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等了很久吗?”见月笑着, 牵着美穗的手走向锖兔。

    在他身边站定,也抬头去看柿子树,正值盛夏, 柿子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茂。

    “没有, 我也是刚站在这不久。”锖兔嘴角微抿, 在看见一大一小两人穿着相似的和服后, 笑意又扩大了些许。

    不过,“你们腰带系的有点歪呀。”稍稍打量了两人一番, 锖兔敏锐地觉察出二人的和服腰带都不是非常整齐。

    略微有些强迫症的他忍不住俯下身子,替她们整理起了腰带。

    一回生,二回熟。见月刚刚被帮着梳头时还有些不自在, 现下锖兔帮着她整理腰带,却泰然自若。

    主要是对方身上那股气质太过浓郁, 见月一句“男妈妈”差点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悬崖勒马, 没吐出这个危险的词汇,保住了他们友谊的小船。

    “你们打算先去哪里逛一逛?”整理好腰带, 她看向二人问道。

    除了发带外, 她其实也没什么急需的东西。

    这几年她一直和铃木雅有着书信上的往来,对方还时常喜欢给她寄一点铃木商厦旗下服装店时新的女装,大部分都是洋装。

    可以说, 见月的衣柜,一大半都是铃木雅这个大小姐友情赞助的,甚至连小美穗, 由于常常在信中被提及, 都被顺带寄了几件女童的小衣服。

    见月感动的差点就想卖身进铃木财团, 当铃木雅的私人保镖算了。

    哪个女孩能拒绝给她买买买的另一个女孩!

    虽然说她也会给对方寄一点土产山货, 可两者的价值高低,见月一直都明白。无以为报,实在不行她就以身相许吧QAQ。

    “唔,我也不太清楚附近有什么有趣的地方。”锖兔皱着眉思考了会儿,只可惜他也是个素日里就呆在家中练剑的人,对这些玩乐的去处丝毫没有印象。

    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可说。

    美穗面无表情地看着冥思苦想的二人,略略叹了口气,唉,没用的大人啊,还是需要她幸村美穗出马。

    扯了扯依旧沉浸在思考的海洋里无法自拔的两人,在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移下看着她时,美穗自信点头,用着“天凉王破”的语气说出了四个字——“夏日祭典”

    “诶?最近有夏日祭吗?”刚下山的包工头瞪大了双眼,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2G网至此。

    锖兔也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健太和翔太这俩小子还打扮的这么精神,之前似乎有听他们提过庆典什么的,他正练剑就没放在心上。

    “好!”见月握拳,兴致勃勃地挥舞了下拳头,“那我们就去夏日祭典玩!”

    举办夏日祭的地方,离幸村家所在的住宅区有些许远,见月和锖兔两人自是不在乎这点距离。

    不过还带着美穗,二人着装也不方便跑步,干脆就慢悠悠地准备走过去。

    因为怕美穗年纪太小,走太久会累,锖兔干脆直接背起了小小的美穗,让她伏在肩膀上养精蓄锐,到了祭典才能放肆地玩。

    见月就跟在锖兔后面,跟个多动症小孩似的,这边摘一朵花,那边看看树上的小鸟。

    然后偷偷将花塞给美穗,让她把花悄悄簪在锖兔的头上。

    身为见月的小迷妹,小美穗自是义不容辞,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各色花朵一股脑放在锖兔头上。

    锖兔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可惜他的头发没有发带束起,皆柔顺地垂在耳侧,很快就发现有零碎的小花掉了下来。

    “见月!美穗!”

    恼羞成怒地朝着正笑得合不拢嘴的见月瞪了一眼,锖兔两颊都隐隐泛红。怎么能给男人簪花呢,他可是男子汉!

    见月含着笑意,欺负他背着美穗腾不开手,又将一朵路边摘得的白色小雏菊插在了他的鬓边,调笑道:“人美簪花不应羞,花应羞上美人头。”

    回应她的自是锖兔更为羞恼的嗔怪。

    一路欢声笑语,再加上见月时不时地作怪,他们总算在太阳下山前赶到了举办庆典的地方。

    庆典位于小镇神社所处的山脚下,人头涌动,一派祥和喜庆。太阳虽然还没下山,可道路两边的商家们已经纷纷挂上了各色灯笼,一道火龙在山脚下蔓延开来,像是太阳播撒在人间的种子。

    锖兔将美穗放了下来,见月则自发地牵上她的小手,庆典上人山人海,要好好看着小孩,走散了可就不得了了。

    锖兔虽然没有加上牵手这一行列,却默默地侧过身子,将两个女孩护在里侧。

    进入庆典所在的小街,最先看到的就是街口显眼的一墙面具,美穗虽然总是板着张脸,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当即眼神就变了,拉着见月就往那儿走。

    锖兔原本面上带笑,可在一眼瞥见面具墙上挂着的数十个狐狸面具后,忍不住黯淡了神色。

    他听见月描述过救起他时的情景,也看到过对方特意带回来展示给他看的两个狐狸面具,虽然对这两个面具莫名的熟悉,却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在庆典上看到相似的狐狸面具,锖兔就不禁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感到焦虑起来。

    他到底忘了什么呢,他还会有亲人在盼望着,等着他吗?

    见月虽然被美穗拉着一路上前,但也分了一部分注意力给锖兔,见他一副落寞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是触景生情了。

    随手拉住落在后面,低着头正想着些什么的锖兔的手,将人不由分说地拽了过来,见月一把拿起一个面具,扣在了锖兔的脸上。

    不要想那么多嘛,庆典就要好好地玩,她就快到“发”的阶段了,很快就能帮他找回记忆了。

    然而

    由于太过顺手,见月没有细看给锖兔戴上的是什么样的面具。

    等到回过神来,见月、美穗、摊贩老板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正惊愕地摸着脸上面具的锖兔,随后,三人默契地侧过头,身体抖动不止。

    啊,就,这面具摊老板是个人才啊。

    见月给锖兔戴上的这个面具,是个美人面具,黑发如瀑,眉目含情,樱桃小口。

    就是吧,美人的画风,有些奇特。

    见月严重怀疑画师是想借鉴浮世绘的画风,可惜学艺不精,没有学到点子上,反而整个面具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有种伽椰子魂穿面具的惊悚搞笑感。

    锖兔看着三人奇异的举动,狐疑地想取下面具,却被见月一手拦住。

    眼神诚恳,真挚无比地对着他说:“别摘,很好看,就这个了。”

    锖兔表示不信,还想继续保持“摘”的动作,两只手却被见月紧紧握住,挣脱不得。

    无奈之下,看着周围已经越发多拿调侃眼神看着他们俩的围观群众,锖兔只得先答应了下来。

    帮锖兔选完面具,见月也打算给自己挑个面具。

    稍稍后退一步,大致浏览了整面墙上陈列的面具,她眼睛一亮,伸手摘下了其中一个,戴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红脸的恶鬼面具,面目狰狞,额头腮下分别生长着一对鬼角,颇为瘆人。

    哈,小孩子才选好看的面具,大人当然是选鬼面具然后吓那些戴着好看面具的人啦!

    一旁正准备将手伸向一个精致可爱稻荷神面具的美穗停下了手,默默地看了一眼叉着腰,时不时发出奇怪笑声的见月。悄悄转移目标,拿起了一旁丑的各有千秋的另一个鬼面具,戴了上去。

    可能她还太小

    了,不懂得大人世界的审美吧。

    不过兔兔哥哥和见月姐姐都戴上了这种奇怪的面具,那这几个面具应该属于好看的面具吧吧?

    老板见眼前三个人选了店里最为奇特的三个面具,脸上都要笑开花来了。

    这是哪来的冤大头(划掉)眼光独到的好孩子,有眼光,有眼光!

