他的痣。他呆呆地抿住了花瓣,嘴唇在这片柔软洁白的衬托下,显现出了一种温柔的粉红。

    夏油杰松散地坐在树干上,腿弯起,手腕松散地搭在膝盖上,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伸手替他摘掉了花瓣,但却没丢掉,无意识地手腕翻转,握在了自己手心。

    脆弱至极的小小花瓣,一点光滑柔嫩的触感,也不知道有什麽用。

    但还是握着。

    “是的,真美丽啊。”

    他附和道。

    五条悟和观南镜见面的主题就只有吃吃吃。他想吃的甜食,观南镜会提前变成女孩子打电话或是陪着他去买好,并额外多买许多放冰箱存着,按日期整理,预备他什麽时候回来都有存粮。原本是直接买好放五条悟自己房间的冰箱里的,可对方吃点心也要人陪,索性就直接放观南镜这边了。

    白毛前辈坐在他的椅子上吃,趴在他床上吃,躺在他的地毯上吃,拿他当抱枕靠来靠去的时候吃吃吃,并不断发表“这个不舒服” “这个也不舒服” “毯子用这种风格不好看” “怎麽墙上没电视啊” “这个香不行,为什麽要用高专货,我家里有从白马寺里直接求的”这类感言,于是一天天不由自主地就买了许多家具填在观南镜的屋里。

    夏油杰有一天被邀请着进来玩,满怀谨慎和认真地推门时,以为自己他爹的误入异次元空间了,又进了五条悟的房间(……)

    “真什麽情况?”他环顾四周,感觉额头又开始跳了:“他干嘛连被子枕头都要在你这里放一套,他要来住吗?”

    观南镜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只有过一次,半夜来吃点心,吃完困了就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前辈好可怜的……然后就放了一套床品在这边,预备用。”

    “悟可怜?这是我三年来听过最好笑的话。别被那张脸骗了,他故意的。”夏油杰直叹气:“都说了不要这麽惯着他……那他如果真来了你睡哪儿?”

    床铺并不大,观南镜乖巧地说:“我不用很大地方的,往墙边挤挤也没关系。实在睡不下的话,还是我睡沙发更好吧?”

    “当然不是啊!”夏油杰扶住额头。但过了一会儿后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点了点自己:“如果他来抢你床的话,镜就去和我睡好了,我床很大,别说两个人了,三个人都睡得下。”

    “啊……”观南镜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借用前辈的床,是可以的吗?感觉会打扰到前辈。”

    “没事哦。”夏油杰面不改色地说谎:“我睡眠质量很好的。”

    “那我可以今晚就和前辈一起睡觉吗?”观南镜眼睛都亮了,充满了希冀:“我好喜欢前辈,想要和前辈躺在一起,睡觉时候也挨着。”

    夏油杰:……

    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在这一刻,夏油杰年轻聪慧的大脑确实停摆了。

    于是当晚五条悟吃饱睡足了跑去找他打游戏时,忽然就发现了好友的床分成了两半,右边放着他熟悉的一套被子和枕头,连香味都还那麽清晰,仿佛是刚从原屋里抱过来没多久的。而被子主人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安静乖巧地靠着夏油杰的手臂,低头认真听他讲怎麽操作手柄。

    这什麽情况啊!

    五条悟的心情比那种每天哈哈哈哈哈泡女人,结果某日一推门看到自己的俩老婆正翻云覆雨的狗屎皇帝还震惊。

    “你们干嘛?”他墨镜都要掉了,指着被子问,毛都快炸起来了:“你们要同居吗?!”

    “没有啊,前辈。”观南镜才发现他来了,笑着伸出手想把他拉过来一起坐:“只是今天晚上玩一天,前辈人好好,竟然同意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已经习惯了从他的无限定称谓中分辨出哪个前辈是在喊自己,此时目光对上,都在彼此眼睛里读出了话。

    夏油杰:想到哪里去了?下流!

    五条悟:他竟然还要谢谢你?你到底在学弟面前装的是什麽形象啊?无耻!

    观南镜难得没读出空气,他全身心体会着“去同学家玩,还可以留宿”的沉浸式体验,高兴得不得了,小猫咪一样靠着夏油杰,说什麽都好——平时是乖,但这会儿却是乖到甜了。夏油杰也是,明明平时在他面前很暴力的,还经常自闭,动不动就打人,或者坐地上抱着脚打游戏听歌看漫画不理他,现在却一副温柔知心哥哥的样子,轻声细语,沉稳可靠,魅力逼人。

    连怪刘海仿佛都在散发着非常好的气质。

    不是,哥们你谁啊?

    他们俩这样,搞得五条悟本来还只是有点惊讶的,这会儿却是真牙酸了。

    “你们俩欺负我!”五条悟委屈地钻到他们中间,把他们隔离开:“我这麽大一个人在这里,你们把我当空气。”

    他不存在的眼泪都要挤出来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观南镜:“我好伤心……”

    这话九成九是表演给观南镜的,剩下零点一是用来恶心夏油杰的。果然小学弟立刻就倒戈了:“对不起,前辈,都是我不好。那你坐中间,我们陪你一起玩。”

    夏油杰也果然立刻被烦到,举起拳头捶他:“你在演什麽啊——”

    五条悟一边还手一边往观南镜后面躲,嘴里还嚷嚷个不停:“镜,你看杰,你看他,你不要被他骗了,他真的好凶一个男的,还天天打我……”

    夏油杰到底是没能成功温柔沉稳下去,而五条悟的绿茶功也到了极限,再装下去恶心到的是自己,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一边说垃圾话一边打了起来,这何尝不是一种猫咪和狐狸互相磨爪子的日常。观南镜已习以为常,完全没有担忧和愧疚的感觉了,反而感觉这麽幼稚有活力的前辈才让他感觉更安心和亲切(…)

    他依然乖乖地坐在原地,捡起了游戏机继续玩。夏油杰在带他玩新发售的星之卡比,因为这个最简单,而且可以两个人一起玩,他担心观南镜完全玩不动的话,自己还可以带。但小学弟毕竟是青少年,倒也没有那麽笨蛋,熟悉了按键和一些连招操作后,他很快就操纵着卡比一路吃吃吃吃吃吃,下了很多关。

    其实观南镜并没有体会到什麽特别的乐趣,但手柄上好像一直残存着夏油杰的手掌温度似的,握起来很舒服,他也就一直没放下。卡比张开嘴巴认真乱吃时,他忽然觉得好像对着点心暴风吸入的五条悟,于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操纵它转圈,心里想着要是卡比可以戴小墨镜或眼罩就好了,那会好可爱。

    “你在笑什麽,镜?”打得眼睛各青了一块的两个人同时扒着玻璃门探头,异口同声地问。

    “啊……”他愣了一下,完全不敢讲自己在胡思乱想悟之卡比这种东西,捂住嘴巴瓮声瓮气地心虚道:“是,是秘密。”

    “哈?”五条悟和夏油杰不打了,因为他们立刻找到了新共识来着:

    “不许和前辈有秘密!”

    这一天玩得还是很开心的,硝子下晚班后也溜来和他们一起玩一会儿,但最终观南镜也没能在前辈屋里过夜,因为五条悟躺在床中间说要麽他抱被子一起来,要麽今晚三个人都别想睡了:……

    三个人一起睡?天哪!

    还有这种好/坏事?

    观南镜是眼都亮了的,夏油杰是脸都黑了的。

    最后无法达成共识他们的还是老老实实各回各屋了——前半夜确实是这样。观南镜在寂静的山林寺庙中住惯了,素来浅眠,一点动静就会醒,大概淩晨两三点的时候他感觉床榻在窸窸窣窣,只花两三秒就勉强睁开了眼,然后就发现一大只五条悟正蹑手蹑脚地爬上来:……

    银发和璀璨的眼睛,都在碎银般的月光中,闪闪发亮。

    “哎?”对方也没想到他这麽快就醒了,爬的动作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勾起了嘴角,懒洋洋地趴到了他旁边,扑进他放在这儿的,松软的枕头里。他完全没有被床主人发现的惊吓,反而捏住了他的脸,用低低的气声抱怨着,尾音像是勾起来了一样:

    “怎麽还是醒了呀——亏我特意没开门,蹑手蹑脚爬窗户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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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na也不会猜拳,所以在网上乱找的,原版是“一点点,二麻麻,三咔咔,四喜财,五魁手,六啦啦,七巧巧,八匹马,九在杯杯里,满天毛毛雨”。咒术师们改编的版本挺活泼的吧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这两天不知道怎麽了,写日常写得根本停不下来,昨天就说要进任务的今天还没做,气得nina半夜一点睡不着在写更新,今天必须双更,必须写到出外勤了!无尽夏,不要再给我下药了!nina是一个正直的作者!她要写咒术师大战邪恶咒灵!而不是纯情学长火辣辣!(打起字来就发疯了!忘情了!中间忘了,结尾忘了,但总之nina是一个很好的安塞腰鼓!)(感觉好像哪里背诵错了)(算了不细想了)

    因为有时差嘛, nina忘记v后三天上夹子,刚刚一开晋江吓了一大跳。我说老师这不对吧,这不是我们家静静吧,是谁的数据错乱到他这里来了,他不是这种会忽然涨这麽多收藏的爆款小孩啊(真的)然后才想起来是上夹子了,虽然排名很低但毕竟是夹子,收藏siusiu涨了,于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糊涂虫, nina是糊涂虫!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入v时候就是挑了最近的时间,才意识到是周五上夹,都是快乐的事情hhh我们庆祝一下好了,到明天为止本章评论都有红包包妈咪们一定要和nina多说说话哦,说什麽都可以,静静没人爱没关系,我们不管他, nina有妈咪爱就好(厚颜无耻哈哈哈哈哈)总之亲亲妈咪们!晚上九点放第二更

    第26章 高专篇(14)

    半夜床上多了个五条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应该都是个恐怖片,只有观南镜感觉像是做美梦了(……)上一次和前辈一起盖被聊天睡觉的经历实在是过于美好,之后也在影视剧和文学作品中看到了,普通人从小都有一个好朋友一起盖着被子面对面聊天拉鈎鈎许诺要当一辈子好朋友的。

    这份童年经历观南镜是弥补不了,但他想,小时候都没能拥有的事,长大了却还能得到,还有人愿意让他得到,这不反而是种命运的恩赐吗?

    五条悟拉上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做梦梦到你没能和杰一起玩,半夜偷偷哭呢,所以老子大发慈悲来赔偿你——反正都是‘前辈’,我代替他陪你,对你来说根本没区别吧?”

    夜半偷哭也不存在,他真是昏头了才会这麽担心。对方明明就睡得喷香,像小猪一样,和那次刚跟他说了半天“表白”就睡死过去时一样香。

    嘴上说得那麽好听,天天也皮卡皮卡地看着他们俩,但其实离了他们也过得美着呢。天天和硝子玩,和灰原玩,和七海玩,怕是把他们俩都忘干净了吧!

    怎麽还不如刚来的时候。那时候观南镜一周没见他,还眼巴巴地盯着看要扑过来的,小狗勾似的眼神,现在好像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一样。

    浇水的人多了,花就对他不紧着了。

    这麽说着,他好像还起了点怨念似的,一翻身准确捏住了观南镜的耳垂,轻轻揪了揪,小声念道:“小没良心的。”

    观南镜不懂自己怎麽又变成没良心的了。五条悟的手让他有点痒,本能地竟想去咬,生生克制住了。咬人是坏习惯,他没有这种习惯,是牙莫名在痒。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舌头被刮痛了,这才想到这一侧的口腔肉最近也被咬到了好几次。

    观南镜纳闷地感觉最近最近它怎麽好像变尖了,原以为是错觉,但现在舔起来越发觉得不是。

    五条悟没听到回复,不满地又扯了扯:“说你坏话呢,笨蛋。”

    “前辈。”观南镜无视了他的恶言恶语,有点忧心地求助:“我确实是忽然变成咒术师,不是什麽狼人,吸血鬼,对吧……”

    “啊?”五条悟都懵了:“这什麽屁话,你又看什麽奇怪电影了?”

