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陈小歌从一场大病中醒来, 望着空无一物的房间,牙牙啼哭的弟弟, 有些茫然。
母亲从外面进来, 手里端着一碗稀薄的米粥, 瞧见她醒了, 面上先是惊喜, 而后又被浓浓的愁云笼罩。
“娘亲, ”陈小歌从破旧潮湿的被子里坐起来,闻到粥的香气, 肚子立即咕咕叫了起来, “娘亲我饿”
“我可怜的孩子”母亲立即走了过来,将手中那碗粥吹了吹, 递到她嘴边, “小心烫。”
陈小歌只喝了几口便不喝了“娘亲, 弟弟一直在哭,留一些给他喝。”
“没事, 粥还有, 这碗你都喝了。”
陈小歌还是不喝“那娘亲你喝。”
“娘不饿, 小歌儿喝。”母亲忽然红了眼睛, 将碗塞到她的手中,便捂着嘴跑出去了。
陈小歌腹中实在饥饿, 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然后端着碗小心翼翼走到弟弟身边, 将碗中剩下的米汤喂给他喝。
弟弟喝下米汤之后, 总算不哭了,抓着她的一根手机笑咯咯地完。
陈小歌一边逗着弟弟,一边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只剩她身下这一张床和两张被子,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中灌进来,房间愈发的凄冷。
陈小歌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家中遭了变故,爹爹投河,家中遭了抢劫,娘亲一人不知该如何支撑下去。
于是这时候,她要愈发懂事一些,不给娘亲添麻烦。
就这样喝了三天的米汤,娘亲忽然说要带她去镇上买新衣服穿。
陈小歌虽然很想穿新衣服,但如今家中这光景她也是知道的,便懂事道“娘亲,女儿衣服还可以穿,不用买新衣服。”
娘亲眼睛红红的,将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歌儿乖,跟娘走吧。”
娘亲将弟弟暂时抱到邻居家让邻居婶婶帮忙照看,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偷偷抹眼泪。
到了镇上,娘亲果真给她买了新衣服,然后将她交到一个婆婆手中。
婆婆夸她样貌好时,她还挺高兴的,可当她看到那婆婆给娘亲钱时,才知道自己是被娘亲卖了。
“娘亲,娘亲”她哭喊着,挣脱着,却还是被牙婆子拉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一路哭,陈小歌被带到了宁王府,改了名字叫沉歌,然后送去了蘅芜苑,认识了青柳、素溪已经连翘和香蕊。
她们四个都比沉歌大一些,总是明里暗里地欺负她,尤其是素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她不顺眼,欺负她欺负得最狠,沉歌最讨厌的就是素溪。
起初沉歌以为青柳待自己还算好,可日子久了,才发现其实青柳才是那个带头的人。只不过从来都是青柳挑拨,素溪欺负,连翘和香蕊害怕她们,便也跟着欺负沉歌。
好在有南芝姑姑的照顾,加之沉歌隐忍的性子,才勉强挨过了那三个月,被张嬷嬷带着送去各院给小主子们挑选。
去的第一个院子自然是宁王妃的汀兰苑,而萧翎羽和宁王妃都一眼就看中了她。
于是沉歌便留在了汀兰苑,青柳去了二公子身边,香蕊被三小姐挑中,连翘被四公子挑中,独独剩下了素溪没人要,被打发去做了粗使丫鬟。
这让沉歌很是幸灾乐祸谁让她之前那么欺负自己,这下得到报应了。
不过沉歌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萧翎羽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他脾气差,爱挑食,性子也不受管束,宁王妃每每被他气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沉歌去他身边伺候,一开始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倒也不是萧翎羽为难她,而是因为他是易过敏体质,王妃交代了许多他不能吃也不能碰的东西,沉歌一下子记不全,且有些时候她拦不住萧翎羽,每每萧翎羽过敏之后,宁王妃总是先处罚她。
有时候萧翎羽会护着她,有时候萧翎羽过敏严重自己难受得厉害,便也顾不上她了。
好在她还算机灵,慢慢地也能帮着萧翎羽避开那些东西了。但萧翎羽却是个不长记性的,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况且宁王府中也不是风平浪静的,玉笙院的那位林侧妃总是暗中耍些手段,许多都是冲着萧翎羽来的。
