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一家亲 阵地上断粮断水,三三五团的干部们都非常着急,急需要的弹药都运不上来,粮食就更加困难。 为了解决部队吃饭问题,他们决定就地筹粮,又想到了老民运股长冯保国,他因为双眼临时有毛病,一直留在后面负责收容工作。 一接到命令,冯保国就急急忙忙的回到团里,政治处的刘主任告诉冯保国山上的情况。 “三三五团全体将士和敌人打的激烈,敌人又封锁了咱们的后勤,弹药没弹药,粮食没粮食。弹药还能从敌人身上缴获,但是粮食不行,就算能缴获,也不够吃,有的连队的战士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情况紧急啊。” 冯保国心想,这就对了嘛,打仗任何时候都离不开筹粮工作,但他记起了出国前的那场讨论,风趣的说:“赶快打电报,叫飞机空投嘛。” 在场的人哑然失笑。 刘主任说:“你呀,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儿呢,大家都把问题想简单了,低估了咱们的敌人,现在咱们别说是空军了,就是有空军,也达不到空投的程度。” 初入朝鲜,和美军交上手,使得大家懂得对付美军这样现代化的军队,还得运用我军的老传统,扬己之长克敌之短,这也是大伙克敌制胜的一个重要因素。 冯保国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边已经开始思考方法。 他心想,部队没吃的怎么打仗?这是不能的事情,想要战士们打胜仗,就得让战士们吃饱饭。 跟刘主任道别后,冯保国急忙带着联络员出发了,他们跑到书堂东站,往沟里一看,发现许多铅矿工人宿舍,他们找到工人委员长说明情况。 工人委员长姓金,是个好心人,也是个急性子,听说志愿军在山上打了几天几夜没东西吃,马上叫人做稀饭送上山,他则自己跑回家,一斧头就把家里耕牛杀了。 冯保国没想到金委员长这么着急,都没有来得及阻止,看着已经倒在地上咽气的耕牛,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怎么能行,这是耕地的牛。” “实不相瞒,我们也没粮食了,志愿军抛家舍业舍出命来帮助我们,杀一头牛来慰问一下不该吗?牛的命,哪有人的命值钱,更何况是这么多人。” 说到这里,金委员长声音有些哽咽,国家之难,能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在他们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甚至派出他们的子弟兵来到他们的国家,帮助他们抗击外敌,为此不少人都留在了朝鲜这片土地上。 如果他们连一头牛都不舍得,那才叫让人心寒。 大伙的思想仍旧淳朴,耕牛在中国,可是一家子吃饭的家伙什,现在说杀就杀,冯保国执意要把身上的钱留下来,他劝道:“谢谢你,如果你连钱都不肯要,那这头牛我们就算收了,战士们也不会吃的。” 金委员长这才勉为其难的把钱接下来。 接着开始招呼大伙分牛,他把牛分成三段,让大伙用6口大锅煮牛肉汤,然后把煮熟的牛肉装进草袋,把汤装进罐子里,男的背着,女的顶着,送往阵地。 敌人的炮火封锁了路口,但是朝鲜人民毫不畏惧,迎着炮火往飞虎山方向走去。 几名男男女女,大步流星的穿过敌人的炮火封锁区,好似周围的炮火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一样,更像是穿过一条安静的路口。 没有人怕受伤、害怕死亡,负伤了一个,后边的人接过东西继续往前送,最后只有两个朝鲜同志爬上了阵地,给战士们送去了新鲜的牛肉汤和熟牛肉,量虽然不多,但足以抚平战士们的心灵,也使得战士们更加坚定抗击敌人,收复朝鲜人民土地的决心。 一营营部设在离飞虎山622.1高地不过80米左右的一个铅矿洞内,在这条铅矿洞内躲藏着许多逃难的朝鲜老百姓。 