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中会死、捡起来会死、接住还是会死。”
顾言蹊看向头顶, 无数只手倒挂在房顶上,那个破旧的血红沙包在手掌间传递, 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每个人都远远的离开其他人, 生怕彼此间的距离近了一点,就会被鬼魂盯上。
一定是有办法的。
顾言蹊舔了舔嘴唇。
他遥遥的看向穆璟,对方一面撑着那个壮观的阵法,一面抵抗着女鬼的攻击。
人力始终是有限的。
穆璟不可能永远撑起这么大的阵法, 符箓也会有用尽的那一刻。
他必须想办法结束这个游戏。
沙包在尸体间不断流转,顾言蹊与穆璟两人又不能靠的太近, 只好各自为战。
只有何娟娟, 仍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瘫坐再上,一只手撑着身后的沙发,高高扬着头。
“妈妈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究竟是不是我妈”
陈建安早就在发觉事情不妙的时候逃离了,只剩下何娟娟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发癫。
她根本不看周围人, 竟然追着那沙包走, 想要证明自己在这个酒店中是有特权存在的。
她终于等到了。
沙包在尸体间传递,终于一具尸体的动作停了下来, 缓慢的扭向了她的方向。
何娟娟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狂喜道:“妈妈你终于听到了吗”
顾言蹊大脑一晕。
在那片刻的恍惚中,他听到女人的咒骂声。
“你是个魔鬼何娟娟你是个魔鬼你应该跟着这个罪恶的村子一起下地狱”
“去死去死去死”
“何娟娟去死”
那声音如此痛恨, 完全不像是对着天堂所说。
顾言蹊脚下一软, 他踉跄两步, 抬起头来。
何娟娟张开双手, 似乎要拥抱着上空的尸体,可拿着沙包的那具尸体,却是积蓄了力量,狠狠将沙包朝着她扔了过去。
狂喜僵硬在脸上,何娟娟怎么也想到,下一个要死的人变成了自己。
砰
沙包砸中了躯体。
可与砸中其他人不同,那沙包直接穿透她的肚子,在她身上留下巨大的血洞
何娟娟惨叫起来。
她高傲的姿态不复存在,捂着肚子大声惨叫,可接下来她的身体凭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砰砰砰
无形的手殴打着何娟娟,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终于再不可闻。
大厅内静悄悄的,除了急促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似乎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穆璟口中厉鬼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带着满腹冤魂爬出地狱的鬼魂,他们只为杀戮而来,没有任何生前的感情所言。
慌乱无时无刻的蔓延,尤其在这个时候,不可以与其他人近距离接触,所有行动只能靠着自己,简直如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驾驶一艘独木舟,他们必须独自面对一切
孤独,无助,恐惧
种种负面情绪占据着人们的所有心弦。
但这些无法对顾言蹊造成任何影响
他紧紧盯着那沙包,终于他等到了。
鬼的目标变成了他。
沙包朝着他冲过来,而顾言蹊却没有如之前那般躲闪
他飞奔上前,狠狠抓住沙包
“顾言蹊”穆璟急切的叫着。
黏腻的尸液沾了他满手,令人作呕的臭气充斥着鼻尖,顾言蹊却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境地。
他不担心手会不会被尸液侵蚀,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殴打致死,他仅仅的抓着沙包不断向前
向前
高高跃起
掷出沙包
沙包带着浓重的臭气,穿过如林般的手掌,冲向屋顶倒悬的一具尸体
砰
砸中了
一具留着长发的女尸摇晃起来,她的身体缓慢的转向顾言蹊,而后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两行血泪从眼睛中流出,进入到发丝之中
“何盈丽。”顾言蹊缓缓念出女尸的名字。
女尸突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她的嘴角扯到耳根,露出锯齿一般的牙齿。
下一刻,她竟生生从房顶跳出来,砸在地上。
顾言蹊脸色大变。
不对,他砸中了丢沙包的人,游戏应该已经结束了
是的,丢沙包游戏结束了
但新的游戏已经开始
在人类恐惧的尖叫声中,无数尸体从房顶拔出来向下方落去,符箓组成的金色屏障渐渐有了碎裂的趋势,穆璟眯起眼睛,在这紧要关头他竟直接撤回屏障。
尸油与尸体没了阻碍,铺天盖地的落下
金光乍现
穆璟祭起数张符箓,法诀连变,那符箓直冲向所有活人,符文犹如活物一般从符纸上脱出,深入到每个人的眉心,一个又一个小而坚固的屏障保护着每个人
下一刻,尸油蔓延,浓重的臭气与无处不在的粘液占据了人们的整个世界。
顾言蹊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肺部经不起这般折磨。
窒息感涌上,他倒在地上,终于不动了。
“醒醒,醒醒。”
有人在推他。
顾言蹊缓缓睁开眼睛,他咳嗽了两声,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木然看着他:“大少夫人让你去开门。”
“开门”顾言蹊有些晕,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
对了,明天有宴会,客人来了,大少夫人叫他去把门打开。
顾言蹊抚了抚脑袋,只觉得浑身都疼的要命,努力回想,也没想起来睡觉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总之有些奇怪。
外面下着大雨,黏腻的雨水像是尸油一般落下。
