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回来的时候是四月份,很快便到了端午节, 前几个端午节都是在清东陵过得, 清东陵虽是过节但一点儿过节的气氛都没有,每个人分到一个没有馅的白粽子就算过了节。
她可是好久没有吃到有馅的粽子了, 这一次冬尽与彩叶做粽子的时候,她也参与了进来。
端午当天胤禛要留在宫中, 只能提前一日来宅院里同年清芷过这端午节, 他来的时候年清芷正在庭院中撸着猫小憩着,只觉得手腕处痒痒的,睁开了眼就瞧见胤禛站在自己身前。
她眸光落在自己的手腕处, 只见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枚五色线缝制的长命缕。
以往在宫里的时候,端午节年清芷总是会给胤禛做长命缕挂在胸前,这是端午节的习俗, 一般是小孩子才会戴, 没想到胤禛竟是给自己也戴了枚。
只是这枚长命缕的有些粗制滥造,她手已经够笨, 这枚竟是比她做的还要难看。
年清芷噗嗤地笑出了声, “怎么比我做的还要丑。”
却是下一秒察觉到胤禛黑了脸,年清芷忙是试探地问道“四胤禛,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一回来胤禛便强行要她改了称呼, 但四阿哥叫了十几年突然改了称谓有些不习惯, 她偶尔还是会不小心叫错。
胤禛本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夸奖,却是没想到她竟是嘲笑他的手艺,他可是第一次做这种女孩子的手艺, 自是丑了些。
只是被她这般问起来,他不愿承认,回答地极是果断“当然不是。”
“哦既然不是你做的,那我就拿下来。”
胤禛忙是阻拦,小声地道“是我做的”
年清芷抿嘴笑起来,“你怎么会突然送我这个不是该给孩子吗”
长命缕象征着长命百岁、健康长寿只是胤禛恐怕不知晓她可能并没有那个福分。
“见着婢女们在给珍儿做这长命缕,我便也学着做了个给你。小时候你每年都给我做,今年我反倒是没了。”
年清芷手指抚上胤禛的脸颊,笑道“因为我的四阿哥已经长大了,虽然我没做长命缕,但我做了粽子,想吃吗”
胤禛顺手就捉住了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指,“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年清芷吩咐冬尽将粽子煮好端上来,粽子虽然好吃,但到底不易消化,她特地挑了一个胤禛最喜欢的肉粽给他剥了开放在盘间,眼眸弯弯地看着他吃。
胤禛咬了一口,“恩,比御厨做的还好吃。”
“你唬我呢,当我没吃过御厨做的一般。”年清芷笑着瞪了他一眼,她是没资格跟着去端午宴席的,不过胤禛小时候每次去都会偷偷用牛皮纸包着一些带回来给她尝尝。
太子那头也经常想到她,给她赐了不少吃食。
说起来虽然宫中的日子苦闷、被佟佳皇贵妃当棋子摆弄,但仍旧是还有不少人待她好的。
只是那个地方冷得很,那些好不过是寒夜里的蜡烛烛光,暖得了身子暖不了心里。
自己都这般苦闷了,胤禛更是难捱,亲生母亲与养母水火不相容,他夹在中间日子定是也不好受。
这些不过是开端,以后的九龙夺嫡更是激烈,只是自己已经无缘陪着胤禛了。
年清芷想起书中的内容,又看着胤禛的侧颜,不过那时应当有另一个人陪着胤禛,她心里又酸又涩却是又觉得有些安慰。
“怎么光看我,自己不吃”胤禛抬起头,“今日外头有赛龙舟的准备活动,虽是比不上明日的精彩,倒也热闹待会儿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年清芷笑着摇摇头,“我还不饿,明日我与夕儿约好了,一道出去玩。”
夕儿身为胤禛的低阶妾,是没资格一道去宫里吃宴席的,夕儿便一早派人过来传了话约她一道出去玩。
胤禛想了想,“明日我找个由头早些出来找你。”
眼见着胤禛将整整一个粽子都吃完了,都没有吃出东西来,年清芷“诶”了一声,“我明明放东西进去了。”
她低着头,在其他粽子里翻找了起来。
“你放了什么”胤禛也帮忙一起找了起来。
可是将桌上的粽子全部翻了一遍都未找到,年清芷紧锁了眉头冲进了房间里,在自己的妆奁中才找到那枚给胤禛准备的戒指。
她整颗心都凉了,她竟是病到梦与现实已经分不清了。
她每日清醒的时间已经很短,再这样下去若是让胤禛发现了自己的病情便就不好了。
胤禛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从背后将她拥进了怀中,“忘记就忘记了,伤心什么。”