    于是,三人戴着这画风迥异的三个面具,行走在人群中,所过之处,举座皆惊。甚至享受到了别人见到他们就自发侧身让路的待遇,可谓是非常便利的逛街神器了。

    途中见月随意挑选了两根发带,将其中一条送给锖兔,当下便将头上的红绳换了下来。

    拿着红绳,她想了想,没有丢掉,而是在锖兔有些惊愕的目光中,将红绳系在了手腕上。

    今年她十二,正好本命年,怪不得撞太岁遇到黑死牟和童磨那两只鬼呢,绑根红绳去去晦气。

    虽然看见了兔兔有些奇怪的眼神,但见月觉得,解释本命年什么的太过麻烦,就先这样吧。

    两人就这么带着美穗在庆典上玩了许久,几乎将这条小街上的所有娱乐活动都玩了一遍。

    见月左手拿着糖苹果,右手拿着糯米团子,手腕上还琳琅挂满了各色小吃。

    锖兔和美穗颇有些无语凝噎地看着她,想要帮她分担一些,还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美其名曰,她要享受腰缠万贯、招摇过市的快乐。

    确实是非常招摇了,没见周围的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年岁较小的孩子们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吵着闹着也要和那个姐姐一样。

    可他们两个丝毫没感觉到其中的乐趣,反而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假如见月能够读心,大概就明白了两人的情绪,类似于现代社恐朋友们跟着社交悍匪出门,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又哪哪不对。

    眼见见月跃跃欲试,又想开启一场新的社交牛逼症现场,锖兔和美穗连忙拉住她,借口有些累想要休息了,连哄带骗将她带离了这吃喝玩乐一条街。

    意犹未尽地看看山脚下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集会,见月咂咂嘴,跟在锖兔和美穗身后,乖乖地上了山。

    他们打算去山里的神社祈福,或者还可以求几个御守,见月没怎么去过神社,也颇有些好奇。

    此时夜色正浓,忽然从人声鼎沸的街市走到山林里,只感觉这林子更加寂静黑暗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大概都是去庆典里凑热闹了。

    见月牵着美穗的手,将吃食都放好,沿着山里的石梯拾级而上,慢悠悠的,看起来格外轻松悠闲,好似在自家院子里闲庭漫步。

    锖兔提着灯走在最前头,豆大的烛火将身前一小片黑暗照成暖融融的昏黄,见月和美穗坠在他后头,身后是浓的像是要滴出墨来的黑暗。

    一双苍白的手从黑暗中凭空出现,指甲尖锐漆黑,悄悄地将手伸向稍落后见月半个身位的小美穗。

    三人依旧无知无觉地向前走着,这双鬼手却离美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数个时辰前, 无限城。

    “铮——”

    一声琵琶声响起,无限城内空间错叠,宛如积木一般重新堆叠, 拼凑,转瞬间就将黑死牟送到了鬼舞辻无惨面前。

    鸣女坐于幕帘后, 黑发如瀑, 沉默不语。

    “黑死牟, 找我何事。”无惨正坐在一张西式桌面前,手里拿着本书, 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鸣女将黑死牟送到眼前,他缓缓合上书,看向对方。

    黑死牟站在另一处偏和风的房间内, 静静站在那,没有回话。

    无惨却并不觉得他冒犯, 空气安静下来一瞬后, 他又开口了,“我知道了, 继续去做吧。”

    黑死牟依旧没有回应, 只是向着无惨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告辞。

    鸣女见状,又拨动了一声琵琶, 赶紧将这位上弦壹送走。

    对于她老板和老板手底下最强马仔的交流方式,鸣女已经麻木了。

    想当初,她刚刚上岗时, 还对对方敢不把老板放在眼里, 理都不理无惨大人, 报以十二万分的敬仰。

    当然, 知道真相后,她更加敬仰了。

    虽然知道无惨大人与经他转变的鬼距离近时,能够直接听取鬼的心声,可大部分鬼,依旧保留了面见无惨大人说话的习惯。

    不为其他,就为了说话时还能稍微修饰一下,吹吹彩虹屁或者掩饰一下自己办事不力的事实。

    就连鬼舞辻无惨本身,都习惯通过话语将命令传达下去。

    然而,唯有黑死牟阁下,将沉默寡言践行到了极致,能让老板读心就绝不说话,其坦荡程度,让其余员工都感叹不愧是公司一把手,就是这么清丽脱俗。

    而此时的无惨,也在思考着黑死牟向他禀告的事。

    发现了一个天赋惊人的人类吗,想要待其长成后转化为鬼,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假如确实天资甚好,也能够让十二鬼月进一步变强。

    至于黑死牟所说的,早几年就发现了对方,但一直没有上报,无惨却并不是很在意。

    他本就讨厌那些还没见到成品,就来炫耀邀功的行为,黑死牟此举,反倒让他满意他的沉稳谨慎。

    不过,虽然相信黑死牟,那个人类却还是要再看看。

    想到这,他抬起头,冷冷地对着鸣女说道:“将隐雾传送过来。”

    鸣女没有问为什么,微微颔首,右手拨动琵琶弦,空间轮转间,就将一只鬼送到了无惨面前。

    那只鬼大概正躲在老巢躲避阳光,乍一下被传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保持着半雾半鬼的形态,活像阿拉丁神灯鬼化版。

    “隐雾。”无惨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有些懵逼的对方。

    回过神来的隐雾瞬间吓精神了,赶紧跪下来,将脑袋紧紧贴在无限城的地板上,一抬都不敢抬脸。

    “无无惨大人。”这是一个非常清瘦的青年,肤色惨白,墨蓝色的微微蜷曲的头发长及锁骨。

    由于跪姿的问题,看不清脸,只能从侧面看见其从脸颊上延伸到脖颈处的奇异花纹。

    此时这只鬼已经冷汗直冒,跪伏在无惨跟前,连想法都不敢升起。

    “隐雾,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无惨向着鸣女示意,将隐雾送到了方才黑死牟待过的房间内,“记住这道气息,找到其中那个人类的气息,攻击她,再回来向我禀告。”

    隐雾虽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对鬼舞辻无惨的敬畏恐惧让他不敢出言质疑,只是牢牢记住还存留在空间中的气息。

    隐雾的血鬼术偏向于追踪、隐匿,再加上他的性格有些特别,所以虽然血鬼术很好使

    ,但在换位血战中一直打不过其他鬼。

    他只希求无惨大人能看在他听话好使的份上,不要动不动就想着开除他,或许还能赐予他更多的血液,变得更强。

    竭力忽略掉空间中令他同样感到战栗的黑死牟气息,将感知倾向于另一道若有似无的,属于人类的气味。

    隐雾全程低埋着头,对着无惨回禀他已经记住了,等夜晚降临,就能够行动。

    工具人小秘书鸣女又尽职尽责地将鬼传送回去,对于老板的一系列操作,她表示一个优秀的员工,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虽然还是有丝丝好奇,可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秘书兼管家,她又能说什么呢。

    无惨显然也没这个闲情雅致和她解释,又不是什么霸总鬼王和寡妇小秘书的古早言情小说,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罢了,听话就行,不用知道那么多。

    选择隐雾去袭击那个人类,是因为隐雾的血鬼术不擅长战斗,试探出那个人类的虚实就好,不需要杀死对方。不过,要是那个人类真能弱到被隐雾杀死,那也不配称得上什么天赋异禀了。

    反过来,隐雾逃不掉,被对方杀死,他倒还高兴这个人类确实如黑死牟所说,是个好苗子。

    屑老板今天又是很屑的一天呢。

    另一厢,隐雾也在老巢琢磨老板给自己布置的任务。

    先不说为什么要他去追踪一道人类的气息,单是那道指令就很奇怪,只用攻击,不需要杀掉,也不需要带回来吗?

    那个人类究竟是什么身份,不像仇人,也不像爱人。

    冥思苦想半晌,隐雾恍然大悟,这肯定是鬼王大人曾经的后代呀!

    所以才让他去试探对方的实力,就是为了确定对方的天赋和能力足不足够强悍,若是能力出众说不定会被直接赐以大量的血液,直接晋升公司管理层——十二鬼月!

    虽然他隐雾的攻击力不如十二鬼月,可综合实力却是能够排在前头的,身体素质也不是普通人或鬼能够抗衡的。

    用他来衡量对方的实力,打不过他还能跑,完美将关于这个人类的消息传回去。

    越想隐雾越是肯定,深觉这是个和未来太子爷打好交道的机会,舔不了无惨大人,还舔不了太子爷了嘛!

    ————————————————————

    鬼手离美穗越来越近,一下子掐住了小女孩的腰,一把要将她掳走。

    嗯?没拽动?

    隐雾尝试性得加大了力度,还是没拽动?

    他正要使出全力再一拽,在前面走着的锖兔和见月两人已经察觉到了动静,连带着被当成拔河绳本身的美穗,纷纷回头,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了藏匿于黑雾中的隐雾。

    啊!!!鬼啊!!!