他们躲在铅矿洞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对突然冒出来,说着他们听不懂语言的志愿军相当陌生,甚至感到害怕和恐惧,不敢接近。 营部联络员小李主动接近他们,同他们谈心,宣传中国志愿军的纪律,强调志愿军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还前来帮他们抗击外敌,可任凭小李怎么说,这些老百姓对于陌生的军队,总是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 使得小李也没办法。 冯玉祥便说:“对待群众,要耐心,以前咱们还没有胜利的时候,部队辗转到其他地方,那儿的老百姓被当兵的欺负惯了,看到拿枪的就害怕,把门都锁着,即便是咱们如何解释,他们始终不愿意相信。” 小李问:“营长,然后呢。” 冯玉祥说:“后来部队就留在那个镇子,找了个山头,建了根据地,时间久了,镇子里的老百姓就发现,山上那些兵好像和其他地方的兵不一样,他们拿东西会给钱,见到人会叫同志,有遇到东西多的老爷爷老奶奶也会帮忙,谁家房子破了,会去帮着修,兵匪来了,他们还会把兵匪赶走,老百姓都说,山上那些兵是他们的守护神,哪有什么守护神,是咱们的同志好,政策好,受人爱戴。” 小李若有所思,抬起头道:“营长,俺明白了。” 说着,便跑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李就围绕着铅矿洞内的朝鲜民众,他们有什么需要,小李就尽可能的帮忙满足。 一天,他主动接近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位老人戴着小纱帽,穿着一件长长的袍服坐在微弱的烛光下思索什么。朝鲜的风速,上了六十多岁的男人习惯戴纱帽,七十多岁的老人纱帽上还要插上两个帽翅,跟戏台子上县官戴的纱帽差不多。 小李主动找他攀谈,还讲起了三连长在球场附近救了孩子的事情,这件事情成为全营的模范事迹,哪曾想老人很激动,哽咽的说:“孩子呢?” 小李明显愣了一下,告诉他交给了三连长交给了带路的老向导了。 小李还在滔滔不绝往下说的时候,老人眼泪竟然哗哗的流淌下来,泣不成声的说:“你们早来几天就好了。” 随后小李得知,原来那个被美国飞机打死的年轻妇女,就是这位老人的孩子。 也因为这件事情,铅矿洞内的朝鲜老百姓开始逐渐的理解志愿军,主动接近志愿军,有时候还会帮忙照顾伤员。 一天营部司号员小战士抖搂着干粮袋,抓了一把仅有的生玉米,就这泉水嚼了起来,一个姓金的阿妈妮见到问:“吃这个能行吗?” 司号员小战士豪爽的说:“为了朝鲜人民,几天不吃饭也没关系,吃这个,够了。” 几天来,朝鲜人民看到志愿军可蔼可亲,又见这些人只打仗,不吃饭,他们又感动,又纳闷。 一个姓金的中年人怀着内疚而诚挚的感情走到营教导员面前,说:“你们太辛苦了,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吧!” 营教导员非常感激:“同志,我们不辛苦!” 老金突然又问:“三天了,怎么没见你们吃东西呢?” 营教导员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方糖,方糖吃剩下半块,上边还带着齿印,显然是打算一块方糖吃好几次的。他说:“吃这个,” “不吃饭,怎么打仗!”老金变得更激动,看着铅矿洞内受伤的年轻伤员,他们都是这么熬着的,那些在阵地上的战士又是怎样的景象,老金不敢想象,他说:“我们想办法,不能让你们饿着了!” 说完,他便急匆匆的向洞子深处走去。 不大一会儿,老金和一个中年妇女,领着十几个妇女,还有几个老大爷走来,他们有的头上顶着罐子,有的拎着小包,老大爷的肩膀上还背着背夹子,看样子是要下山去为志愿军找食物。 洞外,敌人的飞机像绿头苍蝇一样在头上转悠。 炮火又封锁着下山的道路。 ‘油挑子’来回扫射投弹。 怎么能让他们冒险下山去呢!战士们赶忙拦住老乡们,说道:“外面炮打的厉害,你们不能去。” 