    搞清原委后他笑得停不下来,又打了个哈欠,决心在睡前做点好事,于是撑着胳膊趴了起来,撑在观南镜脸旁边,懒洋洋地说:“张嘴。”

    咒术师的眼神好,黑暗里也看得清,何况今天月亮比灯泡还亮。他用食指抵在小学弟上颚上,撑开看了眼,就发现确实是长牙了:

    “咒术师一般都是五六岁咒力觉醒的时候遇到这问题的,你真是……”

    他抽出手指,直接放他脸上蹭了下,刮掉一点微不可感的水渍:“你现在应该懂钢是什麽了吧?用钢做个指套给我,我帮你磨了——指套,套在手指尖上的,中间有个小小的开口,防止手指拔不出来——好,就是这样。”

    这一次他用左手轻轻按住了观南镜的下颌来固定位置。他的手就和脸一样,生得实在是漂亮,骨肉匀亭,指节修长。本甲修的是椭圆形,现在虽然稍微长了点出来没来得及剪,但依然弧度完美,搭在学弟柔软的面皮上,微微戳了一点痕迹,像浅浅的月牙。

    “张嘴。”他垂着长长的睫毛,瞳色比月色冷,但依然华彩万千,说了第二次。

    声音越发低,简直快要把声带压扁。

    观南镜乖乖地“啊——”,却还是不够,又被捏着往上仰起头,张开到牙关都有点酸了,才正正好。五条悟用右手大拇指带着指套替他手指弯挂住柔软的唇瓣,像是扯开了他的嘴一样。磨牙的过程算不上疼,就是细微的咯吱咯吱声让人特别不舒服,牙齿仿佛酸酸的,脊椎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颗牙长得太尖了,刚刚就舔了两下,舌尖就被刮破了,渗出一条细细的血珠。这麽少的血,香甜味本该不明显的,但在离得这麽近的情况下,对于五条悟来说还是像曾经只闻过一两次的,魂牵梦绕的绝世美味点心就放在鼻尖,扑面而来引诱他去吃一样。可他当然是不能吃的,不仅不能吃,舔都不能舔,屏气一会儿后反而更没帮助,反而加重了呼吸。

    他沉默地磨磨磨磨磨,大少爷哪干过这事,小时候都是他懒洋洋张开嘴,温柔又美丽的女佣耐心地用糖哄着他,再轻再小心不过地替他磨牙,生怕稍微扯痛他一点就会被责罚。小时候的他脸皮也这麽嫩吗?嘴唇也这麽软吗?眼睛也是这麽水汪汪的吗?脸也红了吗?也是这麽乖地发抖着也一直忍耐吗?

    该死,他小时候肯定不是这样。磨牙才不是这麽糟糕的事,是学弟这张随便做什麽都像是被人怎麽怎麽欺负了似的脸太过分。

    明明确信自己没用力才对,他还是忍不住松开了手,让观南镜缓缓,有点烦躁地撑坐起来,背过身深呼吸,给自己找点新鲜空气:“我弄疼你吗?”

    “没有……”一直张着嘴,好不容易能闭上吞咽回口水,观南镜也睡意全无了,看着他在月光中强壮漂亮的背脊肌,跟着爬了起来:“可能只是躺着难受……坐起来就好了。”

    尽管眼角和颧骨都还红着,还有点小小的咳嗽,但他像是生怕惹五条悟生气了,可怜巴巴的,湿润的绿眼睛不安地看着他,等不及恢复舒适,就又很自觉地张开了嘴:“啊——”

    ……烦死了。

    五条悟抿起嘴角,这一次反而忍不住用了点力气,左手按住他的脖颈和后脑勺,让他一动也不能动,右手大拇指再抵到虎牙尖,换个角度继续果断地磨了起来。这一会儿观南镜好歹不用被口水呛着了,可被磨牙的感觉依然很难受,他不舒服,头又转不了,无意识地抬起手放在了五条悟的胳膊肘上,试图阻拦他又不敢用力,于是变得像是在乱摸似的。

    和磨牙的频率一样。

    他爹的,怎麽这麽难,侍女的活真不是人干的。从出生到现在,他祓除的特级咒灵一共39只,没有一个能让他作为咒术师这麽狼狈,额头都渗了一层细汗出来,控制着学弟脖颈的手心也在发烫,好像有时候会碰到细细的链子,想起来是夏油杰送给他的那一条,怎麽连睡觉都要戴着,烦人。合不上嘴是的观南镜,喉咙仿佛在干涸灼烧的却是他,这是什麽道理?要不是在六眼注视中完全没可能,他都要觉得自己中了什麽奇怪的咒术了。

    “呜……”观南镜眼睛里水汽越挂越多,都快变成泪落下了,看着他满是祈求地发出一点声音。

    哎呦,这什麽动静!五条悟狼狈地丢开他,都有点恼了:“又怎麽了?”

    “我,咳,我觉得已经磨好了,前辈。”观南镜小声说,又卷起舌头舔了舔,这次确信道:“真的好了。”

    不适感飞快褪去,牙齿舔起来十分安心的快乐越发升腾。没想到问题这麽简单就解决了,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舔了好几下来检查,像某种笨蛋小动物,还挂着水汽的双眼高高兴兴,晶晶亮亮看向了五条悟,满是崇拜和依赖:“谢谢前辈——”

    五条悟反而是大感崩溃!让观南镜收回指套,都扯着被子胡乱躺下了,他才意识到指关节上还挂着一点湿润的口水,夹杂着漱口水的残留的香气和血液的甜味,在他的脸侧微弱弥漫,他握紧拳头,摩挲了一遍又一遍也感觉擦不干。

    而且头脑也越发清醒,莫名睡意全无。

    他实在是受不了,到底跳下床去哗啦哗啦地放水洗了手,洗了三遍才勉强感觉那种被嘴唇贴着的发麻感消失了,又回到床榻上来。观南镜闭着眼睛,还在呆呆地,慢慢地舔牙齿,模模糊糊地和他说:“前辈……我嘴里有铁锈味,好像你的手指头还在一样……”

    “你别舔不就没有了吗!!!”五条悟面红耳赤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睡觉,现在就睡觉。再听你说话我是小狗。”

    他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确认可怕的魔头好像已经消停,才极其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然而迎接他的只有观南镜均匀的呼吸声。对方显然已经美美睡着了,神态安宁,只有一只手偷偷摸摸越了界,很小心地牵着他这边的被子。

    ……

    所以他刚刚舔牙那麽慢,单纯是因为快睡着了。

    再他爹把你的话当真,老子真的是狗!!!!!

    五条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没过多久就也失去了意识,又一翻身拿学弟架胳膊了。

    “不要拿镜当架子啊,你站直了能怎麽样嘛,非要让人家撑着你。”明媚的清晨,硝子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显然又是一夜未睡:“从那天一起玩过后,又好久没凑到一起了……最近怎麽样?不是在问你,五条,闭上你的嘴。也不是问你,夏油,不用张开嘴唇了。镜说。”

    “挺好的,那天前辈给我磨了牙,到现在都没重新长出来,应该是彻底好了。”观南镜温柔地说:“因为和前辈们一起做了一些任务,数量够了,我的一级咒术师证件下来了……不过,还是不能自由活动。”

    “但是范围放宽了,现在变成只要和我们俩是一个活动区就可以外出——自由时间限制是八小时这样。”

    夏油杰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充满了鼓励的意思:

    “还是有在好转的吧?”

    “这样啊,真不错——那镜不就有可能和灰原还有七海一起出外勤了。”硝子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笑了起来:“真的可以哦,你们今天的任务是去目黑区,不是吗?七海他们也是。镜不如就和同级一起出门吧,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的,我帮你和班主任说一下,让他帮你调名单——”

    观南镜是真的有点激动了:“真的吗?!太好了——”

    “哎哎哎???”五条悟和夏油杰却傻眼了:“不行吧?按照惯例,还是应该和我们在一起啊。”

    “按惯例就是应该和同级在一起啊,你们俩个不也是一起做任务,才慢慢熟起来的。之前是特殊情况镜才必须跟着你们,现在不是放宽了吗?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不要这麽任性地霸占学弟,人家也有自己的同级啊。”

    家入硝子已经飞速打完短信发出去了:“再说了,普通一级任务根本不用三个一级咒术师。”

    “谁是烦任务啊,是不放心他好不好。”五条悟抱怨着,轻轻揪住了观南镜的脸:“为什麽非要和同级一起啊,平时在学校里玩玩还不够吗?出门时候老老实实待在我旁边才对,你跑开了,要是一不小心死了怎麽办?你怎麽把你自己赔给我?赔不的你知道吧……”

    夏油杰没说话。他之前是对观南镜过度呵护那类型,被五条悟嘲笑了最起码一个月是鸡妈妈。但现在五条悟小心上了,他反而不忍心看小学弟露出这麽失落的神情。

    “去就去嘛,多大点事,就在一个区,还有灰原和七海在,他们只是调查个二级任务,哪怕出什麽事,我们也立刻就能过去。”

    他碰了碰好友的肩膀:

    “悟,你自己说过的,别忘了镜和我们评级是一样的——别看扁了他啊。”

    “……我没有。”

    五条悟有点烦闷和生气地抿住了嘴唇,自己也不懂自己的占有欲从何而来。他有点委屈地看向观南镜,等着对方和往常一样来主动满足他的心愿,乖乖地和他说如果前辈不放心的话那我就不去了。然而观南镜根本都没在看他们,甚至很像是已经忘了他们还在这儿没走呢,正趴在硝子那儿看夜蛾的回复,然后和她一起惊呼和撒花!

    “同级,同级,同级行”硝子举手手。

    “灰原,灰原,娜娜米”观南镜也举手手。

    两个人欢天喜地地转了两圈。

    五条悟:……

    夏油杰也:……

    ————————

    5夏想象中的:孩子依依不舍地离他们去了,回来后哭哭啼啼,表示果然还是想和前辈们在一起。

    现实:孩子欢天喜地连夜收拾包裹就玩去了,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毫无留恋哈哈哈哈哈哈

    5这里态度的变化不知道咪们有没有注意到,其实写了半天磨牙感觉都没最后这里好嗑。一开始是杰过度保护, 5带着他高风险玩想给他多点自由的,现在却恰好反过来了, 5恨不得把人天天攥手心,杰却见不得镜不开心……反正就很好喜欢啊啊啊, nina嗑点好jb怪(扭来扭去)

    本章也是评论都有红包包!希望妈咪们看得开心嘿嘿嘿嘿嘿,祝周末愉快哦,我们明天见(劈叉比一个大大的爱心)

    第27章 高专篇(15)

    “五条那个混蛋前辈……烦死了。”已经和观南镜还有灰原雄一起站在目黑区一座还算宽敞的桥梁上开始调查时,七海建人依旧在被手机提示音打扰,烦不胜烦地看了一眼短信后吐槽:“到底有多少叮嘱的话要讲啊,又不直接和观南同学说……”

    因为长得很像模特的缘故,他在大街上总是会被人乱认。此时情况也差不多,又有jk们好奇地往他们三个这儿张望,但是和眉头能夹死苍蝇的七海建人稍微对了下视线后就吓得一激灵,选择哄笑着逃跑了。

    “对不起。”刚刚在仔细辨别咒力残秽的观南镜满脸抱歉地从口袋里掏手机:“一定是我没及时回复……”

    灰原雄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明亮的大眼睛充满笑意:“别担心,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收到了好几条夏油前辈的短信,他们应该就是单纯担心你,又不好意思直接联系,所以才这样的。”

    “啊,怎麽会。”观南镜又是惊讶,又是困惑,于是申请了暂停两分钟:“我来打个电话,好吗?”

    在五条悟的无能狂怒“镜你怎麽可以和野男人(划掉)同学去玩了就开始不听前辈的话”,和夏油杰的伤心嘱咐“如果有什麽事情一定要立刻求助哦”中,观南镜语气很镇定地嗯嗯了几声便挂掉了电话,转过身来和两位同级微笑着说:“好了。”

    春风里,他柔软的额发被撩动,素白的脸清澈的眼,显得很温柔,可是这麽温柔的他刚刚却在电话里和那两个魔头坦坦荡荡地说:“前辈,我暂时没时间理你们,等我任务做完再见面。你们也要好好工作……”

    灰原和七海莫名就有点肃然起敬。

    他们这次接到的任务稍微有点特殊,要从调查开始做起。虽然说大部分时候,他们办事的流程是凶案发生—— “窗”们完成前瞻工作——撰写情报和评级——直接调拨咒术师来解决,但也有些情况下是需要咒术师来调查的,这种情况就是:死者们并不是在同一地点被谋害的。

    大部分咒灵都会本能地停留在诞生的地方,有人误入了或者被勾引到附近了,才会被杀死。但是也有一些情况是,人类在不知道什麽时间和什麽地点,被诅咒了又不自知,而后在未来的某天,在满足了某种发动条件后,忽然被夺去生命。

    他们这次要处理的事件和这种情况有点像,又有些不一样。

    三人手里一人一份,捏着相同的材料,里面是四个溺水而死的男性的图片。死法一模一样,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都是在某个深夜普通地路过了这里,趴着抽了会儿烟,然后就自主跳河身亡了。

    是的,跳河自杀而亡,没有任何受到外力攻击或者被咒灵吃掉身体部分的情况,而且死亡人数很少,间隔时间长,又很像是普通的轻生/不慎落水,这也是为什麽都过了一年了,当受害人超过三个时,这件事情才终于引起警方的重视。他们意识到了这其实是非自然死亡,于是将案件移交给了高专。

    “这是什麽季度杀人咒灵吗?”灰原雄托着下巴,圆眼睛眨巴眨巴,脑洞打开:“每三个月完成一次KPI?”

    “不是,死亡月份没有准确地间隔三个月,完全是无序的……”他的话不着调,七海建人却是认真地附和着想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难道咒灵不在桥梁这儿,他们是在别的地方受到诅咒,然后来这里赴死吗?”

    观南镜也摇了摇头:“能够发动这种远距离诅咒的咒灵,恐怕不会只是和平地让人自杀吧。”

    案件暂时评定为二级是有缘故的,四级咒灵没有直接杀人的能力,三级咒灵发动不了这种“条件式”的古怪诅咒,一级和特级咒灵又显然没有这麽闲得无聊,所以才会勘定为二级。

    但咒灵就是咒灵,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它们是怨恨,嫉妒,愤怒和恐惧的凝固体,是人类所思所想凝结而成的业障化身,死者看起来只自杀而亡,实际上死亡时发生了什麽,谁能替代他们去说呢?