    隐雾吓得差点维持不住血鬼术,要从雾里显露身形。

    只见在空无一人的山间,两大一小三个身影幽幽转头,昏暗的幽黄在他们脸上摇晃,光影散乱间看清了对方的脸。

    其中最高个长了一张毫无血色的女人的脸,漆黑的头发没有一点反光,嘴巴红的像是染着血,那双狭长至太阳穴的眼睛透着无机质的冷光。

    剩下一道稍矮的身影和他拽着的那个小个子,却是长了两张比恶鬼还恶鬼的面孔。

    一赤脸,一青面,皆是面目狰狞,露出诡异又令人胆寒的笑容。

    隐雾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受到了攻击,简直比早上在无限城觐见无惨大人时还要紧张害怕。

    一入夜,他其实就已经循着这个人类的味道追到了庆典。

    站在黑魆魆的山林中,他趴在一棵大树后头,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先等等,他们总要回家的,到时候再拦截也行。

    主要是庆典上灯火通

    明,他血鬼术化成的黑雾一下子就会被发现。其次,就是庆典人好多啊,做鬼多年,一下子见到那么多人,他有些应激了怎么破QAQ。

    无惨大人,能不能换鬼来啊,人好多,他好怕。

    委委屈屈的在林子里躲了大半夜,追着那道气息从街头到街尾再到街头,隐雾已经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从庆典里出来了。

    然鹅!苍天不负有心人!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衔着草根蹲在树底下数花瓣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那道气息出来了。

    他赶忙吐出草根,远远地跟在这位疑似未来无限城太子爷的身后,虽然对方有三个人,可隐雾依旧有自信,他绝对能精准有效地攻击到她的。

    看到三人走进山里,他更是喜不自胜,觉得这是上天给的机会,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时间地点,能够完美发挥他的血鬼术。

    正当他藏匿于黑雾中,打算袭击对方时,却犹豫了下。

    假如对方真是无惨大人看好的无限城未来太子爷,他现在出手,对方会不会记仇,以后给他穿小鞋啊。

    短暂在现任鬼王命令和疑似下任接班人选间犹豫过后,隐雾毅然决然地决定,小鬼才做选择,他隐雾,就是要都要!

    于是,他将手伸向了被太子爷牵在手中的小女孩,既不袭击伤害太子爷,还能够顺理成章诱使她向他攻击,然后他就能够功成身退,回去向无惨大人禀告了。

    完美的计划,他隐雾,真特酿的是个鬼才。

    自信出手,接着成功扑街于第一步。

    ————————————————————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见月与锖兔转头向后望去。

    随后???

    只见美穗小小的身子,已经被牵扯到了空中,一只手被见月紧紧拽着,才免于被拽走的命运。

    美穗的腰上是两只苍白的手,从和黑暗相融的黑雾中蔓延出来,不过,这坨黑雾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雾在众人的印象里,都会以沉稳平和的姿态出现,而面前这坨黑雾,却有些活泼?

    像是吃了跳跳糖的史莱姆似的,整坨雾呈现出抖动跳跃的姿势,甚至能从若隐若现的雾中,看到一双绿色的眼睛,满含惊恐,隐隐有水光浮现。

    见月有些无语,他们都戴着庆典上买的面具,也因此看不太出来被抓住的美穗情绪如何。

    不过倒是很明显地看出来了,面前这只鬼,被吓哭了。

    诶不是,你搞搞清楚,谁是鬼,谁是被抓的人好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虽然觉得有些离谱, 怎么会有鬼被人给吓哭的?

    但对方毕竟是鬼,气息也不弱,不知道吃过多少人, 还是很危险的,见月手下一使劲, 轻轻松松将美穗给拽了回来。

    将其抱在怀里, 见月先掀开她的面具, 确认了一边她的情绪是否稳定。

    青面獠牙面具下的小女孩脸蛋肉嘟嘟的,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淡定模样, 此时和将她抱在怀里的见月大眼瞪小眼,脸蛋上还飞快闪过几缕可疑的飞红。

    见月松了一口气,没吓到就好。

    从前还觉得小萝莉小大人的样子不够活泼, 现在倒庆幸她要比寻常孩子冷静沉稳许多了。

    确认过了美穗的状态,见月又将目光转回了这突然出现的鬼身上。

    对方隐匿气息的本领有点水平, 竟然能蒙混过她和兔兔的感知, 就是力气小了点。

    此时的隐雾看着见月掀开这个小矮个头上的面具,也明白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这三人并非长成那样, 只是戴着面具。

    可是大晚上为什么要戴着这种奇奇怪怪的面具走在林子里啊!不知道人吓鬼也会吓死鬼吗!

    隐雾不抖了,他又支棱起来了。

    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个气,他将全身化为黑雾, 张牙舞爪地朝着见月扑了过去。

    见月面无表情,拦住想要上前阻止的锖兔,反而一把将美穗塞到他怀里, 然后不顾他的惊呼, 自己先迎了上去。

    隐雾躲在雾中, 在即将撞到见月的那一刻, 化雾为爪,朝着她的手臂划了过去。

    鬼爪成功划破衣物,落在了肌肤上,然后没破防?

    隐雾惊了,对面到底是人是鬼啊,怎么皮肤那么硬,看着娇娇软软一个小姑娘,居然是个血牛吗?!

    短暂惊讶过后,隐雾肃然起敬,不愧是无惨大人认定的接班人,能够以人类之身,比肩恶鬼。

    见月此时也觉得这鬼有些棘手,今日不过是临时准备出来,她没有携带日轮刀。

    而面前这只鬼能力特殊,虽然杀伤力没多少,可化雾形态下,普通的物理攻击打在他身上,真如打在一团云雾上似的,毫无攻击力。

    像只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

    不过这种化雾的特性是相互的,她打不到对方,雾也伤不了她,只有将雾重新转换成肢体,才能进行攻击。

    锖兔想上来帮忙,然而又不放心美穗,只能抱着她在场外,紧紧盯着一人一鬼交手。

    隐雾有点想跑了,刚开始的几道进攻,还能趁着对方不知道他的血鬼术特性,打到见月的身上。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以惊人的速度看破了他血鬼术的缺点和特性,完美地防住了他的攻击,甚至还徒手几次打折了他的手。

    划重点,徒手!

    无惨大人,不用再让我试探太子爷了,我现在就可以跪下磕头高喊千岁QWQ。

    见月敏感地察觉出对方略有些瑟缩,想要逃走的态度,她眉头一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当旅馆啊?

    可是她没带日轮刀,做不到真正伤到这只鬼,他要是真化雾跑掉,见月也拿他没辙。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闪过,忽然,灵光一闪。

    她转头对着正在一旁的美穗喊道:“美穗,把我送你的那个小香囊丢给我!”

    啊哈,虽然不带日轮刀,可紫藤花的小香囊,她可是给幸村家的人每人都做了一个。

    呆在锖兔怀里观战的美穗正一脸严肃,专心致志地盯着场内,听到见月的话,她毫不迟疑,拽开和服的领口,就从脖子上掏出了一个小香囊来,交给了锖兔。

    接过锖兔丢过来的香囊,见月对着黑雾内那双有些茫然的绿色眼睛灿然一笑,随即扯开香囊,将里头的紫藤干花一股脑地全丢向黑雾。

    霎时间,黑雾上居然蒸腾起了白气,在一声凄厉地尖叫过后,黑雾消失,一个墨蓝色头发的青年从中滚了出来。

    青年捂着脸躺在地上,明明看上去没有什么严重的伤痕,却一直匍匐在地上,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在短短的一声呜咽过后,这只鬼,居然就这么趴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此刻的场景很是诡异,三人一鬼,鬼趴在地上哭地肝肠寸断,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而三个人,站在一旁,两两相望,有些莫名其妙。

    “喂,别哭了,起来说话。”见月将一直戴着的恶鬼面具掀起,顶在额角,露出柔美精致的脸来,十分不羁的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鬼。

    被踢到的鬼身形顿了顿,随后向着一旁蠕动了两下,“呜呜呜呜呜”,哭得更加伤心了。

    “唉,”见月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了下来,放低声线,轻言细语地说:“乖,不要哭了,我不打你。”

    怀柔政策果然有效,蓝发青年渐渐止住了哭泣,露出一对哭的通红的天青色眼睛,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围成一个圈围观他的三人。

    “不不要看我,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着他,隐雾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想将脸继续挡上。

    可是他的动作还是快不过见月,不过一个回神,对方就已经把他的手拦了下来,露出了整张脸。

    “咝—”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见月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眼前之鬼,实在美丽。

