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里面传来了应答声, 老奶奶才将视线转回来。她看见柳莨显然十分诧异, 愣了一下，似是想通了什么又露出笑来。
"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跟画上的人似的。这小伙子每日便是给你买栗子吧。小两口可真恩爱！"
老奶奶大概也是新奇，仔细将柳莨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更是慈祥, 开口表扬道。
原本听着表扬的话, 柳莨笑着正准备应下来，就突然听到老奶奶说的最后一句。
小两口？恩爱？
柳莨明显愣住了一下, 隐隐有着的窃喜, 下意识侧头去看十一的反应。
"不是。"
十一突然开口, 嗓音低沉, 只是语速较平常要快一些, 透出些许急切。
柳莨脸上的笑意收了, 眯起眼睛横了他一眼。
这么着急解释什么？
本大小姐给你当妻子，你赚大了好吗？！
她有些不爽地低头去扯自己身上的披风，皱着眉, 浑身上下透出生气来。
老奶奶看着他们间的互动，笑着擦擦手，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这是还没有成亲？"
十一自然不会回答，他小心地观察着柳莨脸上的神情，见她显然是生气了, 他也有些慌。
而柳莨则垂了头, 有些委屈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虽然十一也没有说错，听十一那么着急和她撇开关系, 她就是不高兴。
"小姑娘，看人那，不要听他说了什么。去看他做了什么。"老奶奶有意调解，又转头看向十一，笑得眼睛眯眯，"这小伙子啊，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过来。有时候，手里还拿着花，一看就是刚去后山摘的。"
"老婆子！又瞎和人念叨什么那？"
门帘一动，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拿着一包糖炒栗子走出来，面容严肃，开口便训了一句。
他虽说着这样的话，但眼神分明是柔和的。
"老头子快过来看看！这就是那冷冰冰的小伙子的心上人。长得标志极了。"
老奶奶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不仅不恼，反而笑着向老爷爷招了招手。
"竟瞎说话，也不怕人家恼了！"
老爷爷几步走过来，将那包还烫手的糖炒栗子递到十一的手边，侧头又数落了一句。
老奶奶本想伸手去接的，他却侧身躲开了，显然是栗子太烫，不想让她沾手。
栗子的香气铺面而来，柳莨忍不住用余光去偷瞄。
都说新出锅的栗子超级好吃！
十一察觉到她的视线，便知道她是不生气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几步走到柜前，将栗子放下。
栗子使用油皮纸包好的，刚一打开，便有热气腾了上来。
眼见着十一便要伸手去拿，柳莨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诶，烫！"
"无事。"
十一的动作稍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来。话音未落，他便伸手拿了一颗栗子，指尖一捻，便剥好了一个。
他一连剥了几个，用帕子装好，递到柳莨，剥出来的栗子，如今还冒着热气。
"真的不烫吗？"
柳莨见他停了动作，忙捧了他的手来看，眸中隐隐带着担忧。
十一的手上遍布着疤痕和老茧，根本看不出指尖是不是被烫红了。明明是双十的年华，那双手却已经满是沧桑。
柳莨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又想起他身上的伤痕累累，胸口更是疼得厉害。
她垂了眼眸，小心地将十一的手拢在掌心。
如果……
自己能早一点找到他就好了！
"不烫。"
十一看出柳莨透露出的心疼，怔了一下，眼中透出些茫然来。他感受到柳莨情绪的低落，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思索了一下，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把剥好的栗子递到柳莨面前。
柳莨的视线移到栗子上，捻了一颗放进嘴里。
很甜。
刚出锅的栗子，似乎格外的甜。
"你也尝尝。"
柳莨又捻了一颗，抬手递到十一的嘴边，抿唇带起小小的弧度。
十一侧过头，小心地将那颗栗子衔走，尽量没有触碰到柳莨的手指。
是，很甜的……
老奶奶立在旁边，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笑得格外欣慰。她又用手撞了一下旁边的老伴儿，示意他去看。
真是一对璧人！
买完了栗子，两人便和老奶奶告别离开了。
而后便是去买桂花糕、糖葫芦等等，等到跑到最后两家时，都是十一背着她用轻功过去的。
倒不是她自己走不动了，而是十一觉得她应该是累了。至于柳莨，又特别没出息，一听十一要背她，就乐颠颠地接受了。
这一天逛下来，柳莨才意识到，十一每天要跑多远去买这些东西。
没事的时候，她起床都很晚，一睁开眼便能看到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桌子上摆着刚摘的花……
十一太过沉默了，有时就连她都忘了。她所享受的这些吃的，每一样，都是十一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买的。
"总感觉，你笨笨的。"
柳莨抱着十一的脖子，把脸埋在臂弯处，声音闷闷的。