    观南镜把目光移向了奔腾的河流。春天深了,梅雨季将至,这一阵算是小汛期,水线明显涨高了一截。他若有所思地问:“会不会是……在水里呢?”

    七海建人也看向河流,显然是沉默着赞同了他的怀疑。灰原雄已经潇洒地脱掉了上衣,露出紧紧包裹着宽肩窄腰的白衬衣。他的制服设计是短款加不扣扣子,就是为了方便随时能脱衣服干架:“那我直接跳下去看看吧?!”

    “别啊!——”

    另外两个人大惊失色,一同扯住了他。

    就算要跳,也得等到死者们死亡的时间再跳了,现在最起码用肉眼看是看不到什麽咒力痕迹的,跳里面也是白白受冻。白天剩余的时间里,他们还是继续调查死者情况更为合适,如果能找到哪怕一个共同点的话,事情也会简单很多……

    “哈?真,真的吗?”但就算是这样,他们和第三位死者的妻子进行交谈时,还是感觉这个共同点太炸裂了:“您是什麽时候发现的……”

    “其实,已经是警方调查过后了,因为太丢人了,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再跑去告诉人家。和你们这些孩子讲逝者这样的话,我也觉得难以忍受,但是,但是……”眼泡肿着,看起来有些憔悴的中年女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又掉了下来:

    “但是我的丈夫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怀疑过一两次他在外面会不会是有情人,但他对我很冷漠的同时,也从来不和别的女人来往,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的身体又没有隐疾,所以我想,也许他只是冷淡吧,世界上也是有这样的人的,冷淡也比出轨好,我们可以慢慢相处,可谁知道……”

    她又啜泣起来,声音像是被抓伤的猫一样,含在嗓子里呜咽:“我真是不想活了……”

    七海建人已经尴尬得头皮都发麻了,比起这个,他甚至愿意现在就出门去砍咒灵。观南镜默默地把手帕背在身后打湿了,灰原雄接了过去,递送给她,安慰道:“您不要这麽想。现在这样,其实比您先生在世时就发现这件事更好一点,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那样的话,我还可以打他,骂他,报复他,在他公司贴大字报,去起诉那个没有廉耻的男人……可现在这样,所有人,包括你们,肯定都觉得我不愿意放过一个亡故的枕边人实在是太偏激了,可我真的很恨他,哪怕他死了我也怨恨……难道人死了,生前做过的一切忽然就一笔勾销了吗?凭什麽,凭什麽……”

    观南镜静静听着,他以为灰原雄会说类似于“选择宽恕其实是为了夫人自己好”这样的话,笔记,咒术师的一生,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在和普通人的怨怼为敌。但对方侧着腰双手颤抖的妇人捧手帕,眼神温柔,说着的却是:

    “当然可以怨恨啦,夫人,这种情况下,毫无芥蒂才是难以做到的吧。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您的丈夫应该得到谅解,夫人也该得到体谅啊,就让我们来理解您吧……你真是辛苦了,愿意信任我们,告诉我们这些事也非常了不起。您说着是在怨恨,实际上却可能拯救很多无辜之人的生命呢,我们真的很感激您。”

    他俯下身去,非常恭敬地行了个礼。反倒是哭得快打嗝的女性手足无措了,忙不叠地来扶他:“哎呀,你,你这孩子,别这样……”

    好厉害啊,灰原同学。观南镜想。

    “所以这就是那个男……嗯,男‘小三’的名字和照片。”七海建人头疼地举着照片,来来回回地仔细看:“完全没有更多信息了,警方那边怎麽讲?”

    “姓名是假的,相貌还在比对,因为这个照片有点模糊。”观南镜挂了电话,和他同步情况。

    刺啦一声打开了一罐可乐,灰原雄往后靠在路边公共长椅的椅背上,惬意地叹了口气:“我在想……”

    他刚开了个头,就忽然意识到他自己和七海建人一个双手架在腿上弯腰看文档,一个翘二郎腿,站着的观南镜好像没座位了,于是立刻把腿放了下来,往旁边挪了挪,笑着拍拍中间的位置:“观南同学!坐这里坐这里。”

    七海建人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于是观南镜坐到了他俩中间,立刻像是被夹进了两个暖炉中似的,大腿没贴到都能感觉到热气。和五条悟还有夏油杰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这件事,咒术师的体温都偏高,活力四射的dk的体温也偏高,双重偏高叠加起来就是他一开始总怀疑是别人在发烧,不然他们怎麽都这麽烫,后来变成了怀疑自己在发烧,不然为什麽他老觉得自己冷。

    灰原雄给他递热饮料,顺手帮他拉开了易拉罐的扣环,然后才继续说自己想讲的话:

    “我在想,现在第三个也是了,那麽四个受害者,三个已婚,一个刚订婚,全部都是男同性恋装直男,会不会是……”

    “不,咒灵是无差别杀戮,分不清谁是谁,根本不会准确报复。”七海建人眸光锐利,眉心紧蹙,沉着嗓音说:“一年里从桥上走过的骗婚男同肯定也不止他们四个,为什麽只有他们跳河了——”

    “只是我们觉得他们不认识,觉得他们的人生毫无交集,但实际上不一样是这样,不是吗?”观南镜想到,他们的聚会方式还挺隐蔽的,警察在搜查后都并没有发现,如果不是三号受害者自己有录像的习惯,和他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妻子也不知道。如果是时间间隔比较久远的聚会,现在根本查不到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总不可能毫无线索大海捞针地查找过往几年的监控,来一天天检查这些受害者的日常吧。

    而且,刚刚对照着去年的汛期表检查了一下后,他发现死亡日期都在汛期内。

    是水位足的半夜才会跑出来的咒灵。

    他又起身,打电话给负责与他们对接的警察:“请问,桥下这条河流,在第一个受害者死亡前,有汛期夜晚意外溺亡的案例吗?”

    一会儿一个要求的,刚刚的照片还没找明白呢,警察头都大了。如果不是这种案件是空降,上头慎之又慎让无条件配合,他才不想和高中生一起办什麽案——疯了吧?弄什麽小孩子来和他们过家家呢?他翻动着计算机不耐烦地快速筛查:“汛期溺亡是很常见的,你说的这个时间跨度太宽泛了,而且河流分叉很多,在哪里被捞起来并不意味着就是在哪里淹死的……啊!”

    他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忘记了还在打电话,完全愣住了——鼠标光标在计算机屏幕上微微颤动,落在一个死亡报告上。死者因为泡发了,外表已无法辨认,但他确实不是“从哪里飘过来的”,因为被发现时,已经是水位下落的时刻,他终于飘出了一个硕大的鼓囊的头,把路过的目击者吓了个半死匆忙报案,还以为河里出现了什麽怪物。

    拖出来后大家才发现他是被桥梁下的钢筋卡住了腿,还有很多挣扎的痕迹。推测是活活站在这里,被上涨的河水淹死的。

    因为无人认领,和浩如烟海的失踪名单也对不上,所以死者身份直接存疑。

    而在扫描上载的纸质口供里,目击证人那一栏,赫然是受害人二号未婚妻的签名。

    名字很常见,但字迹他是不会认错的。因为最近在跟这个案件,每个受害人和他们家属的字迹他都快看烂了,绝对不会认错。再去比对了一下社保号,发现果然就是一个人。

    “该死……”他喃喃道:“这些第一目击者迟早要按罪犯的规格一样拍照,按指纹,进文件。”

    “那个未婚妻有不在场证明,前一天一直在医院值班。当天是她未婚夫让她去桥对面的一个餐厅见面,她才路过的,怎麽看都是受害者二号的错吧。事发当晚前后的录像也在调,但愿能靠着这个发现更多信息。但反正今晚我们是一定要下河去看看了,可以确定应该是和这个死者脱不了关系……”

    “所以那个男小三是被害死了吗?”

    “还没有确定尸体就是他啊。而且,就算是他的话,也有可能只是帮忙拔也拔不出腿,河水淹到自己,不得已丢下他先逃跑了。”

    “那应该当时立刻就报警或者求助消防才对啊。”

    “万一他们是在河里……进行性行为呢?”

    七海建人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灰原雄也有点难为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不是刻意要往这方面想的,但他们平时的生活根本没有交集,如果不是干这种事的话……为什麽要和陌生男人见面呢……”

    “为什麽在进行性行为就不去救他了?”观南镜却是很平静地不解着:“因为不能被发现吗?”

    “……当然呀,别说他们是骗婚男在偷情,就算是正常情侣,在公共野外做这种事,也无法承受被人发现的风险的……警察一问你们做什麽跑到河里去了?你说我们深夜在这里扶着钢筋游泳?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脸爆红了,捂着脑袋像是想把这可怕的东西赶出去。七海建人也耳根通红,冷着声音说:“别再讲了!”

    观南镜理解了,但也没理解。他觉得夜里人类躲在水中偷摸交配没有任何刺激的地方。人类生命短暂又脆弱,为性羞耻和沉迷都是无意义的,美艳皮囊转瞬即逝,欢愉虚假,无论是为了这个去羞耻遮掩,还是为了这个去害人性命,都是他不能懂的。

    但反正他们夜里蹲守在了桥梁上,过了淩晨一点半依然无事发生,并没有什麽神秘力量把他们拖入水中,于是商定由观南镜守在桥梁上随机应变,以防有什麽在水中发动的特殊术式,他可以从上面搭救他们,灰原和七海则是跳下去看情况。

    没想到他的任务会拖了一天没做完,搞定了自己那边后,已经吃了三顿宵夜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最终有点无法忍受地给他来了电话问情况。观南镜想了想到底还是接了起来,不然他怕五条悟来炸大桥。抱着桥梁扶手,黑发被晚风吹动,他一边盯着在水里仔细排查的灰原和七海,一边温柔地说:“没事的,快要搞定了。”

    “你不懂喊我的吗?让老子看一眼,什麽看不明白?”五条悟不爽地讲:“都快两点了你还不睡觉,在桥上吹冷风,你以为自己身体很好啊,你气死我算了!”

    啊,好像是真的生气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评级一样,但和五条悟比,他也只能算是没用的家夥。观南镜有点低落地道歉:“对不起,前辈……”

    夏油杰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用管他,镜。你没事就好。早点回来哦,我给你带了热热的悉尼汤,很好喝。”

    “哈?就你这家夥会装好人是吧?刚刚还差点跑出门是的谁啊?!”

    “你才是……”

    那头又吵了起来,像是把他给忘了,观南镜垂着眼睛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到底是挂掉了电话。水里的灰原像是注意到他的动作,抬起头喊:“有什麽情况吗?——”

    观南镜回应:“没有——一切都好——”

    然而就在他这麽喊出的下一秒,异变陡生!!!

    灰原和七海建人的脚下,忽然产生了一个咒力旋涡,用普通人的眼睛去看,依然是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河面,但咒术师们都大惊失色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个巨能躲的咒灵终于显形了,而是因为,这竟然是个强制发动的极简易领域!

    这不可能啊!!!咒力气息明明就很微弱!!!

    他们在这一刻都懂了为什麽这个咒灵不吃人。在咒术中,最重要也最内核的概念就是平衡。它发动咒力的效果就只有“把人吸到自己身边”这一个。于是在这样极致的条件下,它构造了一个狭小而必中的领域。

    杀死那些人的真的是水,而他只负责把他们——死死地拖入水中!

    “观南同学!”水里的两人已经被拽下去了,灰原雄溺水前咕噜踉跄着发出喊声:“拽住桥,拽住桥!!!”

    晚风大作,监控中的画面平静无波,为了方便他们行事,桥附近的摄像头是被暂时屏蔽出公共网络的,只有协同的警察能看见。他们紧张地捏着手,发现可怕的事情又出现了——就和之前调到的所有监控一样,原本只是正常无比地趴在栏杆上的人,忽然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往趴栏杆,跨过安全局域,往河里去。更糟糕是的原本在河中的那一步,两步,三步……

    嗯?

    一颗石子滚落进河流里。在最后时刻,观南镜在桥梁的边缘停住了脚。

    天太暗了,监控里看不清,但他确实已经长出了长发,个子矮了一点,小小的手被袖扣遮住大半:

    领域的必中效果忽然消失了。

    果然啊,条件还有‘男性’。真的蛮苛刻的,所以才没死很多人。

    变成了女孩子的观南镜解开外套,脱下鞋子和袜子,感觉有点长的裤子也碍事,于是也脱了下去,只穿着白衬衫和内裤,光着两条雪白漂亮的腿,在寒风中打了个大大的颤抖:幸好上衣长,幸好内裤有弹力,不然连屁股都盖不住了。不过也无所谓了,跳到水里去穿了比不穿还难受。

    要不是感觉大家见不得不穿上衣的女性身体,他能把白衬衫也脱了。

    他不确定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在水中的情况如何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没有任何迟疑,手里幻化出一柄无外壳,就只是闪烁着咒力的尖刀,从桥梁上一跃而下!