    墨蓝色的卷发慵懒地披在他的肩上,一双天青色的眸子微微上挑,魅惑万千,即使脸上有奇特诡异的花纹蔓延,也只是为这份美貌添上了一层诡艳。

    这是超越人类性别界限的容貌,像是深海的海妖塞壬般,迷惑着他人的心智。

    啊这,这叫丑?你们鬼界好严格哦。

    等等,或许不是鬼界严格,而是他们审美偏差呢。见月严肃地想着,回忆了下斩杀过的那三只鬼奇特的样貌。

    但又想起黑死牟、童磨以及那个名叫月彦的鬼,也算有几分姿色,她又有些吃不准了。

    “啊!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正当三人还震惊于隐雾的美貌中时,他却忽然崩溃了似的,强行将身体转化成黑雾,瞄准了其中气息最弱的美穗,想要以她为突破口,冲出去。

    糟糕,见月心下一惊。

    下意识运转念力,伸出手,想要拦截对方。

    数天前她已经成功突破了四大行中的“练”,而“练”的意志越强,“发”就越能发出。

    此时此刻,害怕美穗受到伤害,害怕这只恶鬼崩溃逃走,波及无辜百姓的意志达到了顶峰。

    一直以来见月心心念念的念能力,就在此刻,忽然地爆发了出来。

    成千上万道肉眼不可见的念力凝结而成的线,从她身上发射出来,遮天蔽日,直冲着已经化为黑雾,越过美穗逃走的鬼袭去。

    追击过程中,其余念线逐渐化为虚无,只余一条,如龙蛇一般,灵活矫健,眨眼间追上了隐雾。

    随后,见月手腕一抖,那根念线自动变为一个圈锁,牢牢套住黑雾。任凭其挣扎,分散合拢,可念线依旧诡异的随着他一同变换,牢牢不放。

    这就是见月的念能力——【毫无顾忌的线】。

    她能够赋予变化出来的念线,她认知中所有物质的特性,并且在念线上无限放大或缩小这种特性。

    就如同现在,她束缚住这只鬼的,正是运用了“套马杆”这

    一物质的特性。

    任凭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到了我的套马杆底下,统统别想跑。

    当然,这种念能力也有限制,比如,在气的储备不够的时候,她就只能可怜巴巴只发出一条念线。

    再比如,在自身境界不够之时,她赋予念线的物质特性,其放大缩小程度也会受到限制。

    以“套马杆”为例,这不过是“念线束缚”方面最为基础的一个技能。

    因为它只能拴住,并不能限制全身,对实力大过于见月的人来说,更是轻松就能挣脱。

    见月上辈子曾经想过“套马杆”究极进化后会是什么样子,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她认知中的所有事物后,她严肃的将其超进化形态命名为——“捆仙绳”。

    只可惜上辈子她还没修行到那个境界,没机会看到自己的“念线捆仙绳”能有多么牛。

    记忆回笼,念线束缚住的黑雾已经逐渐停止了翻腾,又一次变为了人类的身形。

    锖兔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见月,这只鬼化雾逃走时,他也曾试图拦过,可对方的雾形态实在作弊,丝毫不在意他的拦截。

    可是为何这只鬼会忽然停下,像是被困住了一样在原地翻腾。

    直觉告诉他,这与见月有关。

    然而既然对方没有主动告知,他也应当尊重她,不开口询问。

    看着重新掉在地上,筋疲力尽地躺着的隐雾,见月暗自将念线拽得更紧了些,防备他又忽然暴走。

    慢慢走近雾鬼,见月从额上摘下那个恶鬼面具,不顾手底下鬼的挣扎,将其扣在了对方的脸上。

    隐雾本以为对方又要强行看他的脸,正抗拒反抗之时,冷不丁一张还带着暖意的面具,覆在了他的面前。

    他愣了愣,一时间忘记了反抗,听任见月撩开他的头发,将还带着她气息的面具系上,牢牢遮住了他的脸。

    “嗯?”见月敲敲还处于怔愣状态下的鬼脸上的面具,“现在可以冷静一下了吧。”

    隐雾抬手摸了摸脸,呆呆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袭击我们?”

    她从方才开始就觉得这只鬼不对劲了,胆子小成这样,还敢来袭击人。

    不管是最初拽美穗的动作,还是后来与她的打斗,对方都没有想要将她们置于死地的念头,只是试探性地想让她出手,攻击都落在非致命处。

    不想杀人,却主动袭击人的鬼,一定有问题!

    见月问话的语气太过自然,隐雾迷迷糊糊的就回答出口了,“我叫隐雾,是”

    那个名字还没说出口,单单是想到,就让他鬼血沸腾,心脏狂跳,他立刻捂住嘴,不敢再讲话了。

    “隐雾吗,很适合你的名字。”

    见月意味深长地笑笑,透过念线隐隐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那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会死。

    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她想了想,觉得不能放过向这个一看就很傻的鬼套消息的机会,于是又发问,“你知道黑死牟和童磨是谁吗。”

    见对方没有追问有关无惨大人的事,隐雾松了口气。

    听到对方又问起了另外两个名字,他想了想,摇了摇头,什么黑死牟,什么童磨,他不认识啊。

    见月摩挲了下下巴,又换了个问法,“那你知道上弦壹和上弦贰是什么意思吗。”

    隐雾惊了,失声喊出,“您认识十二鬼月中的两位上弦大人?!”

    这个人类,她果然是无惨大人要培养的继承人吧。

    既然都和上弦壹、上弦贰两位大人认识,为什么还要派他一只连十二鬼月都挤不进去的鬼来试探啊!

    十二鬼月?

    见月勾起唇角,哈,总算让她有机

    会搞明白黑死牟和童磨这俩鬼的来历了。

    当即,就揪着隐雾,将他知道的所有有关十二鬼月的消息,问了个清清楚楚。

    隐雾想着对方都知道那两位大人的名讳,肯定是无惨大人早就派自己手底下的一把手、二把手去接触过人家,也就没瞒着,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问完以后,心情颇好的见月拍了拍手底下鬼的脑袋,笑眯眯的将脸凑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状,

    “最后一个问题,你,吃过人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本以为对方还要再问什么有关鬼的信息, 正打算摆手说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的隐雾,愣住了。

    “吃吃人?”他嗫嚅着,又重复了一遍见月的问题。

    见月好脾气地点点头, 没有计较他的反问,而是继续问了一遍,“对, 你吃过人吗?”

    隐雾有些害怕了, 他觉得事情的发展方向可能有些不太对劲。

    面前亲手给他戴上了面具的人类女孩, 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平易近鬼, 对方脸上虽然带着和善的笑容,却莫名让他觉得害怕的紧。

    有些慌张的四处乱瞟,他却绝望的发现自己正完全处于她的笼罩下, 没有逃脱的空隙。

    沉默许久,他最终还是在见月紧迫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身为鬼, 甚至实力直逼十二鬼月的鬼, 他怎么可能, 没有吃过人呢。

    不管是刚成为鬼, 急需人的血肉补充营养的时候,还是后来无意中被人类看见容貌,崩溃之下吃掉人的时候。

    他,从始至终, 都是一个食人恶鬼。

    听到隐雾的回答,见月的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目光里带着隐雾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没有带日轮刀。”她依旧用着温和的口吻, 少女的嗓音清脆甜美,“所以只能让你等一等,陪我们一起看场日出吧。”

    隐雾知道对方要干什么,邀请一个鬼看日出,其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周身被奇怪的力量束缚着,连雾化都无法逃脱。他想活着,可有时候他又不明白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胆小、惧人,也就是能力好用,才让无惨大人记住了他,连想要变强的欲望,都只是鬼的血液在不停促使着他去这么做的。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或者,看看日出也不错,他还从来没见过太阳是什么样子。

    见月用念线操纵着对方起来,这只鬼异常乖觉,全程没有挣扎。就这么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沉默的往山顶走去。

    锖兔抱着美穗,小女孩年纪太小,熬不住,已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他望了望走在前头的见月,又看看不远不近坠在他们身后的隐雾,他们都没有说话,锖兔却忽然感觉世界无法抑制的悲伤了起来。

    见月在山顶找到了一处朝东的石台,她率先坐下,锖兔也紧随其后,抱着美穗在她的右手边席地而坐。

    接着,她就像招呼自己的好友一样,热情地朝不远处踌躇的隐雾招招手,粲然一笑,“快来啊,来这里。”

    隐雾一怔,身体已经很诚实的走近,在见月的左手边坐下。

    三个背影就这么面朝着群山云海,谁都没有再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边有熹微绽放,金红的日轮在云海中吞吐翻滚,丁达尔效应赋予了光的形状,数不清的光束从那万光汇聚之地分散开来,天地美的像一幅画卷。

    “好美,好温暖呐”隐雾失神地望着眼前美景,喃喃自语道。

    见月转过头,没有再看朝阳,而是将目光给了隐雾,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燃烧起来了,自下而上,寸寸攀爬。

