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医院。
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人来人往,鲜少有冷清的时候,只要稍加观察,就能感受到人生百态。
不同个体在生死和病痛前的挣扎和苦痛,绝对不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体会,谢依云跟在谢杨玉女士身后,走过排着长队的人群,走过低声呼痛的等候区,越走神情越低沉,连带着身后都响起了不详的bgm。
“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
谢杨玉黑着脸转头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还有脸装可怜要不是你干的那些事,我至于多请一天假带你上医院吗”
谢依云声音渐低:“我都说了我一个人可以……”
“你?不?可?以。”谢杨玉无情镇压了她的小声嘀咕。
谢杨玉抬起头看了眼正上方悬挂的“引导者心理诊疗室”的牌子,牌子底下是空荡荡的等候区,空旷到让人蓦然生出方才走过的大厅和这里不是同一个医院的想法,就连挂号口的小姐姐都显得无所事事,一阵风儿吹过,飘起几片叶子,形象的为他们展示出了,什么叫门可罗雀。
谢依云回头看了眼走过的路,有心怀疑他们是不是进入了什么结界,不然为什么这里压根没有病人
这样想着,她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两步,试图去看看这个结界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谢杨玉头都没回,一把伸手拽住了她,朝挂号区走去。
“妈,你先松手。”谢依云挣扎了下,没挣脱,只好任由谢杨玉拖着她朝前走去――说真的,她妈的臂力可越来越惊人了。
“来挂号”护士有些惊讶的声音响起:“您确定吗是引导者心理检测这个项目吗”
谢杨玉:“我们家以前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前些天刚知道我闺女是引导者,我觉得还是做个检查比较靠谱。”
护士探头看了眼已经站直身体的少女,她看起来又软又乖,声音稍稍大些就会被吓到,怎么都和心理变态搭不上关系。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对方:“引导者做心理检查不怎么好听,我们这个又要留档,要是被别人从档案上看到了……”她声音压的极低,几乎听不清话语的内容:“会误会的。”
“没事,以防万一嘛,我们家对这个没什么了解,就还是检查下比较放心。”
护士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她们对视了眼,似乎是不经意的多看了几眼谢依云,低头喊了句:“专家号,王大夫,上楼左拐。”
谢杨玉接过单子,没有察觉到异样般,带着谢依云朝楼上走去。
转过楼梯,谢依云依稀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小声议论。
“看不出来呢,看着小小瘦瘦的,居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好歹还带她来看医生了,没祸害可怜的同调对象。”
“就是,不知道哪个拟兽这么可怜……”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耳边,谢依云倒是没感觉苦恼,就是有种切真意识到了,社会偏见的新奇感。
虽然她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心理没问题――关于这一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曾远远窥探过自己阴暗处的思绪,也曾在危险的想法边缘徘徊,但大体上,谢依云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一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正常人。
谢杨玉辨认了眼门牌上的名字,才伸手敲了敲门,谢依云忍不住有些紧张,她深吸了口气,闻到了什么味道,在鼻尖一闪而过,快的好似错觉。
什么味道紧张的情绪被抛到了脑后,谢依云专心致志的嗅了起来,有点熟悉的名字就在嘴边,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这在嘴边又说不出口的感觉可太难受了,谢依云一边东嗅西闻,一边在脑海里搜寻,猝不及防的被谢杨玉一推,跌跌撞撞进了门。
她回过神,抬头看向室内,是熟悉的问诊室,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摆着半死不活的绿植,一旁放着一个铁质的便宜柜子,桌子后面坐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谢依云有些意外医生的年轻程度,他看上去最多三十多岁,带着副眼镜,面带微笑,一副靠谱的精英形象。
谢依云尴尬的站在问诊室正中间,看了眼一旁的谢杨玉,谢杨玉女士神情不善的盯着她,脸上写了一行大字“你敢闹幺蛾子就死了”,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谢依云乖巧的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未语先笑,才轻声细语道:“医生你好,我是谢依云。”
医生也朝她笑了笑,打开笔帽,在簿子上写了行字才开口道:“你叫我王大夫就行,很少见到还没入学的引导者来做心理检查。”他停下笔露出个疏远又客气的笑:“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
谢依云鼻子微动,似乎又闻到了方才那股味道,她有些走神,没扮演好听话的病人模样,而是脱口而出:“心理检查,我记得是做测试题”
医生收回打量的目光,在薄子上又刷刷刷的写了一行字,低着头道:“好吧,刚才那个问题算是我个人的好奇,你们等下,我找个心理测试题给你。”
他站起身,在身后的柜子里寻觅。
这股味道愈发浓郁,谢依云忍不住朝桌子下看去,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了……
“谢依云!”谢杨玉突然大吼了一声。
医生刚找到一套完整的测试题,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大吼,下意识的扶着柜子,转头看了眼,问诊室还是那个问诊室,就是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不见了,他目光转了圈,最终落在桌子底下露出的大半个身影――她似乎是钻进桌子里去了。
幸亏这桌子的构造是老式的,下面有个空挡可以钻……医生先是冒出这个念头,才紧接着反应了过来,不对,病人爬桌子下去了!
