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个等到心上人的小姑娘。
凌溯心里一梗, 面上还是平淡的, “我来给你换药。”
李书颜由着他。
她坐在床畔,凌溯帮她换纱布, 李书颜问他:“凌医生,现在几点了?”
“下午三点。”
“为什么这个房间没有窗户”
凌溯一声冷笑:“以前倒是有窗户,可是你不是要跳窗自杀么?最后段晨一来,你不还是没死成?”
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上讽刺的意思了。
李书颜选择不接话,她看着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 忽然道:“我想要一个蝴蝶结。”
男人的手一顿,手指灵巧地一动, 便给她来了一个。
李书颜笑笑,语气很甜:“你真好,我终于知道一号人格为什么喜欢你了。”
凌溯不想搭理他, 转身收拾东西, 忽然听她幽幽道:“你知道么?艳艳她喜欢你很多年了。”
面前男人的身子一颤, 顿了几秒之后他忽然转身。
凌溯低头看她,眉宇间多了一分凉薄。
他道:“喜欢很多年又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不喜欢了?”
李书颜蹙眉, 辩解道:“她还是喜欢你的。”
凌溯眉目冰冷,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面庞猛的凑近,两个人鼻尖只有一厘不到的距离,李书颜瞪大了眼睛, 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凌溯迎着她惊诧的目光,语气冷得像是冰锥,直直插进两个人的心里。
他说:“李书颜,你装什么傻?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她的喜欢。”
那你要谁的?
李书颜面露不解,一副很想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模样,但触上男人冰冷的面庞,又生生给咽下去了。
房门刚被关上,李书颜就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娇媚酥软。
她在脑海里问艳艳:“我未婚夫是谁?”
艳艳莫名其妙:“凌溯啊,就刚刚那个凌医生,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确定了身份,李书颜勾起嘴角,笑意慵懒,“你不是想上他么?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艳艳:“……卧槽,刺激啊!”顿了顿,她又狐疑道:“你有办法?”
李书颜:“办法……自然是有的。”
艳艳:“……姐妹给力!!”
许是因为不想见李书颜,后面几天凌溯都没有过来,倒是小护士天天来。
一天吃完饭,李书颜忽然问她:“我能出去走走么?屋子里面太闷了。”
小护士不敢随便答应:“我去帮你问问凌医生。”
小护士拎着饭盒出去后,没过一会凌溯就过来了。
他差不多还是那天的打扮,只是换了件衬衫,扣子是棕色的。身上有浅浅的消毒水的味道,白大褂洁白不染纤尘。
李书颜眯了眯眼:“你来了呀。”
“想出去?”凌溯问道。
他既然来了这里就已经说明他的意思了,李书颜自然笑着点头,“嗯,可以么?”
凌溯抿唇点头,李书颜唇边就绽开一抹美丽的笑容,她起身往门边走,快到的时候突然身子一歪。
凌溯身体比脑子速度更快,胳膊一伸一把将人搂住了。
腰好细,好像一折就会断。
——这是凌溯的第一感觉。
李书颜撑着他的胸膛,两人之间好歹隔出一小段距离。
“脚有些软。”李书颜说,站稳身子后记从凌溯怀里退出来,只是还扶着他的胳膊。
结实有力的臂膀,男人一定有一副好身材,就是可惜被白大褂遮掩住了。
彻底稳住之后,李书颜松开了手,毫不留恋。
凌溯嘴角微抿,面庞又冷硬几分。
在房间里呆了一个星期后,李书颜终于踏出了这个房门。
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直到下了一层楼,才看见来来往往穿着白蓝条纹的病人和护士,才像是医院的模样。
“呦,小凌去,今天怎么从四楼下来了”有熟悉的医生和凌溯打招呼,凌溯只是冷淡点头。
那医生手上捧着茶杯,看见旁边的李书颜时瞪大了眼睛,跟见鬼似的。
李书颜无视他的目光,弯唇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那医生身子一抖,更见了鬼,他把皱眉的凌溯拉到一边,李书颜隐隐可以听见他们的话。
“小凌啊,你不想干了啊?怎么把她带下来了。这万一出了什么事,盛夏那边不得把你撕了啊。”语气焦急,倒是真的为凌溯着想。
李书颜歪歪头,盛夏大约就是原主的公司了。
她进了精神病院,那现在盛夏由谁来管呢?
