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二哥咳……咳咳!”
苏明珠听了这句话, 猝不及防之下都险些呛到,直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从袖口里掏出帕子, 擦着嘴角苦笑道:“娘你说什么玩笑话谁都罢了,怎的忽的提起了二哥”
苏夫人却是说的天经地义:“亲上加亲的事,有什么玩笑的,你爹将明理接回来时,也只是口上说的当亲生儿子养着罢了, 没开宗庙告祖宗, 也没有当真过继过来。这是先帝下的旨赶巧了罢了, 若不然, 给你们在就近置办好了家当宅院, 叫明理改回他的李姓,八抬轿子搬过去就齐了的事!还没有那些婆婆妯娌一堆琐碎,两边院墙一打,还与在娘家一般,一点委屈不必受的!”
唔, 没婆婆没妯娌没夫家, 在隔壁置了宅院,打通院墙, 就还与在家里时一模一样, 这场景想一想还当真是美妙的很啊……
苏明珠瞠目结舌的听到这, 才稍微动摇了一瞬便也立即回过了神来!
不对!开宗庙告祖宗什么先不提, 二哥可是她哥哥!哦, 对了,在大焘,这是表哥……可表哥也不行啊!对苏明珠来说,别管什么姑表姨表,表哥表妹,这不都是近亲吗
更莫提,二哥不到十岁就来了苏家,她可是一直拿亲哥哥一样的待的,从感情上来,与大哥明朗这样的亲兄弟也并不差什么,这猛地提起定亲来,太荒谬了,算是什么事啊!
“您可别这么说了!二哥那是我哥!”苏明珠拨浪鼓一般的摇了头,满面断然。
苏夫人见状,便只得应和着闭了口,心下带了几分失望,又有些对二子的惋惜。
虽然不是亲生,但在自己眼皮下抚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苏明朗的心思,苏夫人多多少少还是能瞧出来一些的。
刚来苏家时,瘦的干柴棍一样的小后生,谁问都和个锯了嘴的壶似的,只对着明珠,却是不论问什么都低低的回话,从来没有不搭理过;先帝下了圣旨之后,他骑马跑出京城四五日不见个影子,回来之后眼眶子都黑的发青,却还是陪着明珠四处打猎玩闹,说是叫她日后再得不着的东西都好好的尝个够;明珠进宫之后,他一声不吭的陪着家里西北从军,身子不好不能战场杀敌,就一卷一卷的学兵法谋略,地利天时,不到半年功夫,满军里便没一个人赶得上;好不容易西北大胜,原本叫他老大一并安稳稳的在西北待着,却偏又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
这回来,固然是为着不放心家里,可他一进京,一碗茶饭都没来得及用,便先寻了法子先去清晏园见了明珠一面,这一番心思,做父母的,又有哪一个瞧不出来呢
苏夫人原本想着若是有意,便叫明理多等上几年,等着明珠出宫,风声再过去了,便将他们两个都送到西北去,在那,谁也不知明珠还进过宫,两个小的远远的凑在一处,又有老大一家子照应,也算是好事多磨。
只不过,今日看着明珠这般断然,苏夫人惋惜之下,便也绝了这个念头,只摇头道:“既是如此,我改日倒是要好好说你二哥,也是这两年都顾不上,又想着他主意正,我与你爹都由着,只这眼看着二十了,也再耽搁不得。”
苏明珠虽然打心底觉着还不到二十的人着什么急,但她知道大焘又与上一世不同,便也并未多言,只随口附和了一句。
好在苏夫人也并没有拿儿子的婚事来与女儿细谈的意思,说过便也罢了,瞧着也差不多的到了要出宫的时辰,便略过这话头,只好好说起了母亲间体己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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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昭阳宫内苏明珠与苏夫人母女闲话的时候,另一边的关雎宫内,淑妃董淇舒正面色发白的看着家中传来的信。
“主……主子,大太太递了牌子,想要来与主子请安。”她的贴身大宫女水烟低头上前,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蠢货!都这个时候了还请什么安!”董淑妃忽的一声怒喝,保养得宜的手心猛的拍在榻边的木案上。
水烟吓的一抖,跪倒下来。
还在董淇舒也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退后一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便重新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你传出去,就说我听闻家中犯事,且气且愧,急火攻心,已然病得起不得身了,再不得见人。”
“再给伯母传话,告诉她家里都已出了事,便不必再整日乱转,陛下圣明,请她回家静候就是了。”
董家如今出事的乃是长房,可董淇舒却是二房出身的嫡长女,说句不好听的,这火未必能烧到自己头上,她的确是可以眉毛都不动一下的独善其身。
水烟对此倒并不意外,只头也不敢抬的应了,便听的头上又传来一道阴郁的问道:“将宋玉轮指给苏家之事如何了苏明珠得信之后,可有去与陛下吵闹”
水烟怕的就是这个,闻言连忙弯腰俯身,姿态越发恭敬,几句话将方才水仙传来的消息简单说了。
“陛下……竟如此偏袒于她”董淇舒的神色阴沉,指尖都生生的在木案上攥的泛了白。
水烟偷偷抬头,想了想,只将淑妃之前说过的话又拿出来提了一遍:“不过是因着苏家风头浪尖,忍纵着她几分罢了……等的苏家势败,陛下哪里还会再理会她呢!”
