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

    ◎“我的同窗,太感动了”◎

    第三十一章、“我的同窗, 太感动了”

    林如海见妻子对将来满心憧憬,不好驳她扫兴。

    林家几代单传子息艰难,他们夫妻二人前世也深受其苦, 现在早早发愁反没意思,事到临头再宽慰她吧!

    林如海解释道:“我又不单指那件事, 家中大小事情, 你哪儿不舒服, 也告诉我。”

    贾敏笑着点头, 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风景,林如海把她肩膀掰过来,认真道:

    “过几日我就要去翰林院当差, 你在京中除家里,有没有什么手帕交?以后可以去找她们玩, 一日日闷在家里难受。”

    贾敏想不到林如海还能这么体贴, 心头一阵感动,就连母亲还交代她要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 没想到林如海还怕她闷。

    贾敏感动:“原也有两个,只是她们年纪比我大两岁,一个嫁到了山东,一个嫁去山西, 远得很。”

    林如海何止怕贾敏闷,他还是魂魄陪在女儿身边的时候, 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何等的压抑无趣。

    要知道林如海不是一开始就被拘在深闺的女子,他走过许多路,去过很多地方, 所以陪着黛玉关在大观园里时, 仿佛坐牢。

    林如海又道:“等我去翰林院当几日差, 想和朝中请辞还乡。”

    听他这么说,贾敏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此事我也考量过,我未出阁前,我母亲也说,父亲身子不好,咱们是该快点回去。”

    林如海见贾敏瞧着像是比自己还想回江南的样子,又问:“你无异议?”

    贾敏耐心道:“你出来这么久,而今又高中探花,也该衣锦还乡,我们还年轻,我母亲身体也还好,以后也还有进京的机会,况且我也想去江南走一趟,给父亲母亲敬茶。”

    他就说,贾敏是最知书达理的,林如海忍不住抱了贾敏一下:“夫人,你真好。”

    贾敏赶紧把他推开,脸飞得通红:“做什么呢!还在大街上!”

    林如海干咳两声,正襟危坐:“怕什么,反正咱们在车里,谁也看不见。”

    贾敏好像生气了,白他一眼,又伸出手拧他胳膊上的肉,痛得林如海龇牙咧嘴,贾敏却自己别过脸去看窗外。

    过得几日,林如海去领了翰林青衫,五月初一天还灰着,贾敏就早早起来,服侍林如海穿衣,送他出门。

    “瞧瞧,做官也不轻松,早出晚归,连日头都见不着。”

    林如海止不住抱怨,还说什么都不干,这回可好,睡个懒觉都不能了!

    贾敏明白,如同林如海这般年纪轻轻就中探花入翰林,前程和哥哥贾赦不可同日而语。

    贾赦那等闲散差使没有实权,只要点卯的日子到了就成,平日里只顾着找乐子消遣时光。

    贾敏便宽慰他:“等你哪日累了,就辞官回去,我们也学陶潜,开片地种瓜种豆。”

    这么一说林如海可就来了兴致,“夫人可要说话算话,不过我祖上还是有些家产,比起方宅不止十余亩,草屋何止□□间。”

    贾敏把扇子递给他,又道:“当然是真的,只是大爷赶早,万一误了点,获罪于天,可是不妙。”

    林如海开开心心出门去,走的是他无比熟悉的上班路线。

    他只是个小翰林,没有像是一些老大臣一样,轿子马车直接抬到宫门口,远远还没过桥,就叫马夫把车停下。

    “爷,小的几时来接你?”

    常安头一遭送林如海去当差,和先前送他去殿试,又是另一种心情。他们家大爷,现在是真真正正的朝廷命官,清贵的翰林出身。

    林如海看看天色,掐指一算翰林院的那些活计,十分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

    “晚间饭点前半个时辰,你掐着点过来,莫要来早了,白等着耗日子。”

    他们大爷头一日当班,这脸色怎么比上坟还难看。

    常安又问:“大爷午饭何处用。”

    林如海无奈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车夫,这俩似乎真的很操心自己的吃饭问题。

    “我在朝中当差,宫里不会少我这一顿,回去好好服侍你们奶奶,莫要偷懒作耗。

    回去告诉他们,不可出去惹事,虽说你们奶奶是公府娘子,但爷只是个小翰林,要是谁出了事,直接找官府处置,爷懒得去捞人。”

    常安点头如捣蒜:“大爷放心,小的一定回去约束他们。”

    林如海见这俩在这黏黏糊糊不像话,还挡着别人的路,挥挥手让他们回去,自己往宫门方向走。

    过了桥,想到自己要在宫里磋磨的不单是今日,还有明日、后日,林如海心头涌起浓浓的疲倦,他真的愿意去上坟!

    他是怎么了?现在好歹用着十七八岁的身体,对朝廷事务,还没前世三十几岁的时候有热情。

    林如海愁绪满怀,迟迟不愿踏出一步,身后有人唤他。

    “林探花!”

    他赶紧回身,一看竟是两位六部的老大人,行礼道:“下官见过程大人,见过房大人。”

    两位大人冲他还礼,还笑着鼓励他:“好好当差,我们也翰林院出来的。”

    林如海挤出微笑:“多谢两位大臣指点。”

    两位大人点头,敦促他赶紧去翰林院报道,互相搀扶着走进宫门。

    林如海看着两位大人的背影,一面钦佩他们虽年事已高,但一心为国,铺在国事之上,一面又担忧,自己会不会也要熬道这个时候?

    当朝除去因病致仕,官员要过花甲,才能向朝廷请辞,诸如老大人这种肱骨,圣上都舍不得放人。

    花甲之年……

    他要八月里才满十八,所以……要熬四十二年!?

    林如海从心头凉到脚跟,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原来是贾敬。

    贾敬与他衣着不同,林如海穿的是七品翰林衫,贾敬穿的却是大红一品将军补子服。

    “快些进去,莫要误了点卯。”

    贾敬也来不及和他多话,匆匆交代过一句,就转身汇入上朝大军,林如海或许要略感庆幸,小翰林不用上朝。

    两位老大人走在甬道上,又聊起林如海。

    旭日的光芒下,林如海身长玉立,光彩动人,微风掀起衣摆,站在桥头要多出挑有多出挑,两位老大人想看不见都不行。

    工部的程大人问老友:“他是做什么来着?”

    房大人顺口答道:“你怎么忘了?翰林编修,状元修撰,榜眼探花都是编修,余下的庶吉士。”

    程大人干咳两声,惭愧道:“我老糊涂咯,该告老了!记性越来越差。”

    随即老大人又说:“我还以为依着圣上对他的喜欢劲儿,会让他当中书舍人。”

    房大人眉头一皱,似乎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这样未免太过捧杀,不可取!正儿八经走翰林的路子,不好么?”

    当朝的中书舍人虽然和翰林品阶不相上下,但是中舍人中有那么几个在君王身边伺候笔墨,除去那几个掌事大公公,乃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

    翰林院的编修,虽然是圣上的文学侍从,实际上圣上也就一月讲经一两次,当朝机密诏命,仍旧是中书舍人负责。

    林如海要真当这个差,兴许会落个天子宠臣的名头,并不好听。

    程大人拍拍严肃的老友:“尚书何必如此急切,老夫只是玩笑而已。”

    两人慢慢爬上台阶,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开始一日的朝会。

    林如海熟门熟路,到翰林院中应卯。

    他们是头一遭当班,上面没真派下几件事情,这几日只是熟悉各项事务,状元修撰,他作为探花,仍旧是当着前世编修的差使。

    当前整理前几次圣上讲书所言,天子门生,便是如此。

    现在林如海唯一的愿望,就是圣上少讲几回书,他慢慢弄手上的事,只做这一件,不要掺和什么朝廷日常事务,悠悠哉哉混日子。

    旁人见他年纪小,就让他先选,林如海找了一个三面都是典籍的位置,窝在角落里,正好适合他这个编修的职位。

    状元和榜眼自诩年纪都能当林如海的爹,看林如海和看儿子一样。

    林如海是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只因为皮囊年轻,竟是无意间成了整个翰林院的儿子!

    翰林院里都是三十好几的人,年龄断层十分严重,大家都对他多有照顾,见林如海翻书写字皆是慢吞吞,以为他对翰林业务生疏。

    还鼓励他慢慢学,若是遇到不懂的,不好向旁人开口,就要多问他们。

    林如海被同科之谊,深深感动了!

    常安来接人时,见大爷脸色似乎比进去的时候好,这一日应该过得还不错。

    林如海刚想上车,见到贾敬出来,上前和他说话。

    贾敬和他们不一样,他原本承袭宁国公的爵位,品阶比翰林高,也不能真叫他去翰林院当差。

    若是贾家能得圣上看中,如贾敬这种既有出身又能中科举的人,照理说应该前途无量。

    但是圣上必然不会让老勋贵如日中天有再起之势,宁国公和荣国公失了兵权,就很难再回去了。

    除非再过几代,宁国府和荣国府走到林家这步,子息又少又单薄,圣上才会给个机会。

    圣上果然只是表彰贾敬一番,赏赐金银,指个管战马的闲差。

    两人闲话几句作别,林如海乘车家去。

    ……

    他在翰林院里混了好几日,圣上这一月讲课的日程没有安排,余下的要紧事都被状元和榜眼包办,林如海只负责打下手。

    除了每日起得早,在翰林院无聊,日子也没得挑,虽然翰林每月俸禄不多,林如海也不指着俸禄过日子,想想自己的散漫。

    有些惭愧。

    林如海已经把上书请辞回乡尽孝的事情提上日程,却被家书硬生生打断节奏。

    贾敏看他读家书的表情,就知不妙:“大爷,家书中说了什么?”

    “你自己看。”

    林如海直接把家书递过去,贾敏看完,也是满脸不解:“家中怎么不让大爷回去?”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如海充分认识到子嗣不能强求。

    同科进士:如海,你感动吗?

    周四上夹子这是周四的更新,稍微提前一点哈!

    🔒32☪ 第三十二章

    ◎“关于那位二嫂”◎

    第三十二章、“关于那位二嫂”

    家中不让自己回去, 林如海不知这是谁给父亲出的主意,又或者这是林家老爷自己的意思。

    拧着眉头道:“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我在京中站稳脚跟,若我现在回去, 和同科关系不熟,情谊尚浅。”

    贾敏也跟着发愁, 林家这般急着要他们成婚, 显然是姑苏那边老人家身子不成了。

    现在却不让林如海回乡, 难不成要他在京中当差, 等着姑苏报丧吗?

    圣上注重孝道,就算因为孝道请辞,也不会在官员履历上记过。

    有林家老爷这个意思, 林如海就不能请辞了。

    这份家书又不是什么辛密,兴许姑苏那边还和旁人提起过, 他们一旦请辞回乡, 将来有心人揪着捅出来,林如海就是欺君之罪。

    贾敏本来都开始预备收拾东西了。“这样一来, 大爷若是向圣上请旨,就成了违背父命。”

    林如海沉着脸点头:“是,我们暂时不能回江南。”

    林家的家书必定还会有所隐瞒,现下也只能麻烦苏哲帮忙打探一二。

    家长不让回, 他们就不能回,林如海只好依旧在翰林院里熬日子。

    这几月朝里没什么大事, 没有地方报灾荒,翰林院整体气氛轻松愉悦。

    林如海休沐那天,贾敏拉着他帮忙参详点心单子:“你不是要和同科加深情谊, 旁的我帮不上忙, 只能请几家夫人来家里做客。”

    林如海看去, 这样的小事,贾敏自然不在话下,连忙恭维妻子道:“这还不叫帮忙,才是帮了大忙呢!”

    他细看一回,指着上面两样点心:“这两样材料太过贵重,我如今只是小翰林,还是简薄些。”

    贾敏又看,这两样是她在家中常吃的,一样要用到鸡头米,一样用到去年做好冷藏的蟹酱。

    虽算不得顶珍贵,这个季节也不易得,她便从善如流,将这两样划去。

    一会儿丫鬟抱着几匹缎子进来,贾敏想起来一件事儿,又问林如海:“这两匹蜀锦是要带回江南去吗?”

    林如海看着眼熟,看出来是宫里恩赐的那两匹,随口答道:“宫里赏的,你喜欢?”

    贾敏笑道:“我今儿翻料子,还想着拿它做衣裳,还好嬷嬷提醒是宫里赏的,这些东西也该分开放,免得什么时候弄错了。”

    平常人家,蜀锦不易得,但荣国府不缺。

    林如海捧着茶,少不得要发表一番自己的审美见解:“料子还是其次,这花样太过老气,好端端的穿它作甚?”

    贾敏见他较真,也拉来锦缎,认真与他道:“哪里老气了,这样穿着才稳重。”

    靛青团花蟒纹,可不是老气横秋,林如海摇头不满:“你才多少年纪,正该多穿鲜亮点,以后自然有稳重时候。”

    贾敏愈发故意逗他,娇嗔道:“那我以后请人来做客,担心别家夫人说我轻浮。”

    林如海就更不赞同了,同科进士年纪几何?他年岁几何?

    再看他们家中的奶奶,肯定和贾敏年岁相差很大,不同的年纪如何能穿一样的衣裳。

    贾敏要到六月里才满整十七,就是应该把花儿朵儿都往身上穿的年岁。

    林如海摇头,严肃得很:“她们又不是不知你年岁,分明是明艳动人,要是有人这么说,就是妒忌夫人的美貌。”

    林如海说这话的样子,一本正经,半点没调笑的意思,贾敏若是再和他辩,都担心他着急上火。

    贾敏把缎子一撂,嗔道:“呸!探花郎旁的不会,贫嘴话学了一堆,是不是和我哥哥学坏了?”