    “你不丑。”她忽然开口了,认真地看着对方,“你的脸不丑,很好看。”目光里是满满的欣赏和喜爱。

    隐雾愣住了,此时他的后脑已经完全化为飞烟,恶鬼面具没有了支撑点,“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那是连神明都会温柔以待的一张脸,迎着瑰丽的朝阳,被阳光肆意亲吻。

    这一次,隐雾没有再遮住脸,最后一次,他肆无忌惮的在阳光底下笑了起来。

    他记起来

    了,为人时的记忆。

    隐雾出生于一个贫苦的家庭,在城市的最底层艰难求生。

    假如他容貌平凡的话,或许会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再继续过着艰难却也温馨的日子。

    可惜的是,他天生长着一张美如妖鬼的脸。

    他痛恨这张脸,孩童时候,玩伴们会嘲笑他,欺负他,说他不像个男孩,不屑和他一起玩。

    他以为长大了就会好的,可是大人的世界,更是如同污泥一般污浊不堪。

    一个出生贫苦,却又美貌惊人的男孩,在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大人物眼里,简直是一块大肥肉。

    一次又一次,他从痛苦到麻木。

    直到无意中听到他的家人,拿着大人物打发狗一般赏赐下来的金银,围坐在一起,轻蔑地讨论着“他那张脸,天生就该是如此”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回过神来时,他以为的那个家,已经布满了鲜血。

    鬼舞辻无惨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看着一片狼藉和呆坐在房间中央的隐雾,他用皮鞋抬起了他的下巴,像是打量货物般上上下下看了一番。

    随后满意地点点头,说了一句,“长得不错。”

    因为脸,他被变成了鬼。

    真是讽刺啊,真是悲哀啊,这张脸,到底给了我什么?

    成为鬼,失去人类的记忆后,他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对这张脸发自骨髓的痛恨厌恶。

    隐雾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他只是懵懵懂懂地想要遮住。

    也许是因为我很丑吧,他犹豫地猜测。

    记忆回笼,隐雾快要消失了,他即将变成一缕风,一滴水,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够变成一束阳光。

    坐在他对面的人类依旧看着她,没有算计,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像是看着一朵花的眼神。

    谢谢你啊,人类。

    他一开始就搞错了,你从来不是鬼舞辻无惨内定的接班人,也永远不会变成鬼的,你那颗温暖坚定的心,永远会在身为人类的胸腔里蓬勃跃动。

    “走吧。”

    太阳已经完全高悬在空中,见月拍拍和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将手递给锖兔,让他将自己的手作为支撑站起来,他还抱着美穗,不方便起身。

    俩人肩并着肩,背对着阳光,越行越远。

    唯余地上静静躺着的赤面恶鬼面具,在愈发灿烂的阳光之下。

    ——————————————

    回到幸村家的时候,幸村家人已经急疯了。

    两个半大孩子带着个幼童,彻夜未归,他们差点就要去警署报案了。

    略过还在熟睡状态的美穗,幸村优子和幸村爷爷,面上一个比一个严肃,各领着见月和锖兔回屋训话。

    这么些年下来,即使见月面上装的再怎么无辜可怜,他们也琢磨出来,这小丫头片子本质上是一个惹祸精。

    反倒是锖兔,老跟在她妹妹后头帮着她收拾烂摊子,幸村优子甚至怀疑,他俩根本就不是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妹,指不定是见月一拍脑袋,想出来糊弄他们的。

    不得不说,幸村优子无意中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虽然幸村家已经自觉研发出来分开刑讯的法子,可见月早就在回来的路上,和锖兔串好了口供。

    坚决咬定他们是夏日祭典逛得太过忘我,所以忘记了时间。

    幸村优子房间内,见月死赖在她身上不肯下去,黏黏糊糊地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撒娇解释。

    幸村优子被她歪缠的没有办法,她三个孩子,两个大的就是欠抽的讨债鬼,最小的又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唯有见月,深谙“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

    一精髓,将撒娇这一事业做到了极致。

    深刻贯彻了什么叫做“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没有办法,见三人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只能听信见月的鬼话,把她放了出去。

    而幸村老爷子房内,他还没有开口说话,锖兔就已经紧张地坐在那,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见月强迫他背下来的说辞念了一遍。

    幸村老爷子头痛地揉了揉眉心,锖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惯着见月那丫头了。

    这一听就是背出来的解释,这孩子心眼也太实了。

    此时此刻,公媳两人的心情达到了惊人的一致,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将这件事放了过去。

    从房里出来的锖兔松了口气,还没彻底放下心,就被蹲守在门口的见月掳走了。

    “又怎么了?”惨遭胳膊肘锁喉的锖兔,微弯着腰,迁就着半倚在对方身上。

    “嘘,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见月一把捂住他的嘴,狗狗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把他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锖兔无奈,顺从着被推搡进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见月轻咳一声,在榻榻米上坐定,正色道:“我有法子帮你恢复记忆了。”

    一愣过后,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是这样吗,那可太好了。”

    见他这幅轻描淡写的样子,见月还有些不满,嘟嘟囔囔地小声嚷嚷,“你怎么这么淡定,这可是件大事啊。”

    “是,是,是件大事。”锖兔敛目,唇角依旧是那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可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了,我相信你,见月。”

    念到她名字的时候,他抬眼,用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牢牢盯住面前之人。

    乍一下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见月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室内的空气有一刹那的停止,连阳光下的灰尘都历历在目。

    随即,她跳了起来,逃也似的冲了出去,“我想美穗应该要醒了,得赶紧去串口供才行啊!”

    还坐在房内的锖兔失声笑了出来,微微摇了摇头,似自语又似在同谁讲话,

    “还是太急了些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见月一阵风似的跑进了美穗睡着的房间, 小萝莉被移门移动的声音惊动,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看着忽然闯了进来的见月,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眨巴两下。

    见月背对着移门, 侧耳听了听外头没有脚步声,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美穗。

    “你醒了呀, 小美穗。”见月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 美穗总觉得里面透着点心虚。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她整理好面部表情, 坐到美穗的床榻边,不露声色地问道。

    “唔。”美穗歪头想了下,“雾, 变成了漂亮的大哥哥。”

    见月心里暗道不妙,还是记得呀,看来自己对四岁小孩的健忘能力报以太大的期待了。

    嘶, 对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她怎么撒的下去谎啊!

    “美穗, 你知道, 马猴烧酒吗。”见月正襟危坐, 面容严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仿佛有光。

    回应她的,是美穗欲说还休的眼神, “见月姐姐,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见月目露震惊,你说什么呢, 不管多少岁, 马猴烧酒永远是真的, 这可是女孩子的浪漫啊!

    美穗扶额,有点不敢相信,自家姐姐居然拿从小对着她讲的马猴烧酒睡前故事,来敷衍搪塞她。

    “而且!”美穗眼神一凛,话语如刀,“变身的是那个哥哥,也不是见月姐姐!”

    见月感觉心口中箭了,现在的小孩子也太不好糊弄了吧。

    “好叭,我摊牌了,那确实不是马猴烧酒。”她双手一摊,不在乎地耸耸肩。

    美穗没有回话,只是用那双眼睛盯紧了见月,仿佛对方不给出一个答案,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见月有点头疼,全家就属这个小女孩最不好糊弄,但是她也实在不希望这么小的孩子,就牵扯进这些事。

    无奈,她只好从被窝里抱起美穗,将脸贴在对方睡的滚烫的小脸上蹭了两下,柔声道:“抱歉啊,美穗,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好吗。”

    小女孩的脸瞬间从粉嫩变成了绯红,闻着见月身上传来的馨香,浑身晕晕乎乎的,只知道点头应是。

    居然对小孩子使用美人计!犯规啊!

    还蹭着美穗脸蛋的见月邪魅一笑,美人计可耻,但是有用啊!