年清芷打起精神,将胤禛的手捞了起来,将那枚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她温柔地笑道“我游历的时候认识不少西洋传教士,他们跟我说,在西方成亲不需要我们这般麻烦,两个情人走到上帝面前宣誓,彼此为对方戴上戒指,这样就算礼成了。”
年清芷从脖颈上解下属于自己的另一枚递给他,“现在到你了。”
胤禛看着手心里躺着的小巧戒指,“在此之前是不是还应当宣誓”
“宣誓就不必了。”年清芷笑着道,“你帮我套上戒指就成。”
说到底她还是介意四福晋和侧福晋的存在,所以以这个方式作为他们的婚礼。
胤禛亲了下她指尖,随即为她套上了戒指,眸中荡漾着笑意,“京城也有传教士,你若是不介意,我去请来为我们举办婚礼。”
年清芷只抱着他不做声,生死相随,永不分离这句简单的誓言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她的时间太短,还有一年的时光。
说是与宋夕儿出门赏龙舟,实际上年清芷却是放了她的鸽子,自己出门将大大小小的名医都跑了个遍。
只是得到的结果全部都是一样的,从脉象上根本看不出来她有任何的不妥,可也回答不出来她为何如此嗜睡。
说来真是可笑,年清芷一直未将生死放在心上,可到了如今她却是比任何都想活在世上,因为有了羁绊。
走出最后一间,年清芷目眩眼花差点晕倒在医馆门口,幸好及时地闻了锦囊才清醒过来。
却是刚拐进小路口,三个黑衣人却是突然从天而降,挡在她的面前,“这位姑娘,我家主子请您走一趟。”
年清芷独自出门未带任何人,被三个黑衣人蒙眼带去了一个院子。
眼前的黑布被揭下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面前,那男人身着五爪龙四团补服,前后为正龙,两肩为行龙。
嚣张得很,根本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打算。
年清芷认出那人,是大阿哥胤褆。
她冷静下来,“大阿哥抓我做什么”
胤褆转过身,微低着头看她,仔细打量随即扯了下嘴角,“你果然回来了。”
年清芷心头一凛,上次七夕节果然并非巧合,而是胤褆根本是从第一次在城门口见便盯上了自己,竟是一直盯到了现在。
“在雍亲王府我第一眼看到宋格格就感觉不对。你蒙了面纱,我仍旧觉得熟悉。可宋格格任何遮挡都无,我却是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胤褆勾了唇,“四弟拿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挡住这流言的时候,我便确定你的身份无法见人。”
胤褆抬脚逼近,“我现在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让四弟都不敢告知于人。”
反正已经落在了胤褆手里,被他逼着摘下面纱倒还不如自己来。
年清芷索性摘了面纱,胤褆瞧见那面纱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双颊微红若霞光照雪般明艳动人。
胤褆一怔,随即开口,“年清芷”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是除夕夜宴上年清芷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这般美人坯子要想忘记可真有些难。
几年未见,她竟是更美了。
也怪不得皇阿玛和二弟都喜欢她。
胤褆恍然,笑了起来,“原来是你,怪不得四弟将你藏着掖着就是不敢带出来见人,帮终身守陵的宫女假死逃脱出来,便是四弟也不敢承这罪名吧。”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与她长得像罢了。”年清芷冷冷道,“至于你说的名字,我倒也听过,她早就死了尸体也埋了”
胤褆眸光里闪过一丝兴奋,“你承不承认自己是年清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阿玛承不承认,若是皇阿玛知晓了此事,他会怎么想呢”
年清芷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要你离开四弟,你在四弟身边终有一日会给他带来灾祸。”胤褆话间带着若有所指。
“你在威胁我”
“没错。”胤褆回答的相当爽快,“你若是再继续待在四弟身边,我会告诉皇阿玛四弟的欺君之事,到时候遭罪的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你要利用我。”年清芷突然恍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胤褆捏住她精巧的下巴,“等你出来,你就知晓了。”