十一的动作稍顿，却没有回话。他缓步走着，背着柳莨时，他的步子格外平稳。
两人迎着夕阳走，影子被拖得很长。周围人声嘈杂，却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十一，你有什么愿望吗？"柳莨突然扔出一个问题，这是她第三次问这句话了。
每一次，十一都是沉默。
安静了很久，就在柳莨觉得，她大概得不到答案了，十一却突然开口了。
"有。"
十一抿抿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柳莨趴在他背上，两人离得很近，才堪堪听清。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挣扎着从十一的背上蹦下来，绕到他面前，带着几分兴奋开口道："所以你想要什么那？"
对上柳莨清亮的眸子，十一却又沉默了。
两人对站着，许久柳莨还是先支撑不住了。
"不然，我们先去吃东西吧。"
柳莨牵了他的衣袖，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嗯。"
十一垂了眼眸，声音很低地应了一句。
说是吃饭，十一只以为是去酒楼或者一些小铺子，却没有想到柳莨会把他带到，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屋子面前。
柳莨取出钥匙，将门打开，里面就是一个很普通屋子的。
她脱了身上的披风塞到十一的怀里，把十一拉到屋中安置好，自己撸了袖子便去了厨房。
十一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半天没有迈步走进去。
柳莨洗着菜，探头看了一眼，见他抱着披风怔怔地站在门口，不由无奈。
她放下菜，又擦了擦手，几步走过来，把十一推进屋子里："怎么傻乎乎的，不是让你进去等我吗？哦，对了，那个板凳有些坏了，你一会儿修一下。动作快一点，修完了就洗手准备吃饭……"
柳莨一面絮叨着，一面伸手帮他解了披风，将两件披风都挂到一边的架子上，再转过身，十一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
"傻啦？"
她伸手在十一的眼前挥了一下，试图唤回他的神志。
十一抬头看过来，定定地望着她。
"快点去啊！我那边水都要烧开了，一会儿该漫出来了！"
柳莨横了他一眼，本是有些埋怨，但是对上他茫然的眼神，心里还是一软，探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乖啦，去吧！"
柳莨把他拉到屋子的一边，把修板凳的工具塞进他的手里，而后就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厨房。
她也是很久没有做过饭了，尽管这三四天没少练习，但是手法仍旧有些生疏。
这边柳莨在厨房手忙脚乱，而那边十一坐在屋子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榔头、钉子、缺了一条腿的凳子，又看看周围充满了琐碎生活的屋子，做饭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让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总觉得有些恍惚。
在这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每日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朝不保夕，没有身不由己，也没有刀刃上不得不沾上的鲜血。
与所爱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这，就像是突然陷入了一场梦境，美好到让人不愿意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愣了多久，才被柳莨的声音唤回神志来。
"十一，过来端一下面！"
柳莨在厨房喊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皱皱眉有些担心，便端了一碗面进了屋子。
她将面放到桌子上，侧头一看，十一竟还蹲在地上，似乎就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化。
"还没有修好啊……"柳莨几步走过去，视线扫过瘸了腿的凳子，蹲在他面前，笑着开口道，"算了，我改日去找木匠来修吧。赶紧洗手吧，该吃饭了。"
十一仰头望着她，视线跟着她的身影一起移动，看着她蹲到自己的面前。
"怎么了？今天真是傻乎乎的……"
柳莨抬手给他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眸色愈发温柔，轻声开口。
十一紧紧地盯着她，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在柳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他落了泪。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极认真地望着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柳莨被吓到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声音中也透出几分慌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