    第二天,见月和锖兔就收拾东西,准备一同回趟小村子。

    既然已经做好了找回记忆的准备,与其继续干等着,不如尽早行动。

    但是这辈子她也是第一次尝试用念能力来治疗,为了以防突发情况,还是去人较少的乡下比较妥当。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要是碰到黑死牟或者童磨就不太妙了。

    然而见月转念一想,她准备早上替兔兔治疗,还是在幸村家的老宅里,怎么也不会这么倒霉吧。

    两人一路奔袭,回到村子里时还不到正午。

    用完午饭后,见月和锖兔在和室里面对面坐着,两人皆有些肃穆。

    光隔着纸窗斜打进来,将室内照的一片暖融融。

    “我进来了,你忍忍。”见月冲着他点点头,精致的小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你进来吧,我准备好了。”锖兔也是忐忑地点点头,眉头紧蹙,身体紧绷。

    将身子微微前倾,见月神情一肃,右手抬起,手掌虚浮在对方面前,近到锖兔的每一次呼吸,都能让她感到手心一阵微痒和濡湿。

    瞬息过后,锖兔只感觉一阵凉意从头顶传入,便失去了意识。

    见月微抬起上半身,将他接住,小心得把他的头倚靠在她的膝盖上,一手扶住对方的脑

    袋,另一手仍然虚浮在锖兔面前。

    【毫无顾忌的线】同其他念能力最大的区别就是,需要使用者更为细致地操控,与对认知中事物更为详尽地了解。

    简单来讲,只要使用者知识层面够广,对知识地探索程度越深,越能良好地使用这种能力。

    就如同方才,见月弄晕锖兔,不能单靠一个“要将其转化为迷药”的念头,而是要具体到是什么物质。

    可以说,但凡这个念能力放到流星街其他人身上,受限于文化程度和眼界教育,最多也是个不上不下的念线攻击。

    可见月怎么说也是个在现代读到毕业的学生,还生活在那么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各方各面,她都略懂一点。

    得到这个能力,她就是能玩出花来,硬生生变成了六边形战士。

    感谢高中化学,让她还残留了有关乙、醚这种物质的知识点,甚至隐约记得这玩意儿的化学式是C4H10O。

    将念线小心深入对方的脑子里,见月也闭上了眼睛,感知着念线的前进方向。

    根据两年前那位医生的诊断,兔兔的失忆是外力压迫大脑,导致头部血管组织发生破裂,血液在颅内堆积,形成血块造成的。

    而见月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念线进行微创,无限分割这些血块,顺利的话将其溶化变为液态,再由念线引流到体外。

    假如没办法支撑到最后一步,将血块无限分割变小,也可以让人体自我疗愈,休养一段时间,使血块自动消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见月额上已见冷汗。

    人脑是极为复杂精妙的结构,要不是她上辈子为了点治疗这方面的技能,狠狠恶补过人体解剖,还亲手开瓢了许多想暗鲨她的人的脑袋,都不敢对兔兔下手。

    她现在都记得,给暗算她的人开瓢时,流星街那群躲在阴影里的小老鼠们,看变态杀人狂的眼神。

    你们懂什么!这是为了科学研究!

    “呼,总算好了。”天边渐有晚霞升起,见月长舒一口气,将大腿上的脑袋移开,站起来狠狠伸了一个懒腰。

    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将淤血引流,主要是溶解血肿的药物太过复杂,她不太有把握完美模拟其特性,但还是成功将淤血切割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兔兔就能恢复记忆。

    算上昨晚,她已经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过一个觉了,方才还集中精力数个时辰为兔兔治疗,见月的精力再旺盛,此时也感到有些疲惫了。

    打了个哈欠,想到今晚还得回去小木屋报道,不知道昨晚黑死牟有没有出现,见月干脆合衣躺下,打算先眯一会儿,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再上山去。

    狭小的和室内,两个半大的少年男女,面对着面躺在榻榻米上,平缓的呼吸声在和室内此起彼伏,相互纠缠。

    晚霞的艳色逐渐褪去,晦暗的黑幕自东边缓缓展开。

    ————————————————————

    幸村旧宅门口。

    童磨依靠在门框上,闭目感受着室内两道属于人类的气息。

    啊,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啦~

    无父无母,天煞孤星,没有朋友?

    真是个满嘴谎话的小姑娘呢,越来越适合来万世极乐教当圣女了。

    童磨将金莲铁扇合拢,抵在唇边,像是被脑内想象的画面取悦到似的,就这么痴痴地笑了起来。

    不过是兴致未减,想要等到晚上再见一面对方,没想到还和黑死牟阁下一起被放鸽子了呢~

    不过黑死牟阁下有没有发觉呢,他对那个人类,可是过度的纵容了啊。

    与他一起等了一晚上居然没有发怒,这可不像是那个,将尊卑礼仪,阶

    级等级当做性命来遵守的黑死牟阁下呀。

    连今晚,对方也是耐心地等在那儿。

    还是他闲不住,四处闲逛,才偶然发现了小姑娘的气息呢。

    嘻嘻,不知道黑死牟阁下要是知道,竹之内见月失约于他,居然与其他人类呆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呢。

    唔,有点想知道呀~

    童磨直起身子,嘴角噙着笑意,修长的手拿着折扇,“叩叩”,慢条斯理地叩在门框上。

    室内,几乎是叩门声响起的瞬间,见月睁开了眼。

    入目是锖兔平静的睡颜,她却没有余暇多看,一股莫名的紧迫感压在心头,让她感觉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到叩门声,她勉强压下了这股不安,打算先去开门看看来者是谁。

    然而越靠近门口,那股危机感却越是强烈,熟悉的走廊与门厅,此时在黑暗里,却有些陌生。

    见月恍然,天,已经完全黑了。

    然而此时她离大门已不过数步距离,近到甚至能看到有影子在门外徘徊,鬼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一根念线悄悄从她的手腕处伸出,刚觉醒不过一天,又是打架又是治疗,此时的念线也有些软趴趴的,像是被掏空了身子似的,没精打采。

    虽然如此,基本感知气息的作用还在。

    肉眼不可见的念线在半空中探头探脑,感知着气味里的信息。

    呼,不是黑死牟。

    见月松了一口气,不是黑死牟就好。

    念线反馈给她的信息,她也有些熟悉,正是前天晚上那个自称为童磨的上弦之贰。

    想到从隐雾那得知的有关十二鬼月的信息,她略有些警惕。

    虽然从感知上来看,对方的实力远远不如黑死牟,然而她没有同对方战斗过,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实力如何。

    还是先敷衍过去吧,见月打定主意。

    把心一横,将移门移开。

    门外的童磨没有因为等待时间过长而感到不耐,反而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屋里走出的人。

    “晚上好呀,小见月~”

    是日,月明星稀,上弦之贰的眼睛宛如琉璃般,在黑夜里熠熠生辉,恶劣而天真。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见月面无表情, 出来后反手就将门关上了,差点夹上对方向着室内不断张望的脑袋。

    “有事吗?”她双手抱胸,站在门口, 斜睨着童磨。

    那架势,仿佛不是在看一个食人无数的恶鬼,而是在看隔壁半夜来扰人清梦的恼人邻居。

    童磨摸摸鼻子, 有些无辜地回望回去, “见月~里面另外一道气息是谁呀?”

    见月眉头微跳, 和你很熟吗, 叫谁见月呢?

    “不关你的事。”她依旧语气冷硬,差点把关你屁事四个大字贴到对方面前了。

    “这~样~啊~”童磨也没有生气,反而拉长了语调, “那我去问黑死牟阁下。”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还没等童磨完全转身,见月已经拽住了他的教主长袍, 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现在能说了吗。”童磨微侧着脸, 笑得花枝乱颤, 毫不在意被扯得已经半褪到上臂处的外袍。

    见月眼珠子一转, 张嘴就来,“那是我哥哥。”

    此时某上弦贰已经转过身来,闻言笑容更为灿烂,伸出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唇瓣, 语气甜腻,“真是个小撒谎精呢,我们鬼, 可是能够根据气味识别出来对方的性别、年龄甚至血缘关系呢。”

    “不过, ”他顿了顿, 靠近见月,在她危险的目光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见月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呢,什么都闻不出来耶~”

    见月极力压制住自己一拳打过去的冲动,根据她上辈子的经验,对付这种性格变态的,就不能让自己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不然,你越是激动,对方越是兴奋。

    不要问为什么,当你试图揣摩精神病的心理时,你也离精神病不远了。

    “是吗?”见月扬起一个明媚无辜的笑容,“可能是童磨阁下上了年纪,鼻子不太好使了吧,我觉得我挺香的呀。”

    童磨没有介意她的暗讽,反而将目光再一次望向了屋内,“虽然辨识不出小见月你的味道,可是你屋子里另外一道气息,可是完完全全,和你没有一丝血缘上的羁绊呀。”

    他张开扇子,惬意地摇了摇,“所以,对方和你,不可能是兄妹呢。”

    见月默了默,你们鬼,还能做亲子鉴定呀?!

    有这种本事,居然还一个个藏在深山老林里,要么关门练剑,要么去那劳什子传销组织当头目,你们都没想过投身科教行业吗?!