他低声道“你可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招,皇阿玛的眼线遍布全朝,如今没留意到你是他的疏忽。可若是我的密报那般一传,他稍微有点心便会查出是你,到时候想救你的四阿哥就晚了。”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离开四阿哥,不许让他起了疑心。”
胤褆的声音还在年清芷的脑海里回荡,她一时手重,怀中的七月吃痛地“喵”了几声。
年清芷忙是将手上的动作放轻,有些自责地安慰七月道“都是姐姐不好,弄疼了你。”
七月却是跳下她的膝盖,往门口跑去。
年清芷有些意外,只见胤禛出现在门口抱起了七月。
原来是七月是听见了胤禛来了,年清芷笑了起来,随即却是想到胤褆的话语。
她才回来没多久,这次离开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胤禛他会恨她的吧。
“平日里不是要留在宫里商讨政事,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年清芷站起身来迎接胤禛。
“你好不容易主动给我传了信,我自是要来得早些。”
胤禛顿了顿,“皇阿玛那头我给称了病,今日上朝时还故意一直咳嗽,大概是咳得皇阿玛听得都厌了,我还没说什么他便早些放我回来了。”
年清芷吩咐冬尽和彩叶将一早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她给胤禛斟了杯酒,“今日是念慈姑姑忌日,我无法入宫与她一起过,心头难受陪我喝点酒吧。”
胤禛撩开袍子坐下来,眸光落在年清芷手上的鸳鸯酒壶顿了顿,随即不留痕迹地将眸光移开。
所谓鸳鸯酒壶,中间有一隔断,两处装不同的液体。
胤禛看在眼里却是未言语,接过年清芷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见着她给自己倒了杯,他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接过另一杯,“你酒量不好,少喝些,这杯我替你喝。”
这杯自然是用果汁伪装的酒杯,年清芷怕胤禛发现摇了摇头,忙是一饮而尽,“让我喝些吧,我心里头难受。”
她恨不得自己也喝些酒,彻底醉倒在宅院中,这样便可以不离开了。
可胤褆拿胤禛的前途做要挟,她不得不照办。
见着年清芷又给他斟了杯酒,胤禛心沉下去,像是浪拍打在心头处又疼又冷,他默不作声地拿起酒杯又饮下去。
胤禛目光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低声道“我后来问过宫内的传教士汤若望关于那宣誓,也命人开始装扮教堂,只是我现在等不及了。”
他注定无法给年清芷一个正大光明的婚礼,只是她所提及的西式婚礼他极是感兴趣,便特地问了汤若望。
正如他所说本是悄悄地准备想给年清芷一个婚礼,可今日他却是觉得形势有些不太妙。
年清芷心一颤,只见胤禛抬起头握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柔声道“清芷,你可愿意与我在这天地的见证下宣誓”
胤禛淡褐色的瞳仁里倒映的尽是她的面容,年清芷眼圈微微红起来,几乎想答应他。
可还是强行忍下了唇间的字句,她不留痕迹地挣脱胤禛的手低下头又为他斟了杯酒,“今日是念慈姑姑的忌日,还是改天吧。”
胤禛眸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心中却还还是抱着最终一丝骐骥,奢望她不过是另有意图而不是又想再一次的逃去。
年清芷一杯接着一杯地斟酒给胤禛喝,直至他双颊红到耳根,有些朦胧地半开合着双眸趴在桌子上。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胤禛”,他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沉沉睡去。
年清芷强撑的肩膀终于卸了力,颓然地看着胤禛的侧脸轻声说道“无论好与坏,富贵或是贫穷,康健或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她睫毛微颤,抖出一串泪珠来,“若是有下辈子,我愿意与你起誓、与你永不分开。”
年清芷伸出手轻轻地将胤禛腰间的令牌解下来,悄悄地塞进了袖子里从桌子前离开。
她却是没有发现方才还昏睡的胤禛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带着酒气却是无比澄清。