而二公子萧翎星也处处与萧翎羽攀比,事事做得比世子还要好,让宁王妃心里很是堵得慌。
宁王妃心里堵,就越发对萧翎羽严厉。
她越发对萧翎羽严厉,萧翎羽就越发叛逆。
萧翎羽越发叛逆,宁王就越发想打他。
而在这王府中,也就只有宁王一个人敢打他,以至于宁王外出的时候,萧翎羽触底反弹,生了报复心,爬到宁王最喜欢的一棵西府海棠树上,一边折断树枝一边叫嚣“有人打我没有有人打我没有”
待到宁王妃闻讯赶来时,那棵十余年的西府海棠已经被萧翎羽折秃了。
宁王妃气得抬手要打,萧翎羽从树上跳下来拉着沉歌的手跑得飞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跑得没有踪影了。
宁王妃派人满院子找他们,直到晚膳时还没有找到。
也难怪宁王妃找不到他们,因为萧翎羽早就拉着沉歌从狗洞之中钻出去,离家出走了。
萧翎羽和沉歌此时不过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又生得极为漂亮,出府后不久,便被两个人贩子用两串糖葫芦哄骗了去,卖给了一个叫胡老板的人。
胡老板是一个有着特殊癖好的人,沉歌和萧翎羽落入他的手中,险些被他染指,还好宁王带人及时赶到,没有让胡老板得手,将吓坏的萧翎羽和沉歌救了出来。
虽然最后胡老板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给萧翎羽造成的阴影着实不小,他因为此事大病了一场,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得生人。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宁王也很是心疼,便也没再追究他折坏西府海棠的事情,对他也渐渐上心起来。
经此一事,萧翎羽总算懂事了一些,没以前那么泼皮了,在学堂上也认真了些。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圣上忽然病重,要见宁王的三个儿子。
圣命难为,恰逢宁王在外打仗未归,宁王妃只好带着萧翎羽、萧翎星、萧翎风兄弟三人去上京,结果可想而知,兄弟三个都被扣留在皇宫做了人质。
沉歌和青柳、连翘也随主子一起留在了皇宫。
他们主仆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萧翎羽,因着他是宁王世子的身份,所以太子总是暗中派人为难他,明明知道他是易过敏体质,还处处叫他碰一些他不能碰的东西,好几次他险些因为过敏反应没了性命,沉歌都要哀求一番,那些人才肯给萧翎羽医治。
后来宁王诈死,终于为他们兄弟三人换来了逃出京城的机会。
自这以后,萧翎羽的性子沉稳了许多,开始和宁王学着行军打仗之事。
在这期间,二公子萧翎星见青柳收入房中,香蕊做了三小姐的陪嫁丫鬟,连翘在四公子身边也还算安稳,唯独后院做粗使丫鬟的素溪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沉歌原以为青柳会提携素溪一把,可没想到素溪因为娘亲病逝,一时失神绞坏了林侧妃的衣服,被打了一顿关进柴房,有个好色的小厮潜了进去,想要强占素溪,素溪不堪受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待第二天有人发现时,素溪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沉歌不懂往日青柳与素溪情同姐妹,为什么青柳不肯向林侧妃求情,哪怕她替素溪说几句好话,素溪也不至于会遭遇这种事情。
而青柳自从做了萧翎星的通房丫鬟后,自觉高出沉歌和连翘一等,时常跑来她们身边炫耀。
四公子萧翎风娶了俞侧妃娘家的苏婉表妹,苏婉善妒,不让萧翎风纳妾,连翘只能继续做丫鬟。
而萧翎羽的世子妃也有了人选,宁王妃为他挑选了宋节度使的女儿宋浣珺。
萧翎羽有问过沉歌,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侧妃。
他一开口便是要给她侧妃的位子,比起青柳从通房丫鬟做起,要高出许多。
沉歌想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说“世子,奴婢可以说不吗”
萧翎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那算了,你不愿意,本世子不勉强你。”
沉歌不愿意给他做侧妃,并非是不喜欢他。他们在皇宫之中患难与共,虽说他是主她是仆,可他总说他是男人,理应护着她。
