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渐渐升高,街上的行人越发稀少,唯有医院,丝毫没有受到高温的影响――一方面是医院的空调兢兢业业的工作,保持着医院内部甚至有些偏低的温度;另一方面是不管天气怎么样,生病了总是要去看医生。
某些病区仍是一如既往的空荡荡,谢依云站在窗边看着底下走廊人来人往的场景,又歪着头去看另一个窗户口底下空荡荡的画面,两扇窗户泾渭分明,像两个不同世界的缩影。
谢依云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底下的人间百态,听见身后门被推开的声音,纹丝未动。
倒是对方先开了口:“你对生与死很感兴趣”
谢依云收回眼神,转头看王大夫,他仍是之前那般,拿着病历簿,带着眼镜,露出客气又疏远的笑,显得不好接近又有些过于冷淡。
谢依云坐回椅子上,岔开了话题:“今天还是老样子”
王大夫双手合十,柱在下巴前,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谢依云的表情:“我们之前谈了很多跟你有关的事情,今天不如谈点别的”
“所以还是老样子。”谢依云下了判断,虽然她不了解心理辅导的流程,但王大夫之前几次心理辅导的微妙处她还是能察觉出来的――比起缓解她的情况,对方问话和沟通的指向性都十分明确,了解她,进一步的了解她。
虽然对方问的方式十分隐晦,但这并不是一件能瞒过被问话人的事情。
谢依云倒没生出什么反感,只是有些好奇,她坐得端端正正,顺着对方的话道:“比如那个监察局的徐东”
她同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但比起王大夫的不动声色来,这种观察的神态几乎是完全显露在脸上。
王大夫回忆了下:“哦,你是说,那个邀请你去监察局工作的家伙”他语气没什么波动,反问谢依云:“你对他很好奇”
“我比较好奇,他为什么会跟我发出这个邀请。”谢依云仰着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我拒绝他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但结合医生你对我的态度,我觉得这个原因应该跟我引导者的身份有关”
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兴致勃勃的问道:“说吧,是不是你们发现我是个天才”我重生之后的金手指是不是终于要上线了
谢依云怀揣着让人兴奋的猜测专注的注视着王大夫。
王大夫被谢依云这句话说的咯噔一下,险些没保持住自己风轻云淡的表情,他伸手推了推眼镜,遮掩自己的面部表情:“没进行过引导,就能安抚住完全兽化的拟兽,这至少证明了一点。”
他喝了口水,看着好奇的谢依云,避重就轻道:“你和对方的同调度很高,高到对方哪怕没和你建立引导关系,都会下意识的被你安抚。”
“所以,我是个天才。”谢依云得出了结论,然后想了想好像这也没什么用,又随手将它抛到了一旁,问起了另一件事:“杜宇飞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之前去看他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异样”她不太确定的问道:“对话或者其他反应都很正常,医生说他恢复的进度不错……”
“我听医生说你去看过他了,你有其他结论吗”她露出个又软又乖的无害笑容,好似轻描淡写的正中要害,让王大夫又伸手推了推眼镜。
动荡的情绪不过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在满是密密麻麻的字迹的病历簿上写下新的一行字:“张大夫经验丰富,他说进度不错,那应该是真的恢复的不错。”
“那王大夫你怎么看”
王大夫手下一顿,抬起头看她,语气里透出冷淡的质疑:“如果我看出问题,肯定会跟张大夫沟通……”他皱起眉,本就冷漠的表情显出几分严厉:“还是你在质疑我的职业道德”
谢依云没被他的表情吓到,她露出无辜的表情,似乎不解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她压低声音,撩起眼瞅他:“医生说的那么几句我都快耳熟了,我觉得作为第三方的你可能会有别的观点。”
“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敏感做什么”谢依云小声嘀咕,眼看对方垂下头继续在病历簿上写些什么,继续追问道:“王大夫你说说嘛。”
王大夫写下极为敏锐这四个字之后,才停下笔,将脑海里的念头整合了下,道:“其实我不建议你跟他结成引导关系,你现在不清楚情况,但等入学之后,就会发现,情况比你想的更复杂。”
“更复杂”谢依云想了想,杜宇飞眼里亮着光的模样浮现在她眼前,她嘴角浮出个笑,将这三个字抛到了脑后:“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不管对我还是对他,我们都是对彼此而言最好的选择。”
“他看起来确实稳定下来了,张大夫的治疗报告我也看过,他的表现都是正面反馈,张大夫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什么反复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王大夫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立刻就表现出了用过就扔的态度:“要是没有的话,我该去看杜宇飞了。”