    ————————

    今天稍微迟了一点,对不起哦妈咪们,在这四十分钟里是不是已经想nina了(自恋狂!)今天还是想加更啊啊啊啊啊啊,白衬衫都写了,跳河都写了,能不写娜娜米抱着湿漉漉的美少女静静子上岸吗?不能不写,不能不写(翻滚)(蠕动)(发疯)

    但因为nina现在是中午,所以要吃饭玩玩再回来写,写完可能就是国内的半夜了,所以妈咪们不要等了hhhhh,明天早上起来再看吧?啾咪啾咪今天nina也爱妈咪们,和nina说话哦,妈咪们要和nina说话哦!(跳来跳去)

    第28章 高专篇(16)

    七海建人一度觉得自己要溺亡了。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利用地形来杀害目标的,如此柔弱,但偏偏手段又是如此奏效的咒灵。灰原雄的术式是召唤式神,但只有三个能用的——说得残忍点,他完全就是个夏油杰的劣替。七海建人很佩服对方只因此更崇拜学长,从来没有自惭形秽过的心性,但心性再好也改变不了对方三个咒灵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都用不了的事实。

    事实也确实如此。三个式神都被叫了出来,一只拈角羊,一只小浣熊,一条眼镜蛇,没有一个能解决这种情况的,一同胡乱撞了一会儿便烟消云散了。

    而且因为入水时候还忙着喊话,这会儿灰原雄的状态极其不好,仿佛已经快闭不住气了,又大又圆的眼睛麻木地睁着。在乌黑的仿佛月光都穿不透的水域里,让七海建人感到脊柱一阵发凉。

    除非有相关术式,不然没有咒术师会选择在水中作战。他们是人又不是鱼,像这个咒灵一样,只是困住他们的话,不用伤害他们,他们也迟早会窒息而亡。

    观南镜的情况如何是不知道的,但既然是必中的领域,想来对方也没有什麽特别好的办法,如果落水前没有反应过来的话,他那糟糕的体质,掉下来只会比他们俩更差劲。

    即使已经憋气了很久,他依然很冷静,在水中游动着,从后背上的包具中抽出砍刀,动用咒力劈砍四周,试图找到出去的办法。

    也正是因为很冷静,他的心才会越发下沉,在缺氧中,极其不甘痛苦地跳动着。

    看不到,如果咒灵本体也在这狭小的垂直领域中的话,他理应能在发动术式时看见它才对。看到它的本体,看到它的弱点,看到但是看不到。

    他只能徒劳地,像是困兽一般,做最后一搏,狠狠地击打着咒力构成的牢笼。

    要死了吗?这就是末尾吗?人生的末尾?他的虎口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裂开了,血液顺着无情流淌的河水流走,咒力狂乱地充盈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可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击碎它。

    咒术师工作就是狗屎中的狗屎,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高一年纪的学生,如果没有选择干这种事,而是去读普通的学校的话,根本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不,别想了,不要抱怨,不要诅咒别人,要当咒术师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任何人的错……

    他的大脑逐渐发出嗡嗡嗡的警报声,手颤抖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握住刀。但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有裂纹从他的刀下寸寸崩开,像是黑暗中绽放的花朵。有一股大的水流冲了过来,桎梏着他们的力量忽然消失了。被水冲刷过来的还有一个雪肤黑发的女孩子……女孩子???

    观南镜一度觉得自己要溺亡了。

    咒灵,确实是非常弱小,就和看起来一样,像个旋涡似的,围绕在领域四周,维持它的运转。观南镜都没有发动术式,只是用咒力就狠狠地贯穿了它,它连嘴都没有,惨叫也无,在黑夜哗啦啦的水声中,扭曲着试图躲,却躲不开,于是流沙般消散,被这麽被祓除了。

    力量的碾压就到了这种地步,不比普通人抓住一只虫子并杀死它更复杂。观南镜会被评价为一级咒术师,是因为一级咒灵是他能稳定轻松解决的,和一级有着云泥之别的二级咒灵在他面前脆弱得像是纸糊出来的一样。

    咒灵是和想象中一样好处理的,河水却比预想中可怕多了。

    观南镜是在山里长大的,当然没有湖也没有河,连瀑布都没有,和水打交道的地方就只有浅浅的小溪流。进入高专后,情况也没什麽变化,高专虽然修了室内游泳馆,但大家都毫无兴趣,所以他也没去过。他之所以敢从桥上就这麽悍然跳下来,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屏气一分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一分钟足够他杀掉咒灵再把两个同级捞上去了。

    然而,落水,在水中失去控制快要横着浮起来,以及被冰冷的液体浸泡过整个身体的感觉都是前所未有的,其可怕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于是在瞄准着咒灵跳下,快准狠地一刀秒了它后,观南镜虽然记得要屏气,却还是本能地使用了鼻子,而后悲惨地呛水了。

    在水里呛了一次,基本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他勉勉强强地做了个救生圈,用力拽着它,却根本浮不上去——他刚刚在咒灵体内爆炸的咒力四溢开,卷动着河流哗啦啦翻滚了一下,抽水马桶的漩涡般疯狂搅动,反过来把他自己在水中又晃得天旋地转!

    没用的救生圈滑不溜秋地离他而去。

    我应该做救生衣的,但是我不会。如果前辈知道我是因为不会做救生衣才被淹死了,他会不会被气坏了?

    在剧烈的窒息感中,他想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七海和灰原怎麽样了,他们上去了嘛?

    然而就在他开始走马灯前,他感觉自己忽然撞到了什麽东西,像一根被木棍拦住的海带一样飘在了水里。观南镜本能地伸手抓,感觉摸到了一点衣服的褶皱,但还是差点没抓住,因为水的力量是这麽足,他的力气却那麽小。但万幸是的这麽挂了一下的角度,他在水流冲击中转了个半圈,正好腿弯,勉强勾住了这个在狂乱水流中依然不动如山的东西。

    再然后,他就被带着往左边猛游,仅仅十来秒,头忽然就离开了水,重新回到了空气中。

    重见天日时,他才意识到了这个东西不是东西,是七海建人。

    对方带着他和灰原一起上来了,正在努力抓住还在这一块打转的救生圈,把灰原雄套进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甚至没意识到他们刚刚游动的方向不是左而是上,也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麽情况,只顾着趴在同级的臂弯中,生物意义上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吐出大口的水。尽管耳膜轰鸣,大概也是进水被淹了听觉功能失常,但他还是听到了七海建人剧烈的喘息和心跳声,身边人的体内像是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他咳不动了,骤然咳了半天,仿佛又陷入新的窒息状态,他甚至眼前一阵发黑,忽然什麽都看不见。而且太冷了,春天的夜晚,河里还是太冷了,及时他们现在是在离岸边比较近的方位,七海建人个子也很高,水依然能没到他的腰腹以上……大概是肾上腺素褪去,这种冰冷的感觉忽然异常清晰起来,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制服衬衫,被水打湿后全黏在身上,长长的黑发也是,只有少数挂在了七海建人的肩膀上,剩下的都挂在后背,甚至有一些从领口滑进,贴在了胸口上——头发和衣服全都吸满了水,极其冰冷地贴着皮肤,在淩晨的大风刮时,无情地吸走他所有热量。

    他浑身发抖,连牙冠都在打战,本能地往七海建人的怀里瑟缩着。在这种时候,对方的体温忽然变得非常……非常好。

    他是好了,七海建人蛮崩溃的。

    灰原也正趴在那儿沉沉地吐水,但看起来比观南镜还正常点,他都不懂对方怎麽做到这麽一小会儿功夫就脆弱得像是已经要被冻死一样缩在他怀里的了,呛点水应该还不至于这麽,这麽……在大口吸入一点氧气后,七海建人的呼吸就已经克制了起来,好让缺氧的身体慢慢过渡正常。天地苍苍,河水滚滚而过,明明危机已经过去了,他却陷入了另一种窒息——

    他几乎是一动都不敢动,朝下看一眼都不敢。

    观南镜还是女孩子的状态,没变回男生。

    白衬衫湿透后和没穿有什麽区别?他们俩上身都只穿了制服衬衫,现在都是半透明的。

    而且没穿制服裤。

    其实想想也知道他上身的衬衫里应该也没有里衣,但是七海建人不敢想,也不敢去感觉,他现在恨不得自己从脖子到小腿中间的知觉都切断。

    而且,而且,雪白光滑柔软的一双腿正挂在他腰上,紧紧绞着,求生欲显然是一大半都用在这上头了。黑发也是差不多的姿态,有好多绕在他的肩膀上和胳膊上,散发着又冷又幽的香气,仿佛是一些固体香料,在水中泡开了味道似的。

    七海建人根本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他现在张开十指用力按在观南镜的后背上半部,用力抵住肩胛骨,这个唯一一个没那麽冒犯的部位,才勉强维持住了他的姿势。可因为对方太滑了,而且他又很害怕这个姿势会粗暴地扯到他的头发,所以随着观南镜环着他胳膊的手腕逐渐脱力时,他越发感觉对方要掉下去,硬是在这麽冷的情况下急得额头冒了汗。

    “醒醒,观南同学!”他浑身紧绷,托着美貌同期的手臂肌肉全绷,胸肌和腹肌也是,试图躲避对方紧紧贴在他胸口的感觉,还要去分神看顾灰原雄,整个人不是一般的狼狈:“醒醒……喂!”

    事与愿违,对方像是陷入了短暂的休克或昏迷,完全脱了力,整个往下坠去。河水奔腾不停息,现在正是高位,让他掉下去还得了,七海建人一个着急,本能地去捞,然后就按在了对方的柔软的大腿根部,把他整个人从屁股下面端了起来:……

    哪怕观南镜不是女孩子的样子,他现在也有点恨不得去死了。

    明明看起来根本就没有肉,怎麽……

    他脸上火烧火燎,但好歹这个姿势确实能把人搂稳,甚至一只胳膊托着就够了——观南镜本来就轻,现在体型又更小了点,抱在胳膊里像是抱了个大型娃娃。刚刚还在祈祷灰原快点醒过来的他现在完全变了个态度,开始祈祷灰原不要醒太快,不然他真的会没法解释这个场面。而且感觉灰原雄会把“哈哈哈镜变成了女孩子救了我们,然后娜娜米把他从河里抱回来的”这种事当成什麽任务趣闻讲给全世界听。

    虽然并不是什麽大事,但七海建人不想要这种丢脸的事被别人知道。他莫名觉得学长们会生气,学姐们会笑话他,因为他们都是性格多少有点恶劣的人……可他根本不想要事情变成这样的,他就只是,只是想把同伴们都好好带回去而已啊!!!

    “糟透了……什麽狗屎工作……”

    他金发湿漉漉地全部撩到了耳后,露出锋利精致的眉眼,左手托着观南镜,右手扯住灰原雄,在河流中跋涉。结实的大腿被裹在湿透的制服裤中,显露出紧绷的肌肉曲线,微微颤抖着。他发抖倒不是寒冷,而是呼吸怎麽平复也平复不了,心脏怎麽劝慰也慢不下去,肌肉怎麽放松也只是加倍紧绷,还有观南镜赤裸的脚没支点地乱晃,动不动踩到他的大腿面上,或是贴着腹肌乱打。

    他不得已把对方往上抬点。

    又抬了点。

    快到岸边时,几乎都快变成把人抗在肩上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来观南镜没穿裤子,上衣也长不到哪里去,这麽翻在他肩膀上是绝对不行的,于是他不得不暂时松开带着灰原的救生圈,腾出手来给观南镜调整位置。这一回他不得不看着对方了,不然乱摸岂不是更可怕,刚刚的教训让他不敢再托大。

    这一看反而把各种火气都看没了。

    观南镜脸色惨白地缩着,把脸埋在他肩膀里,一点点风过来就发抖,露在外面的所有皮肤都冻成了无血色凝脂一样的质感,在月光和河水的点点波光中像是能被穿透。黑发,半透明的皮肤,黑发,无力的脖颈,黑发,半透明的上衣,黑发,小小的胸脯,黑发,无力的手,蜷缩在一起的双腿,无力的脚,沾上了一点河沙的脸。

    整个人仿佛一张被打湿了的水墨画,最有颜色的地方竟然是锁骨上挂着的细细的一截项链,在月下流光溢彩,泪一样晶莹的光。

    ……我怎麽能在那儿乱想的。

    真是糟透了。

    我是白痴吗?

    他抿住了嘴唇,想了一下,甚至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脱掉上衣,把观南镜裹进来一点,毕竟他的衬衫已经在风里干了许多,能多加一点衣服总是好的。因为是人流量极少的时间,今夜他们行动并没有放帐,是有警员和辅助监督在协助的,他预计很快就能等到人了,于是裹好观南镜后又去把灰原雄拽了回来,终于拽着两人一起上了岸。

    他卸力地往岸边一坐,手里还抱着观南镜,把他团得更紧了点,感觉身上该死的裤子鞋子简直有千斤沉。他先检查了一会儿观南镜的呼吸,确认他应该没有被堵塞窒息的问题,又去看还是麻麻木木的灰原雄,帮对方拍一会儿胸背——灰原雄哇地又吐了出来,稍微清醒了一点。

    感情他刚冒头那会儿没吐完。

    其实他才是三个人里状况最糟糕的,但这都醒得比观南镜快,后者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糟糕了,在普通人里也得算是先天不足的。七海建人真不懂发生了什麽,临行前家入硝子也没和他说什麽,只是让他们注意别让观南镜过度使用咒力,仅此而已。他原本还觉得两位学长的担忧是在大惊小怪,现在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才是真的明白发生了什麽。

    “结束了吗?yue——”灰原雄艰难地问,声音像是被砂纸刮过一样。

    “结束了。”七海建人轻声说。

    “对不起,娜娜米。”灰原雄无力地趴在地上,泥土弄脏了他的脸,他身后是漫长游荡的河流,重新恢复了安宁,撒着碎钻一样的光,这些光也在他清澈的瞳仁中起起伏伏。

    眼泪是人类的潮汐吗。

    “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又完蛋一次。”

    “……是观南同学杀了这个咒灵。”七海建人低声说:“那你又欠我一次,也欠他一次,你要还回来。但是,别忘了——我也欠过你很多次,被你拯救的人,都欠你很多次,所以别说这种话了。人活着,本来就是会互相亏欠的。”

    在被观南镜挂掉了电话后,五条悟和夏油杰每隔五分钟就给他们三人都打一通电话,第一次没人接时,他们就着“要不要现在去看看”大打出手again。

    第二次还是没人接时,他们偃旗息鼓,暂时和解,紧急出门了。坐在出租车里听第三通电话的忙音时,他们直接黑着脸下了车,然后趁着四下无人,在黑夜中唤出了“鹰”,直接飞进了漆黑的天幕里。

    “都十几分钟了,他要是淹死了怎麽办?那地方有河,我就说他不能去,你说能!”五条悟生气地大喊:“他根本不会游泳,等我们到了,人都泡发了!”