    假如鬼舞辻无惨在,一定怒斥见月,你懂什么,鸿鹄安知燕雀之志。

    将内心的无语压下,见月也学着对方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来,“肤浅,谁说哥哥一定要有血缘关系的。”

    呵,我竹之内见月,就算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承认自己说谎被拆穿的!

    想要掩盖一个要被戳破的谎言,就要撒下更多的谎来。

    童磨的扇子停住了,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面前胸有成竹,淡定微笑的少女。

    只见她朱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情哥哥。”

    风忽然停了下来,月色皎洁从层层堆叠的云雾间垂下,像是仙境般如梦似幻。

    “见见月?”

    一道熟悉中带着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见月后背一僵,相处数年,这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正是昏迷了一下午的兔兔吗。

    啊,好想死啊。

    现在麻溜的噶掉,

    能给她投放到一个宁静的世界吗?

    最好是人类全部灭亡,物种灭绝了的那种。

    看出少女的僵硬和尴尬,童磨合上扇子,深觉自己刚刚挥扇放出血鬼术,掩盖屋里人动静的做法

    是值得的。

    瞧瞧,多么有趣的表情,小姑娘活泼点才招人喜欢嘛~

    “不回头打个招呼吗?”将扇子放在脸侧,他歪了歪头,笑容狎昵,“你的情~哥~哥~来了呢。”

    嘶,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一瞬间的尴尬后,见月表示,不慌,这个时候,谁更不要脸,谁就赢了。

    坦然自若地转过身,见月只看见月光下的少年苍白着脸,虚扶着门框,看上去很是虚弱。

    半是做戏半是关心,她动作娴熟地就将对方搀扶了起来。

    考虑到动作的美观性,和膈应童磨的深浅程度,所以虽然她能够直接公主抱起兔兔,见月还是选择了更为淑女的另一种做法。

    锖兔只感觉一个娇小温暖的身子忽然钻进了他的怀里,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撑了起来。

    少女温热的体温和馨香不住地从她身上传来,锖兔瞬间不敢动弹了,两颊染上酡红。

    “兔兔哥哥,你身体舒服点了吗。”见月抬头,眨巴眨巴下眼,眼里满满的关切。

    锖兔要比见月高上一个头,从前由于对方总爱蹦蹦跳跳,抬头挺胸地走路,还不曾发觉。

    现在她就这么依靠在他怀里,抬眼看他,才让锖兔恍然,原来对方,才到他下巴呀。

    可现在不是发呆的好时候,短暂的迷糊过后,锖兔飞快的清醒过来,略微隐晦地打量了一眼,正好整以暇看着他们的童磨。

    不会错的,这种感觉。

    对方不是人,他身上有鬼的气味,还是非常强大的,鬼的气息。

    可他现在身子虚弱,曾经的日轮刀也已经碎了,若是对方有进攻意图,他恐怕没有一战之力。

    正想着该如何做才好,锖兔忽然觉得手心一痒,似乎有人在他的掌心写字。

    将目光下移,就看见怀里的见月,冲他使了个眼色,搀着他手臂的那只手,还借着身形的遮挡,悄悄描摹着字迹。

    ‘鬼,见机行事。’将注意力放在掌心,明悟了见月的意思。

    看来刚刚她的奇怪言论和亲密动作,都是为了应对面前这只鬼了,锖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却莫名有些失落。

    “咳咳,我没事,这位是?”他装作更加虚弱的样子,用一个普通人的反应来应对目前的状况。

    “啊,”见月犹豫了下,为难地看了一眼童磨,轻咬下唇,最终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不认识,是来问路的路人吧。”

    随即,她似哀求般看了一眼童磨,眉头紧锁,如怨如诉。

    童磨这下有点不确定了,对方的性格反差忽然如此之大,反而让他有点相信了见月的话。

    莫非还真是爱恋中的小情侣?

    他这个数百年间谈过无数次恋爱游戏的鬼,可是非常明白喜欢的眼神是怎么样的。

    啊,当然了,是那群可怜的女人单方面的迷恋他。

    不过他也回报了她们的爱意呀,她们从今往后,能够永永远远的,和他在一起了呢~

    想到对方毕竟也是黑死牟阁下和无惨大人认可的人,童磨决定还是给她个面子,不在对方小情人的面前拆穿真相。

    真是的,有什么好遮掩的,若实在喜欢,大不了求求无惨大人,也将他变成鬼不就得了。

    “是呀是呀,我是来问路的,这位好心的小姐还答应亲自带我去呢~”

    童磨的笑容轻佻而腻人,七彩的瞳孔在夜里闪烁,一看就不怎么正经。

    锖兔默了默,你这样,我很难相信你是个好人啊。

    谁家正常路人大晚上穿的花枝招展,妖妖娆娆地哄骗小姑娘去带路啊,不知道还以为是到了花街呢!

    他站直身子,将见月护在

    身后,用肢体语言告诉对方,别想了,是不会给你去带路的。

    忽然被拽到后头的见月,扒拉着前方人影的肩膀,踮起脚尖往外瞅,和童磨四目相对,眼神还有些后知后觉的迷茫。

    童磨无语住了,他好不容易发善心,决定替对方遮掩一番,这是什么态度!

    眼看对面鬼的笑容逐渐僵硬,害怕对方将事情闹大引来黑死牟,见月急忙戳了戳锖兔的肩膀,在他转头疑问的目光中,表示她真的要去带路。

    锖兔蹙眉,抿了抿嘴,有些不赞同。

    可耐不住见月一心要出去,还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心安,只能侧过身子,紧紧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打算一有不对劲就立刻冲出去。

    等出了锖兔的视线,见月就将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柔小意的笑容收了起来,又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拽样。

    看得童磨啧啧称奇,居然有人类变脸速度如此之快,变为鬼后可能会出现一门新的变脸血鬼术呢。

    不过也正是见月这幅明目张胆变脸的样子,让他更加相信了,屋子里那个少年,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否则为什么要在他面前,伪装成普通的女孩呢?

    不知道要是知道自己喜欢女孩的真实个性和实力,知道她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变成食人的鬼,那个少年,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呢?

    童磨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来,或许,竹之内见月变为鬼,第一个吃的就是对方也不一定呢~

    快了,很快就能见到那动人的一幕了。

    走在他身边的见月丝毫不知道童磨在意淫什么,只觉得他笑的真是越来越骚了。

    不知道还以为这一世已经先进到能够做微笑唇了,居然能常年保持笑容,脸不僵吗?

    还是说,鬼的肌肉,格外耐用?

    见月与童磨很快就回到了山里的那栋小木屋,黑死牟正站在小木屋前,一手扶刀,岿然不动。

    童磨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见月,那眼神,活像是狐朋狗友一同玩乐回来看见对方糟糠妻后,对着兄弟挤眉弄眼的样子。

    见月一头黑线,被自己脑内离谱的比喻震惊到了。

    谁是狐朋狗友?谁是糟糠妻?谁是被玩乐那个?

    夭寿了,和变态呆久了,脑子果然也出现了点毛病,她沉思了一秒钟,决定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察觉到两道熟悉的气息,一前一后慢慢靠近,黑死牟有些许诧异。

    他抬眼看向这一人一鬼,六只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已经看透了方才发生之事。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顶着黑死牟极具威慑力的眼神, 一人一鬼面不改色,不约而同地抬手一同向他打了个招呼。

    “贵安,黑死牟阁下。”

    “晚上好呀, 老师!”

    一人一鬼极为快速地对视一眼,又默契的一同转了回去。

    啧,这人/鬼怎么学我说话。

    黑死牟略微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却没有出声,也没有问见月为何昨日不见踪影。

    只是让她站过来, 继续演练前天晚上没有完成的月呼其他几型。

    见月颇为乖巧的按照吩咐去做了, 走之前还悄悄看了一眼童磨, 有点担心他把山下的事情说出来。

    这么大一个鬼,应该不至于这么八卦吧, 大嘴巴到要把一个小姑娘的事情到处说。

    童磨也确实没有主动和黑死牟提起这件事,当然不是他好心,只是因为很有趣啊。有这么一个把柄在他手上, 以后就有拿捏竹之内见月的手段了。

    他没有同黑死牟说话, 黑死牟却有些看他不顺眼。

    无惨大人本就反感鬼成群结队, 更遑论是身为十二鬼月上弦的他们了。

    第一天跟来时,还能说是怀疑他与人类勾结,那么昨天和今天呢?