往常听了这话时,董淑妃面上都会露出几分期待的快意,但今日,她的神色却仍旧是一派凝重:“不……不太对……若当真只是忍耐放纵,陛下事后该来关雎宫抚慰本宫才是,你且想想,陛下已有多久未曾来过”
水烟闻言一愣,没敢回答,心下却也立即算了出来,一月有余。
“之前且罢了,还能当他前朝事忙,如今大伯获罪,这么大的事……陛下却是连看都不来看一眼,陛下对本宫、对董家,却已必然是离心了!”
水烟听着也是心头发慌:“为……为何……”
“苏明珠!必然就是苏明珠!”
董淑妃猛的站起了身,只恨不得咬碎了牙关:“她一向就是个狐媚子,原本诸事都是好好的,就是那贱/人转了性子,不再如以往一般跋扈任性,反而趁着这机会在陛下面前婉转妖媚,才哄陛下宽待苏家,甚至于对董家都再不如以往亲重!”
一面说着,董淑妃一面很恨的在殿内转了一圈,越想越觉着实情定然就是如此。
世人本就多为肤浅之辈,想她三岁识文,四岁知礼,未到七岁之时,便已是出口成章,落笔成文,琴棋书画,无一精通,不论到了何处,不论是谁见了都要交口称赞,再见不得旁人。
可偏偏那苏明珠,腹中空空,一团草莽,不过空长了一副狐媚皮囊罢了!但凡是有她在,不论世家权贵,寒门小户,从诰命夫人到同龄男女,众人目光第一个投向的永远都是她那空空的容貌!
她原本的一支独秀,自从有了个苏明珠之后,便生生的被分了一半出去,硬是给她们传了个“双姝”的名号,她苏明珠也配
但即便她再是百般不愿,这名号也终究是越传越广,甚至于众人虽一个个的赞她端方娴雅,贤良淑德,但对着苏明珠时,却也一个个的都赞其容颜绝世,比对夸赞她时都越发真诚!
事实上,不单单是旁人,她为了进宫封后,从小到大,准备了十余年,但初进宫时,却甚至不及昭阳宫里一根毫发,被封为贵妃,生生压她一头不说,刚进宫时,陛下就满心满眼里都只有她!若非她处处小意迎合,叫苏明珠露出其粗俗不堪的真性情,惹了陛下不喜,只怕这两年来,都早已无了她的立足之地!
不单陛下,甚至于连王爷都……
不,王爷不是!只不过才想到这,董淑妃便咬着牙摇了摇头,王爷绝非那等轻浮浅薄之人,他之所以装出对苏明珠格外不同的模样,不过是为了颠覆苏家罢了!
王爷……
只是一念及此之后,董淑妃好似想到了什么,心下便又忽的一动。
她转过身来,缓缓坐下,涂着丹蔻的手指在小案上一下下的敲击着,沉思半晌之后,慢慢道:“你过来。”
水烟闻言顿了顿,方才咬着嘴唇,小心翼翼膝行近前。
“你给家里传信,告诉祖父,因着李君壬连累,请他老人家看清,眼下情形,陛下对董家已不复从前,倒是苏明珠与苏家一内一外,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陛下骗了去,越是这时候,越是需要小心。”不过好在淑妃这一次并不是要拿她出气,水烟略微松了一口气,回过神,连忙每一句都记得死死的,一字不敢疏忽。
“偏偏伯父却在这时候落了罪,祖父为了避嫌,近期只怕都不得现身朝堂……眼看着出孝在即,错过了这要紧的时候,只怕苏家当真要站稳脚跟,日后就越发难去,说不得连后位都要落到昭阳宫头上,那咱们家里才当真是得不偿失!”
“是……”董淑妃说到这便停了下来,水烟在地上莫名的应了一句,觉着不像是说完了,便低了头,继续侯着。
果然,等了一阵子后,头顶便又传来董淑妃一字一句,分不出情绪的声音:“依我的意思,祖父倒不如试试私下里去寻梁王爷,且不计旁的,先将苏家从内到外都扳了下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