    这样一来林如海就更急了:“你见两个哥哥和嫂子这么说话了?我在外面是个正经人,只回家贫嘴。”

    贾敏笑得两个梨涡都出来,顺着林如海道:“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有另一件事,昨个我让她们送了一回补药去,原本只想送二嫂,但是怕大嫂又想法,就给瑚哥儿送一份,还有母亲那边。”

    林如海道:“大嫂是个通透人,若不送瑚哥儿,她没想法,大哥哥会有念头。”

    说到人情往来,贾敏也发愁:“你还真是聪明,慧眼如炬,我家里的人,都被你看得透透的,要是二嫂也像大嫂一样敞亮就好了。”

    贾敏其实担心大嫂子,崔氏家中父亲致仕回乡,在京中没什么势力,但二嫂王氏是伯爵府出身,有点身份。

    先前自己在家中,还能借着大姑娘的身份给嫂子撑腰,她嫁出来,可再没人弹压那些捧高踩低的婆子妈妈。

    论理崔氏除了娘家,再不差什么。

    贾敏想到二嫂日常模样,又是叹息:“我和二嫂一处还真累,她又不太爱说话,我说点什么,她又不懂,落到旁人眼里,像是我和大嫂欺负她读的书不多一样,总感觉二嫂不太喜欢我。”

    林如海听着贾敏和他抱怨一些家常锁事,心底也在叫嚣,他真想把黛玉在王夫人那边吃的暗亏也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诉妻子。

    贾敏的感觉是对的,老二家那位不仅不喜欢她,还不喜欢她女儿,这位二嫂就是厌恶聪慧灵巧的姑娘,什么金钏、晴雯之流都折在她手上,嘴上念着佛,手里沾着血。

    看来王夫人早就与贾敏不睦,只是暗地里憋着坏,慢慢在把帐都算在黛玉身上。

    不过现在这个状况,林如海不能明说,让贾敏不要苦恼此事:

    “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你都嫁给我了,在家里也有母亲,还有两位兄长,她……她不喜欢,那就少说话。”

    说到底后面王夫人能和贾母打擂台,还是有王子腾的势力,加上贾府确实没人管家,只要贾赦这边不要太不成器,就凭着袭爵长子,王夫人也翻不出大浪,至多也就做一做,逼死丫鬟的丑事。

    原先连苏哲都会考量女子被休会遭受怎样的侮辱,林如海处置那几个不规矩的丫鬟时,也不明说,只让拉出去好好找个人家,王夫人作为女子,却更知道如何叫女子活不下去。

    想起那人,林如海竟是平白无故生了一场闷气。

    他怕贾敏看出端倪,故意问她:“瑚哥儿身子如何了?”

    贾敏笑道:“现在好多了,这一回换季变天,却没生病,嫂子都说他今年比去年长得多,不像是先前。还说要找个师傅教他练拳脚,可惜母亲心疼,不许。”

    贾母就是心软太过,又在不该心疼的地方心疼孩子,林如海道:“她老人家把孩子当心肝儿肉,我却觉得练拳脚最能强身健体,我连五禽戏后,身子才有起色,赶明儿你也跟我练。”

    贾敏软软坐在他怀里,“赶明儿我哥哥生日,你去和母亲说,她最听你劝,前儿你说让瑚哥儿吃饭,他就再没被饿着。”

    林如海无奈,皱起眉头:“难不成你也是这么被饿大的?”

    贾敏窝在他怀中摇头:“我倒是少生病,没怎么被饿着,瑚哥儿可怜见的,若不是你说,想来自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天天这样养着,只靠药材吊命,无怪乎养不大。

    林如海想到前世贾敏身子原本也不差,只是后面连着几年守孝,一直没孩子,心中郁结,左一样药,右一样药的吃下去,生下黛玉没养好,反是自己拖累了她。

    过得几日贾敏请状元夫人和榜眼夫人一家子到林家宅子听戏。

    张状元是江西人士,家中也算殷实,而今也东城皇城下置了宅院,榜眼家略清贫些,当下只是租的宅院。

    她们都知道探花家娘子是公府出身,被人请进来,见林家宅院不知清雅,摆件处处讲究,和自家果然不同。

    “真真是个神仙模样,水晶心肝,我今儿也开了眼。”

    状元夫人生得富态,进了二门就一路走一路夸,榜眼家夫人话却少,两人各自领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贾敏忙叫人取来九连环、瓷娃娃等物给她们玩耍。

    张家娘子笑道:“这是我大孙女,今年十一了,才接到京城来,我带她出门走动一二。”

    贾敏点头笑道:“是该多走动,姑娘家要多带出去见世面。”

    贾敏又问榜眼家娘子:“你家姑娘多少年岁了?”

    榜眼娘子垂头笑道:“她略小些,如今九岁。”

    虽然差着两岁,但是却差不多高。

    榜眼娘子又道:“她两个哥哥都还在家中读书,唯有我舍不得她,还是把她带到京中来,一则见一见世面,再有在身边看顾着,当娘的放心,家中祖母早几年就不在了,那两个儿子也罢,自有读书去处,她却是不能扔在家中。”

    一席话说的众人点头,状元夫人也附和:“正是如此呢,我家老爷让我先把她接过来,教养几年,就要嫁人,总得让她当姑娘的时候,过几天好日子。”

    说起来,状元夫人又想起女儿,若是丈夫能早中几年,兴许还能嫁个更好的人家。就像林探花家的娘子,郎才女貌,看着就叫人羡慕。

    一时嬷嬷们进来,问几位奶奶要听什么戏,两个小姑娘都没见过戏折子,贾敏叫人把戏本子取来,耐心讲给她们听。

    状元夫人和榜眼夫人见贾敏没摆什么公府架子,十分平易近人,心里对她更爱重几分。

    回去时候状元夫人还特意嘱咐张状元:“那林小探花比咱们儿子还小,你们当差可要顾着人家点,都说当官的都是人精,他们两口子瞧着一团孩气,没长大的样子,莫要让人家吃亏。”

    张状元满口答应下来。

    榜眼娘子今日来林家,心里也有了计较,回去与丈夫商量:“虽说老爷俸禄不高,但先前家底还能支使得开,旁的院子不必换大,也该正经找个懂规矩的嬷嬷,把姑娘的规矩教起来,今后带出去,才不会折家中的脸面。”

    榜眼也深以为然,托人帮忙物色宫中出来的老嬷嬷,欲聘一个回家教养儿女,已是后话。

    作者有话说:

    这个也是周四的更新~

    第二更

    🔒33☪ 第三十三章

    ◎“咸鱼作客”◎

    第三十三章、“咸鱼作客”

    就说两位夫人回去后, 几家互相送礼往来,比之前更为亲厚,但总体而言, 林如海在京中的日子甚是平淡,乃至有几分无趣。

    除去同科进士可以互相走动, 再去旁的官员家就要结党之相。

    是以先前黄尚书, 还有其他大人, 都是在他们还是举人、秀才之时就广交学子, 不吝指点,就是这个缘故,唯有把线放长, 旁人就不能肯定是不是你的鱼。

    就如今科状元张豪,虽是江西人士, 知晓其关节的大约能猜出他和礼部尚书的广联, 但是张豪考中之后,在翰林院中, 反而和黄尚书泾渭分明,半点看不出偏私。

    过几日就是贾赦生日,京城端午过后,暑气一来, 一日比一日燥热。

    和江南的湿热不同,热辣辣的日头像是要把一切都烤干。

    贾赦生辰前几天, 荣国府上就有各处送礼的人,东北庄子上的庄头拉了好几车的贺礼,都是干货, 才不至于在夏天霉坏。

    正日子刚巧是林如海休沐, 他自然是要去的, 明着是给舅兄贾赦过生日,更是为着陪贾敏回娘家。

    成婚之后,贾赦就能名正言顺带着妹夫一起玩耍了,他是今日寿星,在外院坐着主桌,要听什么曲,看什么戏,都是他说了算。

    几个人祝酒过去,贾赦就有些飘飘然,拍着林如海肩膀,大包大揽:“你在宫中差使当得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若是谁敢找你麻烦,千万记得告诉我。”

    谁会找他麻烦,贾赦不给人惹麻烦,就是谢天谢地,多念几声阿弥陀佛。

    林如海一手握着白瓷酒盅,里面的酒一口没动,答道:“同僚们见我年幼,对我多加照顾,都是极好的。”

    贾赦就更来劲了,大声道:“我就说嘛!瞧你这幅样子,我也是要多照管的!”

    林如海无奈,转头去问一旁的贾政:“兄长在工部如何?”

    贾政简略答道:“甚妥,工部程大人仔细谨慎,代下宽和。”

    这时旁边的贾敬耐心嘱咐林如海:“如海,虽说那些人照管你,只给你清闲活计,你熟悉以后也多做点事,不然将来考教,是要外放的!翰林院唯有优者能留任,将来给官中起草诏令,那才是正经事。”

    贾敬虽是一辈,但年纪比他们长,况且他也是正经科举出身,现在还没沉迷修仙,荣国府上下都要称呼他一声敬大哥。

    林如海拱手道:“多谢兄长指点。”

    贾敬见贾赦喝多了就开始不着调,拿着青花酒壶就要给林如海灌酒,抬手阻止:“莫要劝酒了,他明日还有当班。”

    林如海前世和贾敬交情不深,前世贾敏是送嫁至江南,等他上京考试之时已是三十好几,贾敬基本上已经开始深居简出,两人没见过几次面。

    而今一看,贾敬不知是不是从小家中管得严格,反而是宁荣二府最克己复礼的。他看着贾敬,万万是想不到后面宁国府会出贾珍、贾蓉之流,乱成那个模样。

    不知后面那些年,这位敬大哥究竟是有了怎样的遭遇,以至于他心灰意冷,万事不管。

    年轻的贾赦还听大哥的劝,悻悻放下手里的青花小酒壶:“也是,一会子妹妹找我麻烦。”

    林如海趁机寻问这个半醉的舅兄:“前几日我听敏儿说过,你想请个拳师来教瑚哥儿拳脚,这是好事啊!老太太可是不允?”

    贾赦把酒盏往桌上随意放下,夹过来一块糟鹌鹑:“什么好事,不过是娘儿们忽而想起来的花样,在老太太跟前提了一句,瑚哥儿那个小身板,如何能学拳脚?”

    不学拳脚,强身健体也行,林如海想起妻子对自己的嘱托,拿出循循善诱劝人大法,语重心长:

    “兄长此言差矣,又不知真叫瑚哥儿学成去打架,只当强身健体,想我先祖也是军工起家,到我这一带,全然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若我幼时知事,也该要家中请个先生来学。”

    说完,林如海还十分失望叹息,眼中满是向往:“可惜老了,骨头硬,没得童子功,学不成。”

    贾赦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耳根素来又软和,见林如海想做而没机会学,一脸遗憾的样子,马上就改主意。

    瞧瞧妹夫如此大力推崇且要身体力行,肯定是一件好事,贾赦当即就心动得很:“看你说得这样好,那我还是给哥儿请一个?”

    贾赦干了一口酒,两颊泛红:“请个正经的!”

    林如海微笑,回敬一口,计划圆满达成,回去可以向娘子完美交差。

    ……

    就说贾母院子里也很热闹,除去宁国府的奶奶,还有史家的两个奶奶,其它交好人家的媳妇都有,有人和贾母坐在一起说话,有些在抹叶子牌。

    也有那些不怕热喜欢听戏的,在亭子里看人唱戏。

    这样的日子,身怀有孕的王夫人不得不出来应景。

    贾敏瞧着她的腰身,暂且看不出来 ,笑着问:“二嫂子近来可好些?”

    大约是要当母亲了,王夫人的比先前闷声不响的样子温和许多:“好多了。”

    说了一会儿话,贾母就叮嘱王夫人:“天热,你不必在这边和我们一处闷着,扶你们二奶奶回去休息,好生伺候。”

    王夫人从善如流,扶着个小丫鬟摇摇摆摆的走了。

    王夫人离开没多久,大嫂崔氏就叫人把贾瑚抱过来玩。

    贾瑚脑袋上总着两个角,内里穿着一个月白绫的小褂子,外面罩着同色的纱罗,用绸子滚边。

    一进来先有模有样给各位婶婶见礼,又给贾母磕头,最后一头往贾敏这边扎,拉着她的手:“姑母,瑚哥儿好想你!林姑父怎么没来?”

    贾瑚可喜欢林姑父了,反正在他幼小的心里,林姑父是家中对他最好的男性长辈,加上祖母经常夸林姑父,林姑父还高中探花。

    贾瑚对林如海,要多崇拜有多崇拜。

    贾敏耐心给贾瑚解释:“你林姑父在外面看戏,不到里面来。”

    贾瑚小脸上顿时就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眼皮都耷拉下去了。

    贾母见他过来,言语间有几分责备:“大中午的跑过来,怎么不午睡?”