    “镜不是那麽没用的孩子!”夏油杰也喊:“你以为我就不担心?但是你不能这样,悟,你不能——”

    “我为什麽不能?”

    五条悟愤怒的声音几乎要把风割裂:“他本来就是我的!如果不是我要管他,他早就死掉了——”

    “……所以你救他就是为了这个吗?你想要他完全没有自己的世界,什麽都不懂,什麽事情都绕着你打转,你说什麽就是什麽吗?悟,人又不是宠物!”

    夏油杰急促呼吸着和他议论,这是话说得最重的一回,两人都被狠狠地炸到说不上话来。他远远从天上看到桥梁四周警车和救护车的灯闪成了一片,顿时感觉心脏发凉,差点没不管不顾地就就麽飞过去,但他好歹理智还在线,借着夜色掩盖,落到了周围一栋废气楼房的屋顶,这种地方一般没有监控。

    两人一同默契而迅速地翻下楼,往那边跑。他们今晚第一次一直沉默无言,快跑到的时候,五条悟忽然问他:“可是,如果他就是只有待在我身边才能活下去呢?如果他就是这麽脆弱,真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该怎麽办呢?”

    如果世界广大但无比凶险,只有五条悟不靠谱的羽翼下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观南镜该怎麽办呢?

    夏油杰不知道观南镜咒力和心脏的问题,只觉得五条悟是在出于强者的傲慢,尽管是一种怀着爱的傲慢在强行犟嘴。他叹口气,选择了先退让一步:

    “我们回头再说,好吗?先看一下镜的情况——”

    但是现场和他们的想象中,都有点……不太一样。

    “前辈!——”

    观南镜惊讶地跳了起来,忘记自己还是光脚,踩在了柏油路面上:“你们怎麽来了!”

    情况就是观南镜挺好的,但又有点不好。这个不好主要指的是他又变不回去了。

    警方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到底在河里三下五除二干了什麽就忽然解决麻烦了,将信将疑的,担心他们不会是什麽骗子组织,勾结警察厅在全国上下跳大神吃空饷的吧。但他们并不敢表露出来——高专这边派来结案交接的辅助监督不是一般的气派,享受着警长给点的烟,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听得对方大半夜在这儿满脸赔笑,点头哈腰,感恩他们帮忙解决了疑难杂症,并小心翼翼地搭关系,询问有没有门路帮他的什麽二大爷家的小侄女看看……

    但观南镜忽然变女孩这事真是解释不清,让普通人去产生“咒术师们可男可女是妖怪”这种想象就糟糕了,幸好他作为男孩时第二性征并不明显,变成女孩时第二性征也不明显,只是头发长点,骨架小了一圈。头发好解释,个头的话直接坐下就不明显了。

    本来就多裹了一层七海建人的衣服,又第一时间被盖了毯子,没人发现太大的异常。

    他在被医生清理鼻腔口腔的过程中就醒了过来,虽然还很疼,但人好歹不昏迷了,也终于暂时脱离了对水的恐惧,只是还不愿意喝水。正裹着警察给的毯子,发呆等灰原和七海检查完,就发现人群中冒出了两个熟悉的高挑身影,非常嚣张狂乱地无视警察拉的带子翻了过来。

    正享受着呢,刚美美吐了一口烟的辅助监督一撇到这两颗在人群中明显冒出来一截的头,还以为自己他爹的大半夜做噩梦了:……

    擦了擦眼,发现竟然真的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大哥,两位,不,大爷,我给你们叫大爷了还不行吗?

    他有点崩溃了:这两大爷白天不是好不容易事把他们送走了吗,怎麽还在这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万幸,两祖宗不是来找他的,也不是来闹事的,直奔着那头同学就去了,看来就是单纯探后辈来了。辅助监督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于是也不管,只挥手示意周围人给他们放行。

    “那不是白天,西头那边,处理那个化工厂的——?”警长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不敢赶人,而是第一时间小心着问。辅助监督狠狠地又吸了一口烟:“是,就是他们俩。别看长得小,是业内专家。可你这事儿不可能请到他们的,没必要。而且太贵了,人家不是做私活的级别。”

    警长心里打着鼓,到底馋,还是没忍住好奇:“我就问个数,叫我心里头知道,以后有个底也是好的。”

    辅助监督笑了笑,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千万?”警长吸了口气。

    “两千万?”辅助监督抬抬眼皮,响亮地冷哼了一声,手里又圈了个零,意思是叫他加上。

    警长这下是真说不出话了。

    请这二位出动一下就是两个亿?这,这砍的劳什子鬼怪啊,杀的是财神爷他亲爹娘吧!

    两杀神正站在观南镜面前呢,心虚地看他有点低落地晃着苍白光裸的脚问:“前辈,是不是觉得我不行……”

    “没有。”五条悟张口否认。

    “绝对没有。”夏油杰也否认。

    “哈哈,怎麽可能呢?我们俩对你的能力完全信任。”五条悟猛摇脑袋,仿佛听到了多麽可笑的事。

    “是的,我们只是出来买夜宵吃,顺便看看你们完事没。悟这家夥,一晚上想吃五顿饭,干脆叫五饭悟算了,哈哈——嗷,你再踩我一下试试?”

    观南镜看了他们一会儿,彻底泄气了:“别骗我了。”

    五条悟确实是演不下去了,蹲下来恶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脸,但意识到这是女孩镜后,又下意识地松了力气:“你还好意思生气上了?我没担心错吗?”

    观南镜还不了嘴,又莫名不高兴——换成任何一个人说他弱,他都不会不高兴,唯独五条悟讲出来,他感觉异常难过——于是暗搓搓把脸鼓了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的手指滑下去。

    今天真的是自打认识以来,他在五条悟旁边最叛逆的一次。

    五条悟都快被他气笑了:“你是青蛙啊?”

    观南镜作势要去咬他的手指,大不了再被按着磨牙,牙磨秃算了,但五条悟已经被夏油杰给扯了开来:“悟,回去再说。”

    “……怎麽又变不回去了?”他脱掉自己的外套,给观南镜盖到了腿上:“裤子鞋子呢?手机也打不通。”

    “变不回去……不知道为什麽,前辈再教我一次(五:你怎麽又和上次不一样了,这次没有照着硝子变吗?)。衣服都扔桥上了,辅助监督说会直接帮我送宾馆里去……”

    观南镜说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是个作息很固定的早睡早起的小孩,需要夜里赶路的任务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不带他,所以这还是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麽熬大夜,一提到宾馆,就困了起来:

    “前辈不困吗?该回去休息了。”

    “确实该休息了,”夏油杰蹲在他面前,也笑着碰了碰他的脸,但比起好友要温柔太多:“所以我们来接你啊。”

    五条悟又开始牙酸了。

    七海建人多照看了一会儿灰原雄,确认他没事后又帮他回复一点家人和朋友的短信——他才知道灰原雄的家其实就在目黑区,他今天本来说可能有机会回家的,可家里人等他到这深更半夜也没消息,早打了好多电话来,七海建人僵硬着解释了,却没想到那头只是一叠喜极而泣的哭声,灰原雄的母亲在那头哽咽着,感恩戴德地同他连声道谢。

    她才能确认孩子没回来只是公务耽误了,不是出事了。

    咒术师的家人总是这样,一开始求着回家,求团圆,到最后只是求平安。

    挂掉电话后七海建人站在医疗车外靠了一会儿,终于能平复呼吸后才走回光线里去看观南镜,谁知道刚刚还坐着人的地方,现在只剩了一块还残存着一点香气的毯子。

    “人呢?”他骤然紧张起来,眉头紧蹙,捏着拳头到处找。

    “放轻松,小朋友。这麽多人看着,还能被偷了不成?”辅助监督冲他嚷嚷:“他自由活动的时间本来也快到了,正好五条和夏油来,就让他们领走了。”

    “我是不是应该走了。”坐在陌生的宾馆房间里,观南镜又打了个哈欠。他刚洗完澡,被夏油杰捞着吹了头发,现在夏油杰去洗澡了,没了支撑物,他小心又可怜地趴在床边边上,不想弄乱床单,直不起腰也睁不开眼:“我困,前辈……”

    “走?你去哪里啊,今晚就在这儿睡,明早反正要一起回去的。”五条悟穿着宽松的棉质阔腿裤,光着上半身喝了会儿水,等头发完全晾干后,才往身上套了个棉质的黑色贴身背心。在外面过夜的时候他不爱带睡衣。平时看起来他是非常纤细高挑的男模特身材,不知情的人看了会以为他身高一米九刚过一百斤。这会儿脱了飘逸的衬衣外套,又穿紧身的衣服,才能看到他相当吓人的背阔肌,胸肌,腹肌……

    不是瘦,而是体脂率太漂亮罢了。

    观南镜这麽侧在这儿模模糊糊看着他,都感觉自己在看非常标致的人体肌肉说明图,比生物书上的有美感得多,也强健得多。

    肌肉说明图走了过来,蹲下,把他拨着坐起来:“你和谁睡?这张床是杰的,那张才是我的。”

    “我的”,他加重了音节,简直是在明示观南镜该如何选择。

    小学弟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像就这麽要在他手里睡着了,昏昏沉沉地仰着头靠着他的胳膊,好像一根没有反应的蔫吧小草。五条悟慢慢咬住牙根,眼神沉了下来,按住他的脖颈,不让他有躲避的机会:

    “镜,你今天到底在和我闹什麽脾气?”

    空气寂静,只有浴室中隐约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观南镜不装了,老老实实垂着头,垂着睫毛,垂着长长的蓬松的黑发,垂着小小的鼻子小小的脸,看得五条悟感觉一阵阵恼怒从腹部伴随着咒力一同生发出来,在他的体内流转。

    “怎麽,”他因为常年习武而带着茧子的大拇指刮在观南镜细嫩脆弱的皮子上,很轻易地就刮出一点红痕:“这就讨厌我了?你坚持的时间好短。”

    “不是的。”小学弟倔强地掀起眼皮来,小声说:“我喜欢前辈。”

    “那还和我犟嘴,还非要和别人一起做任务,还挂我电话,还自己一个人跳到水里去,弄成这副样子,嗓子都哑了,你自己听不出来吗?变成女孩子,又又又变不回去——”

    五条悟都懒得纠正他对“喜欢”一词的错误用法了,食指无意识地绕上了他的长发,带给观南镜一点非常轻微的拉扯的痛:“你就是这麽喜欢老子的?”

    他没戴墨镜,但并不是因为要睡觉了,而是因为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盯着观南镜看看,看看能不能搞懂对方的头脑里到底在想什麽东西:

    “你就是这麽……兑现诺言的吗?”

    【可就算明明知道自己对前辈来说无关紧要,前辈对我来说,依然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非常特别的存在,是我的超人,我非常感谢你。所以我想要靠近你,想要让你不再寂寞。可以吗?】这种肉麻得让人脚趾抠地的话,明明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不是吗?他们俩一起躺在漫画书下,顶着超人和露易丝相拥的彩页,眼睛看着眼睛,那麽认真地说着的。

    怎麽老是说过就像忘记了一样啊?那只有他在当真的话,不是很傻屌吗?

    你这混蛋,是连六眼都能骗过去还是怎麽的?

    观南镜抿住嘴唇,今天一直在偷偷冒出的,那种无比难过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不曾认真信佛,可听得多了,自然会懂想要心宁无物,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牵挂,不能欲求,与这个世界隔河而站,不被占有也不去占有,人才不会为自身的痛苦而痛苦。克制感情惯了,他对这种情感非常陌生,根本不知道该怎麽描述自己的情绪,于是没忍住哭了起来,伸手搂住五条悟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五条悟整个都绷,声音还冷着,手却怎麽也推不开他:“说话,别仗着现在还是女孩就和我撒娇——”

    “我喜欢前辈的。”观南镜声音闷闷地说:“可是我对前辈来说太没用了……我知道前辈不在意这个,但我就是想要让前辈也可以依赖我,而不是总让前辈照顾我。”

    五条悟:?