凌溯也知道医生是好意,也没怎么反驳,两三句话把人打发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李书颜走到窗边,凌溯回身的时候就看见她在别头发。
即使生了病,女人的一头乌发依然美丽,和她瘦削苍白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站在窗口,别完头发后,仰面享受着微风,身上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
两个人去了医院里的小花园,如今正是初夏,整个花园一片葱茏的绿意,很多护士都在陪着病人散心。
像李书颜这样直接由主治医生陪着的还真就她一个。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中间横着一朵从后面绿丛中歪长出来的花枝——是一朵嫣红的月季。
花开末路,便更加娇艳,李书颜坐在旁边,衬的她苍白的脸颊都有了几分血色。
她便这么去看凌溯,随意道:“凌医生也会对其他的病人这么贴心么?”
凌溯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去看前方:“没有,我就你一个病人。”
顿了顿,好像觉得这样里李书颜太特殊,他又补充道:“我才来的医院,你就分配到我手里了。”
李书颜垂眸平淡“哦”了一声,唇角却是微扬。
话越多便越错,凌溯的补充只会让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能成为原主的未婚夫,怎么的也得门当户对,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心理医生呢?
一个不该是医生的人成了她的医生,而且只有她一个病人。
呵,这位凌医生对原主的心思还挺深。
而心思越深,对她而言就越有利。
想了想,李书颜又随意道:“我母亲她……还好么?”
凌溯怔了一下,李书颜预感不好,果然下一秒凌溯抬头,锐利的眸子直视着李书颜。
他问:“你是第几人格?”
李书颜知道自己踩了雷,若无其事地勾起唇角,将身体的控制权给了艳艳。
女人娇娇笑出声来,一双桃花眼斜着看他的时候,勾人又妩媚,长而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她掀开那朵艳丽的月季,身子往凌溯那边移了移,女人的手掌覆住了他的,脸也凑到他面前。
声音是娇软的:“凌医生,这么费尽心机勾你出来的,除了我还有谁?”
凌溯的眸光冰冷,艳艳轻挑的眨眼,看着他的薄唇,忽然倾身吻了上去。
凌溯的头微微一偏,这吻便落到了抿直的唇角。
“卧槽……”脑子里面艳艳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再来一次,你还有机会。”李书颜说。
“别了吧……”艳艳怂得一匹,立刻把控制权还给李书颜,“他会给我打镇定剂的,姐妹你加油!你成功了就等于我成功了,我就心满意足了,唉!”
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艳艳立刻就遁了。
李书颜看着凌溯冷淡的侧脸,眸子轻轻一眯,忽然滑过一道危险的流光。
她抬手捏住凌溯的下巴,对上他一双幽暗的眸子,然后强硬的,不容置疑地吻了上去。
她轻轻去舔去咬他的唇瓣,两个人的唇瓣都有了艳丽的颜色,她才松了口。
勾起唇角,她正准备退开,男人的大掌忽然按住她的后颈。
他眼中有点点星火。
但又心有怒气,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眉眼也如冰雪。
李书颜勾住他是脖子侧坐在他腿上,看着男人眼中的火光,她妖妖地问:“凌溯,你想么?”
你想要我么?
凌溯没有说话。
李书颜便只当他不想,施施然正准备起身,凌溯按住她的脖子,低头一把亲住了她。
男人来势汹汹,吻却是温柔的。技术没多好,但是很贴心。
彼此喘息着分开之后,凌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李书颜,李书颜擦完嘴之后也不翻面,就那么直接去擦他的嘴。
男人蹙起眉头,却没有躲开。
他搂着她的腰,冰凉的嗓音已经有些喑哑,呼吸在她耳边,他道:“李书颜,出去后婚约继续好不好”
李书颜目光一闪,她娇娇问:“我是谁?”
凌溯唇边的弧度浅浅,眉间的冰雪融化几分,“你是李书颜,不是艳艳。”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艳艳是第一人格,我对她的了解不比你少,她向来……有贼心没贼胆。所以,前面是她,后面绝对是你。”
是张扬艳丽如盛开蔷薇的你,而不是病床上那个失去了生机希望等死的你。
你终于回来了。
被拆穿的明明白白,李书颜却不甚在意,她捏了捏他已经通红的耳垂,语气依旧是诱惑的:“的确是我……那你想要怎么样呢?”
凌医生没有说话,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昭示了主权。
李书颜只是想打探消息,她忽然想到另一个人,“那段晨呢?那个我为了他要死要活的段晨呢?”
