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开局没多久, 杨氏手里的牌就已经是清一色索子了。
她沾沾自喜地将自己的牌撂倒, 说了句“清一色, 胡了”。
赵仙仙和清云流云三家分别给了她筹码,四人再重新洗牌、码牌。
杨氏一边看着新码好的牌, 一边笑盈盈道:“蕊儿自上个月初起,就时常拿着个镶满了红宝石西洋小圆镜失神, 臣妇家里哪里有这般金贵的东西,定是她表哥从海外带回来, 悄悄送给她的。”
说着说着,她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臣妇当时见着了, 就试探着问她,那西洋镜是不是她意中人送的, 她却是害羞地点头了。臣妇再追问她时,蕊儿却只说自己与那人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在一起的,让臣妇不必再问了。她也不想想, 臣妇自己可不就是个商户出身的,怎么可能瞧不起自己娘家”
赵仙仙微微愣神了须臾,上个月初可不就是册封太子, 珒儿搬进东宫的日子
只是杨氏说得肯定,她也不好问得太过直接,随便打出了一个“五筒”后,佯装说笑一般打趣道:“这般说来, 蕊丫头自己都还没说那人是谁呢,杨夫人就确定是她表哥了这可都说不准啊,本宫心里一直当她是准儿媳,想撮合她跟太子的”
杨氏手里的牌正好就有两个“五筒”,直接就利索地“碰”了赵仙仙出的牌了。
连续两局都摸得一手好牌,家里又是双喜临门,她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道缝了。
“娘娘勿要这般抬高咱们蕊儿了,她个小丫头哪里受得起臣妇回娘家问过堂嫂子,也就是杨帆的亲娘了,她说杨帆的确在许多年前送过一匣子西洋镜到咱们府里,估摸着就是那时候偷偷送了个小圆镜给蕊儿了。”
还没说完,杨氏觉得喉咙干燥到有些疼了,端起自己身旁小几上的茶盏,将里头的秋梨茶一饮而尽。
接着她才又道:“而且臣妇的堂嫂子也明说了,杨帆就是中意蕊儿,与蕊儿也是情投意合,只是碍于门第不同,不敢上门来提亲,这不正巧对上了蕊儿说的那句门不当户不对了堂嫂子只说如今知道臣妇一家不在意”
“原是这样啊。”赵仙仙整个心凉了半截,讪笑了两声,也端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透着些许无奈道:“那真是恭喜杨夫人了。”
几人又继续集中注意力在各自的牌上,诺大的正殿里只剩下马吊牌掷在桌上时发出的“哐哐”声响。
没过多久杨氏就再一次胡牌了,她撂倒自己的牌后,眉开眼笑道:“皇后娘娘,臣妇这局又赢了,一色三节高呢”
坐在她对面的赵仙仙站起身来,仔细看她的牌面,还用手指虚点了一下数目,发现她的牌只有十二个,眉头微微一皱。
清云也看了看她的牌面,不假思索地笑道:“杨夫人的牌里只有两个“三筒”,还缺了一个呢,这是吃炸胡了。”
赵仙仙闻言,下意识瞧了自己手里的牌一眼,正好她也有两个“三筒”,心里莫名生了种说不出的滋味。
杨氏也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少了个牌,顿时窘迫极了,便面露尴尬地将上一局赢来的筹码,尽数赔给了三家。
重新洗牌后,杨氏便主动转移了话题,左右望了望后,笑着问道:“说起来今儿怎的不见了公主殿下了平日里她不是总爱在一旁看着咱们打牌的”
正在等别人出牌的赵仙仙,把玩着手上的一个牌,若有所思道:“她啊,在宫里嫌无聊,跑到冯家去住了。”
前些年钦天监那头的人突然传出话来,说大皇子属虎六月生而龙凤胎都属兔九月生,虎兔之间的命格恐怕会有冲撞,须得认个属羊三月生的人为亲,才能避祸。
冯老夫人听说后,就急忙进宫来说自己是属羊且三月生的,想要认几个孩子做孙女孙子。
赵仙仙本是不太信钦天监说的话的,毕竟这些年来钦天监胡诌过的预言就没几个准的。
只是冯老夫人主动进宫来说起,还潸然泪下地说着自己膝下空虚一类的话,她不好推脱,几个孩子也没有意见,就让她们都认了冯老夫人为干亲了。
大皇子和小公主从此也就多了个借口,时常溜出宫去玩儿了。
“原来是这样啊。”杨氏恍然大悟,认干亲的事并没有刻意捂下,西京城上下都是知道的。
她摸牌后看了一眼就直接打出去了,又笑问:“楚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倒是不用着急,只是公主殿下如今也有十六了,娘娘也差不多该给公主安排驸马了罢”
赵仙仙终于胡了一局牌了,将牌面撂倒后,眉飞色舞道:“玖儿这才十六岁呢,安排什么劳什子驸马,等到她二三十了,本宫都不嫌迟的。”
秋意渐凉,今日她身着一袭胭脂红西番莲圆领窄袖长袄,下系着天青色缠枝莲绸马面裙,略施粉黛,柳眉细描,唇脂轻点。