    崔氏赶紧解释:“他近来精神好,天热午睡总会魇着,还会中暑,让他晚间早点睡就成。”

    贾母看看外面,又叮嘱崔氏和几个乳母:“日头太毒,一会儿日头下去,再让乳母抱你出去。

    然后又和大孙子笑:“瞧你这个样子,等过几天给你请个夫子教你读书,磨磨性子。”

    瑚哥儿还不太懂,懵懵懂懂点头,看见贾母屋里的大花瓶插着一杆荷叶,非要拿过来玩,在屋里上蹿下跳。

    崔氏作为母亲,眼镜都被吵到了,捂着额头道:“唉,之前他时常生病,当娘的愁得很,现下好一点了,一日日小天魔星,闹得你头疼。”

    旁边的婆子赔笑道:“奶奶这话说的,若是哪日哥儿不闹,您又该操心了。”

    众人也说都是这个理,瑚哥还一本正经和贾母说:“我可是要读书咧,以后也要像林姑父那样骑大马!”

    贾母一把将瑚哥儿揽过去,拍拍他的背:“好好好,骑大马,什么时候再让你母亲给你添一个兄弟,一起骑大马。”

    这是在催大房媳妇赶紧添一个,但是崔氏也有她的难言之隐,当面是和各家奶奶玩笑,也应承下来,背过去才和贾敏说难处。

    说到再添一个孩子,崔氏也是愁眉不展:“老太太是好心,不过我自生了瑚哥儿身子就不太好,前儿还说往你哥哥屋里放人,多添几个,一样养着。”

    崔氏膝下有贾瑚,素来操心,她也没什么要拿性命去再挣一个孩子的念头,满心想着给贾赦添姨娘。

    贾敏新婚燕尔,虽是理解嫂嫂的难处,但也管不到哥哥房里人,好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要抱瑚哥儿出去玩。

    来人道:“大老爷说,让人抱瑚哥儿去外院玩。”

    贾母素来最娇养孩子,心疼小辈,瑚哥自大出身就三灾八难生得弱,这一段时日才渐渐好起来,听见外院的贾赦大喇喇就要人把瑚哥儿抱去玩,心底有气,指着窗外与众人道:

    “真是当爹不疼儿,外面这么毒日头,风都燥热,他还舍得?”

    瑚哥儿,仰着小脑袋认真说:“祖母,我可以沿着游廊出去,就不会晒日头。”

    他这个样子,贾母反而生气不起来,捏捏孙子的小手:“这鬼精样子,早就想好了不是。”

    瑚哥儿点头,崔氏把瑚哥儿交到两个乳母手里:“你们沿着游廊出去,打着扇子,少晒日头。”

    贾敏又和那两个乳母道:“你们记着和林姑爷说,就说是我交待的,瑚哥儿身子弱,不要给他吃冰,反正哥哥若是喝了酒,高兴起来不管不顾。”

    乳母垂首答是。

    贾瑚听见能出去外院,都不用人抱了,自己怀着胳膊往外走:“瑚哥儿出去咯!”

    瑚哥儿一走,屋里瞬间就安静下去,崔氏站在门口张望一会儿,看他们从抄手游廊小门那边状过去。

    贾敏笑道:“要是二弟妹再添一个,家中就更热闹了。”

    天气炎热,贾母也困乏,刚刚被贾瑚闹一闹尚且有点精神,现下正犯困,听见女儿说话,迷迷糊糊答应一声。

    “恩。”

    忽然贾母又想起一件事,指指茶水,小丫头赶紧捧着痰盂上去,服侍贾母漱口。

    贾母清醒过来,倚着靠枕,问女儿:

    “前儿你出阁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件事,怎么还不见你们有动身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这个还是周四的更新~

    第三更,完成

    周四我就只更一章啦!

    感谢各位支持感谢在2023-03-17 20:51:53~2023-03-24 15:1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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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第三十四章

    ◎“小探花,倒霉中”◎

    第三十四章、“小探花, 倒霉中”

    要说回江南一事不单是林如海和贾敏闹心,贾母也十分的操心。

    前儿贾敏出阁的时候,老太太就和女儿好生说到过里面的厉害关系。况且林家老爷膝下只有林如海一个, 要是有什么急症,两眼一闭去了, 岂不是留下终身遗憾。

    贾敏见母亲提起来, 移步到老太太塌前, 把原先姑苏来信要林如海在翰林院中好好当差的事一五一十说来。

    贾母听罢点头:“原来是这个缘故, 还真不能走,这样的事难说,你随时预备好。”

    若说林老爷也自有他的考量, 他们林家几代出了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可谓是从勋贵入清流, 是多少人家心心念念又办不到的事。

    林如海势头刚刚起来, 眼看就挨着京中官场,林家马上就可以从江南出来, 若是忽然请辞,孝道是要全。

    现在一点根基都不留下,万一林家老爷一走,林如海守孝几年回来, 官场必定是人走茶凉,非常现实。

    可是贾母仍旧担心, 她早年就料理过家里好几个人的丧事,身子不好的人,最怕三伏天和隆冬腊月。

    老太太忧虑极了, 这林家老爷既是又这样心思, 只希望他能多熬个一两年。

    可是这些事情不是你想着就能办到的, 一切只看天命,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留你到五更。

    贾母叹息一声:“一热一冷的,身子不好的人难熬。”

    贾敏一直在娘家待到晚间,和贾母一起抹了一圈叶子牌。等贾瑚回来,逗玩乐,等到天色将晚,家中哔哔剥剥的放过一回炮仗庆贺,才和林如海一起回林家小宅子。

    今日林如海十分克制,只沾了一两口酒,半道上就笑眯眯向妻子,贾敏邀功,他今日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贾赦给贾瑚请拳脚先生。

    两人一路相携归家,洗漱之后预备安歇,贾敏半日不过来,隔着屏风和他说话。

    “论理我们祖上也是行伍出身,这一样不该丢下,现如今也不指着瑚哥真能学的武艺高强。”

    贾敏答着话,手上却还忙着事,烛光撒在她身上,投下一道倩影……

    林如海见她闲不下来,披着夏衫起来,看见贾敏似乎在对什么单子,问他:“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还要做什么?”

    贾敏把单子放下,拿起扇子扇风送凉:“天越来越热,我想着预备些消暑的东西送到江南去,今日回家,我们家老庄子那边正好送来许多山货,我送过去,也是当媳妇的一片心意。”

    一提姑苏,林如海又染愁绪,只能假意安慰自己:“好在江南老宅,家中有冰窖,不至于太难熬。”

    贾敏把事情都撂下,纤纤细手点着林如海脑门:“还有你,日头刚落不久,就想着……就想着睡觉。”

    林如海经她这么一撩拨,那还了得,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把抱起贾敏,往内室去了。

    闹得是香汗淋漓,娇啼阵阵,半夜方止。

    第二日林如海红光满面进翰林院,见张状元把昨日预备好的几部经典踩着凳子又放回架子上。

    “上面不是说安排好了,圣上明日要讲课,怎么又不讲了?”

    看这样子,是今日下午圣上亲自授课讲经要取消了。

    隔壁一个庶吉士把脑袋凑过来,从书架空隙与几人小声道:“我听说,有几个地方报了灾,昨个工部和户部两位老大人差点打起来,又说礼部大人搞什么繁文缛节,吵得十分厉害。”

    榜眼问那人:“何时的事,昨日不是……不是休沐?”

    那人指指外面,神神秘秘:“咱们是休沐了,总有人不能休沐,况且出了大事,圣上要把人召进宫,也是一句口谕。”

    外面人影走动,似乎是侍讲大人领着几个人过来,张状元赶紧提醒众人:“咱们做好自己的事,莫要多话。”

    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纵使手上一时间没什么事,也要假装埋在书堆里,提着笔奋笔疾书。现在就显现出林如海座次的好处。

    自个儿窝在角落里,前面有好几个同僚拦着,两面又有书架,只要把头一低下去,旁人根本都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比如现在,林小探花就在悠游自在的画兰花。

    外面有人小声答应着。

    “您说的对……”

    哗啦一声,不知到是什么被掀翻了,林如海听着声响,很有可能是装奏折的扁木匣。

    是一个听起来不太熟悉的声音,大概是不太往翰林院来的大人。

    “不行,再拟!拿回去再拟!”

    内室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战火已经弥漫到翰林院了,林如海向那几位负责起草的庶吉士投以同情的目光。

    这几人是上一批进士,说来还是林如海货真价实的前辈,经验丰富,文辞得当,这样还被挑剔,真是够倒霉,踩在炸药上。

    不过瞧他们面色都还好,毕竟受灾受难,各地不时都会报,这么些年当差,比这恼火难办的事多了去。

    林如海装作不懂的模样,问前面的陆榜眼:“我们有一日也要做这些事吗?”

    隔壁那位庶吉士闲不住,又把脑袋凑在书架空隙里,挤眉弄眼:“那是自然。”

    林如海没有挤眉弄眼回敬过去,忽然侍读大人走进来,冲着这一群人打量几眼,半天没找到林如海位置,大声道:“林如海,你出来。”

    此言一出,林如海几乎可以听见刚刚话多的庶吉士倒吸一口冷气,前面陆榜眼的脊背也僵硬起来。

    林如海从位置上站起来:“大人,你……何事吩咐下官?”

    侍读大人一手拿着折子,一手冲他招招手:“这是刚拟好的折子,近来你们这边也无事,你走一趟,给工部大人送去。”

    不!

    林如海有事,他的目录还没写好,他的兰花还没画好,昨儿太累了,他今天需要补眠!

    林如海心头简直万马奔腾而过,倒也谈不上兵荒马乱,就是疲惫。

    他离席上前,双手接过翰林院拟好的折子,问给他派活儿的大人:“下官斗胆问一句,是给哪位大人?”

    侍读大人支支吾吾,轻咳一声:“自然是尚书大人。”

    想必折子里写的东西,哪位大人都不满意。

    林如海垂首:“是,下官一定送到。”

    紧接着,林如海就在一干同僚中或是担忧,或是无奈,或是悲壮的眼神中,迈过门槛,沿着廊道,朝着议事厅方向去。

    他才走没多久,就有翰林略带责备的问侍讲大人:“大人,那几位大人都在气头上,他年纪又小,何必要他去?”

    侍讲大人脸色也很不自在,撑着酸痛的脖颈,揉着肩膀:“他年纪小,才叫他去呢!年纪小多好,正是该受指教的时候?”

    翰林们撇撇嘴,这个借口真是拙劣,只能祝林如海好运,代替翰林院去顶雷。他们虽然心疼林如海,但是若要他们去,他们更是避之不及。

    林如海一路走一路有些懊恼,果然不能幸灾乐祸,半点邪念也不能乱动,要多多积德,他才在脑中一想,现在不就轮到自己去踩炸药桶倒大霉?

    隔着议事厅的门,林如海就嗅到里面剑拔弩张的味道,外面侍奉的小公公排成一溜儿,都规规矩矩的站着,半点小话也无,没平日里交头接耳开开玩笑的氛围,眼观鼻,鼻观心。

    掌事大公公紧张立在门口,绷着下巴,见有个小翰林过来,料到是翰林院来人,捧着拂尘,一手指着里面,示意他赶紧把东西送进去。

    林如海来到第一道门前,双手捧着折子,躬身大声禀报:

    “下官翰林院编修林如海,奉侍读大人之命,来送翰林院草拟的折子。”

    内里那道门一开,出来的是圣上身边的大公公,使个眼色,示意林如海进去。

    林如海捧着折子迈着小方步,轻轻走进议事厅,圣上斜靠着坐在主位上,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

    见他进来,忽而笑了:“原来是林小探花。”

    林如海立在门边,见下面分坐着工部尚书程大人、礼部尚书黄大人、户部尚书房大人、兵部尚书霍大人。

    侍读大人真是坑人,折子送给尚书大人,究竟是给哪位尚书?现下圣上反而成他的大救星。

    他只想回江南老宅养花喂鱼、游山玩水,为什么要在这儿受这份苦……

    为什么?!!

    大救星皇帝陛下微笑着冲他招招:“你进来。”

    林如进前,把折子双手呈上:“微臣,见过圣上。”

    几位大人都盯着他手上的东西,圣上却不看,让一旁大公公接过去,他指了指手边一盏没动过的天青釉面盖碗:“这是下面才贡上的大红袍,你尝尝?”

    林如海思索片刻,慢悠悠把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

    圣上像是没话找话,又指着面前那盘没动过的糕点:“今儿甜糕也还成,你带一碟子回去,朕记得你爱吃这个。”

    大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几位尚书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眼看着圣上要林小探花喝茶,还赏赐糕点。

    林如海捧着高脚水晶盏谢恩:“微臣,谢圣上恩赐。”

    圣上见他被几个大人快盯穿了,又摆摆手:“回去吧,糖糕放久了风味不佳。”

    林如海方才如释重负,端着一盏糖糕出门,等到外面仔细看,都印着莲花纹样,也不知御膳房如何巧手,做的这么精致。

    外面那一队小公公看见他出来,也忍不住用袖口抹一抹额头的汗。

    太煎熬了!

    内间圣上的声音传出来:“瞧瞧,几位大人乌眼鸡似的,把人林小探花吓得,什么都不敢碰了。”

    能不能不要用他做笺子!

    林如海无语,抬头看天,云彩层层叠叠,但是没有下雨的意思,议事厅里面又开始下议论的针尖对麦芒。

    “圣上,老臣还是觉得要拿出一部分钱,先给江南修河道!”

    “应该把钱全力用在赈济上!!”

    “我们礼部也要银子,天子之事,不能再减省了!!关乎国体!”

