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清洗掉血腥味的衣服, 重新被血染湿。
十一额上疼出一层虚汗, 抿紧了唇，唇瓣都要失了血色。
其实不只是腰上这一处，只是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衣物，所以被血浸湿并不明显。
当时他拼命护着柳柳, 对于自己也只来得及护住要害。
背部、胳膊、腿, 到处都是伤。
他深吸一口气，将闷哼咽了回去, 从装药的小包裹里取出一瓶伤药, 往掌心倒了一颗, 犹豫了一下, 又将那颗药切成两半, 装了半颗回药瓶。
而后, 将那半颗药碾碎，撒在腰间的伤口。
十一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等伤口不再溢血。他侧过头, 看向沉睡的柳莨，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丝，面色苍白地抿出一个笑来。
"柳柳别怕，我在这……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动了动唇瓣，但其实没有发出声音。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安抚柳柳, 倒不如算作他说给自己听的。
不知道是因为冷, 还因为那微乎其微的药起了作用，伤口溢血开始减少。
十一深吸了一口气, 咬着牙爬起来，探身亲了亲柳莨的发顶，运了内力从山洞轻功出去。
丹田隐隐作疼，他却只能死撑着。
原本想要修整几日，再从崖底出去。但是柳柳高热不退，已经不能再拖了。
柳莨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十一的背上。
她被十一用宽大的布条绑在背上，大概烧得更厉害了，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好像要出汗，却又在打寒战，四肢酸软，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
"十一……"
她张了张口，嗓子撕裂一般的疼，只能发出气声，声音微若蚊鸣，呼出的气都热得吓人。
柳莨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能感觉到十一脚步不稳。她提了一口气，想要抬手拽一下十一的衣服："你……你受伤……是咳咳咳咳……"
她的嗓子疼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不小心吸入一口冷气，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柳莨努力想要压下咳嗽，喘了很久的气，才终于缓了过来。她咳出了眼泪，视线都有些模糊。
随后，有竹筒递到她嘴边，柳莨撑着力气喝了一口，却发现十一的手在发抖，甚至连竹筒都有些拿不稳。
"你……是不是受伤了……"
柳莨喘着气有些着急，脑中像是要被烧沸了，神志一片混沌。
"我没事……"
过了好长时间，十一才回了一句话，声音已经是掩盖不住的虚弱。
他抓着周围的草木，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吃力。
柳莨趴在他的背上，甚至能听到他极重的喘气声。她想和十一说话，但张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像是陷在半梦半醒之中，想不到更多的东西。
昨日下过雨，这样的山路极滑。
十一本就快到了极限，再加上分出的精神还要紧着保护柳柳，不让路过的枝条划到她。
他的脸色已经白得不成样子，汗水和伤口裂开流出的血都将衣服浸透了，被冷风吹着，唇瓣都冻得青紫。
"扑通"一声，十一没有抓稳，摔倒在地上。
他撑着最后的力气，护住了背上的柳柳，没有让她被磕伤。自己却狠狠地跪倒在地上，本来就受伤严重的左手撞到石头上，撕心裂肺地疼。
"唔……"
十一死死地咬着牙，将那声闷哼咽了回去。他跪在地上，用手撑着，额上的汗汇聚成珠滴在地上，浸染了衣服的血，也顺着衣角落了下来。
"十一……你，你先放我下来……"
柳莨说着话，已经要哭出来了。她强提着一口气，挣扎着想要下来，但是布条绑得很牢固，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十一甚至没有力气来回应柳柳，他跪在地上缓了好久，才吃力地抓着旁边的树干爬了起来。
他压着疼往前走了一步，身体真的疼得快要撕裂开。
随后，便感觉到有什么滴在后颈。
柳柳的眼泪，真的很烫……
十一努力想把气息喘匀，微微偏过头，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嗓音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我好像真的……真的有点累了，柳柳亲亲我……好不好？"
他还想要冲着柳柳笑一笑，可嘴角撑起一个僵硬的弧度都已经是极限。
而后十一发现，自己好像让柳柳哭得更厉害了。
炙热的眼泪砸在皮肤上，一砸就似乎烫出了一个坑。
说实话，连十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大概……是因为柳柳的眼泪太烫了吧。
