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阖冷眼看着坐在桌子对面悠闲喝茶的夏挚,打定主意不先出声。
果然还是夏挚先憋不住了:“陆大人, 我说你到底图什么”
陆阖推开他递过来的茶盏:“与你无关。”
“那就让我猜猜”夏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开始接到伯恒的消息的时候, 我还在想,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在同样的把戏上栽倒两次。”
他所说的伯恒就是他安插在傅辰桓身边的间谍夏挚相信陆阖早已知晓了这个属下的身份,可对方仍然活蹦乱跳地潜伏在傅辰桓身边,从那时候开始, 他就对陆阖的立场感到非常好奇了。
“”
“待看到后院那些开到正好的觅曜牡丹的时候,我就有些明白了。”夏挚舔舔嘴唇, 凑上身来,在陆阖冷淡的神情当中轻而又轻地将手抚上他的脸,“那姓傅的小兔崽子教你失望了, 是不是”
他说得一点儿不错。
陆阖轻轻吸了一口气,避过那只不规矩的手:“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夏挚笑笑, 干脆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温柔地牵住他的手,半跪在桌边,“我那么喜欢你, 怎么能看着你给人家欺负呢。”
“”陆阖仍是受不住这种过于露骨的情话, 他也不知是羞是气地涨红了脸,想要甩开男人的手,可自己身上药效还在,使足了劲儿也没能成功。
夏挚半真半假地抱怨:“只是你这戏未免也做得太足你既知道他有可能将你囚在这紫极殿, 怎么也不知自己早做些准备,他若是瞧你无力时趁人之危,你待怎么办”
陆阖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当谁都像你那么龌龊”
夏挚微微一怔,狐狸眼眨了眨,竟突然笑出了声:“不是你还没看出来,那小子对你抱着什么心思”
陆阖忍无可忍:“他不过是疑心我的忠诚立场,怎么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你也当过皇帝的,不明白他怎么想吗”
夏挚眸光沉了沉:“正是因此,我才知道他怎么想。”他换了个姿势,玩世不恭的表情显得认真起来,“陆阖,这可不是要挑拨离间但作为上位者,若只是怀疑你的忠心,皇宫内折磨人的密牢多的是,万用不上这最奢华靡丽的宫殿,便算是他念着些旧情,难道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里才是你在整个皇宫最讨厌的地方”
“”
“我承认当年做错了,”曾经的皇帝语调轻柔,仿佛轻人床笫间的呢喃,“可他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我至少还拿出了诚心交换,他呢这龟孙想着空手套白狼呢”
陆阖被他荤素不忌的话一噎,有点跟不上趟好歹是皇家正经教育出来的人,怎么说起话来仿佛江湖上行走的土匪头子,连他这个常年待在军营中的人都有所不及。
但他不得不承认夏挚说的话有些道理,尽管万分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可事实摆在眼前,似乎也逃避不来。
陆国公又头疼起来,他一手揉着额角,终于无奈问道:“你今天到底想来干嘛”
“不放心你啊,”夏挚悠悠叹气,“本来我想着,拼了命不要,也要带着你从这龙潭虎穴里逃出去,不过现在看样子你自己心里也有章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陆阖一愣。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真是为了我来的”
“不然呢”夏挚理所当然地反问,“对旧日繁华心存眷恋于是提着脑袋故地重游”
“可是”
“陆阖,”夏挚定定地望着他,“说过千百遍了,我喜欢你,你到底有没有当真”
夏风轻轻吹着窗外的垂柳,蝉鸣声不知疲倦地嗡嗡在响,撤去了厚重的帘幕和香炉的紫极殿内,阳光软软地照射下来,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清楚。
陆阖脸色僵硬,仓促地避开了夏挚的眼睛。
夏挚不以为意,他也没想着这么快就能成功什么的:“不过既然你有计划,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陆阖清了清嗓子,忙不迭地跟上了对方递过来的台阶:“不必只是你那个卧底,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嗯”
“亲信”
“不是,”夏挚耸耸肩,“钱财收买的酒色之徒罢了,先前我还想着他怎么能潜伏得那么容易,如今看来,原来是你在放水。”
我确实放了水,可也半点没帮他,归根到底,确实还是傅辰桓身边的防备意识太弱。
陆阖叹了口气,心想着这反正也与我没关系了。
“那便好,你走吧。”
“这就要赶我走”夏挚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陆大人,你知道我这进一次宫有多难吗,不至于如此绝情叭”
陆阖差点被他逗笑,好辛苦才忍住面无表情:“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倒是一月之后可能有场好戏,若有空的话,来看看也无妨。”
夏挚着迷地看着他他就是喜欢他的大将军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天下似乎就没什么能难得住他的东西。
他先前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人会被傅辰桓那小兔崽子压制住呢,太可笑了。