这么神采奕奕地大笑起来,面上紧致到不见半丝细纹,雪白玉肤透出明艳的红润,一张精致无瑕的秀脸俏生生的。
无怪乎方才清云说她与小公主站在一块儿时,就好似姐妹一般了。
几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玩着牌,一直到了临近晚膳的时分才收台。
赵仙仙今日虽一连赢了好几场,但心里始终惦记着小儿子的事,整个人都蔫耷蔫耷的。
因着昭明宫那头传话过来,说了皇帝和太子待会儿一起回来用晚膳,赵仙仙也就坐在饭厅里慢悠悠地饮茶,等着他们父子俩。
秋日里夕阳下山的时刻提前了,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昏暗起来,而露华宫上下都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
这么冷冷清清地干等着,赵仙仙蓦地就挂念起她那顽皮的闺女,便问道:“清云,玖儿这两日在冯家都做些什么了可有胡闹捣乱”
清云想起方才从底下人嘴里听到的话,掩唇低笑道:“奴婢听说,昨日公主殿下心血来潮,突然想去平康坊听戏曲儿了,可平康坊那是什么风月地方,怎么能让她去的,老夫人大手一挥就直接让人到平康坊的戏班子里,请了几个名角儿到府上,专门就唱戏给咱们公主听。”
赵仙仙挑了挑眉,想不到只是认了门干亲,这冯老夫人竟会这般纵着小公主,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不由得犯起嘀咕来。
清云接着又笑道:“冯大人又是个固执死板的,回到家中时瞧见府里一堆唱戏的,据说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但他向来惧内,也不能说公主殿下,就背地里拉着管家骂了他一顿。”
她这话刚一落下,皇帝与太子李珒就一前一后地进来饭厅里,太子朝赵仙仙行过里后也坐了下来。
父子两人都穿着一身玄色金丝锦缎龙袍,只是太子身上的龙纹少了一爪。
他虽然五官和皇帝就像模子印出来的一样,都生了一对斜飞入鬓的剑眉、锐利英气的凤目,但他更白净些,又不像皇帝那般魁梧雄壮,所以也更多了几分尊贵矜雅的气度。
吩咐人去传膳以后,赵仙仙想起白天听杨氏说过的话,便抬眸凝视着自己的小儿子,面露犹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同他说。
皇帝见她只顾着孩子也不搭理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醋味,嘴角绷得紧紧的,极不耐烦地睨了太子一眼。
好不容易李陆李玖两个小崽子同时不在,这个一向没存在感的李珒又突然冒出头来了。
他状似随意地握起赵仙仙柔嫩的玉手捏了捏,发觉她的软软的手心里带着微凉,皇帝又心疼极了,将她另一只手也抓起来握着,好暖一暖她的手心。
目光变得柔和,宠溺笑望着她道:“仙仙昨夜不是说了想找人进宫来打牌的今日可玩了”
赵仙仙转过头来瞟了他一眼,努了努小嘴道:“玩了,臣妾今日召了沈家的杨夫人进宫来,还赢了好几局呢,只是杨夫人却无意间提起,她家老二沈蕊也准备就要定亲了”
太子听见“沈蕊”二字就触及到了心底的柔软,闻此心口的律动更是莫名加快了些许,眸光接连闪烁了几下,面上微露期许地望着自己母后。
正好这时宫人们陆续将晚膳端了上来,打断了赵仙仙未说完的话。
待她们将菜品齐整地在膳桌上码放好后,才纷纷恭敬地告退,饭厅里又只余下一家三口。
赵仙仙把目光落在太子身上,轻叹了一声,缓缓道:“要同她定亲的,说是她的表哥,那个叫杨帆的。”
太子闻言心猛地一沉,深邃墨黑的凤目骤然蒙上一层黯然与冷意。
怔了须臾后,他才语调平缓地回道:“是,儿臣知道了。”又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眼底的复杂,俊朗英气的轮廓上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赵仙仙秉了口气,见他这般心里也不大好受,鼻子泛酸,杏眸也渐渐氤氲着雾气。
世人都说她偏爱长子,可却都不知她这小儿子天生就不喜与人亲近,别说是她这个生母,就连同胞的龙凤胎姐姐他都亲近不起来。
唯有那国子监祭酒沈焕家的二姑娘沈蕊,才在他心里有不同。
她给父子二人分别夹了菜,又岔开话题道:“你哥哥出发都快两个月了,也不知他乘的蒸汽船到了那什么得易致国没有,在海上有没有遇上什么风浪。”
皇帝瞧见她眼眶红红的,一阵锥心的痛意袭来,压低了声音,温柔哄道:“仙仙不必担心,李陆那小子生得胖,便是掉进海里也淹不死,自己就浮起来了,不会有事的。”