中年妇女坚定的说道:“你们为我们流血牺牲都不怕,我们下去做饭怕什么。” 营教导员说:“保护朝鲜人民,是我们神圣的责任,流血牺牲算不得什么,但是你们真不能出去,现在外面的敌人猖獗的很,等晚上,晚上外面的情况就会好转。” 老金一看不把事情说穿不好办,连忙拉着营教导员的手介绍道:“不瞒你们说,我是这里的劳动委员长。” 接着,他指着身旁的中年妇女说:“她姓李,是女性同盟委员长。” “委员长,劳动党!” 战士们一听,特别高兴,营指挥所立即就活跃起来,营教导员紧紧拉住金委员长的手,说:“好,有了朝鲜劳动党,有了朝鲜人民对飞虎山战斗的支援,胜利就更有把握了!” 金委员长激动地热泪盈眶,说道:“同志,支援你们战斗,这是我们党和政府的责任!” 营教导员感激的笑了。 金委员长怕他再阻拦,马上对身后的人一挥手:“巴里巴里,卡加!(快,快,走!)” 几十道身影一溜烟的跑出了洞口,他们穿过炮火的烟云,踏过炮火犁过的焦土,越跑越远。 通信员小王和联络员小李也跟着他们跑下了山,他们俩随着朝鲜群众分开,通信员小王领着几个妇女来到三峰里找到几口大铁锅,准备好柴火,联络员小李随着金委员长,以及几个男同志来到九龙站的工人粮食供应站。 粮食供应站的大门是敞开的,里边的大米早就被敌人洗劫一空。 不过美军向来高傲,掉在地上的米都不屑于去收拾,因此在粮食站里的地上,板子上撒着白花花的大米。 他们拿着罐子,开始收拾地上掉落的米,收拾一罐子,就送过去一罐子。 几个罐子、篮子都装满了,地上还有不少的米。 小李很激动:“有了这些米,伤员们能吃上白米饭了。” 金委员长说:“敌人还是把这里的粮食拉走了不少,以前这里囤放了不少的大米。” 小李说:“够了,够了,地上掉的米够我们吃了。” 每一粒粮食来之不易,小李很激动,别说是米了,就是白面大伙都已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尤其是到了朝鲜战场,粮食条里的食物吃完后,不少战士都靠着水充饥,幸运的战士能从敌人尸体上摸到一些吃的。 不幸运的只能饿着肚子。 等他们把地上的米收拾的差不多,跑到山沟里,煮饭的大锅早就已经准备好,火也点上,锅热起来,妇女很快烧起饭来。 天上的敌机正在山川沟壑间飞来飞去,很快就发现了从山沟里升起来的炊烟,更加疯狂的扫射和投弹,但是他们找不准点,炊烟升到天上就飘散开,这些美军飞行员也知道有人在山沟里煮饭,但就是找不到准确位置,只能干着急。 饭做好了,朝鲜老乡们都争着抢着往指挥所送饭。 妇女们头上顶着一罐子饭,还有的用玻璃瓶装了满满三瓶水,她们穿过弹片嘶叫的火网,把热腾腾的饭送到指挥所。 指挥所的干部们嗅到白米饭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但是铅矿洞里还有不少伤员饿着肚子,前线阵地上的战士们还在饿着肚子,强忍着饥饿,命令营部通讯兵把白米饭送去前线。 金委员长见状,忙说:“我们去!” “你们认不得路。” “我们认得路,错不了。”妇女委员长一边说,一边顶着饭掖着水,拖着她那染上泥土的白裙,一阵风似的向阵地上跑去。 营教导员见状,赶忙命令通讯兵前去帮忙。 在这送饭的人群中,有个叫朴孝男的妇女,她顶着木盆艰难地跑向飞虎山,炮弹在她头顶上呼啸,在她周围爆炸。 突然,一声轰的巨响,一发炮弹就在他不远的地方爆炸,她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色长裙。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一看木盆里的饭没洒,顶着木盆就要往前走,突然一股剧痛,眼前一黑,又栽倒在地上。 她看了看身上的血迹,才知道自己受了伤。朴孝男咬紧衣裙上的绫带,一手夹着木盆,一手扶着山上的石头,艰难地一步一步爬上山,鲜血染红了石头和草丛,她昏过去又醒过来,终于把饭送到了阵地。 她的名字和那个珍贵的木盆,今天还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