王大夫拿着笔在纸张上意味不明的点了又点,才开口问道:“我记得这是你们预约的最后一次心理辅导”
谢依云回忆了下,露出不确定的表情:“好像是”
她还真没关注过谢杨玉帮她预约了几次心理辅导,虽然这大热天的往医院里跑确实很受罪,但是医院里有有趣的王大夫还有可爱的小奶狗,足以抵消炎炎夏日路途的烦躁感。
“我这边没收到你们后续的诊疗安排。”王大夫随口解释了句,才将话题引向他真正想说的话题:“你似乎对你可能是个天才这个假设一点都不激动”
谢依云思考了两秒,露出个狡黠的笑,语气肯定:“所以,我真的是个天才。”
王大夫沉吟了两秒:“这个还不能完全确定,如果你有兴趣配合我们做过测试的话……”
“不如你先说说,我哪里比较特殊”
“你和拟兽的同调度比较高。”王大夫停顿了下,口风一转:“或许你愿意提早去学校”他将病历簿合起,提出新的建议:“先确定下你的特殊之处。”
“不行,杜宇飞那边需要我的配合。”谢依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可以带他一起去学校。学校里有更专业的老师,能对他的心理状况作出针对性的干预。”王大夫看着谢依云朝气蓬勃的表情,继续道:“华国特殊人才培养高级技术学校,集中了最多的引导者和拟兽,也集中了他们中最出色的那批人,处理你们目前的情况最合适不过。”
“所以王大夫你也是学校的老师”
王大夫冷淡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学校放暑假,我出来参与义务劳动。”
“可是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人来……”
“总之,你的情况我已经跟学校汇报过了,学校的建议是最好提早去学校,确定下你的情况……”他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道:“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所以送我们去学校的老师已经出发了”谢依云尾音微扬,一本正经的询问道。
“昨天就出发了,估计明天……”王大夫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套了话。
他盯着坐在椅子上人畜无害甚至还显得柔弱的少女看了几秒,伸手摘下了眼睛,露出锐利的目光……然后抹了把脸,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这么难搞!”
王大夫委屈,王大夫想哭,王大夫有满腔的苦水想倾诉。
就如同他在最初做出的判断一般,谢依云警惕心及戒备心极强,对周边事物的认同感较低,性格构成及其复杂,矛盾重重,甚至会让他在初次接触时下意识的生出对方在某方面存在心理问题的猜测。
虽然通过进一步的了解,消除了对方存在心理问题的可能性,但说实话,哪怕是现在,他仍不确定,是不是对方的伪装过于高明,以至于他无法发现对方心理上的漏洞。
对方的表现并不是毫无缺点,事实上她的问题几乎摆在明面上,以至于他第一次见面就能对她做出准确判断,但问题在于这些小问题无法形成有力的证据,而对方给他的感觉却并不仅限于此。
复杂的感观,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学艺不精,哪怕小戈在之后跟他的联系中,确定对方的过去平凡而又毫无波澜,不存在足以产生重大心理问题的诱因――除非她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当然关于这一点,他们也复查了她父母及祖辈的档案,确定她没有携带反社会人格的遗传基因。
他们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在确定她没有任何问题后,才终于发展到王大夫跟她提出去学校进一步确定她的特殊之处的这一幕,但想象中的风轻云淡在对方面前提出的场面根本没有发生,甚至还被对方套了话……
谢依云并不知道对方的内心情感,对方从冷淡自持突然崩溃的模样,让她默默的把凳子往后挪了挪。
“你这个动作是认真的吗”王大夫揉了把脸,抬起头看到她这个反应,忍不住眯起眼看着对方:“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难搞”
谢依云诚实摇头:“我觉得我们相处得还挺愉快的。”眼看王大夫的表情即将崩坏,她忙岔开话题:“所以对方明天就会到吗那时间有点紧张啊,我要回去跟我妈商量下,还要跟杜宇飞沟通下情况……”说道这里,她停顿下,反应了过来:“时间应该不会安排的这么紧张,他到时候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王大夫摸到一旁的眼睛,默默戴了回去,瞬间变回了冷淡但靠谱的模样:“他会跟你们确定具体情况。”为了防止被对方套更多的话,他看了眼门,清晰的表达了他的意思:“你不是要去找杜宇飞吗”
谢依云品出他话语里的逐客意味,朝门口走去,顺带真心实意的鼓励对方:“不要灰心丧气啊,医生。你已经很努力了。 ”
“你以为这是因为谁!”王大夫扯下眼镜,怒吼了一声。
王大夫的内心跟外表的反差真的很强烈啊,谢依云脚步轻快的走在走廊上,朝拟兽安抚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