    大人们虽然年事已高,吵起来还是很生猛,隔着窗户都这么有气势,如果不是皇帝坐镇,肯定要打起来。

    林如海一刻不想多留,逃也似的捧着水晶盏回到翰林院。

    同僚们看到他,心头石头落地,张状元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还好,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其余人一拥而上问:“几位大人怎么说?”

    林如海面不改色,慢悠悠把一盏糖糕放下:

    “大人们没什么说法,圣上还赏下一盘糕,说翰林院辛苦,以此犒劳,大家来分了吧!”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今天只有一更。

    苦逼被抓去顶包的林如海

    嗷呜!

    美男计不是这个时候用的啊!

    翰林院的各位。

    🔒35☪ 第三十五章

    ◎“林太太的加急信件”◎

    第三十五章、“林太太的加急信件”

    林如海端着一盘子糖糕回来也比惹得一身骂回来要好。

    众人把圣上御赐的糕点分掉, 有些吃了一块,有些分到半块。先前把林如海点出去送折子侍讲大人已经不知何处去。

    林如海慢悠悠回到自己位置上,如释重负与几位同僚说:“万幸圣上在, 不然我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见这一回的危机暂时解除,其余几人更是笑着调侃:“你长得好, 旁人见了也要少骂几句。”

    听他们一说, 林如海愈发无言以对, 弄得他好似以色侍君一般, 况且这样的围能解一次,如何能解第二次?后面有人带来消息,议事厅那边还在吵架, 根本没有看折子。

    本来那些大人一个个就都是老人精,折子里大致会说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都不想为自己所管的事让步, 最后还是一个吵。

    好在送过一回折子,没人在找林如海办事, 交班时辰一到,林如海就忙不迭赶紧走人,其它翰林也催他赶紧走,谁都不敢保证侍读大人会不会一而再, 再而三。

    “林小探花。”

    “林编修。”

    林如海才出宫门,就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 回首一看,两座青顶小轿子并排抬出来,工部的程老大人和户部的房大人一左一右, 都坐在轿子上。

    早间在议事厅两位铁青着脸, 现在瞧着还好, 似乎是吵过了,气消了。

    “见过二位大人。”

    林如海只恨自己没走的快一点,当下不得不拜见。

    程老大把轿子停住,倚在轿子的小窗口,问他:“你要往何处去?”

    林如海指了指家的方向:“回禀二位大人,臣家在那边,正要回去。”

    这时户部大人又问:“今日翰林院的折子,你看过不曾?”

    林如海摇头,垂首答:“回大人,下官这几日都在预备圣上讲学一事,未曾看过。”

    头发银白,满脸皱纹的程大人眯着眼,似乎与户部的房大人有种特殊的默契:“老夫就知道如此,他不敢来,巴巴让人送过来。”

    然后又好意提醒林如海:“下回你还是略看几眼,万一哪一日圣上问起,不至万事不知。”

    这侍读也忒不地道,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可不就是把林如海当替罪羊,他都料理不来的事,林如海十七八岁,就能料理了?两位大人默默在心中给翰林院的侍读记上一笔。

    林如海躬身谢道:“多谢二位大人提醒,下官感激不尽。”

    两位大人提醒过后,也没多话,下人们抬着两顶轿子,一前一后走了。

    林如海看着西边红灿灿的晚霞,微微摇头,今日回家,也是神色怏怏,贾敏察觉他和往日不同,担心是不是病,或者朝中有事:“可是当差不顺,翰林院中有事?”

    林如海便把今日被人点出去送折子的事情,与妻子一五一十说了。

    贾敏听着有趣,原来他们在朝廷当差就是这个样子,这和她平时管家,老嬷嬷犯了错,找个机灵小丫头来禀报一般无二,末了还调侃他:“那你可要惨了,今后必然都是你送。”

    林如海蹙眉:“正是如此,我才发愁,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样好运气。我却没想着有朝一日,要靠这张脸来办事。”

    贾敏捧着他的脸,抿唇一笑:“可见人人都爱俏,你这张脸生得好看,莫说旁人喜欢,我也喜欢得紧。”

    说罢贾敏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林如海一把将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她揽在怀中:“夫人喜欢就好。”

    夫妻俩又闹过一夜,林如海心头再无半点郁气。

    朝中似乎觉着翰林院起草的对策不合心意,关于赈灾、拨款一事,再没有让翰林院的庶吉士拟定章程。

    又过去五六日,圣上那边的掌事公公亲自来传话,圣上明日要给大臣们讲学。讲的是《大道为公》一篇。

    翰林有天子门生一说,还有一点就是天子需要给翰林学子讲学,和大臣们有师生之谊。

    这位圣上是守成之君,素日虽也有奢靡的时候,还算勤政,也爱面子,讲的多是孔孟、治国、民生之事。在林如海的记忆中,没有做出那等不问苍生问鬼神的黄荒唐事。

    状元编撰领着编修和余下的庶吉士,奋笔疾书,将皇帝讲学时的言行全部记录下来,这些都要整理出来,给圣上亲自过目,再入册建档,将来要和起居注放在一处让后人来看。

    皇帝陛下讲的口干舌燥,总算能停下来喝口茶,看见林如海跟在几个前辈后面,垂着头写字,官帽两翼一颤一颤,衬着这张脸,可怜又可爱。

    圣上放下杯盏,指着他笑:“如海啊!朕听说,上回你把朕赏的糕点都分给了同僚?”

    被点到名的时候,林如海笔尖一顿,克制住自己不要做出无奈的表情,也不要叹息。

    苍天啊!能不能别点他的名,把他当个木墩子可好?

    他起身恭敬答话:“回禀圣上,下官只是跑腿,不敢居功。”

    圣上抬手示意他落座,脸上依旧笑眯眯的:“无事,此举甚妥。”

    一堂课轻松愉悦的讲完,虽然林如海又是被调侃那一个。这样的结果总比被圣上斥责要好,翰林院上一次的差事没办好,都在夹着尾巴过日子,谁还在意就圣上有没有偏爱林如海。

    如果不是知道圣上偏爱林小探花,侍读也不会把林如海推出去顶雷。

    讲学结束,翰林院上下氛围也轻松愉悦起来。

    陆友抱着一册书,和其他人聚在一起,闲话磨牙:“圣上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消息灵通的前辈们告诉他们:“朝中事情都解决了,前儿宫里的两位娘娘,一个添皇子,一个添了公主,圣上自然龙心大悦。”

    怎么说他们几个编撰和编修,进来翰林院快两个月,总算做了一会正经差使,也没出大错。

    散伙的时候,张状元兢兢业业仍旧在低头誊抄,陆友和林如海若是先走,显得很不好意思。

    张豪抬头,催促他俩:“你们先走,省得你家夫人等着你吃饭,我这儿要半个来时辰,若是不写完,明日接不过来。”

    陆友和林如海从善如流,结伴离宫,走到宫门口,陆友面有难色向林如海开口:“如海啊,我想劳你帮我个忙?”

    同僚之间需要帮忙人之常情,陆友目前没像是贾雨村一般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况且他家底不厚,林如海愿意帮一帮。

    他这些同僚一个个当差认真踏实,将来没准都能升迁,多结交一番,若是以后自己偷懒,也能有人帮忙打掩护。

    林如海:“何事?陆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陆友就把这几日他家遇到的难事和这位热心小同僚说了:“先前我家夫人想请个嬷嬷教养小女,无奈我们初到京中,人生地不熟,一只未曾物色到合适的,你在京中人脉广,可否行个方便。”

    宫里的嬷嬷,有点名气那些也是看人下菜,况且陆榜眼在京城人脉不丰,家里银钱有限,肯定找不到合适的嬷嬷。

    林如海当即应承:“此事包在小弟身上。”

    贾敏对这种事情一直热心,而且那两个小姑娘正是教养的要紧时候,合该好好找人教规矩,难得榜眼家对姑娘的教养这么有心。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榜眼家娘子何不亲自与我说,保管几日就能找到合意的。”

    还真是舍近求远,若是榜眼家的奶奶打发个人来说一声,现在指不定都已经找到嬷嬷教得有模有样了!

    林如海想到陆家的状况,那些讲究的教养嬷嬷,不单看主家给的月钱,还会挑人家出生,有些商户要是名声不好,花大价钱也未必请得到,翰林在京中算不得大官,皇帝跟下的勋贵一抓一大把。

    林如海:“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的,榜眼家又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

    贾敏回首一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依着宁荣二府的人脉,想找个教养嬷嬷于贾敏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不出三日就找到一个十分妥当的。

    这位嬷嬷要的月钱也不多,只是年岁大了,家里无儿无女,只需要今后归西有人料理后事,不拘隆重与否,买口棺材埋了就成。

    陆榜眼多养一口人,这点钱还出得起,把老嬷嬷接过去先用几日,见她还算妥当,只是人老了,模样长得也不如那些有点身份的嬷嬷。

    不过他们家又不是选美,能教规矩就成,两边都无异议,签下契书,诸事妥当,陆家了却一件心事,对林如海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五六日,那天林如海一早起来和往常一样去翰林院办公,贾敏在家中想来无数,慢吞吞磨到日头渐渐火辣才将爬起来梳妆。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们正在洒水,常安匆匆忙忙领着一个眼生的下人进来。

    “奶奶,南边家里来信了!”

    贾敏原本倚着窗懒洋洋看丫鬟婆子干活,常安这一嗓子,吓得她手里的团扇都掉了。

    她拢了拢头发,赶紧出去:“是谁的信!”

    常安道:“是太太的信。”

    贾敏接过来拆开信草草几眼,秀眉蹙起:“去把家里几个管事的娘子都叫来。”

    常安又问:“不想法子告诉大爷?”

    贾敏道:“现下我马上找人传话进去,你们大爷回来也是一样,赶紧将原先都预备好的东西装车,常安,你让常吉和秋明去码头预备船只!”

    林如海在宫内收到消息,立刻与上司告假出来,见姑苏送来的信,愁眉不展:“这是母亲的亲笔信,父亲肯定不好了!”

    贾敏又道:“我已经让人把东西预备上了,明儿你就去递折子请辞。”

    当世以孝道为重,听林如海说家中来信,父亲病重,侍讲大人就让林如海按照朝廷的规制上折子请辞告假。

    众人心中有数,若是林家老爷真有什么不好,林如海一去,怕是要耽搁两三年。

    但还是围过来安慰他。

    “如海你一路保重,令尊吉人必有天象。”

    “兴许见了你就会好,先前我祖母也病过一回,我回乡之后诚心侍奉,如今身体健朗。”

    林如海写了折子,从宫中出来,正好遇到工部尚书程大人乘着轿子进宫。

    “林小探花,你行色匆匆,要往何处去?”

    程大人见他面色不对,把人叫住。

    林如海心中有事,才看见程大人已经到跟前,赶紧作揖:“家父病重,下官已向朝中告假。”

    程大人也有古稀之数,枯瘦的手指攀在轿窗的红木框上,感叹道:

    “你一去不知几载,兴许下回进京,就见不得老头子我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

    林爹,相信你的颜值,美男计,你可以的!

    🔒36☪ 第三十六章

    ◎“此去经年何时见”◎

    第三十六章、“此去经年何时见”

    听他如此感慨, 林如海不知如何接话,又施礼道:“大人身体健朗,下官回来, 还要大人多多指教呢!”

    程大人冲他摆摆手,催促他:“快去吧, 别耽搁。”

    林如海与程大人做别, 迈着步伐匆匆离去, 当天便从京港出发, 顺水一路南下。

    林如海走了五日,圣上再度光临议事厅,见这一次是侍读大人亲自把翰林院拟好的章程送来, 故意打趣他。

    “怎么不见小探花,朕还以为你又会让他送折子, 专门预备了茶点。”

    侍读大人垂首肃立在一边, 身子崩得紧紧的,答道:“启禀圣上, 林探花父亲病重,几日前已向朝中告假。”

    皇帝陛下听了,微微点头。

    朝中这样的事情请辞,除非是那些在圣上跟前议事的大臣, 多半是有专门的章程,林如海只是个编修, 倒也不用往圣上跟前请示。

    老尚书出言提醒皇帝陛下:“圣上,林探花是家中独子。”

    圣上看了一眼跟前的糕点,忽而觉得很没意思, 林如海这孩子逗着挺好玩的, 要是他父亲真的过世, 下回再回京,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就不能当小孩子玩笑了。

    一日日对着这些苦大仇深的臣子,当皇帝的也累。

    圣上如是说:“林家教子有方,虽是独子,养得争气。若他父亲当真不好,丁忧告假,你们莫要为难。”

    侍读大人拱手躬身:“陛下爱臣如子,微臣谨遵陛下谕旨。”

    林如海和贾敏走的第十日,贾赦从平安洲办事回来,他在半道上就听说林家老爷不好,妹子和妹夫收到信的第二日就南下了。

    贾赦回到荣国府上,还是要和妻子抱怨几句:“怎么就走了,好歹也让我送一送,前儿你不是说找到先生要请妹夫帮忙掌掌眼,他可有看过?”