走廊里开着灯,但不知是否是因为电量不足,电灯并不明亮,让这走廊有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我有点不舒服。”顾言蹊说,“你去开门吧。”
制服男人的脸僵硬的像尸体,他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随着顾言蹊移动,嘴巴微微开合:“那么你去准备早餐。”
“我知道了。”
顾言蹊凝起眉头,他转过身,朝着楼上走去。
现在是早上八点,主人一家应当还在餐厅用餐。
他大步流星走到餐厅,推开门。
只有二少爷与二少夫人在这里。
他们坐在靠墙的位置上,却根本没有看着外面的风景。
二少爷神经质的咬着指甲,他人高马大的缩在沙发里,滑稽的可笑,可一双眼睛却总是左右瞄着,追寻着房间里好看的女仆。
二少夫人根本不管他。
她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钱,正飞快的数着,数完一遍将钱放下,过不了多久又拿起来,再度数起来,她盯着钱的眼神,仿佛要将那些钱生生吞进肚子里。
“怎么不进去。”
一个格外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顾言蹊回过头,他看到穿着一身黑裙子的何夫人。
何夫人是大少爷的妻子,也是这个家里最好看的人。
她有着一头雨雾般的长发,眼眸比天上的星子还明亮,红唇似血一般艳丽,身材婀娜多姿,天生就是个大美人。
顾言蹊却觉得有些恶心。
大雨击打在窗户上,发出吵闹的声响,过于潮湿的空气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房间里暗沉沉的,地板上不知被哪个笨手笨脚的仆人撒了份汤品,黏黏糊糊的。
“夫人稍等,我这就去拿餐点。”
顾言蹊穿过餐厅,他有些迷惑。
为什么厨房设在餐厅的南端,现在的古堡都是这样的布局吗
大脑一时清明一时糊涂,顾言蹊很快就忘了那个疑问,他走过二少爷一家的身边,那个不停啃指甲的二少爷突然笑了起来。
顾言蹊不由得看过去。
二少爷吃吃的笑着,眼睛一刻不眨的盯着走进来的何夫人,像个傻子一样。
顾言蹊皱了皱眉。
他继续向前走,进入到厨房。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一个矮壮的厨师站在案板前,挥舞着菜刀砍着眼前的肉块。
他穿着长长的裤子,裤腿垂在地面上遮住脚面,裤子有些瘦,紧紧绷在厨师身上,可在小腿处却突然松了起来。
“早餐已经做好了。”厨师慢吞吞的移动着身体,他将手里的长刀放下,顾言蹊终于看到了那个肉块的全貌。
好像是一条人类的小腿。
什么小腿
顾言蹊眨眨眼,他再看过去,案板上是普普通通一块肉而已。
“给你,拿去吧。”
厨师似乎不会屈膝,双腿绷直的走来,顾言蹊连忙上前接过,眼睛不经意的向下看去。
那拖到地面的裤脚里露出两只干枯的树枝。
厨师没有腿
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清明了片刻,可下一秒,他又忘记了这件事。
“我知道了。”
顾言蹊接过餐盘,他碰到厨师的手,不知为何那手竟然像是死物一样冰凉。
走出房间,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何夫人都已经坐了下来,他将食物一一分好,何夫人又道:“外面好像有人来了,你去开下门。”
“好。”
顾言蹊晕晕乎乎的应了下来,朝着外面走去。
他沿着昏暗的走廊前进,突然灯光闪烁不定,有种令人晕眩的感觉。
“宅子的电路坏了。”
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一个阴影突然出现。
他佝偻着身体,穿着长长的袍子,难看的皱纹从脸上蔓延到全身。
苍老的男人杵着一根拐杖,慢慢吞吞的走着。
“你去换上蜡烛。”
我要去开门
顾言蹊正要说话,可刚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当真开了门,就会发生什么恐惧的事情。
“老爷,我这就去。”
他对着老男人说着,便走向了库房。
库房的灯好在还能用,他很快找到了放蜡烛的箱子,费力的打开。
箱子里装着一颗颗婴儿的头颅
不
那不是头颅,只是做成头颅样子的蜡烛而已。
可谁家会用这种造型的蜡烛
大脑突然恍惚。
顾言蹊摇摇头,嘲笑起自己来,他抱起几个蜡烛往外走。
用头颅当蜡烛不是很正常嘛。
刚刚走出库房门,他就撞见了一个黑色的曼妙身影。
“何夫人。”
他恭敬的让开路,垂下头,等待那个美丽女人的离开。
但何夫人却停下了脚步。
她走到顾言蹊的身前,踮起脚尖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瞳孔像是深渊的地狱,幽暗恐怖,衣领微微下滑,露出一段优雅的天鹅颈。
“顾言蹊。”她开口,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你很好。”
顾言蹊头脑迷糊了片刻,他很快后退几步,手指摸向后腰,触碰到什么硬物:“多谢夫人夸奖。”
美艳的女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媚眼如丝的看着顾言蹊,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长长的指甲被涂成血红色,看得渗人。
“门外好像有客人来了,你去看看。”
大门很危险
警报声在脑中响起,可顾言蹊的大脑却再度迷糊起来,他张开口,就要答应下来。
“大夫人,言蹊才刚来不久,还有些认生,我去帮他开门。”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顿时吹散了顾言蹊脑中的迷糊,他眨眨眼睛,神志清明起来,遥遥的看了过去。
留着半长头发的英俊男人站在走廊中,他眼底闪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无悲无喜的神明。
大夫人的脸庞扭曲起来,那白皙嫩滑的肌肤有一瞬间吐露出恐怖的青白色彩,可最终她恢复了平静。
“算了,都别去了。”大夫人抓过一个路过的仆人,“你去开门。”
那个仆人僵硬的转过身,嘴角朝着两侧勾起,皮肉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