提起这个人,凌溯身上的气息又冰冷几分:“他当初被你举着爬了有多高,我就会让他跌的多惨。”
李书颜眯眼笑得狡猾,她不过提了一句,就吃醋了啊。
女人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语气却是冰凉的:“你别急着来,我自己捧的他,自然也会亲自让他掉下去。”
“你自己说的话,我替你记着。”凌溯冷冷道。
“自然。”
虽然到现在系统还没有修复成功,她也不知道原主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但是李书颜一点不虚。
空口白话而已,谁还不会说了,万一原主的愿望是想和段晨厮守一生,今天的话她就当没说过。
两个人又在花园里晃了很久才回去。
第二天李书颜就主动要求换了病房,四楼空房间多的很,凌溯由她折腾。
新病房同样是在四楼,有一闪巨大的,占了整面墙二分之一的窗户,房间总体色调是浅粉和嫩黄,床单是粉色的hello kitty,十分少女。
如果说之前是囚笼,现在就是房间。
凌溯和李书颜站在病房门口,看见床单皱了眉头。
他开口:“你小时候特别喜欢kitty,还有一个抱枕出去玩都不撒手,后来好像丢了……然后就在也不喜欢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沾血的抱枕形象,李书颜太阳穴一跳,生理性就有些反胃。
她面色白了白,凌溯注意到了,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李书颜摇头,那一阵缓过来后,笑了笑,“我们一起去买抱枕吧。”
她面色白得厉害,凌溯皱了眉头,却没有拒绝。
凌溯和李书颜在医院都属于地位超然的人,四楼那么大的空间却也只有他们一对医患。
李书颜早就察觉到了这点,所以才提出这个要求——她相信,凌溯有这个能力,而且他不会拒绝。
凌溯给她置办了寻常穿的衣服,在衣柜里挂了一排,以前惯用的化妆品也置办了一套一模一样的。
李书颜这些天气色好了不少,本就是顶好的美人坯子,换了衣服,简单一个裸妆,再点上口脂,整个人就跟变样了一般。
凌溯也换掉他的白大褂,取而代之是一套深蓝的西服,刚刚好和李书颜身上那条海蓝色的裙子配上。
他等在门边,李书颜出来的时候,他目光闪过一丝惊艳。
两个人去了商场,凌溯记得有一家店专门卖玩偶抱枕的店。
店面有些小,两个人还找了一阵。
李书颜对这些东西其实并那样什么兴趣,只是找着理由出来一趟而已。
找到店面后,进去挑了三只粉嫩嫩的,自己抱着一只,还有两只递给看凌溯。
没有要袋子,就让他抱着。
两个人付账走出店门,李书颜就听见白白小小细细的声音:“我……颜颜,我想要那个白色狗狗的玩偶。”
白白在身体里面向来很没有存在感,也很少发出声音,这次好不容易吱了声,李书颜便让凌溯等等,自己又回了店里。
穿着正式的高冷青年等在外面,手里拿着与气质形象完全不符的抱枕,不知道多可爱。
拿了玩偶结了账,就看见凌溯正在一个朋克风的男人在说话。
男人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可紧紧一眼,李书颜就是知道他是谁。
——段晨,当初的三流小鲜肉,如今是一线大牌当红小生。
李书颜死死看着他,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脑子一阵抽痛,她忍不住扶住了玩偶店的玻璃门。
这时候,段晨也看见了李书颜,他摘掉墨镜,露出一张斯文冷淡的脸。
那一瞬间头疼欲裂,李书颜身子一晃,凌溯几步跑到她身边,“李书颜!”
“李书颜”站起身,她推开凌溯,走到段晨面前,嘴角是上扬的,可漆黑的眸中却是一抹明晃晃的恨意。
她语气冰冷:“段晨,好久不见。”
段晨看看她,又看看手上还拿着抱枕的凌溯,凤眼满是嘲讽:“恭喜你,得偿所愿啊。”
“李书颜”气极,心里却出现一个冷静淡然的女声。
“疯疯,踩烂他的墨镜,闹出点动静来。”
这声音让人莫名让人安定,听完,疯疯一把夺过段晨手中的墨镜,一脚剁上去,碾了个粉碎。
然后疯疯笑了,她像追星少女般发出惊喜的呼叫,大声喊他的名字,故意闹出很大的动静。
这里虽然偏僻,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的。
段晨被她找一番骚操作弄得措手不及,目瞪狗呆。
他现在也有一定的咖位了,这种一个人逛商场的事情是绝对不被经纪人允许的,前几次他换装从忧郁贵公子变身朋克青年都没有被发现,但是这一次……
看着零零碎碎跑过来的粉丝,段晨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就跑。
疯疯对着他的狼狈的背影竖了个中指,嘴边挂着快活的笑意。
嘲笑够了,她转身去看被她推开的凌溯,他站在门边,身形挺拔笔直,面无表情,只有一双沉黑的眼冷冷地看着她。
疯疯身子一颤,下意识想到“冰冻三尺”这个词。
她想把主控权还给李书颜,李书颜果断装死。
想来就来,捅了篓子就走,哪有那么好的事?