雨越来越大了,年清芷还从未见过那般大的雨,
胤禛捏着她的下巴强行将她脸扭过来,她吃痛地哼了一声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着面前眼神带着痴狂的胤禛不住得打着颤。
她就像窗外的芭蕉,在雨水的浇打下片刻都动弹不了,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感。
这个时候要是睡过去胤禛还不得气疯。
年清芷拼命咬着下唇,想用痛来忍住不睡过去,可最终她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冬尽正含着泪蹲坐在床榻旁,见着她醒来才破涕为笑,“主子终于醒了,奴才打水来给您梳洗一番。”
年清芷全身虚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点了点头,想抬起手腕给冬尽擦泪,手臂全是青紫的痕迹,酸痛地根本就抬不起来。
冬尽命人将沐浴的木桶搬进屋子里来,服侍着年清芷洗完澡后,年清芷方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用了点吃食年清芷想要出门散步,刚开了房门却是发现门口守着七八个士兵,见着房门打开是她毕恭毕敬地道“爷吩咐了,主子您不得出房门。”
就连两个窗户口也安排了几个士兵把手着,年清芷心沉了下去,胤禛这次是铁了心不让她离开了。
年清芷被关在这小屋子里,胤禛每日下了朝便来到宅院中,他虽是每日软言软语地哄着她进食、晚上也歇在她这儿,可房门却是一步都不让她出。
在那方面他像是一个新手一般,每次都不知轻重,他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几次完了都意犹未尽,她只能咬着他的肩膀忍住。
自那天开始,除了康熙偶尔留他在宫中,胤禛几乎每日都睡在她屋里,每次也不做什么措施,一心指望着清芷能怀上个孩子。
眼见着大阿哥规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可年清芷连出房门都做不到,更别说从这里溜出去了。
没了法子年清芷求冬尽偷偷拿着年夫人之前送她的一对小兔子耳环送到年府求见年羹尧,冬尽每日瞧着主子受折磨也是直掉泪,被年清芷磨了几次才好不容易答应。
年羹尧瞧见冬尽拿着那对耳环便猜出来年清芷要找他,挑了个四阿哥不在的日子偷偷溜进了宅院里头。
他武功极高溜进来竟是连护院和侍卫都未发觉,他进来的时候年清芷正趴在书桌上睡觉。
年羹尧担心四阿哥随时回来,便很不怜香惜玉地直接将年清芷推醒,“七月,你到底怎么惹四阿哥了,里里外外守得这么严,生怕你逃走一般。”
年清芷瞧见是年羹尧,像是瞧见救星了一般眼神一亮,从书桌上站了起来,“年公子,你终于来了,我有急事要出府。”
“你先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
年清芷垂下睫毛,“我有苦衷,没法与你解释。只是四阿哥现在不让我走,可我却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年羹尧也是性情之人,直言道“七月姑娘,你若是不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便恕在下无法帮你。你若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关在这,在下若是帮你逃脱,不就成共犯了。”
年羹尧见年清芷始终不答,便作势要走,她忙是急了,年羹尧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她忙是伸手拉住年羹尧的袖口,却是手一抬她疼得轻抽了一口气来。
年羹尧察觉出不对,蹙眉道“你怎么了”
年清芷默不作声地将袖口往上拉,露出青紫一片的手臂来。
年羹尧抽了一口气,惊讶道“你做了什么事是四阿哥打的吗”
年清芷无奈地瞪了年羹尧一眼,“他没打我。”
年羹尧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染上两团红晕,颇为尴尬地扭过头咳嗽了一声,“原来你是四阿哥的女人。”
他顿了顿发挥了自己强大的想象力,有些恍然,“诶难道四阿哥强抢民家妇女吗这是可上次见你,你还出入自由的很。”
年羹尧摸了下脑袋,“可是四阿哥不像这种人啊。”