    崔氏拿着扇子,给熟睡的儿子扇风赶蚊虫,夏夜里鸣蝉阵阵,一刻不得清闲,好几个老婆子打着灯笼在赶树上的蝉。

    崔氏:“林家走得匆忙,我怎么还能去麻烦,先前妹妹说过,启蒙而已,只要找学识好,宽严得当的就行。莫要找那种老古板,也不要找光会对爷们说好听话的。”

    这话可是说在贾赦心口上,他恨不得拍手赞同:“妹子说的对,你瞧老二那边,就养了一堆会说好话的。”

    贾政自从去工部当差,更加名正言顺的养门客,毕竟需要人帮他出主意,提建议,才能将朝中的事情办好。明面上这么说,实际上那些人又有多大用处,妹夫还正儿八经在翰林院,也没见他养什么清客。

    见贾赦今日心情不错,崔氏把原先自己说过的那件事又提起来:“先前我和大爷说的事,大爷人可挑好了?”

    崔氏说过好多次了,让贾赦物色一个妥当的姨娘。

    贾赦屋里不缺漂亮丫鬟,只是都没过正经明路,听着崔氏的意思是想找一个正经的二房。

    贾赦反而有些犯难:“人倒是不缺,只是想着就要姨娘,妹夫瞧着,会不会觉着我屋里有人,他屋里也要有人,不太妥当,讲究的读书人,四十后无子才纳妾呢!”

    崔氏听他这么说,捂着嘴笑:“哟,想不到你和探花老爷在一处,还真学了好。我们家不一样,我身子不成,总要给大爷添丁,大爷马上就到二十五,正经找个二房也不犯什么朝中的忌讳,爷不要多心,以后无论哥儿姐儿我都像瑚哥一样养活。”

    贾赦前几日过了二十四的整生日,已经是二十五的人,依着律法,勋贵公府,若是过二十五岁,可以正经纳妾。

    这是严格的说法,当下很多人家其实大多不守这个规矩,端看你家中能不能出钱,家中愿不愿意。

    贾赦见妻子过于贤良,反而不不自在:

    “啧,今后要是老二家那边谁敢多嘴多舌,你就告诉我,旁的不能收拾,那几个刁滑婆子,爷还治他不得了?”

    崔氏倒也不为者这个,她膝下有贾瑚,二房现在那个还在肚子里不知男女,那些婆子妈妈也知道要积口德。

    崔氏点头笑道:“大爷的好我记着,你挑个性情模样都好的就成,看中了我和母亲说。”

    这么一来贾赦还会想点事,也不光贪什么长相颜色:“若真这么想,就要找个规矩人家,不然在家中惹是生非,还是你淘气。”

    崔氏:“大爷考量的很周全,你愿意上心就好,我们慢慢物色,总有好的。”

    见贾赦松口,过几日崔氏就给他找来一个模样清秀,人也文静的女子,她读过一点书,家中姓沈,父亲原本也是个七品小官,一病就没了,她母亲也生病要吃药,为着给母亲看病,愿意进来当二房。

    贾母看过觉着面相模样都满意,贾赦也没意见,挑一个日子,把人从角门抬进来,当正经姨娘待。

    王夫人渐渐显怀,天气太热,贾母让她少来请安,几个陪房跟着也少走动。

    看见二房那边纳小,背地里都嘲笑崔氏:“正是这种娘家没靠山的,才想着法子哄大爷开心,居然正经抬个人回来打擂台!大奶奶真真是个贤良人儿,玻璃心肝!”

    王夫人听着脸色一变,她本来就多心,现下怀着身子安排了丫鬟去服侍贾政,贾政似乎不太喜欢她的陪嫁丫鬟,大部分时候都是和贾母原先给的通房在一处。

    这几个婆子嘴上是嘲讽崔氏没有底气委曲求全图个贤良名声,落到王夫人耳朵里,反而像嘲讽王夫人没有眼力见,就是通房丫头都找不到让贾政满意的。

    哐啷一声,有个盅子从窗户那边扔过来。

    “下作小娼妇,管住你们那张嘴,莫要天天磨牙作耗!”

    几个媳妇被吓得跳起来,听见是王夫人在骂,噗通噗通跪下去请罪。

    “奶奶,是小的们嘴臭,奶奶不要动气,仔细伤了肚子里的哥儿……”

    好一会儿,几人脑门都磕青紫,周瑞家的才出来赶人。

    比起荣国府的明争暗斗,林如海和贾敏所愁的就是船不够快,路程走过大半,林家那边又有人送信,半道被林如海截住。

    看笔迹,依旧是林家太太的亲笔信。

    林如海读完后,脸色稍有缓和:“母亲说父亲病情略有起色,写信那日就醒过来了。”

    林如海把信件递给贾敏看,外面常吉在敲门:“爷,苏家大爷的信,还好半道上认出林家的船,不然就错过了!”

    林如海让常吉赶紧进来,拿过封好蜡的信封,迫不及待的打开,扫过几眼,大致了解内容,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变得凝重。

    贾敏放下林家的家书:“方才还好些,怎么看了信脸色又变了?是不是父亲病情又有变化?”

    先前林家的家书总不说实话,还是苏哲的来信会把他打探到的情况如实说来,怕林如海担忧,他还遣人无探望过好几次林家老爷。

    林如海微微摇头:“父亲那边还好,苏哲去探过病,已经可以坐起来。只是他信中说,苏家和黄尚书家定亲了。”

    贾敏先前听林如海提过苏哲几次,苏哲也是个年少成名的才子,先是没了妻子,靠前又逢母亲大丧,不过林如海没和她提过黄家那回事。

    贾敏算了算日子,喃喃道:“想必是他出了孝期,就要娶亲。我们家和那些大人不熟,黄尚书家的姑娘,我只在父亲过世前去忠顺郡王府的时候见过一回,若没记错……她年岁应该比我略小一岁。”

    京中闺秀也只有去哪家作客时大概会走动一下,先前史家祖上是尚书令的时候,贾母还时常与那些大人家的姑娘往来。

    自从史家封侯,换了身份,后面的小辈却少了走动,等到贾敏的时候,她十二三岁上,荣国府在守孝,能在一处玩的,也只有姻亲那几家。

    听见贾敏提到忠顺王,林如海暗自上心。他记得之前贾宝玉就是因为蒋玉涵的原因,和忠顺王府交恶。

    其实那个时候,就算没有贾宝玉弄出来的那件事,宁国府、荣国府,还有王家、史家,似乎和忠顺王断绝了往来。

    现下听着贾敏提起来,贾家和忠顺王府似乎闹得没那么僵。

    林如海问:“家中和忠顺郡王府有走动?”

    贾敏点头:“这些人家我们家里都有走动,平常也会送礼,只是父亲去世后,和好些人家都淡了,忠顺郡王家的昭华郡主很得太后欢心,经常给各家姑娘下帖子,我也得过一张,只是还在孝中,再没去过。”

    人走茶凉也是必然,等到史家一门双侯,王家王子腾如日中天有,史家贾元春封妃之时,荣国府不就炙手可热了?

    哪怕荣国府那时只剩一个空架子勉励支撑,在外人眼中,也是风光无二的。

    比起荣国府,林家现如今在勋贵间的处境似乎更糟糕。

    不过林如海自己挺喜欢这样的‘糟糕’,若不是他们家和老牌勋贵都关系平平,同僚们也不会自觉的把林如海当成‘清流’。

    林如海 :“我们林家久不在京中,偏居江南,如今和好些人家都不熟悉。”

    贾母又道:“先前敬大哥说,林家现在算是清流人家,不必太熟。”

    贾敬着实有几分见识,若是他最后不去修道,管一管宁国府,东府也不至于那个下场。

    林如海对贾敬愈发好奇:“你觉得敬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贾敏如实答道:“从前敬大哥父亲在时,对他最是严厉,我自小就记得敬大哥功课好,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中进士也无大用,品阶已经到头,难有寸进。”

    “难怪如此。”

    林如海微微颔首,似有所悟,兴许是贾敬发现自己辛苦半辈子,就算中了进士,也没什么意义,渐渐心灰意冷,没了寄托,遁入空门,一心寻仙。

    贾敬大约是想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而林如海则是想要隐遁在官场中,少做一点是一点。

    各人有各人的念头,若是贾敬真的是志向远大闲不住,想当差办事,林如海觉着,自己应该要帮帮他。

    可惜当下的林如海,乘着回姑苏的船,飘飘荡荡入了江南地界。

    到达姑苏港口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映着两个苦苦等候的乳母嬷嬷,平添几分凄然。

    行船靠港,一溜儿小厮家丁围过来,又被管家赶回去,给大爷和奶奶腾出路,林如海方才下船,就见两位乳母皆靠过来,真真是个老泪纵横,泪珠子大滴大滴往下坠:

    “大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太太日日念着,老奴也时时惦记着您呐!”

    这做派,似乎并没有把贾敏放在眼里。

    呵,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这是第二更……

    回江南了~

    当人媳妇真的不容易啊!

    可是没办法,古代的女性只能靠这种方式换来生存空间~

    🔒37☪ 第三十七章

    ◎“谁给谁颜色瞧瞧”◎

    第三十七章、“谁给谁颜色瞧瞧”

    两位乳母一心扑在林如海身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然忘记后面还有一个贾敏,被丫鬟们搀着下船来。

    林如海也不避人, 伸手扶了贾敏一把,对着两位乳母的热泪, 似乎并不动容。

    贾敏站定, 夕阳缓缓坠入地平线之下, 昏黄的光线之中, 贾敏娇美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切。

    两位嬷嬷这才上前,屈膝行礼:“见过奶奶,给奶奶请安。”

    贾敏赶紧叫二人免礼:“两位请起, 这么晚了您还等着,当真是辛苦了。”

    贾敏的声音听起来很寻常, 就是主子平日里的那副口气, 并没有因为这二人是林如海的乳母,有什么特殊的优待。

    见两位乳母拜见过贾敏, 林如海才缓缓开口问接应的人:“车马何在?此处人多,莫要耽搁。”

    林家人赶紧把马上牵过来,当务之急要先把大爷和新奶奶接回去林家老宅拜见太太和老爷,至于随船物品, 大可以等明日天明再搬动。

    留了一部分人看守东西,一部分人就更正林如海和贾敏往家去。

    车夫将马车赶过来, 天已经擦黑,小厮们点好灯笼,马车上的两盏羊角灯也被点亮。

    林如海此时才客气道:“嬷嬷先请。”

    两位嬷嬷不敢造次, 赶紧摆手推辞:“大爷和奶奶先请。”

    林如海扶着贾敏踩上车凳上了车, 自己也攀上去, 坐定之后,愈发近乡情怯,心焦不已,让车夫快些赶路。

    贾敏依靠在车中的一个小枕上,这一段日子都在船上,她还真是不习惯,现下只觉腰酸背痛。

    她问林如海道:“刚刚在外面,为何要为难乳母?”

    方才林如海子在外面对两位嬷嬷过于冷淡了,把原本一出感动人心的主仆相见,变成了例行公事的任务交割。

    若不是到港之前林如海还指着港口风景与自己说说笑笑,贾敏都要怀疑林如海是不是在翰林院待了几日,把一板一眼办差的习惯都带到这上面。

    林如海锤着发紧的膝盖:“我若顺着她,如何给奶奶立威?”

    两个乳母原先心思就不单纯,想往他屋里放人,此番自己探花高中归来,这二位和家人,还不知会在府里狂成什么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放到林如海身上也十分适用。

    马车里黑沉沉的,是以贾敏没有看见林如海眸子中透出的冷意:“反正我顺着或是不顺着,她总是要弄出事来,不如先给奶奶立个威。她是我乳母不假,你却是我妻子,林家还不至于要乳母给正房奶奶下马威。”

    林如海不是贾赦、贾政那等后宅万事不管的男子,他陪在女儿身边,见过不少牛鬼蛇神,敏感极了。

    这两位乳母非但不将贾敏放在眼里,一出现就要以看顾之情来压林如海一头,她们何止不把贾敏放在眼中,还想拿捏自己呢!

    黑暗中,林如海听见贾敏一声轻叹。

    “大爷,你可……真真是个人精。”

    林如海又继续嘱咐:“屋里的丫鬟若是用着不好,你瞧着换了。”

    贾敏这回过来,带着的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到时候林如海院子里又要有一阵争权夺势的明争暗斗,林如海想着就头痛。

    贾敏轻笑道:“这样我不是要落个善妒的名声?”

    黑暗中林如海握住了贾敏的手:“奶奶是想要个好名声,还是想安生过日子?”

    贾敏不再答话,林家的马车已经到门前,二人下马,但见林家宅子门户大开,七八个衣帽周全的小厮,和五六个穿着得体的婆子打着通透的羊角灯笼,将门口照的亮堂堂。

    林如海带着妻子一路匆匆而行,穿过九曲回廊,绕过花园一角,再转过新月门,贾敏被将江南园林错落的布置绕的头晕。

    忽而林如海带她穿过一个宝瓶小门,豁然开朗,前面挂着好几盏灯笼的院子,想必就是婆母和公爹住的院子。

    林如海领着贾敏进去,丫鬟们已经放好蒲团,夫妻双双给两位家长磕头请安。

    “不肖子,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儿媳贾氏,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林家太太一时间滚下泪来,恨不得狠狠哭上一通,林家老爷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没有苍白可怖。

    下人们赶紧端来茶水,林如海和贾敏给二人敬茶,依着礼节,林家太太和林家老爷给贾敏都送了见面礼。

    金银器物、手镯摆件,林家多得是,最要紧的是林家太太直接当时就把家中库房钥匙装在紫檀匣子里,亲自交给新媳妇贾敏。

    送完东西,林家太太就以天色已晚,林家老爷要将息的借口,将两个孩子赶去休息,让厨房预备饭食送去。

    林家老爷的身子不如往日,贾敏也不好有什么怨言,婆母一见面就给钥匙,可见林家对自己的看重,和林如海还一道又磕过头,安静退出去。

    两人一走,林老爷强打着的精神马上就支持不住,说话都带喘:“你怎么……大晚上的就把钥匙交出去了?”