赵仙仙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一脸薄嗔,恼怒道:“呸呸呸,陛下休要说这样的话再说了,陆儿一点儿也不胖”
皇帝却借机吻了吻她软嫩的手心,凝视她时眼里含着缱绻的笑意。
。。
翌日,天色还未亮透,天际也才刚刚开始泛起鱼肚白,清晨的秋雾袅袅弥漫着。
可尚宫局的考场前,就已经站着一批待选女史在等着开考了。
这近百人都是已经通过了初试的,今日的终试会选取成绩最优的头二十名,留在宫里分到各司,成为正式的女史。
再留十名在宫里继续当待选女史,等待其他考核,剩余落选了的人就要即刻离宫。
孙兰今日穿着一袭淡杏色交领洋缎短袄裙,墨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单螺髻,斜插了两支素银簪子,面上粉黛未施,与众人一起候着。
昨日在书房里,与她生过龃龉的几位闺秀如今盛装打扮、姗姗而来,才刚到这儿,就在人群里左右打量起来,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安平郡君在不在。
只是在场的人里,打扮隆重得体些的女子,都是她们本就认识的官家千金,其余的那些女子在她们看来都小家子气极了,断不可能是那位自小养在深宫的安平郡君。
怎么都找不到人,她们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悻悻的。
昨日那个带头出言不逊的卫国公继室嫡次女,王颖婵一眼就盯准了人群中打扮极为素净的孙兰,眸中泛起了一丝兴致。
她也不知想起什么来,眼底划过一抹促狭的意味,就带着小姐妹几人走上前去,拦在孙兰的面前。
“瞧,这不是昨日躲在书房里偷听别人说话的人嘛”
听出了对方语气的不善,孙兰淡淡地瞥了几人一眼,不大想与她们浪费唇舌,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却不说话。
那位右都督嫡长孙女汪妍雯没跟着过来,此时连个劝话的人都没有。
另一旁打扮光鲜、遍身金银的崔姓姑娘冷哼了一声,道:“王姐姐,咱们还是继续找那安平郡君罢,这个人头上就两根素银簪,估摸着连商户都不是,就只是个平民出身,咱们何必屈尊降贵,与她说话呢”
孙兰听她们提起自己的封号,秀眉轻挑,不知怎的就起了些兴头了:“昨日是我先在书房里,你们后到,却说是我偷听,按理说,簪缨世族的小姐们应该不会这般蛮横无理的罢”
她面上毫无恼色,好似大人在教导小孩儿一样,和颜悦色道:“戴素银簪也不过是为了轻便些,你们顶着满头簪花钗翠,稍微一动就叮当乱响的,答题时也不嫌沉得慌吗”
她这样泰然自若、耐心劝导的语气,倒显得另外几个人闺秀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儿一般。
“你”王颖婵心中的小火苗,愈发蹭蹭地往上冒了。
她瞪了孙兰好几眼,咄咄逼人道:“我倒要看看,你个临考前还在看女官准则的愚钝东西,能考出什么名次出来”
就在这时,刘尚宫神色严肃地站在台阶上,沉声道:“肃静准备开考,在场的待选女史,请依次进内。”
终试是由掌管后宫事务的刘尚宫,与另一位稍年轻些的韦尚宫亲自坐在最上席监考。
孙兰初试就考取了第一等,所以也不再说话,直接头也不回地往考场走去了,余下还在原地的几人气得直跺脚。
所有待选女史都依次在这专门设为女官考试的考场坐定后,刘尚宫和韦尚宫同时拆开一直密封着的笔试考卷,再亲自分发下去。
坐在中间靠左的王颖婵踌躇满志地铺开卷子后,低头认真地看着考题,整个人就僵住了,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细汗来。
而坐在最前面右边第一位的孙兰,接过卷子后粗略地扫了一眼,眸光微微一闪,眉眼间不由自主地漾出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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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第二局吃炸胡,刚好她也弄错了自己二女儿的心意w
小剧场:
仙仙美目瞪了太子一眼:你亲娘我真的尽力了,谁让你自己不努力
而太子李珒正在磨刀霍霍向杨帆
还在海上漂的楚王李陆:确认过眼神,我真的是我爹亲生的。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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