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堂。
“姑娘姑娘醒了, 快去叫世子”
方才在高台之上,亲眼看着一只箭矢向萧让飞去, 顾熙言心头猛地抽动了两下,美目一阖,整个人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眼前的最后一幕,是男人一身金甲, 伸手把胸口处的箭矢一把拔下那是她的夫君她的夫君为她身受重箭, 而她却不能伴他身边
顾熙言泪眼朦胧,眼见着韩烨挑帘子入了内室,不等他走到床榻前,便拿了一只枕头丢过去,“你走”
“你怎能以我诱侯爷入陷阱你怎能阴毒至此”
她眼泪纷纷,红着眼睛看他,高声道, “你今天不是想生擒萧让你是想让他死在我面前, 叫我对他绝了念想”
“韩烨我心中念及你我年少交情,你却一心想杀我夫君”
韩烨伸手接了砸来的枕头,面上冷冷清清, “不错, 我是想让他死在你面前,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顾熙言闭了闭眼,任由泪水汩汩而落,“韩烨,今日你苦心孤诣地骗我到观战, 侯爷朝城门下策马奔来的时候,你我的昔日情分便已经耗尽了我恨不得永生永世不再与你相见”
她的神色厌恶至极,似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才痛快。韩烨听闻此决绝之言,眸色猩红,脸上笑意渐渐褪尽了。
他心中妒意滔天,如烈火浇油一般熊熊燃烧着,他目光森然,望着她脱口而出,“熙儿和我的昔日情分已尽你可是想和萧让再续前世缘分可是不凑巧的很,萧让今日被一箭射中了心口,此时命在旦夕,垂垂危矣。熙儿和他的情分,大抵是无法再续了”
顾熙言闻言,小脸儿瞬间煞白,喉咙哽咽着,过了许久才能发出声音,莹白的脸上恍然滑下一行泪,尖利的嗓音似哭似笑,“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死绝不可能”
这一世,她把他当成心中的倚靠,有多少次危难关头,他都不顾自己安危,下意识地把她护在身后,顾熙言几乎数都数不清了。
她的夫君宛若天神,怎么可能突然就危在旦夕了
这些日子,顾熙言常常梦魇,梦中一人浑身是血,看不清楚面容,莫非,莫非梦中之人,竟是萧让不成
韩烨见顾熙言神色渐渐惊惶,才发觉自己方才口不择言,竟是说出了萧让垂危之事,忙收了一身戾气,伸了手去扶顾熙言,“熙儿,你怀着孩子,不易动怒。”
不料手还没有碰到,便被美人儿狠狠挥手打开了,顾熙言满面泪光,心中一阵仓皇之感如排山倒海而来,歇斯底里道,“你放我走我要去见他你放我走”
美人儿鬓发微乱,哽咽着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地哭求,“我求求你了,玄哥,看在幼时情分上,你放我走吧”
韩烨望着眼前美人儿几欲发狂的模样,心中一阵发了疯的嫉妒,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一个手刀劈在顾熙言脖颈后,顾熙言登时便软了身子,晕了过去。
一室重归宁静。
韩烨伸手把人儿抱在怀中,轻轻放在榻上。美人儿满面潮红,泪水涟涟,把胸前衣襟都打湿了一片。
他望着她看了半晌,终是低下头去,在那莹白的锁骨处轻轻落下一吻。
“熙儿,今日你知道的够多了,该睡觉了。”
翌日晨起,顾熙言面色如常,被下人服侍着洗漱梳妆过后,刚坐于早膳桌前,便有下人送上一碗安胎药来。
瓷碗里的汤药散出真真热气,顾熙言伸手接过,正准备饮下,不料美人儿忽然抬了眼,眼光轻轻扫过面前的几个下人。
今日早起,服侍顾熙言梳洗打扮的丫鬟皆已退出屋外,此时来送汤药的几人面生的很,顾熙言竟是从来没有见过,就连丫鬟碧云也不在。
顾熙言心存狐疑,盯着其中一名上了年纪的婆子屏息深思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你是段氏身旁的乳母妈妈”
几人被顾熙言盯着打量着,皆是冷汗欲滴,强撑着站定,不料顾熙言突然识破,那乳母见奸计除了破绽,一不做二不休,竟是两三上前,死死按住顾熙言的身子,拿起那碗汤药便往顾熙言的嘴巴里面灌。
顾熙言不住挣扎呜咽着,使出全力推拒着。
这是她和萧让的孩子这个孩子得之不易,她定会好好护着它,不让它受一丝一毫的威胁
屋中几人正混乱挣扎着,不料大门猛地被推开,竟是韩烨和段氏一齐出现在了门口。
韩烨面色寒凉,一手死死攥着段氏的手腕,把人拉了进来,大力甩在乳母面前。
顾熙言逢此惊变,双手死死护着肚子缩在了角落里,面上泪水涟涟。
“没事了,没事了,熙儿。”韩烨正欲上前安抚,不料顾熙言身子一缩,眼神里竟是充满了戒备。
这等内宅婆子多年混迹内宅,心思机敏过人,见此情此景,登时便眼疾手快地把那碗药递给了身后的小丫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
韩烨乃是见惯诡谲伎俩之人,当即叫人按住了那几个婆子,伸手夺了那碗汤药来,一转身,竟是亲自将汤药送到了段氏唇边,“敢问小姐,此是何物”
一旁,段氏的乳母哆哆嗦嗦地替主子答道,“回世子的话此乃是安胎药”
韩烨盯着段氏,眼神淡漠,手上一动,竟是要把那碗汤药喂尽段氏嘴中。
一旁的乳母见状,忙挣扎地去夺,哭道,“世子,不可万万不可”
韩烨闻言,将手上瓷碗狠狠砸在地上,怒喝道,“为何不可这药中放了多少藏红花这毒药别人喝得,你家小姐偏偏就喝不得”