前皇帝乖乖地点头起身,最后不放心地嘱托了一句:“万一那姓傅的欲行不轨之事,你”
“放心吧。”陆阖神色淡然,周身虽缠满锁链,却仍是一派悠然,行止间濯濯清华,令人见之忘俗。
“他不敢对我不敬。”
陆阖想得一点没错,在对待他的态度上,傅辰桓即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将他幽禁于此,却也因此心虚至极,甭说做点什么,连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战战兢兢得恨,非常之没有出息。
000对他这种怎么着都不对胃口的难伺候程度已经懒得吐槽了,
陆阖便悠哉游哉地在宫里提前过起了养老生活每天有人捧着敬着伺候着,需要做的只是该吃吃该睡睡,再对目前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摆出一副“崽阿爸对你很失望”的冷脸就行了,如果不是身上那些锁链实在有些影响行动,实在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真正煎熬的人是傅辰桓。
主角毕竟不是个太丧心病狂的人,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对陆阖的感情什么时候成为了这种灼烧在胸腹之间的渴望,那浓烈的情感烧得他心都疼了,却又那么恐惧在那张脸上看到一点点失望或厌恶的情绪,那甚至比求而不得更让他心如刀绞。
但傅辰桓仍是做不到放这个如此牵动自己心神的人离开,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若再放了手,就是彻底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毫不怀疑,这次如果放陆阖走,他定是一辈子都再见不到这个人了。
可事情已经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开始几天,朝中诸臣还只当失踪的陆国公是生病在家,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开国功臣被皇帝不明不白囚禁在宫里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种种流言甚嚣尘上,最后甚至连江南的唐逸之都惊动了,连夜赶回京城,傅辰桓却拒不见他,摆明了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唐逸之气得心口疼,他听说了傅辰桓是因为江南的事情发作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不过是让陆阖帮自己置了个宅子,怎么就碰断了皇上那根敏感的神经。眼看着朝中人心惶惶,前些天还叫嚣着要削陆阖权的大臣们纷纷担心皇帝这就要向功勋们举起屠刀,他只得暂时留了下来,一边心力交瘁地处理大局,一边想方设法地打探陆阖的消息。
也许是出于对傅辰桓的失望,也许是因为事出己身的强烈愧疚,唐逸之越想陆阖心情越是复杂,陆阖这段时间便端坐宫中,悠闲地听着这位同属于可攻略人物的好感值与傅辰桓的误解值一起此起彼伏地涨。
也是十分酸爽。
他就说是000太肤浅,所谓知己情,从来都是不差于爱情的东西。
除此之外,陆阖并不怎么操心主角的心理健康,甚至正准备给他加上一把火。他日常跟个大爷似的躺在紫极殿宽敞的大床上,指挥着000把院子里的觅曜牡丹采摘进系统空间,提炼出他需要的精华汁液。
系统勤勤恳恳地为宿主服务自从跟着这个宿主之后,000的自我价值感已经严重缺失,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好机会表现一下,自然是使出了混身的力气。他的基础功能在这样科技落后的世界简直是神器,盏茶功夫就将一大堆花提取了个干净,陆阖挑选出其中一部分,把剩下的储存起来,准备留着以后不时之需。
这种奇妙的花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特殊产品,本身没有什么副作用,且外形漂亮、香气迷人,只有在与特殊物质进行配比之后才会产生神奇的效果,简直是居家旅行杀咳,之必备良品。
若不是怕动作太明显了被人察觉,他都想把那一整片花园薅秃了。
傅辰桓每天傍晚都会来紫极殿看望陆阖,尽管男人根本不与他说话,年轻的皇帝也会静静地坐在大殿的角落,仿佛只要看着他便会满足了。倒是苦了陆阖,有这么个监工在,他也不敢让自己每天过得太滋润,000只能帮他把面色调整得苍白憔悴一些,可若想与之相称地显得更瘦弱单薄,却得自己想办法“减肥”。
陆局这辈子可还没体会过减肥是什么滋味,他现在有点儿理解那些明星们身材管理的痛苦了。
在不断受到心里刺激,外加药物影响的作用下,傅辰桓的心境一天比一天更不稳起来。
他开始不断地做梦,梦见这八年间的往事,甚至梦见前世,有一些是他经历过的,有一些却是从未得见的陌生场景他看到许多曾不得见的陆阖,看他年少征战,看他平步青云,他甚至一次次回到自己前世死亡的场景,却是站在陆阖身边,透过重重沙尘,看着他射出那一箭。
场景到这里总会变得模糊,傅辰桓有几次注意到陆阖脸上分明是忧虑的神色那不是在诛杀敌对叛军时应有的表情,反倒是
他有些心惊,下意识的不敢深想。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眼看着皇帝的精神已经恍惚到了两眼发直的地步,陆阖专门沐浴更衣,换上久久未动的朝服,对紫极殿的哑巴内侍说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晚上请皇上来,我有话要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