十一真的很想瘫坐到地上，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四肢百骸都提不出一点内力了。
但是，他还没有送柳柳去看大夫！柳柳还在生病！还在难受！他不能倒下！
十一凭着一口气，继续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往前挪。
突然，前方树木一动，传出一声虎啸。
十一猛地警戒起来，却没想几个呼吸间，一只虎头就从林间钻了出来。
他当机立断，反手割断了和柳柳之间的布条，生死之间，他只想着怎么用血肉之躯先将老虎引开。
柳莨也听到了虎啸，强行运了内力，从十一手中夺下匕首。
十一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连意识不怎么清醒的柳莨都能抢过他的武器。
柳莨撑着站起来，脑袋一阵阵地发晕。她攥紧了匕首，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
不管今日，她和十一是不是都会葬身虎爪……
她都没办法看着十一死在她前面！
老虎伏低身子往前迈了两步，突然一个前扑冲了过来。
十一瞳孔骤缩，几乎从地上弹起来，挡在柳莨的身前。
"啥玩意。"
千钧一发之刻，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轰"的一声，气势十足扑过来的老虎被一脚踹下山崖。出现在原处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老人乱糟糟的头发白了大半，发顶还扎了一个小揪揪。
他的武功极高，闪身出现在柳莨面前时，行过之处甚至留了残影。
"宝贝闺女!你受伤了！"
老人见柳莨站不稳，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声音中都带出些着急，手一转又拉住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柳莨也被突然的变故弄懵了，本来反应就有些迟钝，怔怔看了老人半天，才迟疑地开口："师……师父？"
"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老人听到她声音沙哑，眉头皱得更紧，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便要让她张嘴看看嗓子。
"师父……十一，他……给他……"
柳莨用力甩了甩头，想要赶走脑中的混沌。她还一直记挂着十一的情况，拽住老人的衣袖，说话都显出艰难来。
"他，他什么他！他没事！"
老人一板脸，没好气扔出一句话。
骗走他闺女的臭小子！他才懒得理！但是看自家闺女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一直念叨着，最后还是没有强硬到底。
老人反手推了下十一的肩，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巧劲，夹带着内力让十一的身体旋了半圈，竟盘腿稳稳地坐下了。
"吃了。"他横了十一一眼，随手扔了一瓶药到十一手里，不咸不淡地扔出两个字。
他在这边还一脸严肃，轮到柳莨的时候，却变成小心扶着一点点让她坐下。
"你这还发着高热啊。先把这个药吃了，一会儿让苏丫头给你开点药。"
老人说着话，取出一个药瓶，拉过柳莨的手，往她的掌心倒了两颗药。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葫芦，又猛地想起来里面装的是酒，不能给闺女用来喝药。
他顿了一下，左右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十一身上挂着的一个竹筒。
老人眼睛亮了一下，身形一闪，便已经拿了竹筒回来了。
"这竹子也不知道是哪里砍。水干不干净啊……"
可等水真到了手里，老人又嫌弃上了。他晃悠了两下手里的竹筒，打开盖子，看着里面的水，皱眉一个劲儿地念叨。
柳莨将那两颗药含在嘴里，便已经能感觉到药丸化了大半。她轻呼一口气，身体稍稍恢复了点力气，伸手捧过那个竹筒，低头喝了一口水。
身体终于不再那么沉重了，脑中的混沌也散去了大半。
她转头去十一的情况，竹筒里还剩了些水，想让十一也喝一点。
老人看她又去看那个臭小子，差点没气得胡子都竖起来，抬脚就把臭小子给踹远了。
哼！这臭小子一身血腥味，难闻死了！
再熏到他的宝贝闺女！
虽是踹了一角，但老人武功极高，下手又极有分寸，也根本没有伤到十一。
"师父……"
柳莨扯了扯老人的衣角，被弄得有些无奈，又开口喊了一句。
"哟，小师妹！你这怎么弄得和乞丐一样啊！"
眼前一花，突然又多了一个笑嘻嘻的娃娃脸少年。他蹲在柳莨面前，调笑着伸手去拽柳莨的头发。
"嘶……"
柳莨的体力也只是恢复了些许，根本躲不过，被薅了一下头发，疼得皱了眉，轻吸了一口冷气。
下一刻，便听一声惨叫
"哎呦我去！"
少年被一脚踹下了断崖，凄厉地喊着，到最后剩下"轰"的一声，似乎砸什么东西上。
"臭小子！手怎么那么欠啊！滚下去和老虎玩吧！"
老人吼了一嗓子，气得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