原是前日韩烨存心叫人把顾熙言怀孕之事传遍三军,为了便是让萧让知晓,不料,此事越传越远,段氏听闻此事,竟是如遭雷击,连夜痛哭不止。段氏身边的乳母打小看着自家小姐长大,乃是个忠心护主之徒。那乳母好不容易送着段氏出了嫁,不料竟是遇见韩烨这般冷清人物,此时听闻顾熙言有孕,又见段氏肝肠寸断,竟是心生下药落胎之计。
段氏知道此事败露,如同被抽去全身力气,瘫坐在地上,喃喃道,“那顾氏乃是平阳侯嫡妻,夫君和顾氏有了孩子,就不怕违背伦理道德吗”
韩烨并不理她,挥袖指了一旁的乳母,冷声道,“把这黑心黑腹的妇人拉出去,斩了。”
段氏闻言,当即哭嚎着扑过去,以身阻拦。
奈何主子有令,下属岂敢不从几个下属拉着乳母便拖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听闻一声惨叫传来。
顾熙言见此场面都觉得骇人,更别提那乳母乃是段氏的心腹妈妈,此时亲眼听着乳母惨死之声,自然更是心如刀割,几欲昏厥过去。
只见段氏怔怔愣愣地,竟是吓得连哭也哭不出来了,过了半晌,才颓唐伏地道,“妾身作下这等害人性命之事,无颜占据世子嫡妻之位。妾身身边服侍之人虽有罪,但罪不至死,还请世子放过妾身身边心腹人一命。”
“世子上回说的和离之事,妾身想好了,还请世子择一良辰吉日,将这和离之事了结了罢”
韩烨闻言,只淡淡道,“小姐能释然,便是最好。来人,送小姐回去。”
段氏深深看了一旁的顾熙言一眼,方伏地道,“不劳烦世子,妾身告退”
上午的一派混乱之中,有一婢女奉上一盏清茶让顾熙言压惊,顾熙言接了那盏茶水,不料那丫鬟竟是趁乱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大字“午时,送膳,逃。”
千等万等,终于到了午时,果然有两名婢女提着食盒来映雪堂前送膳,一名婢女在外等候,一名婢女入屋内送膳,等那婢女从屋中出来之时,却换成了顾熙言。
只见顾熙言穿着一身婢女衣衫,和外头接应的婢女对了个眼神,立即低下头,跟在那婢女身后匆匆而去。
这回,有了身前婢女的接应和掩护,一路从映雪堂出来,穿过层层关卡,竟是万分顺利。
不料,两人行至段氏居住的院子外时,竟是有意婢女在此等候,见了两人,只行了一礼,道,“婢子奉主母的命,在此等候,主母叫婢子带句话给姑娘愿姑娘此去,逃出生天,再也不要回来了”
顾熙言闻言,才知道上午在映雪堂内,段氏果然亲眼看到了那丫鬟在她手上写字的动作,心中如擂鼓一般,并不敢出声回答,只屈膝行了个礼,便跟着那婢女匆匆而去了。
顾熙言随着那婢女行至偏门之外,翻身爬上了马车,约莫着行了半柱香的功夫,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婢女行了一礼道,“为防世子追兵前来,请姑娘在此地下马,外头有郎君等候乃是今日解救姑娘之人。”
顾熙言点了点头,心中惊疑不定今日,究竟是何人前来救她是萧让吗
马车之外,一少年郎身穿直裾,头戴纶巾,正高坐于马上。
那少年郎君看上去和顾熙言年纪相差不多,见顾熙言下了马车,当即翻身下马,冲顾熙言深深一颔首,“在下在此等候多时,今日定会将夫人护送回侯爷身边。”
顾熙言压下心中惊疑,也屈膝回了一礼,因此地空旷,不敢太过耽搁,两人翻身上马,共乘一骑,疾疾行出数里,方到了萧让大军驻扎的营地之外。
那少年郎君勒马,伸手将顾熙言放下,道,“前方数百步,便是侯爷大军驻扎之所,在下侍奉韩世子麾下,此时出现在此地,身份难免有些不便,只好在此地和夫人分别了。”
一路上,顾熙言心情激动,脑海中思来想去,也没能记起与这位少年郎君有何渊源,此时见他叫自己“夫人”,而非“姑娘”,心中的疑惑更身,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将军姓甚名谁又为何救我”
少年郎君思索片刻,终是答道,“我姓曹,单名一个忍字。”
“那夜凄风苦雨,曹氏派来的刺客苦苦相逼,多谢夫人救我与家母。”
“夫人深恩,曹忍铭感五内,故今日夫人被困,曹忍看在眼中,不能不报恩。”
顾熙言听了这话,当即一愣,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位曹忍,乃是青州曹用及原配之子,确实是她在雨夜派心腹护院救下来的母子。
顾熙言救人之时,本是想着随手之劳,不料竟是为今日逃出生天埋下了如此恩情。
顾熙言心头一暖,仰头望着马上之人,柔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郎君当日雨夜得我所救,为何又栖身叛军,与我夫君为敌此处距侯爷的大营仅有数百步之远,郎君何不同我前去见侯爷,也好皈依明主”
曹忍笑了笑道,“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以求生。夫人之美意,曹忍心领了。”
他面色谦恭,微微一拱手,“今日与夫人一别,日后再相见,大抵是两军阵前。届时刀剑无眼,还望夫人多多保重。”
顾熙言见曹忍无意归降,也不好强人所难,也行了一礼道,“郎君保重。”
曹忍深深一揖,复策马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谜底揭晓,是曹忍
前两张有提过,曹忍在韩烨麾下做谋士
好像没有小可爱猜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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