这问题有点严重啊,他看了眼手上的心理测试题,默默的打开另一个柜门,抽出另一套更全面的测试试题。
这时候,谢依云也差不多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她身上有些灰尘,手里捧着个什么,在谢杨玉动手前,先发制人:“妈,我找到了只小仓鼠。”
谢杨玉脚下一顿,凑过来看了眼,还真是一只小仓鼠,白色的一小团,乖巧的呆在她手上,小小的爪子握着她的手指,看到不明生物的凑近,紧张到瑟瑟发抖。
“医生,不知道哪……”谢杨玉看了眼小仓鼠,没忘记帮闺女挽回岌岌可危的形象:“跑来的小仓鼠在您桌子下面,云云帮你找出来了。”
医生看了眼那只瑟瑟发抖的小仓鼠,沉默了两秒,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一旁的通讯器里先响起了声音。
“王大夫,检测到了021号病人的兽化反应,在您的诊疗室,现在方便我们进去找下吗”对方似乎有些急:“021号病人的兽化体是鼠类,擅长隐藏气息和跑路,要是不抓紧时间,我怕到时候他又不见了。”
王大夫看了眼谢依云手上紧紧抱着她的手指的小仓鼠,沉默了两秒,才按下通话键道:“你们进来吧。”
谢依云跟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小仓鼠,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黑乎乎的小眼睛紧盯着谢依云,有些呆滞的萌。
谢依云关注点清奇:“不是说兽化反应过高,就会被监测,出动监察局人员”她琢磨着这只小仓鼠应该在医生桌子底下藏了半天了,怎么无事发生
王大夫推了推眼镜,有些意外对方对这方面知识的匮乏,但仍是解释了句:“一般情况下都是如此,不过在某些特定场所,兽化反应过高的警报不会响起。”
“我们医院有专门接受兽化反应过于激烈的拟兽安抚区,在这个区域内有很多随时会兽化的病患,我们有足够安全的防护和安抚措施来确保拟兽在兽化情况下的安全性。所以只有当医院这边的兽化浓度达到一定数值,才会迎来监察局的出动。”
小仓鼠有些紧张,握着她的小爪子加大了些力气,谢依云下意识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头,算作安抚,关注点却再一次跑偏:“很多兽化反应激烈的拟兽”她有些疑惑:“是因为引导者的问题”
王大夫估算着时间,露出个标准的笑:“一般情况下,我会回答你,这是病人的隐私,”他看了眼被谢依云摸得露出昏昏欲睡表情的小仓鼠,口风一转:“但看在你是我的病人的份上,我可以多说点。”
他压低声音道:“小部分的原因是,引导者的引导水平不够高。”他看了眼打了个哈欠睡在她手上的小仓鼠,继续道:“但大部分原因是,拟兽的心理状况不佳。”
“这两者结合,导致引导者对自己的同调对象频繁出现的兽化反应束手无策,甚至出现情况过于严重的完全兽化,只能暂时送到医院。”他看了眼谢依云和谢杨玉相似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岔开话题道:“不过这是很正常点的情况,毕竟是刚成年的小孩子,叛逆期都没过去。”
“只是最近学校放假,学生们都回家了,导致病人好像多了起来,一般情况下,拟兽安抚区跟引导者心理检测区一样,都没多少人来。”
门被小声敲了两下,身穿黑色制服的安保队员,从门外走进,他们手里拿着个怀表样式的指针,朝王大夫点了点头,目光从谢依云他们身上一掠而过,没有过多留意:“王大夫,我们先检查下……”
“我想不必了。”王大夫伸手插兜,示意了下谢依云。
安保队的目光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停留在谢依云手上蜷缩成一小团的仓鼠身上――虽然对方此刻睡得十分安稳,但他们仍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他们奔波寻觅了一晚上的罪魁祸首。
安保队盯着它看了眼,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舱,呈圆形,尺寸大约柚子大小,正中间固定着一张小床,两旁铺着软绵绵的布垫,他按了下上方的开关,露出打开的窗口,才谨慎的走进谢依云,也没有贸然动手,而是示意谢依云将他放进这个小型舱中。
谢依云提溜着仓鼠,在仓鼠蓦然僵硬起来的身体中,将仓鼠轻轻放到了小床上。
小型舱被迅速关闭,安保人员确定它无法再次逃脱,才松了口气,对谢依云道:“没想到你跟他的同调度也满高的挺难得的。”
是吗谢依云在心底嘀咕了声,没开口,而是继续重点错的提问:“你们手上这个……”看上去像是笼子,但又奇异的贴心,以至于一时无法准确的形容它。
“还不是之前关注拟兽权益的人搞的,说用笼子伤害了拟兽的人身自由和尊严,后来我们就全改成用这个了。”
他提起来示意了下笼子,摊了摊手道:“关爱拟兽的身心健康,保证给拟兽最好的被捕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