不晓得是从何时开始,沉歌已经喜欢上了萧翎羽。
也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没有办法和别的女人分享。况且萧翎羽也并不是非她不娶,推己及人,她想着即将嫁过来的世子妃,也肯定想要独占他一人的宠爱。
圣上驾崩之后,太子继位,新皇与宁王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宁王迫切地需要宋家的兵力,于是萧翎羽很快将宋浣珺娶进王府。
哪知萧翎羽和宋浣珺的性子都很要强,两人成亲后动辄吵架,严重的时候还会打架,宋浣珺被气得经常回娘家。
后来宁王和萧翎羽常年在外征战,最终攻下京城,宁王称帝,萧翎羽成了太子,宋浣珺自然是太子妃。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有所缓解,仿若是天生的冤家一般,互相看不顺眼。
而此时被封作端王的萧翎星也愈发过分起来,他自诩处处比萧翎羽强,在朝中拉帮结派,同萧翎羽对着干。
论手段和心计,萧翎羽终究是敌不过萧翎星的。
原本萧翎羽身后有宋家的力量,是可以与萧翎星对抗一番的,可是他与宋浣珺感情不好,早就伤透了宋家的心,宋家并不想帮助他。
萧翎羽终是没能活过三十岁,不晓得是何人在他的饭菜里做了手脚,这一次他过敏反应十分厉害,没能医治回来。
宋浣珺捶着床痛哭,大骂萧翎羽“你既不喜欢我,何苦娶我,让我遭受这些年的罪”
沉歌想过去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还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你滚,我不要你可怜”
沉歌只好走出萧翎羽的房间,外面夜风沁凉,月光堂堂,却无端照得她眼皮沉重,头脑昏沉。
她还未走到自己的房间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蜷缩在一张潮湿的旧被褥中,有幼儿的啼哭灌入耳中。
她茫然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眼前的房间莫名的熟悉。
记忆中的娘亲端着米粥走了进来,瞧见她醒来,欣慰又心疼。
“我可怜的孩子,”娘亲说,“肚子饿了吧,快把这米粥喝了。”
这一切显得那样的不真实,可热汤入腹的感觉,又是那样的真实。
生命似乎重来了,她依旧被母亲卖给牙婆子,然后入了王府,重新来到萧翎羽身边。
萧翎羽依旧是那个作天作地的小魔王,仗着世子的身份在王府里横行霸道。
有了前世的经历,沉歌伺候起萧翎羽来自然得心应手许多。
萧翎羽在她的守护之下健康长大,因着她第一次重生行事太过高调,以至于萧翎羽总是处处注意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喜欢上了她。而沉歌心中本就喜欢他,故而一时大胆接受了他的爱意,从侧妃做到世子妃,从世子妃做到太子妃。
萧翎羽出乎意料的专情,从来只宠她一人,不肯再娶旁人。
也正是因为她这一世的大胆,前面过得有多幸福,后面死得就有多惨。
牢狱中的十八般刑罚,野兽冲过来的恐惧,利箭穿破喉咙的疼痛
以至于第二次重生时,她一睁眼就是一个激灵。
这一世她吸取前世的教训,活得十分小心,不再奢望与萧翎羽在一起,但也因为太过小心而一直躲着他,以至于他还没活到三十岁便被人害死。
而后便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庆幸第七次,她终于与他有了圆满的结局。
此时这个与自己纠缠了许多世的男人,正赖在枕头边上撒泼。
因为她和鹿鸣单独在一起聊天的事情,他莫名其妙吃了一顿醋之后,开始纠结她到底爱不爱他
“说你爱我。”他像个馋奶的孩子一样,开始磨人。
沉歌实在说不出这肉麻的话,便“嗯”了一声。
萧翎羽不满意“你嗯啥,说你爱我”
“嗯嗯爱。”
“一点都不认真,你敷衍本太子”
沉歌被他磨烦了,便喊了一句“我爱你”
“声音那么大干嘛,一点都不深情。”
沉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爱你啊”
“太小声了听不见,你根本就”
沉歌扭头亲了他一口“好啦我爱你”
萧翎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半响,才傲娇地嘟囔道“你说的一点也不好,下次要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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