    “你有什麽毛病。”他到底没忍住,摸了摸观南镜的头发。夏油杰很会打理,把他的头发吹得又柔又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我依赖,你在立不切实际的心愿。”

    “前辈就是可以让前辈依赖的。”观南镜小声说。

    “你他爹的,你要笑死我啊,到头来是在吃杰的醋吗?光说出来我都受不了,你怎麽想的。”五条悟真感觉他是个傻子:“我是信赖他,也不是依赖,你不要搞错了。”

    观南镜拉开了一点距离,眼圈红红的,看着他说:“可我还是想要做让前辈也可以依赖的人。”

    “你现在的行为只是在让你变成我更不放心的人。”

    五条悟的眼睛毫无阴霾,就像他的强大一样,仿佛是没有死角的。

    仿佛。

    “我不需要有人让我依赖,这是你一厢情愿的念头。我想要是你的能听话,待在我身边,保护好你自己,不要随随便便就死了——”

    “为什麽呢?”观南镜问他:“我活着,对前辈来说很重要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蹙起眉头:“每个人能正常活着对我来说都算是某种‘重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会漠视别人的生死吗?”

    “会。”观南镜毫无障碍地肯定道:“人迟早要死的,我自己也一样。我不愿意去死,只是因为我有不恰当的眷恋,是这种东西把每一个人留在人间,仅此而已。”

    “那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喽?”

    “会难过。”

    “你不是在自相矛盾吗?”

    “因为我喜欢前辈,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但想要保护前辈。前辈不喜欢我,所以爱护我的生命,只是和爱护每个人一样。”观南镜低低地说:“前辈……就是我不恰当的眷恋。”

    当然,他还眷恋硝子,眷恋学校,眷恋七海和灰原,眷恋歌姬和冥冥学姐,眷恋夜蛾老师,眷恋几乎高专的一切,这就没必要展开讲了,他觉得五条悟能懂的。

    “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所以才难过。因为难过,所以在闹脾气。”

    “对不起,是我太幼稚了。”

    浴室的水声不知道什麽时候停了,五条悟心乱如麻,握着观南镜的手腕,一时间都不知道怎麽回嘴,扭身去胡乱地冲那头喊:“你先别出来!继续洗,继续洗!”

    有门被打开的动静,夏油杰的声音在热腾的空气中仿佛更懒散了:“你说什麽?”

    “我让你继续洗!——”五条悟喊。

    “我本来就没洗完啊,我在给头发打泡,不是你叫我吗?疯子。”

    门砰的一声又被撞上了,水声重新响起来,然而刚刚还面对面的两人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五条悟这会儿不在看观南镜的眼睛了,而是在看对方放在腿上的手。依然是纤细漂亮的,但比平时好像更小了,很可怜。

    他看观南镜的时候总是觉得他可怜,这种怜不是爱,他自己也明白。

    但他需不需要观南镜的爱,他却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他相信自己不需要,他确认自己不需要,可是他却抬起了头,和对方说:“我没有不允许你……喜欢我。”

    “你只是不能用这种方式。”他拉下观南镜的脸,和他抵住额头,闭上眼睛低声说:“你说我是你的超人,那就要学会在危险时候喊我。我分不清你是真的行还是硬逞强,这会让我很不安。”

    “喜欢我,就不要让我不安。”

    “证明给我看,镜。”

    夏油杰推门出来时,不出意外地发现外面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下床头灯,也不出意外地发现观南镜蹭了五条悟的床,缩在单独的小被子里,被五条悟从被子外整个圈住——现在天暖了,五条悟盖被子就没那麽老实了,不可能完全裹上的,只在腰往下搭着,露出宽而漂亮的后背朝着他。

    两个人呼噜呼噜睡得已香,只在头顶被照出小小的光晕来。

    他从脖子上扯下听筒状的咒灵随意弄掉,没心情吹头发了,就直接这麽冰冷而潮湿地躺在了枕头上,发尾滴下的水弄湿了他的后背。

    五条悟是真的专心啊,连他在一墙之隔召唤了一个咒灵都没发现。

    明天也许会偏头痛,也许不会。

    也许会忘了观南镜的话,也许不会。

    也许会还感到胸口有种针微微刺入的感觉,也许不会。

    他翻身,许久没睡着,微微坐起来,借着小夜灯的亮去看观南镜的脖子,看到了自己送的项链还好好挂着,因为主人躺着而从领口滑落出来,柔软又明亮。他想,为什麽呢?

    ————————

    杰:这月亮是单送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兄弟们都有的()

    *镜这里说的话对5夏两个人是一样的心情,他在5这里表现得更明显只是因为夏还有点能让他照顾的空间, 5没有,所以他和5别扭了一集。但其实他对他们俩都是一样的。这也是nina写他一定要用前辈这一个词喊两个人的原因hhh,他对他们俩是真的无差(从剧情设计和人物设置上来说都是),但听者总是会自动当成话是在对当下正面对面的自己说,另一个也默认不是对自己讲的,这是没办法的事(说你呢头发都不吹就睡觉的酷哥)(捂嘴泪眼汪汪)

    妈咪们这次真的不是nina想骗人,本来真嘟打算加更个三四千字,写到桥男篇结束就结束的,谁知道一写起来根本停不下来,没有断开章节的地方,一直就写到现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虽然有点累但真的写爽了!很幸福!还有很多东西想写,这一章节依然算是加更(虽然对妈咪们来说已经是周日早上了呜呜呜呜真的对不起),晚上九点nina还是会正常更新的!(如果写得快就还是晚六点放出),非常感谢妈咪们来看nina!

    火热的吻送给妈咪(旋转跳跃退场)

    第29章 高专篇(17)

    五月开始,就入初夏了。

    最早发生变化是的硝子——她非常痛快地换了新面料,裤袜也时穿时不穿了。夏日制服裙脱离了秋冬款那种转都甩不起来的厚重西装感,变得非常轻盈。每次下课后看着她轻快地跳出教室,头发也飞起来,像一只雀跃的小鹿,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发出一声掺杂着喜爱和羡慕的:“啊”

    “镜真是早早就看透了这个世界。”五条悟懒洋洋地趴在书桌上,任由窗户外进来的阳光烘烤他,仿佛在烤一块棉花糖:“他还什麽都不懂的时候就问男生能不能穿制服裙了。”

    夏油杰外套早脱了,衬衣也要解开两个扣子,袖子全挽起来,全身缩在阴影里,拿着个书卷起来扇风。就这样他也还是被热得蔫吧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作为附和。

    “你最近怎麽回事啊,杰。”五条悟还是趴着,声音很平静:“去年还没这麽怕热的。”

    空气很安静,可能也被阳光烤化了,才不传声。

    和沉寂的二年级教室完全不同,楼下的一年级室内正热闹。上个月他们一起处理的那个桥男事件今天终于出了最终调查结果,虽然说凶杀案和咒灵并不一定有直接关系,但因为这个事太狗血了,灰原嘴上说着反正咒灵都祓除了,往事如何也无所谓,然而拿到了卷宗后却冲进教室看得比谁都欢快:……

    “镜,镜——看上次的那个事情终于查清楚了——”他兴奋得像个小旋风。

    跟在他后面的七海建人感觉脑门一跳:“哈?你们什麽时候开始换名字的?”

    “娜娜米?这个星期都没见面,你们好忙。”观南镜温柔地说:“欢迎回来。”

    七海建人:“……嗯。”

    “哈???所以死者竟然不是那个男小三!!!”

    “男小三其实也不是男小三,只是男伎,所以才用假名。后来赚够了钱还上债务,就回老家生活去了,和这件事根本没关系。”

    “但死者也是个男伎,是吗?”

    “是。警方也是调查后才发现,那个桥下面因为地方宽敞,隐蔽,可以走一处防汛信道进入避开监控,而且水涨上来就把痕迹全冲走了,又符合一些人寻求刺激的想法,竟然是一处固定的交易地点……”

    “哇!这些糟糕大人!离奇啊!”

    “所有四个死者当天其实也不是在抽烟,而是在帮忙望风,他们都是这样,比如五个人参加交易,就留一个在上面盯着情况——那些在下面胡搞的人反而逃过一劫了。但因为交易全是匿名的,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在下面干什麽,所以即使目睹了同伴死去,他们也只假装无事发生。”

    “我大受震撼……”

    “这些大人真的可以被叫做大人吗,真是臭狗屎。”

    观南镜托着下巴在心里笑。

    虽然刚开始还很嫌弃的样子,但讨论起来明明就和灰原同学一样认真啊娜娜米。

    他很喜欢和同学待在一起的时间,这还是他们这周第一次能凑齐三个人一起上课,马上这俩人又接到任务,明天预计依然得外出,三个人在课上忙着说话玩,气得夜蛾朝他们丢粉笔头。不过最近他倒不像刚来高专时那麽寂寞了,因为他……

    在加练!在补课!

    5月已经到了,离六月底的期末考试还远吗?不远了!得亏高专文化课相对抓得不紧,只看期末能不能合格通过,学期中的作业和考试都尽量减少,好降低学生的压力。但就算是这样,对观南镜来说也是绝对的补天了。

    最近他每天的时间被塞得满满的,甚至不怎麽和五条悟还有夏油杰出门了,而是忙着学习和训练。体术课是忍无可忍的五条悟强行他增加的,他和夏油杰轮流给他上,谁时间多谁就多上一点,偶尔还会付费给冥冥请她做客座教授(…)但是冥冥揍人太狠了,上课才五分钟五条悟就尖叫着喊了停。

    “怎麽?这就舍不得了?难怪这孩子会长进得这麽慢。”冥冥优雅地甩下自己的辫子,懒洋洋道:“提前说清楚,就算现在停止授课,我也不会退还一分钱哦。”

    “谁舍不得了啊,我没有!”五条悟嚷嚷。

    但三分钟后他又尖叫了起来:“那里还是别打了吧?别了吧?镜你也是,你疼了怎麽不叫啊?!”

    “我没有很痛啊前辈……”观南镜从地上爬起来,迷茫地摸着脑壳。

    考虑到五条悟这个画风,就不难想象为什麽观南镜大部分的进步都是夏油杰教出来的了。不光体术课是这样,文化课也是如此。五条悟和硝子在教书育人方面各有各的烂,前者讲物理知识是这样的:“你知道鸡蛋吧,镜,原子就是鸡蛋”,后者讲生物知识是这样的:“这张图是人体主要的血管分布,看一眼,记住,你就学会了。”

    硝子还给他开了“反转术式特训小课堂”,但其实也只是每次说一样的抽象引导“这里siusiu,那里jiujiu”,然后就让他自己练。

    倒是很有耐心,五条悟和夏油杰她都已经不耐烦讲了,只有观南镜来了,她还是会每次都讲一遍。

    观南镜不懂为什麽她好像很期待自己能学会(…)在硝子的教学中他已经越发怀疑自己真的是个大笨蛋(…)

    只有夏油杰的画风无比正常,说正常都有点贬低了他,观南镜是直接拿他和正儿八经的·真老师夜蛾正道做比对的,每次比对的结果都是:“前辈好适合做老师啊。”

    “我吗?”正盘腿坐在凉席地垫上,一边吹电风扇一边看趴着的观南镜写题目的夏油杰愣了愣,只觉得对方是在惯常夸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想象不出我当老师的样子呢。”

    他们现在正待在夏油杰屋子的落地窗前。夏日来了,窗外绿意也浓了,芭蕉竹影潇潇,人造的小溪流潺潺穿行。今天是阴天,闷热,但日光黯淡些,像是人造的光,直直地穿过两扇落地窗,在屋里投入两个长方形的白框。

    他们一个坐一个趴,正好被分割在两个框内。

    “就是现在这样啊。”观南镜抬头看他:“是超级好的样子。”

    “也没有可能,我对别的人,不会像对你一样耐心呢。”夏油杰轻轻用书敲了敲他的脑壳:“专心。”

    “文言文好难哦。”观南镜喜欢学习是真的,为学习感到苦恼也是真的:“这个地方我不懂……”

    他爬坐了起来,贴到夏油杰身边指给他看。其实观南镜没有靠很近,不像五条悟经常是伸手就搂肩膀,在夏天总是让夏油杰很恐惧,仿佛三伏天被体温很高的猫跳上了脖颈环绕一样。但就算没有离很近,他还是能特别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淡淡的体温。

    明明他们现在用是的一样的香,夏油杰却觉得还是不一样的。他在屋里点上檀香,会觉得这种清苦的味道让周围降温了。观南镜的身上冒出的香气,却总让他觉得温热。

    他不自在,但决意忍耐。不过他没忍多久,观南镜就先发现他不太舒服了:

    “是太热了吗,前辈?你流了一点点汗。”

    电风扇已经开了,还是热的话就没办法了,他打算起身去开空调,然后就被夏油杰握住了手腕。

    “不用……”

    手心是真的很烫,而且难得不干燥,没摸到水渍,但就是有种潮湿感,相比之下观南镜的皮肤就滑凉得像玉。过于明显的触感让他们两个人都愣了下,夏油杰触电般松开手,敛目道:

    “不用开空调。”

    他其实也不喜欢被冷风吹着的感觉,开风扇都嫌烦。

    偏生又怕热。

    夏日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年里最坏的季节。

    观南镜跪坐回来:“前辈最近吃的东西也变少了,也是因为不舒服吧?好辛苦。头发这样披着是不是也会热?”

    会热,夏油杰只是懒得扎,休息日还要把头皮绑得紧紧的也是一种痛苦体验,留过长头发的人都会懂那种“妈头发扎得有点紧” “妈头发没扎紧我辫子散了”的矛盾痛苦。他刚想说不管了,观南镜就已经凑近了点,温柔问他:

    “我可以帮前辈梳头发吗?”