    头一遭见面如此匆忙,话也不曾说上几句,林家太太东西给的也太草率,况且也没教媳妇认一认人。

    林家太太招手让丫鬟端水进来服侍洗漱,又道:“儿子专门写信来嘱咐,我见他说的有理,就给了。”

    “老爷你想,媳妇一开始是在京里住着,家里那些人我还不知,肯定会有人怠慢,现下把钥匙交出去,他们就知道轻重。”

    林老爷也觉得夫人说的有理,点头赞许。

    林夫人将帕子放下,“唉!我早想着有朝一日能享福,总算盼到了!”

    “咳咳咳咳!”

    说到此,林老爷似乎有些激动,猛咳了一阵,言语间透出责备之意:“你是享福,也不该把他们这么早叫回来。”

    林家太太登时就红了眼眶:“我这时不叫儿子回来,几时让他回,老爷未免太狠心。”

    林老爷无奈,见妻子眼泪马上就滚下来,“你哭什么,我不是好了,仔细明天让他们看出来。”

    林家太太听他这么一说,硬是忍住了泪,用帕子擦干眼角,催促外面要用热水。

    第二天林如海和贾敏一大早就起来给父亲母亲请安,林如海要去亲侍汤药,被母亲拦住了。

    林家太太强颜欢笑道:“前几日太热,你父亲是有些不好,这几日换了一个大夫吃药,已经好多了,你父亲用了药就要歇息,等他醒来你再来与他说话。”

    说着又将两个孩子叫到花厅,叹息道:“有些话我怕当着你父亲说,他心里难受,那些该预备的东西,都预备上。你如今娶来媳妇,她也跟着学一学,免得真有事的时候,忙不开手。”

    林如海心中有数,父亲的身体纵使有大罗金仙来也难医得好全,前世这个时候,林家老爷昏迷瘫痪在床,现在精神头还有,转眼天凉爽起来,兴许就能更快好转。

    林如海看一眼安静跟在自己身后的贾敏,告诉林家太太。

    “母亲放心,原先她帮着料理过老泰山的丧事,您再教一教,肯定学的快。”

    林家太太今日仔细看儿媳贾敏,生得模样万中无一,温柔娴静,满身书卷气,瞧着就是个知书识礼的,那些报信的下人没说假话。

    “这就好。”

    林家太太点头,让管家的两个娘子带贾敏去库房点人,贾敏依言告退。

    林如海见两个乳母和两个姨娘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母亲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

    这时只见资历略老的姨娘边给林家太太添水,一遍‘无意间’笑道:

    “太太,大爷,别怪奴婢多话,而今我们老爷心里还念着什么事?咱们大爷中了探花,娶到一个模样性情都好的奶奶,若是再能抱个孙子,可不就事事齐全?”

    林家太太满眼堆的都是笑,频频点头。

    林如海明白了,这是在唱双簧!

    他母亲自来最爱用这招,好些事情都是旁人提起,她又顺水推舟,显得十分贤良,先前让他挑丫鬟,就是这个做法,若有什么不妥的,是下人脑袋犯糊涂,不会碍着母亲的贤德名声,她又可以在后面静观其变,适当的时候,坐收渔利。

    还好林家人口单薄,只得林如海一个,母亲这样的管家方式,才能支使得过来。若是赶上王熙凤接手的烂摊子,林家太太如此料理家事,怕是要乱。

    林如海一脸无奈:“母亲,我们成婚……还不到半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是前世求子无果之后,林如海深刻认识到的命运。

    贾敏走后他就彻底歇了这份心,唯一对无子的愤恨大约就是在黛玉在贾府被磋磨的时候。

    靠儿子不如靠自己!王仁作为王熙凤的兄弟,还不是把巧姐说卖就卖?为了银子竟然把姐姐的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去,真是没了心肝,活该要下十八层地狱。

    林如海刚想劝母亲不必心急,忽而又见那姨娘好心‘提议’:“莫不如让奶奶吃药调理一二,而今在家中闲下来,指不定就有了。”

    张嬷嬷也赶忙上前凑趣:“太太,姨娘说的对,原先在外面赶路奶奶身子肯定有损耗,而今补一补,她又年轻,马上就有好消息。”

    呵!一个个的不知道酝酿了多久,昨儿才到家,今日就开始打贾敏肚子的主意。

    提到吃药,林如海就憋不住心底的一股气,药是好吃的?药是随便就能吃的?

    林如海冷下脸,沉声怒道:“好端端的,没什么毛病,为何要吃药!我叫你们一声姨娘,对这些年你们服侍父亲母亲的敬重,几时轮到你们管这些事了?!”

    两个姨娘被面色铁青的林如海吓得一阵机灵,不由自主要往太太身后躲。

    她们家大爷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温和可亲的小公子了,通身透出来的戾气,叫人怕得很。

    林家太太见儿子这样不给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况且成亲生子,天经地义,给林家传宗接代,就是林家媳妇的本分。

    林太太干笑道:“她们说的也有理,你父亲就放心不下这事,我们林家几代单传……,调理一番试一试,也能全了她的孝心。”

    林如海拱手,苦口婆心劝道:“母亲,是药三分毒,我也不知她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们林家几代单传,娶过各家女儿,放过好些姨娘和丫鬟,也不见添人口,未必是女子的缘由。”

    这事林如海早就意识到了,尤其是他看过几本医书后。若只是女子的缘故,为何林家这么几代,不缺吃穿医药,就连他自己也有几个姬妾,仍旧是单传。原因分明出在林家男丁身上。

    林家太太被儿子这话吓得,登时脸色苍白:“……我的儿!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可是身子有哪里不好?!”

    作者有话说:

    林太太不是个彻底的坏人,属于那种,耳根子软,有时又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可以说是林家环境单纯养成的性子。

    拿捏儿媳怕担上恶婆婆的名声,不拿捏摆谱,她又不甘心。

    …………

    存稿前几天甩得差不多了

    作者的身体和精力有限,四月份每天更新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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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的支持。

    我会努力的!!

    🔒38☪ 第三十八章

    ◎“司马昭之心”◎

    第三十八章、“司马昭之心”

    儿子一番话, 宛如一柄利剑,正好扎在林家太太心头上。

    林家太太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她也给老爷纳过姨娘通房, 林家也没添丁进口,林家老爷身子自来不太好, 年纪略长, 房事上就吃力。

    不过这样的事, 林家太太也不好往外说, 涉及到儿子身上,更不愿提,哪里晓得林如海竟然自己先提起来!

    不成, 不能叫这孩子胡言乱语,真以讹传讹, 林家名声还要不要。

    林如海见母亲着急, 赶紧安慰她:“当下没什么不好,我和敏儿都好, 只是怕胡乱吃些什么药,原本好好的身子都被糟践了,那时真有事才来不及,母亲也是快二十八岁上才有的我……”

    林如海想想自己, 也是三十多岁才有了头一个孩子黛玉。

    “母亲,听儿子一句劝, 有些事……急也无用,命里无时莫强求。”

    林家太太见儿子说自己无事,一颗心放下一半, 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赶紧道:“你说的是, 母亲也不要你们吃什么药了,你们多去你父亲跟前服侍就成。”

    而后林家太太又赶着林如海去看今日的拜帖,他从京中归来,肯定有很多人拜会。林如海心里有数,母亲只是想把自己支使开,明面上应承母亲,背里却从假山另一半绕过去,只听那些姨娘和乳母又要说什么话。

    对非常之人就要非常之法,这些人惯是爱嚼舌根子,他今日忤逆过林家太太一回,正是上眼药的好时候。

    果不其然,林家太太气得心焦,两位姨娘一人捏着一边肩膀,给太太顺气:“太太莫要难过,咱们大爷年轻气盛,不懂您的苦心。”

    王嬷嬷也附和道:“况且儿子娶妻,总是会这样,就像我儿子一样,心思渐渐就不在当娘的身上,过几日他明白过来,才知道夫人满心为他。”

    林如海听见这番话,几乎要被气笑了,他不过维护贾敏几句,不让媳妇乱喝药,就成了不将母亲放在心上。

    这些老婆子,编排罪名真是有一套。

    这时张嬷嬷难得和王嬷嬷统一战线,大爷原本是最温柔可亲的好性子,一回来就当着面给她们两个没脸,指不定就是这位奶奶吹的枕头风。

    张嬷嬷陪笑道:“咱们奶奶模样鲜亮出挑,大爷正是新鲜的时候呢,自然她说什么,大爷就是什么。”

    几个下人这么一激,林家太太心里更不是滋味,今日她不过是催了一回想抱孙子,儿子竟然就这样,改日她真的说贾敏不是,那还了得?

    林家太太后悔了,她不该昨儿就把钥匙交出去,总该要媳妇多立一段时间的规矩,才能叫她管家。

    林太太正气着,一个人影霍的从山石后面走出来。

    看清是儿子,林太太更加尴尬,她在儿子和丈夫更前都是那种慈悲善良的人设,现在居然被儿子听见这一出!

    林如海那脸色,差的像是要吃人,他也不对母亲发火,定定看向两个乳母:

    “两位嬷嬷、二位姨娘,你们却也教一教我,如何才是把心思都放在母亲身上?我们母子二人历来亲厚,新奶奶到家才第二日,几时轮到你们挑拨?!”

    她们当了奴婢这些年几时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林太太也没遇见过,林家老爷不管这些事,后院都是她当家主母做主。

    林如海见那几人都垂着脑袋,仿佛一只鹌鹑,厉声道。

    “怎么不说话了?”

    “过得几日,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正是因为我娶了新奶奶,才将家中搅得不能安宁,然后给我扣一个不孝的帽子?!”

    两个姨娘慌忙摆手,那脸色像是吃了尿一样难看。“大爷您误会了,我们、我们只是想着让老爷和太太早些抱上孙子。”

    林如海冷笑:“抱孙子是假,挑拨家中不宁,给新奶奶下马威是真,你们打量着爷是个傻的?不懂你们的心思,前儿我念着你们自小养我一场,那几个丫鬟的事,没有仔细追究,今日你们要不要出来认领一回,谁是谁的眼线?”

    这气势哪里是说话,简直就是在衙门公堂上审问犯人,林如海半点不想给她们留情面,顺便给母亲提个醒,莫要忘记她们的好 ,也要记得她们的小心思。

    林如海继续说道:“挑拨的家宅不宁,母亲就要依仗你们几个老人家做事,岂不是更妙?”

    谁不是从媳妇来的,先前林家太太也不是没被辖制过,她现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也想辖制回去,哪个媳妇都要受的气,凭什么自家媳妇就要免俗。

    林家太太心底是有怨的。

    王嬷嬷最先坐不住,出来就给林如海和林家太太磕头。

    “大爷您也知道老奴尽心尽力把你奶大,这般话,岂不是折煞老奴?老婆子当不起,只是白操这么些年的心,落得这个下场,有了媳妇忘了娘,大爷若是看我不得,老奴还是家去吧!”

    老婆子此话一出,可是真惹恼了林家太太,她明知乳母在挑拨,只是想借乳母去磋磨一番儿媳,自己在从中做个好人,又能给媳妇一个教训,又能树立威严。

    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才是林如海的亲娘,平日里给这些婆子脸面,是家中优待,几时轮得她一张嘴明里暗里说林如海不孝?!

    儿子高中探花,孝的也是林家列祖列宗,不该是她们这等老货。

    林家太太会暗里给儿媳难受,但绝对不允许有人在林如海刚刚请辞归家,就说出这样的话污蔑儿子名声。

    林家太太在圈椅扶手上猛然一拍,指着婆子就骂:“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们大爷自小家中管得严,可没有冲你们红过脸,重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些年几时克扣过你们的东西,亏待你们了?!”

    “打量着你们大爷和我脾气好,就在这儿挑拨离间,还好我儿聪明,不然我还真是着了你们的道,你们奶奶,是我林家儿媳,几时轮到你们多嘴多舌!”