    凡是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童磨此举, 无疑是逾矩了。

    “童磨,你应当回去了。”开口时,黑死牟语气已有几分不善。

    闻言, 还在饶有兴趣看着见月练习月之呼吸的童磨, 有些委屈地嘟嘟嘴, “诶~黑死牟阁下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他支着扇子, 侧过头作思索状,片刻后叹道,“行叭,不过我要带走这个小姑娘哦。”

    拿着手里的扇子,对着见月的方向摇摇一指,童磨愉悦地眯了眯眼。

    黑死牟听闻他的话,面上没有反应,周身的月之呼吸却已经无声地纠缠上来。

    童磨虽然乐于见到他人的喜怒哀乐,可惹怒黑死牟阁下的代价,未免有些伤身。

    因此在短暂地欣赏一番过后,他很快解释道:“大人派去试探对方的鬼没有回来,对她很感兴趣,派我接近她看看,性格合不合适掌控。”

    这话嘛,真假参半。

    那只鬼确实没有回来,无惨大人虽然对能够杀死那只鬼的见月有点兴趣,却还没有到让麾下两位上弦去接触的地步。

    不过,他对竹之内见月真的很感兴趣嘛~

    这么有趣的小姑娘,和黑死牟阁下呆在一起肯定会无聊的,还不如去他的万世极乐教做客。

    所以他就热情地向无惨大人推荐了自己,至于黑死牟阁下,贵为上弦之壹,当然是去为无惨大人分忧啦!

    听到童磨的解释,黑死牟周身的月之呼吸虽然平息了下来,可是他依旧将一只手搭在腰侧刀上,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

    既然是无惨大人的命令,他当然不会违背。

    可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许不悦,黑死牟没有在乎这份异样,只是将它归结到被童磨冒犯到的不满中。

    场中见月虽然在演示其余几型呼吸法,可是耳朵却竖起的老高,偷听二鬼的谈话。

    此时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她瞬间不淡定了。

    什么鬼!

    她花了这么多年揣摩黑死牟心思,才成功做到了现今在他底线上反复横跳而不死的成就,现在两句话就要给她换上司了吗,她不同意!

    而且谁问过她有没有同意当鬼啊!

    迟早有一天,把你们这群资本主义鬼全鲨啦!

    收起刀,她“蹬蹬蹬”的就跑到了两鬼身边。

    在黑死牟与童磨身边站定,见月先是凶狠地剜了童磨一眼,随后瘪瘪嘴,委委屈屈看向黑死牟

    ,

    “老师不要我了吗?”

    黑死牟一怔,移开视线,极为淡漠地吐出一句,“服从命令。”

    见月面上依旧是那副委屈的眼眶都红了的样子,内心却极为狰狞,我可去您母亲的服从命令,和你们很熟吗,人鬼殊途蟹蟹!

    “诶~”一旁的童磨兴致盎然地加入了这一场谈话,“小见月不想和我走吗,害人家好伤心呢~”

    被他问话的少女没有看他,依旧是拿那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紧咬唇瓣,死死盯着黑死牟。

    惨遭一人一鬼无视的某上弦之贰不满地挥了挥扇子,暂时退出了片场。

    黑死牟微微拧眉,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面前的场景。

    良久,他迟疑地抬起手,僵硬地放在了矮了他许多的少女的头上,“听话。”

    见月见月石化了。

    不是,你训狗呢?

    深感人格受辱的她决定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虽然换上司了,还要换一个疑似神经病当做新上司,对其性格和底线都不是非常清楚。

    可是,童磨要比黑死牟弱上许多呀!

    武力值的参差,就是童磨最大的优点,她打不过黑死牟,可不代表她干不过童磨。

    更何况对方还知道兔兔的存在,跟在他身边,就能更好的稳住他,必要时候争取反杀,然后逃之夭夭。

    打定了主意,可这场戏还是要全须全尾地演完。

    似乎被黑死牟这忽然的亲近惊到了,少女瑟缩了下,低头沉默不语。

    半晌,才从喉咙里低低发出了一声“嗯”。算是答应了和童磨走。

    童磨不在意地站在一旁观赏着“师徒情深”的场面,对见月的妥协毫不意外。

    不管未来如何,现如今,他们是恶鬼,而竹之内见月是人不是吗。

    而食物,总要听话才会惹人怜爱的,啊,不对,惹鬼怜爱的。

    在两鬼的目送下,见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要和童磨走,就得和兔兔以及幸村家打好招呼,再整理好必要的随身物品。

    走在下山的路上,见月有些头痛。

    童磨只给了她半个晚上的时间去善后,她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她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件事啊,这不是当初去往藤袭山,只要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

    这是一场,不知道归期的旅途。

    离幸村家的老屋越来越近,见月却越发踌躇,在林子的边缘徘徊良久,才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屋子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

    月光温柔地轻抚在他的面上,将他脸上的担心严肃,显露的一清二楚。

    见月心下一暖,又有些担心他刚治疗完,身体没完全恢复,开口时便带了几分关切,“你一直站在这等我回来吗?你刚醒来,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可不能这么耗费精力”

    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炙热的怀抱打断。

    明月映下,天地仿佛笼起了一片轻烟,仿佛坠入梦境一般,透着股不真实的镜花水月之感。

    见月愣了愣,随即伸出手,安抚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可能看她跟鬼走了那么久,有点担心吧,她不确定地想。

    “兔兔,没事啦。你看我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那只鬼奈何不了我的。”

    少年的身体烫得惊人,呼吸急促,让人惊疑。对见月的呼唤也不回应,只是紧紧抱住她,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在对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很厉害,没有被伤害,才感觉到那个紧的令人窒息的怀抱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略松了一口气,气氛缓和下来后,她才发觉此情此景,实在是有够奇怪

    的。

    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被整个捂在锖兔怀里的见月闷声闷气地说道:“兔兔,松手了,我快不能呼吸了。”

    话音一出口,见月只感觉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极为轻柔的声音,带着温热濡湿的气息,洒在了她的颈侧,

    “叫我锖兔。”

    嗯?锖兔?见月怔愣了下,随即涌现而来的是一阵欣喜。

    本以为对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分解那些血肿,恢复记忆,没想到不过半个晚上的时间,锖兔就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你记起自己的名字了!除了名字外,你还记起什么了!”

    兴奋地晃了晃面前少年,见月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对方的身子未免烫的太过吓人了些,放松抱她的力度后,更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抬起头,见月惊讶地发现,锖兔早已经闭上双眼,失去了意识,还是靠着她才勉强维持住站着的姿态。

    赶紧将人扶进屋,见月将锖兔放平在和室内,用手背测试了下他的额头。

    额,很烫,但不确定烧到几度了。

    迟疑地看了一眼已经人事不省的锖兔,整张脸都被染上了绯红,嘴里还在不断呓语着什么。

    好吧,也不用什么土法子测体温了,这明眼人一瞧就是发高烧了。

    见月咬咬牙,本来还打算用这半个晚上的时间,回去和幸村家人正式告个别的。可是兔兔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赶路了,将他一个人放在这,都害怕他会烧成傻子。

    无奈之下,她毫不犹豫地扯住锖兔的衣带,一把掀开了少年的衣服,裸露出他的上半身。

    暗自在心中吹了个口哨,见月不客气地摸了一把昏迷少年的腹肌。

    没想到看着温温柔柔的小少年,身材还不戳吗。

    这胸肌,这腹肌,虽然没有黑死牟那种绝对力量的压制感,可青涩劲瘦的少年郎,也有其独一份的韵味。

    烧了壶热水,见月将热水冷水掺和在一起,用手体会了一下,大抵在正常体温以下。

    才满意的用水将手帕浸湿,拧干后擦拭在锖兔的身体上。

    一般来说,术后发烧是正常现象,可要是烧的温度过高,还是需要外力干预来进行物理降温的。

    见月自信她的念技不会有什么后遗症,锖兔的身体不错,本不该会发这么高的烧。

    可他因为担心自己,没有好好休息,而是在屋外独自站了许久,风邪入体再加上精力虚乏,才会发起高烧。

    不过问题不大,见月自信表示,用温水擦拭全身过后,让体温自然降下就可。

    拿着沾湿的细布,见月一手轻轻抬起锖兔的后颈,从他的脖子处一路往下,直擦拭到其腹股沟,仔仔细细,毫无二念。

    第二遍擦拭到胸口时,见月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绕过,继续一丝不苟地继续她的降温大业。

    十数遍过后,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感受到体温降了下来,见月才松了一口气。

    河倾月落,金乌东升。

    当锖兔扶着还有些疲乏的脑袋醒来时,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再也没了那个人的气息。

    只有房间一角,被压着的一封信,吸引着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