“我与他是你情我愿,并非他强迫,只是我如今后悔了,他不让我离去而已。”年清芷将袖口放下来,“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今日必须要出去,还请年公子成全。”
年羹尧迟疑了良久,最后还是答应了年清芷的请求,她留下了一封书信。
自此那天是她在这个宅院里最后一天。
年清芷后来才知晓胤褆打得什么主意,他看透太子不娶妻的原因是她,便特地当着太子的面将她又献给了康熙。
她的重新出现成功激化了康熙与太子的矛盾,太子长跪在院里一夜只求康熙将年清芷赐给他。
康熙本就不满意太子年过弱冠第一次逆他的意,竟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拒绝迎娶他亲自挑选的太子妃。
父子大吵了一架,康熙对太子失望倒是应承了胤褆的意。
胤褆的算盘打得作响,却是临到了又被年清芷坑了一把。
在皇陵守陵的宫女皆需保持童女之身,进入皇陵之前手臂上都需点上守宫纱,年清芷自然也需要点,可那守宫砂早在那天逃跑的夜里因为胤禛消失了。
为了骗得胤褆相信,年清芷又重新用颜料在自己胳膊上点上“守宫砂”,又在入宫时特地擦掉。
年清芷出现的第一天,康熙便发现了守宫砂的消失当即暴怒,不仅是生气她的欺君更是气她竟然顶着守陵抄经宫女的名号与别的男人有染。
在康熙的逼问下,年清芷终于“被迫”说出她的奸\\夫便是胤褆,她有那个自信,康熙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将此事拿到明面上问胤褆。
年清芷本就没有几天好活头了,句句是往康熙的怒点上撞,说自己心中只有胤褆一人,便是被他当成棋子献给别的男人,也是无怨无悔,只求一死。
年清芷本就是胤褆献上来的,她说谎又一向自然无比,康熙半信半疑派人去查,果然发现年清芷在胤褆的院子里逗留了有半月有余。
康熙恼怒胤褆的所作所为,又隐隐知晓胤褆特地当着太子的面献年清芷的原因,可又不能将生气的原因拿到明面上,直接一个圣旨将他打发到噶尔丹的战场上,眼不见心不烦。
胤褆小聪明不少,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相比较弱了些,还以为是个好差事屁颠屁颠地便奔赴了战场。
年清芷被秘密打发去了掖庭,日日夜夜为宫中的嫔妃洗衣服,这宫中再无年清芷,只多了个掖庭的浣衣宫女“七月”。
自三十年出宫前去清东陵守陵,年清芷再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回到紫禁城,她看着冗长的甬道苦笑地抿了下嘴角,兜兜转转她竟是又回了这里。
似乎是命中注定一般,她来的时候在紫禁城里,走的时候也该是在这紫禁城里。
这般倒也好,这紫禁城里还有人欠念慈姑姑一条性命,如今她来拿了。
最后一次见到胤禛是隔年的初冬,她双手浸泡在冰凉的水中坐在庭院中麻木地搓着衣服,天还下着小雪他披着一袭白色狐裘大氅,与雪几乎融为一体。
可他就是站在那里,风雅卓绝得让人无法忽视、也无法直视。
石青色的伞斜斜地往她头上打来,胤禛神色复杂,半晌方才开口,“我带你离开。”
年清芷眸光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挪开,落在手中的衣服上。
上次假死的锅被她硬生生地推给了胤褆,再一次假死,此次康熙若是查出端倪顺着线索查下去,便会查出一系列的所有,她的谎言不攻自破,就连胤禛也会落得欺君之罪。
胤禛的前程全部拿捏在康熙手中,他愿意拿着自己的前途冒险,可她却是舍不得。
更何况如今的她只剩两个月时间,要她怎么能亲眼看着他为了寿命不多的自己冒险。
年清芷默不作声,突然抬手打开了遮挡在头上的伞。
冷笑了一声方才抬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我从你身边溜走,现在落了如今的境地,你觉得开心了所以特地来奚落我的,亦或是为了在我面前想要展示你有多宽容,还能容我回去。”
“不要说气话。”
胤禛眸光落在她单薄的衣着,从身上解开了狐裘大氅便想披在她身上,却是在刚要触及的那一瞬,年清芷突然躲开了,眸光里渗透出恨意,“自从那一日,我便对你的触碰感到厌恶至极。”
胤禛颀长的身子一颤,手上的动作顿住,眸光与她的眸光触及,那浓浓地不断渗透出来的恨意让他无法闪躲,心中的某一角似乎碎了一块,他却是硬生生地忍住心中的痛意将狐裘大氅披在她身上。
他艰难开口“你一次一次回来,我原以为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那一夜他虽是喝了酒动作粗暴了些,可她却是没拒绝,他原是以为
厚重的狐裘大氅笼罩在身上,温暖得让年清芷几乎以为冻僵的血液重新流淌,周身都是他的气息,那般熟悉温暖。