    林家太太也知,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和儿子离心,登时就要和她们撇清关系。

    林如海旁观着,心道后宅也如朝堂,亦是各方势力的倾轧结盟,她母亲不至于像是王夫人那么糊涂,亲疏远近都分不清。

    见母亲斥责乳母,林如海上前道:“母亲就是良善心软,奈何有些人把母亲的良善当枪使,其心可诛。”

    她们把母亲的主意当枪使,也要林家太太愿意配合,林家太太这一番操作,拿到朝堂之上,就是平衡各方势力的做派。

    可惜林家后宅不是真朝堂,不需要几个乳母和姨娘与贾敏成掎角之势。

    林家太太厌烦而又疲惫,挥手赶人:“你们不必到跟前服侍,言三语四的,聒噪。”

    免得她们再说出些什么,把她们母子关系弄得更僵。林家太太心里不爽,也只能忍着。

    乳母和两个姨娘皆灰溜溜的离去,见她们走远,林如海又耐心开解。

    “母亲,那些人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现下家中本就因为父亲的病发愁,她们若真为林家好,出去给父亲寻访名医良药,也比在你耳棒挑三拣四的强。”

    林家太太知道儿子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她若不承认被奸人蛊惑,就要在儿子跟前,背负着磋磨后辈的恶婆婆形象。

    林家太太满心不自在,点头勉强笑道:“是,我儿说的对,母亲险些就着她们的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林如海早想好了对策,十分从容。反正他是‘无意’间听到她们背地里谋划的,不是故意偷听。

    “孩儿有件事忘了与母亲说,先前我在京中的时候,苏哲时常给孩儿去信,孩儿本来想亲自去拜谢一回,可他还在守孝。”

    这一段时日苏哲倒常常派人来问,苏家光送药材也送过几回,他与林如海年纪相当,若不是家中忽然没了母亲,想必如今已然金榜题名在翰林院当差。

    旁的人家不说,苏家一定要预备厚礼拜会。

    林家太太沉吟片刻,苏家太太是正月初三没的,现在还不满九个月,时候不对,她皱了眉。

    “他母亲还没走九个月,你父亲又病着,还是忌讳着些,等九月里你再去,多备几样礼。”

    好些人家,过去七七之数就各处走动,江南地界行商的、种田的,总不能因为守孝,就真关着门三年,什么事情都不做。

    像是苏家林家这种,讲究一点的读书人家,总要守过九个月重孝,才会出门。

    林如海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林如海在母亲院子中那件事马上传出来,林家本来就被两个乳母势力打压的下人私下议论。

    一个老嬷嬷笑道:“我们大爷真不愧是在京城当差见过圣上的,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模样了。”

    另一个在张嬷嬷跟前吃过亏的媳妇拍了她一掌:“闭嘴!好生做活,今后不该说的事,不要在大爷跟前提。”

    贾敏搬进林如海的院子,就发觉林家丫鬟在林如海跟前战战兢兢的,不像是荣国府府上,贾赦那等主子还会与丫鬟调笑两句。

    再听说太太院子里的事,她们更不敢上前了,近身的端茶送水等事,都是贾敏带来的人一手操办。

    贾敏不由笑他:“你是有多凶悍,我瞧着家里的丫鬟都很怕你。”

    林如海点着下面人送来的帖子,把一张苏家的名帖递给贾敏看:“若她们心里不藏私,没有什么歪念头,就不必怕我。”

    先前林如海在林家太太院子的事,贾敏也只听了大概,那两个嬷嬷这回可是真真没脸,听着风声,是要她们回乡荣养的意思。

    林如海未免操之过急了。

    贾敏:“你怎能这般,她们终归是你的乳母嬷嬷?”

    林如海把需要答复的几家人挑出来,随手放在一边,唇间浮起一丝冷笑:

    “你家大爷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你不必插手,只当不知道,她们敢到你跟前求情也不要心软,这是我林家的事,我亲自来处置。”

    现在不给贾敏处置,恶名都要落她身上,若是贾敏亲自动手……

    林如海迟疑:“免得将来……将来有些爱嚼舌根的,把拈酸小性又善妒的名声扣在你头上。”

    贾敏根本不在意,她在家中遭的话还少么?那几个有资历的嬷嬷,一个比一个难缠。

    无所谓道:“扣就扣呗,我还怕了不成,她们既是敢说,我就敢做,她们都把名声送来,我不让人见识一二,白当了虚名。”

    林如海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唱戏的拜会侠士的礼节:“奶奶威武!”

    贾敏推他一下,俏皮的拜回去。

    “大爷对内宅的事,比我还能耐,今儿我也甘拜下风,大爷威武!”

    林如海神神秘秘拿出一个匣子,对妻子道:

    “家中事多,我险些忘记这件要紧事。”

    作者有话说:

    林爹,爆杀中!

    啊

    ……

    又是去医院的一天

    🔒39☪ 第三十九章

    ◎“林家后宅的暗潮”◎

    第三十九章、“林家后宅的暗潮”

    林如海自打回到家中, 事情是一出接着一出,贾敏也见怪不怪,看见他拿出一个匣子, 心里就猜肯定是银票地契等物。

    等贾敏打开,果然是林如海的一些体己, 贾赦和贾政都有小金库, 林如海这么交出来, 今后一分一厘, 都要从自己手里过。

    贾敏却是不要的,推三阻四。

    “你这又是什么?一日日的总出些花样来,还嫌我不够忙。”

    林如海却好像炫耀一样, 问贾敏:“怎么样,我家底厚不厚, 奶奶可还满意?!”

    林如海觉着自己的家底是厚的, 起码比在花枝巷子偷取尤二姐的贾琏厚多了!

    林如海又道:“这些只是银票地契,都是以前生辰年节时候家中长辈赏赐, 我还有些碎金银子之类的,都是丫鬟收着,一会儿让她们搬来给你看。”

    贾敏见他半点不藏私,一面感动一面头疼, 很明显,家中好些人见不得他们夫妻蜜里调油。

    贾敏也品出来一点, 林家太太觉得夫妻举案齐眉互相敬重就成,她和林如海感情太好,婆母心里不自在了。

    贾敏嗔道:“又贫嘴, 谁稀罕你的银子, 叫人听见, 要说我认钱不认人了!”

    林如海将匣子合上,指节轻轻在雕花上轻轻扣几下,无所谓道:“怕什么,奶奶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女儿今后有福了!”

    光凭他手上这一点,就算黛玉在荣国府需要吃药,也尽够她用上半辈子,林如海越想越恨,林家的钱用在林家黛玉身上,只得九牛一毛。

    那荣国府分明就是想把黛玉耗死,顺理成章将钱财都吞回去,老太太那时候就算对黛玉好,但是黛玉的死活,仍旧是要排在荣国府那一溜儿爷们后面。

    林如海有些失神,但贾敏却被他逗得脸红,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林如海就满心惦记着生女儿,贾敏掐他一下,又推开人。

    “讨厌!”

    主子在屋里嬉笑打闹,丫鬟们都和自觉的避出去。

    林如海一回来,家里又去外面采买了好多菊花回来摆放,莲心领着几个二等丫鬟,在院子里看那些老嬷嬷侍弄花草。

    听见屋里面林如海和贾敏的嬉闹声,不由感叹:“奶奶和大爷感情可真好。”

    贾敏的陪嫁丫鬟春柳看了里面一眼故意道:“夫妻之间,当然是好的,大爷和奶奶自成亲以后一直都这么好!莲心姐姐,昨日你给我领的路我们还认不清,一会儿能不能再带我们走一回。”

    春柳说着主家的好,顺便敲打一回莲心,谁都知道她是在林如海院子里服侍了很久的丫鬟,就连那几个乳母嬷嬷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越是这种丫鬟越容易有那等心思,不过她们姑娘和大爷成婚才多久,这些人可不要生出添堵爬床的心思来。

    莲心见她问路,脸上完美的笑容看不出半点破绽,点头道。

    “我们江南园子讲究的就是曲径通幽,你们多走几次,记一下路上花草和山石,很快就能认了。”

    莲心让紫儿和小玲带着新奶奶的丫鬟去认路,她自己却被林家太太叫去回话。

    太太也没问什么要紧事,只问这二人平日里在院子中做些什么。

    林家太太还是不放心,儿子会不会记恨上自己?还有儿媳妇,会不会背地里说坏话。

    莲心恭敬的垂着头答话。

    “回太太,大爷昨儿都在陪着奶奶看账,看过老爷的药方,大爷把自个体己都拿出来给奶奶看,还说奶奶嫁妆多,今后养了女儿有福气。”

    似乎没什么大问题,林家太太说不准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就是酸溜溜的,冲着莲心摆摆手。

    “知道了,你下去吧!”

    莲心小心翼翼退出去,林太太自个儿回味了一下莲心回的话。

    她儿子倒是单纯得很,忙不得的就要和媳妇交底。

    半晌,林家太太才喃喃道:“还是这一个听话稳重,前儿那些妖妖娆娆的,一副机灵模样,你们大爷都留不住。”

    林家太太有点后悔,还好院子里还留着莲心这样可靠的丫鬟能传话。她应该早安排几个,不该事事都由着儿子去。

    两位姨娘先前才吃过一回亏,也是记吃不记打,上前笑道:“莲心自小就在大爷院子里服侍,自然不一般。咱们大爷屋里,就是要这么一个有公心的,才能压得住。”

    林家太太对此也很认同,微微点头。

    不过她才不会傻到现在就要抬莲心上去给儿子添堵,等过上一段时日,林如海新鲜劲儿过去,她这个当娘的一提,想必此事就能成。

    可惜贾敏是母亲一手调理出来的,荣国府上下人员之复杂,比得上三四个林家,她如何看不出来婆母的心思。

    暗地里也观察莲心的言行举止,确实比好些丫鬟都稳重,进退得当,处置事情公正,性情也温和知礼。

    那日林如海才安排好要送去苏家的礼,让人先把帖子递出去,回到院子里坐定,喝过一杯水,贾敏指着外面浇水的丫鬟,忽而笑道:

    “我看着莲心倒是个公正的,教她们也尽心尽力,十分贤惠,难怪你将她留下来。”

    林如海看一眼那几个丫鬟,莲心和莲子都在,他皱眉不解:

    “留下来?”

    随即赶紧与妻子解释:“她是自小被分到我院子中的,倒也不是我特意留着,只是这几年做事没出大错,我十来岁就常往书院读书,不太回来住。”

    贾敏见他这样紧张,忽而有些想笑,她不过随口一问,林如海倒是不必如此与慌忙自证清白。

    林如海怎么不知家里人现在都敬着那几个丫鬟几分,多半都在押注今后必有一人能得姨娘的位置。

    他认真嘱咐妻子:“你若觉得她好,平日里多赏点东西就成,将来再把她放了籍,也算积德行善。”

    虽然没直接挑明,但林如海已经侧面表态,自己没这个心思,今后还想把丫鬟放出去。

    贾敏明白他的意思,放出去不是拉出去配人,而是让她们从奴籍变回良籍,回首莞尔一笑:

    “那些丫鬟婆子,真是目光短浅,单看你不苟言笑,就暗地里说大爷难伺候,她们不知道,我们大爷才是最有好心的良善人。”

    贾敏跟着母亲管家已经好些年,她知道林如海是一片好心,还人良籍,乃是行善积德的事,相比于今后能够放籍,这些丫鬟们更愿意今日能得几两赏赐,后日能不能爬上主子的床。

    外面良籍的女子,大多过得没有富贵人家的丫鬟好。

    林如海把贾敏的手拉过去,捧在手心中,神情郑重:“我说的是真话,原先还在船上我就想过,如果父亲真的不好,办完大事,就把她们放出去一些,咱们守孝也不用前呼后拥奴仆成群,只怕委屈了你。”

    贾敏在家中光是屋里的二等丫鬟就有八个,还有四个教养嬷嬷,粗使丫鬟和嬷嬷一个手数不过来,真真的养的金尊玉贵,嫁到林家之后,因为林如海现在是个小翰林,连着身边的丫鬟都裁掉许多。

    现下林如海还想裁人,唯恐妻子受委屈。

    可是若父亲一走,林家爵位到头,他是不好过于铺张靡费,就是做个样子,也要摆出态度来。

    贾敏颔首,安慰林如海:

    “这有什么,屋里能使得几个人?我这几日看账目,外面好些产业才是要人的去处,若不打理妥当,兴许就会趁着家中忙乱,生出不少坏心。若是今后觉得人手不够,再买几个来帮衬就行。”

    贾敏也不想用太多人,就说荣国府上都是几代留下来的家生子,一群丫鬟和嬷嬷没事干时就磨牙生事,很难管束。

    林如海觉得贾敏说的有理,外面的进项才是林家最要紧的东西。

    他们林家还不知养出了几个‘赖大’出来,多少产业被套出去,中饱私囊。

    林如海:“我也操心这个,等父亲病情再好些,过了重阳天气好,我们出去转转,正好私下看看周边产业,也来个……”

    贾敏知道林如海像想说的是‘微服私访’这个词,她们平日里看戏玩笑也罢,该忌讳时还要忌讳。

    贾敏瞪了林如海一下:“可说不得,要是传出去,说你僭越。”

    林如海微微一笑,闭口不言。他不是想说微服私访那四个字,但是妻子紧张的小模样,真是又生动又可爱。

    荣国府全家的谨慎小心,是不是都被妻子一个人担了,若后面宁国府和荣国府没这么张狂,大约还能多耗几年。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林家太太屋里传话的小丫鬟来说太太找。

    林如海只得撂开手,整理一番衣冠,和妻子一前一后往林家太太院子里去。

    林如海一板一眼,领着贾敏给林家太太行礼。

    “母亲。”

    贾敏知道婆母心里因为林如海太过回护,很有疙瘩,在她跟前半点不敢造次,做出那等老实规矩的模样。

    林家太太见贾敏垂着头一副夫唱妇随,听凭差遣的样子,心里很得意,对林如海道:“过几日你要去苏家,把你媳妇也带去,咱们家现下是不好办什么宴席,也要叫人认个模样。”

    林如海赶紧恭维母亲:“是,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我们什么都不懂。”

    林太太看着儿子,虽是喜悦,又有一点愁,“你马上又要生辰,这几日你父亲星宿不对,身子时好时坏,在家中就简薄着办。”

    林如海从善如流,“但凭母亲安排。”

    贾敏早就料到不能大办,哪有父亲病着,儿子大张旗鼓宴客过生辰的理儿。

    等林如海生辰那天,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穿一身新衣裳去给林家二老磕头,又赏过一回下人,因为林老爷身子的缘故,一家子都没坐在一处吃饭。

    林如海生辰一过,林家太太又让人给贾敏般几样江南时兴的料子过去,多做几件衣裳,将来好出门。

    贾敏惶恐的千恩万谢,总算从林家太太那边过关。

    在母亲那边演过几出,林如海回到住处就开始计划出游一事,反正都要去苏家拜会,何不领着妻子走得更远些?看看江南风土人情,顺便去周边林家产业转悠一圈,探一探那些庄头的底。

    林如海兴奋道:“咱们可以先去学院那边小住,再慢慢从那边去城郊看看风土人情。”

    一回头就不见了贾敏,忽而闻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林如海进到内室,见妻子已经忙着找衣裳。

    贾敏拿起一身藏蓝掐银线的褙子问:

    “大爷你瞧瞧,我过几日去苏家,穿这一身可还使得?”