凌溯朝她走过来,手上拿着那两个玩偶,经过疯疯身边的时候,只丢下一句冰冷的:“走吧。”
疯疯身子一抖,欲哭无泪地跟了上去。
回医院的车上,凌溯开着车,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疯疯坐在副驾驶坐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回去之后,她自觉回了房间卸妆洗澡,还换上了病号服。
李书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洗漱完了试探着去开门,果然这次是可以打开的。
找到凌溯的时候,他正在看书,男人坐在办公室延伸出来的小阳台上,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身上,铎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李书颜敲了敲门,凌溯抬头看她一眼,深黑的眸中没有丝毫情绪。
李书颜走了进来,手指一动,就将他手中的书本抽走了,封面上“人格分裂”几个大字明明白白。
李书颜蹙眉:“你想干什么?”
凌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身材挺拔如松:“就是觉得……自己学问还不到家。”
他眸中有淡淡的自嘲:“李书颜,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么?”
李书颜皱眉,不耐道:“你什么意思?”
“几个人格,几种生活,你真的准备将自己的身体掰成四份来用么?”
“草!”脑海中疯疯一句脏话,“他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咋滴,我没出来的时候好的很,现在就不行了是吧。”
“哎呦,分成四份,可把你宝贝颜颜折腾坏了呢……”艳艳唯恐天下不乱。
最弱小的白白已经哭出来了:“颜颜,我们会被强制驱逐么?呜呜呜,好可怜的……”
李书颜没有正面回答,她将书合上,眸光也冷淡下来:“你觉得他们阻碍了我,是么”
凌溯看着她:“明明你是主人格,为什么必须得把身体给他们用?”
李书颜浅浅勾起嘴角,“我来这个医院,是因为你们觉得精神不正常想自杀,现在我已经完全好了,四个人格和平相处,我不会再产生轻生的念头了。”
“所以……凌医生,麻烦您联系我家里人,我要出院。”
她抬头直视着凌溯,目光平静,仿佛他就是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凌溯目光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垂在身侧的胳膊肌肉紧绷,手掌紧攥成拳。
他以为……他是不一样的了。
他看着女人毫无波动的表情,冷笑出声:“出院后,你是不是要回去找段晨?”
李书颜:“……”您大爷的瞎脑补去吧,懒得伺候您。
李书颜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凌溯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欲拉,却又缓缓垂了下去。
回了病房,李书颜一下子躺倒在床上。
“哇,颜姐呢也太刚了吧!从此你就是我姐了。”疯疯咋呼道。
艳艳切了一声:“算你有良心。”
白白怯怯笑,李书颜道:“白白出来,主权让给你,昨天买的小狗狗都还没抱呢。”
白白一愣,小姑娘怯生生的:“我……我可以么?”
这具身体的主权,除了她出生的时间占过一次,然后便再没有用过。
李书颜闭了闭眼,就将身体的主权给了白白。
白白出来后抱着狗狗玩偶不撒手,眉目天天真烂漫就像是个孩子。
李书颜恍惚想起什么,突然问道:“白白,你多大了?”
白白开心笑着:“六岁吧,我也不记得自己多大了,我只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是你非常怀念六岁之前的时候。”
“那是你唯一一次软弱,疯狂地想要回到小时候,我出来后,再也没见你那么软弱了。”
唯一一次软弱……
艳艳似乎明白了什么,直接道:“我是因为你的胆小懦弱,求不得而产生的,你那时候喜欢一个人,但是不敢说出来,所以才有了我。”
求而不得……想着段晨的长相,李书颜似乎明白了什么。
疯疯没有开口,良久,她才道:“我是因为一场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