    真是。

    又搞砸了。

    为什麽不拒绝。

    安静地垂着肩膀,低着头坐着,夏油杰看着他们俩的影子落在一个框内,交叠在一起,在凉垫上微微晃动。凉垫是用某种草做的,大概是用了一些特殊的抛光工艺,编织得又细密,没有陷入阴影的部分,反射着非常微弱细密的光,好像一条被铺平的河。

    观南镜在动的纤细手指的投影,像是某种优美的蝴蝶,或小雀。

    明知道不应该答应的。扎辫子,太亲密了,被悟知道的话,他会生气吗……顺着观南镜梳头发的动作,夏油杰微微向后仰了仰头,眉眼微阖,喉结滚动:不,哪怕他不会生气,我也不该答应的。

    说“嫉妒”的话,还不至于。说“退让”的话,也有点矫情。说“尴尬”的话,当然也没到这个地步。但这确实是大半个月以来他和观南镜第一次又亲密温馨地待在一起,做些和训练还有学习无关的事情。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麽。他当然没误会五条悟和观南镜在谈恋爱或是什麽别的……但就只是……

    介意,无法准确描述和解决的介意。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像是在没事找事,不想要因为自己无由头的坏情绪来让别人不停地问“你怎麽了” “你想要什麽” “你还好吗”……于是就只是回避,回避他们俩,也回避自己的内心。

    可是学弟好像总是能看出他不够好的,在他面前,夏油杰总觉得自己的外壳变透明了。壳子还在,但观南镜是真看不见,他只能看见真实的他在想什麽。

    夏油杰分不清自己想不想要这样,分不清他想被看见的到底是哪一面。

    微凉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眉头上抚了抚,观南镜替他束发的动作停住了,只是把厚厚的发丝握在自己手里:“我弄疼你吗,前辈?”

    “……嗯。”夏油杰低声说:“稍微……有点难过。”

    他的头发看起来柔顺,实际上发丝又粗又韧,在光下的某些角度看简直像是黑色的铜丝,光滑是很光滑,但力道十足,厚得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下摆冰冷,铺开来是异常华美厚实的一匹绸缎。五条悟的头发就完全相反,看起来好像喜欢乱翘很毛糙,实际上却细软又q弹,只是惊人的发亮在支撑他的蓬松脑袋。

    知道他们俩头发不一样,听夏油杰这麽低低地小声撒娇,观南镜不疑有他,只当自己还是手不够轻,于是动作更温柔了些,和他道歉:

    “对不起,这样好些了吗?”

    现在这样吗?在一个方框内,亲密无间地依靠着,被温柔照顾,确实让他很开心。可他觉得自己的开心是错误的。于是他想要否认这种快乐,可心迹又太明了,错误的理由却只是模糊地存在着。即使有了“理性更要紧”的加码,美好的感觉却还是胜利了,他放任自己像一只被精心打理毛发的狐狸一样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靠在人类怀里:

    “嗯,下次还这麽梳。”

    饲养员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轻轻笑着用脸贴了贴他的发顶:“前辈,我们今晚一起吃荞麦面好不好?歌姬前辈给了我绿茶,冰起来很好喝。”

    “晚上……悟可能也回来了。不用找他吗?”

    “不用,物理和数学现在是娜娜米在给我补了。”观南镜和他说:“前辈和前辈晚上有事吗?”

    夏油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被梳好的舒服又整齐的丸子头,冲他wink一下了:“我们把窗帘拉起来,灯也关掉,假装我们不在,尽量不要让悟发现——来和他玩躲猫猫游戏吧。”

    ————————

    啊啊啊啊啊啊啊昨天评论超级多!nina好惊喜!nina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小女孩!我爱妈咪们!28章和本章都会从评论里抽五个妈咪发红包包!嘿嘿嘿嘿嘿嘿我爱妈咪们,我爱,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啄木鸟)静静也举起来给妈咪们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第30章 高专篇(18)

    观南镜没玩过躲猫猫。

    他对这个名字也产生了误解,还以为因为五条悟的外号是猫猫,所以才要叫躲猫猫,他不懂前辈什麽时候多了这种可爱代称。夏油杰解释后他才明白了,他们要做是的小老鼠,所有会来抓他们的人都是猫猫。

    被找到的话,游戏就失败了。

    本来要和五条悟玩这种游戏,应该会非常困难才对:对方的那双眼睛可比猫咪眼好用多了。

    但是谁让他很信任夏油杰。

    带着观南镜一起躲在衣柜里,夏油杰懒洋洋地给五条悟发了个短信,说带孩子下山玩了,勿念。他知道六眼虽然能根据咒力残留来模拟空间,类似于一款咒力版红外扫描仪,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能穿透物理层。所以躲进的物理夹层越多,也就越不容易被看见。

    如果他走进屋子里来的话,一定是会发现他们的。

    但五条悟毕竟不是那麽没礼貌的人,夏油杰是懂他的——他平时所谓的“没礼貌”都创建在双方愿打愿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真正可能把人弄生气的举动,或是无必要的好奇行为,他是不会做的。

    对方也确实和他想象的一样,在房门外停留一会儿后,迟疑着推开了他的房门——没有锁,正是因为没有锁,五条悟反而是扫了一眼就立刻哐当一下把门关上了,然后在门外啪嗒啪嗒地打字骂了他一通“等等我能死啊你个混蛋,最近不是都很萎靡吗怎麽我就迟回来半天你就好了”等话,最后消了气,总结为“给我带蛋糕123456回来”。

    真抱歉啊,带蛋糕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夏油杰遗憾地想,在这句话里感受到了那麽一点歉意,觉得自己蛮过分的,不应该忽然想做这种事——但他一抬头看见观南镜抱着腿坐在衣柜里,却仿佛像是在看什麽金碧辉煌的皇宫一样又乖又兴奋的神情,不由得又笑了:

    “在看什麽?”

    他轻声问。

    “我们可以说话了吗?”

    观南镜谨慎地用超级超级小的气声说。

    “可以哦。”夏油杰轻轻说:“现在开始,我们也能出去了,但是不可以发出很大声音,因为悟就在隔壁。”

    在屋内正常活动但不能发出声音的挑战,其实夏油杰是很熟悉的,就是小时候父母睡了他熬夜的事嘛。说是小时候都不准确,从上小学没多久后到初中毕业,他一直是这样的,直到进入高专才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和现在有点乖张和不良的样子不同,夏油杰自从跟着父母搬家离开了小县城,在东京生活后,初中时就变成了标准的优等生现充。初中入学时代表新生发言,第一天竞选班委,第一次体育课就被老师按着推荐校园热门社团,用自己一直参加是的文学社,需要靠作文来参加竞赛为由婉拒,但依然是打篮球或踢足球时每个男生都渴望邀请到的最佳队员。

    每门课的老师都很喜欢他,男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说夏油同学这次的社会实践活动你来带同学们一起做,送他英国带回来的钢笔;女老师说夏油同学你来办公室帮忙装东西,然后一起笑着问他以前的情况,夸他一点都不像小地方来的,打趣他有没有女朋友。

    开学两星期就和班花搞暧昧,两个月后谈上了,直到第二学年才分手,理由是女友感觉他也没多喜欢她, KTV里坐装头晕了大腿上都还是绅士地扶着她的后背,也不亲嘴,好不容易亲到一下,夏油杰心脏都不跳。

    也不boki。

    知道他不是养胃,那就是根本不喜欢。这太叫人挫败,挫败到有点恐惧,以为是自己不行。

    霓虹的初中女生在恋爱里都是大侦探,不会错放犯罪分子。夏油杰理所当然地接受分手,文质彬彬地拿她当挡箭牌拒绝一年级长得最漂亮的学妹的告白,于是校园中流传着他是温柔情圣的动人故事,夏油杰乐得解脱,此后再也不用谈恋爱,问就是眉眼惆怅,仿佛有白月光。

    可白月光找他复合,他又不愿意,只是不拂去面子地拉扯着。

    月光是真的是假的,他自己最明白。他也不懂人们为什麽总拿月来指代美好和唯一的人与物。月亮只是看起来很温柔,好像情意绵绵地只挂在你自己的窗口,可实际上不是所有人共享一个月亮吗?如果温度是爱的话,月亮是没有爱的,月亮只是在模仿太阳的爱,一个折射品,一道中转站。

    他并不喜欢月亮,月亮和他太像。

    在看起来阳光明媚到能拿去拍理想孩子纪录片的生活外,他的一切是光怪陆离,混乱脱轨的,没有人可以和他讨论他脑子里出现的东西。他在路上和同学面色开朗地说笑时,捕捉着无处不在的咒灵的身影,心知肚明自己是全世界最大的疯子——转学也是这个原因,在家乡,因为他小时候还不知遮掩,总是问朋友他们能不能看到咒灵,有没有奇怪的虫子爬进他们的嘴里,他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精神分裂病患者,连带着爹妈也过不下去。

    他在夜晚父母替他熄灯后悄悄打开台灯,吐出咒灵把它们捏在手里惊恐地注视,然后再干呕着塞回去——在进入高专学习前,他并不能熟练控制自己对咒灵的吸收和返还过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幻想只要用力吐掉它们就会消失了,可现实是吐一百次他就得吞一百次才能让它们回到他的身体里,让这些真的混合着他呕吐物的脏东西。

    他裹在被子里玩电动,一个晚上就能通关一部大作,然后感到无聊,在淩晨三四点疲倦睡去。他又开始看番剧,最讨厌的是eva,一遍一遍点开的却还是eva,在碇真嗣的各种抽泣和哭喊中感到厌恶,又感到奇妙的平衡——原来青少年那无人在意,人人踩踏的痛苦是可以被这麽呈现在屏幕上的,只要男主角是个救世主。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就和大部分观众一样在厌恶这个“没用”的男主角,后来才发现自己只是和大部分观众一样在恐惧他,恐惧自己像他,恐惧自己其实就是他,恐惧自己还不如他。

    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会透过廉价老式公寓楼质量不太好的墙,听到隔壁父母短暂又贫乏的x生活,只有这种时候他会选择睡去——闭上眼睛,戴上耳机声音开到最大,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死死裹住,于是分不清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因为缺氧短暂窒息,但反正目的达成,他昏迷过去,他逃避成功。

    不想和女朋友左爱才是正常的吧?一想到就是因为这种贫乏又丑陋的事情,他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夏油杰就觉得人类的生理本能很讽刺。他总是在晨勃时咬住T恤下摆,把手探下去,直到腹肌发抖绷紧,然后转身用被子蒙住脸。最开始他还会掉两滴眼泪,后来就只是死气沉沉地躺着,大脑是一片白茫茫的雾霭,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进入高专,到底是一种求,还是一种逃,而是二者兼有?他分不清。但他唯一可以确定是的,这里比以前好太多了,比贫乏的,无趣的,经常冒出丑陋和痛苦的普通人类社会好太多了,咒术师们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全是疯子,夏油杰反而终于感到一种欣然自洽。

    比如五条悟,比他能想象中离经叛道的同龄人都还要更怪,就连另一个同级的女孩硝子最开始都是那麽冷漠野蛮,还会抽烟,绝不会用星星眼看着他,谈些类似于夏油君以前交往过几个女朋友这样的话。夏油杰忽然完全没有伪装和融入主流社会的压力了,他在这里可以真的处到朋友,真的被老师关爱,真的向善,甚至可以生发出一点点真正的理想,真正的期盼和真正的爱与温柔来。

    但是观南镜又是另一回事,夏油杰还没有搞懂是怎麽一回事,只知道他是另一回事。

    此刻他熟门熟路地踩到地毯上,毛绒绒最消音,不小心碰落什麽也不会立刻暴露,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观南镜坐下。

    本来还不想吃东西的,一旦有了特定的挑战,就变得想吃了。夏油杰轻手轻脚地从冰箱里拿了雪媚娘出来,依然是抹茶味,这是他唯一能接受的,幸好观南镜和他口味像,又倒了一点咖啡奶。在黑暗中,观南镜戴上夏油杰给他的备用耳机,和他一起看动画片,主角是个叫碇真嗣的初中男生,一上来任务就是开巨型战斗机器。

    eva虽然经典,但很多人会不喜欢,特别是初看的时候。所以夏油杰一边听已经熟悉到能背出来的台词,一边扭过头看被光照得明明灭灭的观南镜的侧脸,打算看看他的反应,不喜欢就立刻换。但观南镜看得很认真,认真到水都忘记喝了,也仿佛忘记了他还坐在旁边,抱着膝盖看得异常入神,可是没过两集就看哭了。

    他还记得他们在玩躲猫猫,刚吸了一口气,啜音还没发出,便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夏油杰始料未及的事,他愣了一会儿,有点无措地环住他的肩膀,摘下耳机,拿手帕来替他擦脸。屏幕投射出的光影里,他们像是环抱在一起呓语。夏油杰轻轻问:“对不起,这种题材看了太难受了吗?”

    “真嗣同学,好可怜。”

    观南镜伤心得很平静,夏油杰感觉他刚刚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喜欢他?”