    🔒40☪ 第四十章

    ◎“该收心了,该死心了”◎

    第四十章、“该收心了, 该死心了”

    “家中没什么应景衣裳,他们家中有丧……”贾敏柔美的脸蛋上秀眉颦起,很是为难。

    其实她还预备了一些更加素淡的衣裳, 那是担心林家老爷有个万一,出嫁之前贾母给她预备下来塞在箱子底的。

    可是穿着太素淡的去苏家, 还是不妥, 贾敏想起来林如海以前嫌弃这样的衣裳老气, 是以特意来问他。

    林如海点点头, 给出自己的建议:“这一件就很妥当。”

    苏家那边听说林如海要带着新奶奶一起来拜会,全家的姑娘媳妇都来了,家中有丧事, 不能花枝招展打扮,就在一些小荷包和头面上放心思。

    可惜贾敏并没注意这些, 苏哲家几个叔叔, 一共四房人,苏哲是长房长孙, 阖家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若不是苏哲母亲死的不是时候,没准这个探花就是他的。

    苏哲的祖母过世好几年,祖父早已经作古, 林如海没有理由去拜会女眷,只能让贾敏进去, 苏哲的叔伯兄弟,早就在外院候着了。

    苏哲母亲过世之后,二婶娘话少, 吃斋念佛, 女眷之中多是长袖善舞的三婶娘做主, 贾敏一进去,她就围过来拉着手一顿猛夸。

    “这就是探花娘子,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的妙人,把我家这些媳妇,都比下去了!”

    这样的场合贾敏见得多,应付得宜,照样和各家奶奶和姑娘说笑。

    林如海被人领着到外院书房,苏哲在守孝,不敢摆出饭菜酒席,就算不喝酒,被人添油加醋传几句,不定是个什么话。

    读书人家就是比宁荣二府谨慎,国孝家孝中娶亲、吃酒、看戏一样不落,还丝毫不避讳,满京城也找不出几家。

    林如海才到,就见一白发老者让两个小童搀扶着,从苏家外书房走出来。

    “如海,别来无恙啊!”

    将近一年不见,苏学士怎么老去这么多!

    林如海立时拱手作揖还礼:“见过先生,学生来迟,还望先生海涵。”

    话毕,林如海亲自上前,将老先生搀扶进屋。

    苏大学士此身桃李满天下,又教出一个林如海,虽然林如海没有连中三元,但苏大学士已经十分满足。

    如今苏家又与黄尚书家做亲,将来林如海和苏哲在官场上互相扶持,做出一番成就,这二人也当得起‘江南有二杰’的好名声!

    苏学士满面红光,人逢喜事:“你在京城中如今也算有了点根脚,你还年轻,不必担心,且好生伺候你父亲颐养天年。”

    林如海当然不急,他回江南,就是羁鸟归林,池鱼回渊,只怕游玩赏景不够尽兴,担心父亲身体而已,官场什么的,早被他扔到九霄云外。

    可惜一手教导他的苏大学士还在做着美梦,老人家了,林如海不忍心拆穿。

    和苏家众位男丁寒暄一回,大家也还识趣,最后只留得林如海和苏哲叙话。

    苏家家族庞大,眼看着能读书出仕的人有好几个,怪不得黄尚书家竭力要促成这门亲,真真是两家长辈看对眼,要用姻亲绑起来,今后利益最大化。

    苏哲不饮酒,也不想用茶,只能煮一盏白水,招待林如海。

    “你如今高中探花,事事俱全,他对你应是再无不满了。”

    林如海看着苏哲苍白羸弱的面庞,十分忧心:“苏兄可是病了,怎么瘦的这般厉害?”

    无论如何,身体是第一位的,上辈子林如海吃过大亏,所以现在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在江南一直帮他传递消息的苏哲。

    让林如海最担心的不只是苏哲瘦削的面庞,更是他颓靡的神态。

    早前的苏哲,眸中总会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狡黠,那是年轻人才有的生气勃勃。林如海这种顶着十七八的皮囊内里四十多岁的芯子,断然是学不来这等少年意气。

    可是现在的苏哲眸中黯淡,不见了那份张扬的底色,林如海很不习惯。

    苏哲微笑道:“我本来就苦夏,早前确实有小恙,不过如今已经康复了,如海,不必担心。”

    苏哲喝下一盏白水,微微抬眸:“是了,先前听说你在京城,险些被榜下捉婿一事,可有后文?”

    林如海想到那桩差点坏了他姻缘和前程的荒唐事,眼底泛起一股骇人的冷意,又赶紧平复下去,莞尔一笑。

    “那怎么能是榜下捉婿?自然……没什么后文,宫中皆打点妥当,无人找我麻烦。”

    苏哲听他一说,了然颔首:“所以说现在看起来风平浪静,万事皆安。圣上也斥责了那一位。但那位王爷历来是性格诡谲乖张,做事不按常理,今后还得仔细。”

    林如海眉头一皱,听苏哲的语气,有些怪异,于是问他: “你虽然远在江南,但怎么……我听着你的口气像是对那一位十分熟悉?”

    苏哲把茶盏放到一边,顺手拨开盆景上一截枯枝。

    “不是我熟悉,先前我家中有个嬷嬷和我还算亲厚,就是从宫中出来的。”

    宫里的老人家知道好些事情,林如海不奇怪,又追问他:“难不成那位老人家和义忠王爷颇有渊源?”

    苏哲点头:“她原本是太后娘娘宫里的老人,出宫后一直在我家中荣养,与我还算亲厚,快老死的时候,特意嘱咐过我,那一位事关宫中辛秘,遇见了……绕着走。”

    听苏哲的说法,他并没有胡编乱造,那位嬷嬷临死前嘱咐的事,兴许还有内情。

    林如海道:“皇家之事,我们远在江南便不要乱猜,反正我是福大命大,绕过一回,无妄之灾。”

    后面这位义忠王爷坏事,不知是不是和这桩‘宫中辛密’相关。瞧瞧这位王爷的脾性和身份,却也像是胆大包天敢造反的人。

    苏哲目光悠远,似乎是在回忆以前嬷嬷的嘱咐。

    “义忠王年岁应当比我大一二岁,我记得嬷嬷说过,他是今上幼弟,先帝幼子,自小十分受宠,长到十一二岁时,原先照顾他的一对宫女姐妹花,义忠王十分喜欢,却被今上收用去,闹过一回。”

    苏哲才说完,林如海十分警惕环顾四周,他早已将人都打发走,似乎就为着和自己说这桩皇家辛密。

    林如海眉头拧得更紧了,这桩事情,可是荣国还有史家都没摸到影儿,兴许并不是圣上看中两个宫女这么简单。

    林如海:“此事她也同你讲?”

    苏哲拢了拢衣襟,九月里天转凉,他病愈之后一直怕冷。

    “我们家中专门找这些老嬷嬷,为的就是她们知道不少宫中事,今后出去行走官场,莫要犯忌讳。那位嬷嬷就是那以后出宫的,她祖上算是苏家远亲,在我们家好些年,病重时专门悄悄告诉我这件事,若不是你差点被劫走,我也几乎要忘记了。”

    嬷嬷悄悄告诉苏哲,苏哲也悄悄告诉他。

    若不是那件事,林如海和义忠王从前世到现在都没多少交集,前世义忠王犯上作乱,没掀起多大风浪,反而一家子都被烧了精光。

    林如海勉强道:“也不算稀奇,唐明皇和杨玉环,不也是这般?那一位脾性古怪,兴许不只这一个原因,我在京中也听得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先前那个义忠王妃是被折磨而死。圣上将他禁足,他也没再找我麻烦。”

    这么一说苏哲和林如海不由都对义忠王再警惕几分。

    苏哲摇头叹息:“还好他没成事,不然就真的有麻烦了!好恶毒的心思,为着自己痛快。以前嬷嬷还和我说,义忠王虽然娇惯,但心底善良,见到花木调令,飞鸟受冻,都会伤感。”

    从苏哲只言片语中推断,那位嬷嬷应该和义忠亲王及其亲厚,才会做出如此评价,言语中甚至多有回护。

    不过下人看主子,大部分都是好的,来绑林如海这件事,就不见良善,林如海亦是摇头:“这些事情,如何能简单说得清,写粒粒皆辛苦那一位,最后还不是……”

    那一位相传后面成了铺张浪费骄奢淫逸、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实打实的人不如其文。

    苏哲搓了搓发凉的指尖,冷笑道:“他劫走你未遂,我如今又与黄家做亲,只愿几年过去,那位贵人,能多忘事。”

    林如海面前的一盏白水已经凉了,见苏哲主动提及,他才忍不住担忧开口。

    “那桩婚事……”

    苏哲的性子也是个古怪刚烈的,林如海很怕他又做出什么事。

    林如海有几分惜才,又怕苏家后宅故技重施,反正后院之争,与朝堂之争差不多,都是利益的角力。

    苏哲抬头看看碧蓝的苍穹,羡慕那些在天上飞翔的鸟儿,苦笑道:

    “我虚长这么多年岁,方才明了,作为家中长孙,逃又逃不过去,只愿将来能担起苏家的家主,不必叫小辈再往此道去,不必让后院中的女子……”

    “若将来我等侥幸有个一儿半女,但愿她们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不违律法,不害他人,随他们去……”

    苏哲眼中最后一丝光华也被抹去,林如海心中痛惜,先前那个乖张古怪,恃才傲物,神采飞扬的苏大才子,真真切切的死去了。

    他宁愿看见自曝其短不完美的苏哲相处,也不愿和那种满口皆是官场油滑的人一处。

    兴许苏大学士和苏哲那些叔叔们会表扬他一句,懂事、识时务、堪当大任,唯有林如海顶着年轻的皮囊,内里以一个四十余岁长辈的角度,沉痛的惋惜。

    林如海道:“苏兄为男子,尚且有仕途可走,我等身不由己,有些人比我等更身不由己,无论苏兄如何决定,还请将后宅之事,略放心上。”

    就像自己的玉儿,身为女子,境遇,比苏哲糟糕十倍不止,眼底没了光,仅存的生机于风刀霜剑之间被蚕食殆尽。

    这是苏哲的选择,林如海不必劝,也不必劝,更没有立场劝他,有些事情,务必要经历之后才能彻悟,苏哲不是他,他亦不是苏哲。

    苏哲知道林如海是在暗示早年那件事,脸上发热。他们苏家在江南颇有名声,别人看着光鲜清正,背地里多少阴司勾当。

    其实林如海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苏哲?他上辈子要是做得好,妻子女儿不会走的这么早。林如海只是占尽先机,有机会补救。

    苏哲沉默,林如海亦沉默。

    二人久别重逢,却以相对长叹落幕,接贾敏从内宅出来时,林如海强打精神,不让贾敏看出来,微笑着问妻子:“你今日与苏家的奶奶们,相处得如何?”

    贾敏笑盈盈的,和那群奶奶姑娘相处应该还算愉快,毕竟苏家人不好摆长辈的谱。

    “她们说话倒是爽利,不像是诗书里写的江南女子,苏家二太太还问我京中可有什么才俊,我哪里知道这些?”

    林如海脸上笑意淡去几分:“苏家人热心,惯是爱说媒,我们的婚事,还是苏家太太帮的忙。”

    贾敏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大爷是不是病了,我瞧你脸色不好?”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个人观点:

    红楼梦伟大的地方在于,这本书意识到了女性的苦和无奈,对女性抱有同情。把女性当做有血有肉的人,这是之前很多作品都没有过的。

    ……

    之前看很多读者diss苏哲,说苏哲能去做官、交友、各种活动,而那个时候女子不能,他很虚伪。

    确实,那种时代背景下,苏哲、林如海这类的人有局限性,又没有各类思想引导,能有点萌芽意识,有点难得,所以作者现在也不咋讨厌贾宝玉了,他在自己所处时代之中已经算是先驱。

    ……

    我们现在能在这里评判过去,是一代又一代思想变革和先烈奋斗的结果。

    要是回到古代,估计分分钟被打成反贼。

    ……

    更让人脊背发寒的事实是。

    那个时候的女性,大部分已经被父权社会那一套,驯化为传宗接代工具,以此为荣,甚至是极端信徒和伥鬼,乐于参与后宅斗争,互相戕害,抢夺资源。

    作者原本设定了一个情节,苏哲原配意外身亡的时候,弥留之际,没有疼惜自己要死了,却自责没能给夫家传宗接代。

    最后没写,我打算放过自己(捂脸),不自虐了。

    ……

    其实现在只是换成更隐秘的方式罢鸟~

    嗷,话多了点,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