她鼻尖一红几乎要哭出来,尖细的指甲却刺进手心间。
年清芷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还不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所以我才回来。你以为我想回来吗可是在你身边,我才能享受荣华富贵。可惜我却是没忍住旁人的诱惑,甚至还想入宫当妃嫔,没想到皇上竟是丝毫不顾年旧情直接将我贬至此地。你现在明白了吗”
胤禛眼神涌动,扣紧她纤细的手腕,“我不相信。”
最危难的时刻她都愿意回来陪他,要他如何相信她是为了荣华富贵。他虽是不明白为何此次清芷见他要恶语相向,可他却是一句一字都不相信。
“你不要碰我,我觉得恶心”
年清芷猛地甩开他的手,站起来踉跄了几步,不去看他受伤的眼神狠狠地说道“你是要我说多少次我讨厌你,不想见你,你才肯相信。”
胤禛沉默良久,“至少让我带你离开,到时候你若想离开,我便送你离开,至少不必在此受苦。”
“孝懿仁皇后是我害死的。”年清芷突兀地冒出了一句话。
胤禛话语有些急促,为她辩解道“她明明是病死的。”
“春菡是我找来的,我一步步诱引安嫔敬嫔进入陷阱,成为我的爪牙对付孝懿仁。我虽是明面上帮着你额娘,可我是帮着我自己。”
年清芷扯了下嘴角,声音低哑“若不是你额娘要我陪在你身边,若不是太皇太后那个老东西叫我日日夜夜为她抄经祈福,甚至死了还不忘拉着我守陵,我该是第二个佟佳皇贵妃、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胤禛一窒,胸口有了起伏,“年清芷,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
“我知道。”
年清芷抢过话茬来,恶狠狠地说道“我现在认输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失败的一生,我终究是被你们母子俩害惨了。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胤禛的脸本就白得难堪,如今连唇也没了血色,眸光一点点湮灭。
他深深地看了眼年清芷,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康熙三十四年二月初三,宫廷丧钟敲响,钮钴禄贵妃无声无息地薨在了储秀宫,死于毒杀,却是翻遍整个储秀宫都找不到毒的来源。
次日掖庭某处的大通铺上,名叫“七月”的宫女同样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
无人知晓是“七月”日日夜夜将毒洒在水中,浸泡着钮钴禄贵妃的衣物,那毒无色无味慢慢沁入衣物中,那毒潜移默化地渗入骨髓。
自此“七月”也就是年清芷永远地在紫禁城闭上了眼睛,到死她也没能够真正的走出这深宫。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突然出现。
年清芷缓过神来,才发现面前是一排方满书的书架,自己手上正捧着一本书。
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离上一次看表不过只是过去了二十分钟,可她似乎还能感受到紫禁城的冰凉,胤禛的忽唤似乎还在耳间,那般温柔亲昵。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幻想的吗
旁边的陌生女人递来了纸巾,年清芷迷茫的眨了眨眼,却是听见“啪嗒”一声一滴泪滴落在纸上。
年清芷低过头,才发现那页已经被水氤氲了几块,她迅速反应过来道了声谢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脸上的泪痕。
不由有些笑自己都多大了,怎么看一本狗血言情,竟然陷进去了,还哭成这样。
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年清芷拿出手机,看到是梁莹的消息。
梁莹清芷姐,店里来大活了
梁莹是店里的员工,也是跟着她见过不少世面的,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激动。
年清芷将书放回书架,一边往外头的回廊走去一边拨通梁莹的电话。
从梁莹激动到结巴的语句中,她总结了一下关键词。
买家出八位数要求她仿造雍正所作的十二美人图。
而且,买家很帅。
至少从梁莹说着说着就感叹一句“好帅”就能听出,这买家应当真是个极品。
更极品的是,用这么多钱买一个仿造品
年清芷皱起眉头,在电话里头开口,“梁莹,你确定有和他说,我们不仿造大小完全一样的临摹品吧”