    “嗯。”

    “……是吗?我倒是很讨厌他。”

    讨厌碇真嗣这件事,从他十年前第一次打开电视机停在《新世纪福音战士》的大字上时,就再没有变过。他也从来不说自己喜欢eva,他无数次打开它,只是像从另一种角度,翻看自己的伤痕。

    “为什麽?”观南镜贴着他的脸,一边擦眼泪一边问。

    “他很软弱。”夏油杰呢喃。

    “他还小,本来也不用坚强。”观南镜抬眼看他。

    夏油杰笑了,垂目和他注视:“你只比他大一岁。”

    别说比他还大一岁了,就算他现在比碇真嗣还要小,难道他就不可以喜欢和同情他吗?

    “而且……等你真的了解他,你可能就会改变主意了。”夏油杰抵着他的头轻轻说,像是在下某种箴言或定论。

    观南镜不理解。但夏油杰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开始带他打游戏换换心情。这一次他们玩的不是星之卡比了,是马里奥赛车和超级马里奥64DS。

    夏油杰的游戏机非常全,光是现在最热门的来自任天堂的NDS他就有五六个,之前乱七八糟的各种版本的Game Boy他也一个不少,全都是两份,一个用来收藏,一个用来偶尔想玩的时候玩。

    05年,也就是去年才发售的马里奥赛车听说是第一款可以联网的赛车游戏,他们先是在本地1v1跑了一会儿,然后就连上了网开始和别的玩家一起跑。因为游戏里会出现的奇葩道具与搞笑情况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害怕会不小心发出声音,就把头蒙进了被子里玩,因为缺氧和在缺氧的情况下憋笑,趴在自己的胳膊上,一起红着脸发抖。

    观南镜玩得不好不坏,但运气实在是一般般,动不动就被误伤,还遇到作弊器玩家从他身边火箭般路过,最后冲圈的时候离倒数第二都有点距离了。看着那个小小的缩略图,他礼貌地沮丧了一下,准备下一把再来……然而刚刚还排在第一名的,代表夏油杰的小点却不动了,一路掉队,出现在了他的屏幕里,正慢慢转圈。

    观南镜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边的他,对方垂着睫毛,却依然只看着屏幕,微笑着说:“来接你啦,走吧。”

    他本能地有点感动,按着手柄跟上,却也终于感觉到了是哪里不对劲——夏油杰好像在只要自己还能忍受的情况下,都会优先照顾别人,考虑别人的心情,就连玩游戏也要这样。只有情绪明显非常低落,或者精疲力竭的时刻,他才会有点遮掩不住,显得没什麽力气似的,稍微会接受一点点他人的帮助。

    但也只要一点点。

    比如只是被扎了个头发,就又恢复成了“我要多照顾你”的状态。

    “前辈……”

    “嗯?”

    “你开心吗?”

    “……当然啦,怎麽忽然问这个?”

    夏油杰掐住按钮,游戏机的屏幕暗了下去。他们趴在被子里,只有掀开透气的一点点小口里透进来一丝淡淡的光,照亮了他滑落在脸上的刘海,眼睛被遮住了一点:

    “你玩累了吗?这麽躲躲藏藏的确实有点太拘束了,我……”

    观南镜凑过来抱住了他,也截断了他的话。夏油杰不合时宜地想到五条悟经常会用兼顾炫耀与不耐烦的语气抱怨观南镜如何如何喜欢同他撒娇。他以为这种“撒娇”是向对方特供的礼物,但此刻观南镜也送给他了。

    尽管是在躲猫猫游戏里,在被子下,在这麽狭小昏暗的角落和无声的时刻。

    仿佛他真的是老鼠,在从猫咪那儿偷走他最喜欢的奶酪。

    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忽然填充满了他的心脏。

    “怎麽啦?”他摸着观南镜的头发,轻声问:“怎麽啦。”

    “前辈骗我,你明明就不开心。”

    夏油杰愣了一下,无奈笑着,气流让观南镜头顶的发丝微微震动:“我没有呀。”

    这种各持己见的话是聊不下去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套娃无穷尽。观南镜还没能继续说,夏油杰就捂住了他的嘴:“嘘——”

    隔壁的五条悟好像又跑来敲了敲门:“杰,我好像听到什麽声音,你回来了吗?”

    好倒霉,好像是窗外起风了,有什麽东西撞在窗户上,从五条悟的屋里听应该确实像这屋的动静。

    他们俩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天气本来就热起来了,到了晚上稍微好点,可现在他们捂在被子里,又贴在一起,实在是想不烫都难。夏油杰就不用说了,就连一向体温低的观南镜都感觉自己后背在冒汗。躲猫猫好难啊!他闭紧了眼睛,感觉所有声音都放大了:门外小小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身边夏油杰的呼吸和心跳声……

    极其清晰的开门声。

    五条悟今天第二次推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窗户上的树枝。他立刻明白是听错了,愣了下后闭上眼睛揉了揉脑壳,感觉自己今天真是好奇怪,第六感怎麽老失灵啊?肯定是被那两个家夥丢在这儿没人陪,又没饭吃给气的……

    于是又关上了门。

    观南镜和夏油杰同时松了口气,感恩床是被墙挡住的,然后又一起无声笑了起来。躲猫猫的乐趣在哪儿他算是体会到了,精髓就是差点被抓,但是又没被抓到的劫后余生感。观南镜怕夏油杰太热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试图先爬起来再说,可是却被对方一把拉了回去。

    “要小心……”夏油杰贴着他的耳朵说:“万一悟还在外面吹风呢?”

    观南镜不疑有他,很乖地又进入了躲避状态,埋起脑袋乖乖躲好。他这麽好骗,叫夏油杰都有点不忍心了,又装模作样了两分钟后便爬了起来,两个人又再次躲进了衣柜里。

    “热吗,前辈?”观南镜小声问他,试图用手扇点风:“对不起,我不该靠着你的。”

    夏油杰确实是热的,可是和观南镜靠在一起时的热并不让他烦躁,现在这种热量源抽开了,又热又冷的感觉才是最难受的,他甚至想要在初夏的天气中打寒战,只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我没有不开心,镜。”他忽然就说道:“其实说起来,这是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心愿——有个人和我一起玩躲猫猫,打游戏,看电视……虽然后来就忘记了,但实现了这个愿望也挺不错的。”

    观南镜愣了一下,笑了起来:“真的吗?前辈,那太好了。”

    很纯粹的为了他的快乐而快乐着。

    生了他这麽一个孩子后,父母先是经济上拮据着,后是在发现他“有精神病”后,心理上压抑痛苦,社会压力特别大,日子都快过不下去,当然也不会生第二个孩子来赌博。

    万一又生了个小疯子该怎麽办呢?又不能遗弃,养起来又是巨大的痛苦。更关键的是,那样就真的得坐实他们俩携带“疯病”基因了。

    躲在衣柜里,听他们在外面的争吵时,夏油杰经常会想象如果自己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那样家里就是2v2,而不是2嫌弃1,如果他有哪怕一个朋友,他就不是野孩子,他有和这个世界对抗的力气。长大后他自然理解了这是没必要的,也不切实际的悲哀幻想,可在他觉得自己不在意的时候,偏偏又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会认真地和他一起藏在衣柜里,躲避着也许并不存在,或者说并不再重要的无形的恐惧与悲哀。

    于是靠坐在角落,小时候过于大和黑暗的衣柜已经变得狭小起来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释怀,也没有遗忘。

    这到底是命运的仁慈,还是残忍呢?

    他看着观南镜,对方正无知无觉地仰头蹭他的某件衣服,像是没体会过这种材料似的,很好奇地多贴了两下,可爱得让他感到心慌,担心他又只是一个逼真到破碎时会让他格外苦痛的梦境。

    “镜,可以过来吗?”他冲着观南镜伸出手,手掌朝上,尽可能克制地邀约:“我们坐到一起吧。”

    拥抱,很像是他们被压在虹龙那座山下时的拥抱,没那时候那麽狼狈和逼仄,但反而比当时更亲密些。夏油杰又去看观南镜的手心,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也许是当时的记忆太清晰,他仿佛还是觉得伤口没有长好。指尖从学弟的手心滑到手腕上,轻轻摩挲着握住,他到底问了最近自己最在意的事:

    “镜,你给悟也做过月亮吗?”

    “嗯?”观南镜甚至反应了一下,才从这麽无厘头的话里找到原委。尽管不懂夏油杰为什麽问这个,但他还是诚实地说了:“没有啊,为什麽要给前辈做?”

    五条悟的屋里又不是看不见真月亮。

    “这样啊。”夏油杰像是只问了个无关紧要的事,忽然又毫无缘由地开启了新话题:“东海道新干线的主要站点,你会背了吗?”

    猛然被考,观南镜紧张地绷紧了脑壳:“起点是东京,终点是新大阪……”

    就知道他中间的记不清,夏油杰环着他的肩膀,指尖点了点他的掌心:“东京。”

    下滑一点:“品川。”

    再下滑一点:“新横滨。”

    到掌根:“小田原……”

    新干线越画越长,拥抱似乎也越来越紧密了,观南镜感觉学长几乎是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可能是教得太专心。他也没有多想,主要是他快记不住地名了:……

    最后一直滑到他手肘上面一点,指尖都探进了袖子里,才到了终点:“新大阪。”

    “记住了吗?地理考试一般都会考哦。”

    夏油杰的手垂了下来,非常自然地又搂住了他的腰。观南镜完全无知觉,他正在严阵以待地复习:“东京,品川,小田原……”

    “不,是新横滨。”

    观南镜感觉到一只手掌轻轻按到了他的后背上,隔着衬衣,沿着竖脊肌中间轻微的凹陷和脊椎的起伏,往下滑动,在某些节点停留住,像是在引导他回想:“下一个才是小田原。再下一站……”

    衬衣细微的声响莫名震耳欲聋,发烫的指尖下,仿佛能一寸寸摸清漂亮后背的每一处微妙的凹陷和紧致的皮肤。空气仿佛变粘稠了,夏油杰的心跳微微加速:他很确信如果现在是前女友和他一起坐在这里,被他这麽拿教书的名义摸后背,估计早扑上来啃八百回。然而观南镜却仿佛连痒都不怎麽痒似的,越背注意力越集中,等他看着小学弟忽闪的眼睛发愣时,对方反而倒过来催促起他来:“前辈,到下一站了,手往下嘛,往下——”

    他掰着手指头,数得正认真呢,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咬住嘴唇,难得把唇瓣弄成了和他的痣一样鲜红漂亮的颜色,根本无视了圈着他的高大漂亮前辈发烫的胸膛与暧/昧过界的触碰,只全心全意为了无聊的车站名发愁。

    夏油杰忽然触电般松开了手,不懂自己在做什麽,在渴望什麽,在幻想什麽。他不敢懂。

    我好脏……

    他们还没来得及继续,宛如惊天巨响一样的动静忽然在寂静的室内响起,观南镜和夏油杰都是一抖,同时抬头,顾不得那麽多了,打开柜门一看,才发现他们有多糊涂——刚刚进来时候忘记把手机一起拿上了!

    被关了静音后,它不管是在被子里或者地板上,本来都不该这麽致命的,但偏偏正待在木头桌面上,豪爽地高频震动着,并在他们的注视中,已经抢救不及时地翻滚掉落到了木地板上去,砸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来。

    夏油杰心道完蛋,他玩太high了,忘了再发两条短信装模作样,八成是五条悟在打电话找他。

    怕什麽来什麽,门外第三次响起声音:“杰,你是不是回来啊?我怎麽好像听到手机的声音了啊?我真的听到手机的声音了!你在洗澡吗?还是换衣服?我能进来了吗?我进来啦!你怎麽回来也不说一声,怪吓人的,你被自己养的咒灵吃啦——”

    随着他忍无可忍砰砰踹门的一个大动作,刚从窗户逃跑到一半,头发衣服都乱七八糟的观南镜尴尬地抬腿抬到一半,尬在了原地:……

    正在帮忙的夏油杰:……

    五条悟:……

    五条悟甚至把墨镜拿了下来,苍蓝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然根本没出门过的他们看了两眼,然后又戴了回去,仿佛cpu有点过载了。

    他的指尖因为震惊而在微微发抖。

    “这什麽情况?”

    观南镜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乖巧而英勇地小声回答:“玩躲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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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章都是最喜欢的一章,根本写不够,要不是天杀的小组作业侵害了我幸福的生活,我天天写写写写到字数爆炸(升天。不知道妈咪们周一过得怎麽样呢?心情还好吗?nina今天炸年糕被油蹦到额头了,我太笨蛋了,我不知道年糕不可以大火炸时间过长,不然会爆炸,我还在那儿美美夸赞自己是小天才呢,哼着小歌颠着锅,美美拍照欣赏杰作,然后就哇哇大哭了。不过情况很轻,都没有泡,只是红了两块,冷水冲了一会儿后红得更明显了,于是我哇哇哭觉得要破相了——含泪吃炸年糕,实在是太好吃了,含泪吃——想起来要破相了,吃不下了,哭——太好吃了,还是先含泪吃——就这麽循环完后,又悲惨地擦竈台,收拾着收拾着再去照镜子发现已经要看不出来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拍照大呼小叫四处索要关爱,我的伤口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快愈合了,不,准确来说皮肤就没裂开过,只是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说这麽多小品就是为了告诉妈咪们不要大火炸年糕(但妈咪们应该都都知道吧!)(只有nina是笨蛋!)(躺下)(盖上笨蛋被)(闭眼)

    总之明天见妈咪们,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前十个评论有红包包!(来自笨蛋但真的很爱妈咪们的n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