对除了博物馆以外的买家,年清芷都会表明这点,就是为了防止对方拿着临摹品去骗人。
梁莹在电话那头打着保票“清芷姐您放心好了,他说是拿来做成屏风摆在家里头,要求的尺寸会比真品要大一些。而且他可爽气了,直接给了十万做定金。”
“他有说什么时候要吗”
梁音开口“他说越快越好。”
年清芷挂断电话,搜了下十二美人图,网上的图虽然已经非常清楚,但一些细节还是没有肉眼看得精细。
她看了下腕表,现在赶去故宫博物院还来得及。
十二美人图本是围屏上的一组绢画,根据图上的落款和钤印可以推测这画作的作者应是雍正本人,毕竟他可没有他儿子乱盖印章的坏毛病。
相较于周末,故宫博物院今日冷清得多,一路上遇见的只有寥寥数人。
年清芷遥遥地瞧见十二美人图前面站着一对母女,小女孩天真活泼时不时地便冒出来一句天真无邪的问话,惹得做母亲的直笑。
年清芷走近从包中拿出笔记本一边看图一边记下图的细节。
只是可惜无法触摸,她便尽量靠着眼睛估摸画的材质和笔墨的质地。
年清芷的视线落在画上女人的脸上,太阳穴却是猛地一抽,这些画熟悉得让她窒息。
不是因为看过这些画导致的,而是因为像是自己曾经经历过,所以熟悉
可是,那明明是梦。
年清芷摇了下头,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记下画的细节。
若是这单能做成,便能抵上不少父亲所欠下的债款。
年清芷一张一张仔仔细细看过去,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心也不断地揪起来。
她微蹙着眉头忍耐着,直到看到最后一张。
画作左下角两只小猫亲昵的贴在一起,一只浑身毛色纯白如雪、另一只头顶带着一团褐色的毛,尾巴也是全然褐色的模样。
年清芷身子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七月,初二”
她下意识往画作里女人脸上看去,女人的模样与梦中自己的模样交错重叠,最后融为一体。
“我宁可你恨我。”
胤禛沙哑带着丝丝情谊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耳边痒痒地似乎一扭头便能见到他一般。
“砰”一声,是手上的笔记本落地的声音。
年清芷却是恍若未闻的模样,小女孩蹦跶着跑到她面前捡了起来,“姐姐你的本子”
年清芷这才缓过来,努力挤出笑容接过小女孩手中的本子,“谢谢。”
小女孩扬起头来笑着道“不用谢。”
却是在下一秒,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突然瞪大,带着无尽的疑惑,“姐姐,你和画上的人好像”
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声音回荡在博物馆中,一层一层将她包裹住,密不透风。
怎么会像呢
年清芷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越来越猛烈,脑袋像是安装了一个定时炸弹一般,达到极点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炸裂,伴随着疼痛是无尽的黑暗。
下一秒睁开眼,疼痛与黑暗一起消失,眼前是红,柔和的烛光透着眼前的红布渗透进来。
年清芷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镶着金玉的秤杆突然从下方挑起了面前的红布,她这才意识到这遮住了光线的红布原来是盖头。
随着红布被挑起,面前的光线一点点亮起来。
年清芷微拧着秀眉抬眼看去,唇却是微颤了下,全身僵住几乎惊叫出声。
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
是胤禛。
他身穿着灼目的大红婚服,衬得眉目清朗,眸光似有珠光流淌。
胤禛明显比之前见的要年长了几岁,脸颊线条轮廓越发清晰,眉目更加立体,少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
与少年时期的不苟言笑相比,现在他整个人却像是蒙上冰霜一般、冷峻得让人不可直视。
胤禛瞧见她,似乎也是眸光微微一颤,带着三分不可置信的光,随即在下一秒他的眸光渐渐冷却,那冷带着厌恶几乎刺入骨髓一般。
他手僵在原地,是年清芷轻喃的一声“胤禛”打破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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