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她都懂, 但就是下笔难。
写作不是我有什么素材,我就能写什么, 也不是坐在写字台或打字机前就能憋出来一个故事,你首先要有倾诉的, “文以载道”不一定载的是“大道”,也可以是仅仅只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作家们写不被社会接受的爱情、写令人绝望的失恋、写残酷的生活将爱人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家伙、写生活对你这个小可爱做的一切让你痛苦绝望的事情,天人永隔或天各一方的悲剧永远比大团圆的喜剧更能让人有共鸣而记忆深刻。
悲剧就是摧毁美好的事物。
所以有人曾经说,唯有痛苦才能让人有倾诉的,如果太过幸福,只顾着享受生活,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想去哪里玩”伊沃折好了信,放在一边,又放了一张信纸在滚筒上。
“伯罗奔尼撒。”
“乔治说想去特洛伊。”
“你想去哪儿玩”
“克里特岛。”
“那我们就去伯罗奔尼撒, 和克里特岛。”
伊沃迟疑:“你不和乔治一起吗”
爱丽丝很觉好笑,“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我以为”
“以为什么我和乔治”她露出一丝顽皮的笑,“他不像在追求我,是吗”
“确实不像,先是安德烈,现在是特蕾莎。”
“讨论这个问题,你得先弄明白乔治的思路。你先说说看, 安德烈和特蕾莎是什么样的人”
“外国人”
“对。还是很年轻的外国人。乔治对他们没有责任,要是在英国, 首先他不能随心所欲的跟安德烈一块儿玩, 虽然他们之间的举止算不上亲密。还有特蕾莎, 在英国的话,他如果不是特蕾莎的表亲,那基本不可能跟她一块儿出去玩,虽然要是马克里夫人允许的话,特蕾莎已经可以跟乔治结婚了。”
“我觉得乔治不会想跟特蕾莎结婚。”
“说对了。乔治不想结婚,至少现在不想结婚,他就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做出承诺,或是接近承诺的举止,或是暗示。”
“那他对你也是这样吗”
“不是。”爱丽丝又笑,“他一方面不知道要怎么应付我,一方面是为了试探我,所以才会总跟特蕾莎姐妹在一起。”
伊沃弄糊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她想了一下,“这不太好对你说明,就还是用乔治来举例好了,乔治其实在某些方面来说很单纯,他就是想要快乐,他其实不在意纵情欢乐之后的后果,只在乎现在能得到的快乐,口腹之欲也好,肉欲也好,他就是我想要的那种人,所以你明白为什么他大学4年能用掉将近1万镑了吧”
伊沃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用掉了这么多钱”
“他觉得我是一种必须延迟才能得到的快乐,就不会很着急想要得到我。不,这么说明其实也不太准确,怎么说呢他认为跟我的交往是一种游戏吧,而这中间,我又不会阻止他去寻找其他的快乐。”
“我真的弄不懂。你你也变成乔治那种人了吗”伊沃苦恼的皱着眉。
“我不是,我很挑剔的,我还没遇到能比你们几个更好的男人。”她从桌上的葡萄酒瓶里倒出一些淡金色的酒液,小嘬一口,“你知道男女之间最好的相遇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不是在哪个舞会上遇到,也不是从小就在一起玩板球,而是一种更激烈、更热情的方式。我说不好,那是一种释放在空气中的荷尔蒙信息素,你一见到那个人,就知道非得跟他来上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不可,他对你也有同样的感觉,那才叫真正的爱情。”
伊沃立即反对,“才不是这样你太狭隘了”他气愤难忍,“你把我们这几年的友情扔到哪儿去了”
“你也说了,那是友情,不是爱情。”
“我以为,两个人相爱,至少要有一定的了解,对方的为人如何,是否善良。没有这个基础,就没法谈什么爱情。”
“用不着,我管他是个海盗还是什么奇怪的人,他只要长得符合我的审美就行了,其他的,都属于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变了”他痛心疾首,“一定是乔治带坏你”
几天后,爱丽丝、伊沃、格兰特去了伯罗奔尼撒半岛。
第一站直奔奥林匹亚遗址。
自从1766年英国考古学家理查德钱德勒重新发现了奥林匹亚遗址的准确地点后,一直陆续有一些考古学家到伯罗奔尼撒半岛来考察,但希腊政府无暇展开正式的考古发掘,奥斯曼帝国也无意于此,奥林匹亚遗址仍然留在地下,只在地表上有一些很小的非正式的挖掘工作。
爱丽丝他们到了奥林匹亚遗址后,发现这儿正有一队法国考古队在进行小范围挖掘。
他们差点错过这支考古队,是因为这儿现在还是一大片冲积平原,除了树木之外,既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古代建筑遗迹。
格兰特大失所望,“我以为这儿该有一些神庙的遗址,就像我们在雅典看到的那些。”
“据说这是因为希腊政府一直没有批准探险队的大面积发掘,听说德国人、法国人都申请过了,好像英国人也申请过。不过你知道奥斯曼帝国是什么德性,他们肯定不会希望你们在希腊挖出什么古代宗教建筑。”
“我以为艺术应该是不分国界的。”格兰特说。
“你该上一点政治局势的课。”伊沃摇摇头。
“再说,挖掘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遗址会需要很多钱,你得努力去找钱,可能很多年都找不到合适的资助人。”爱丽丝说:“比如你,你想好回美国以后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亚马逊雨林。”
“那你该知道,那会很艰难,十分艰难。”
“我知道。”
他们是骑了马来的,没找向导,就瞎转悠,叫几名男仆到处转转看。其中一名男仆带回了法国考古队的领队。
这个时代的考古学家肯定都是男人,领队是一个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灰蓝眼眸清澈明亮的高大男人,瘦而不弱,英俊得不像一个考古学家。
他也骑了马,戴着一顶宽边软呢帽,不疾不徐的走到近前,“我是加百列贝尔尼松,法国人,我们有一支考古队在前面工作。”英语发音很标准,几乎听不出法国口音。
爱丽丝3人也通报了姓名。
加百列便说:“奥斯汀小姐,有兴趣去看看我们的挖掘现场吗”
“你们获得了希腊政府的批准吗”
“如果你是说正式的大型发掘工程的话,还没有。”加百列微笑,“但他们允许我们可以做一些小的发掘,主要是确定这片遗址的面积有多大。”
“你弄清楚这片遗址有多大了吗”
“暂时没有。我想这是一个长期的勘探工程,我想尽可能的弄清楚遗址的边界在哪里,这样我才能知道最少需要多少资金。”
爱丽丝恍然,点头:“确实,什么都离不开钱。”
历史遗址发掘活动跟探险活动一样,都离不开钱,靠自己的钱做事的可不是太多,就比如若干年后一心想要发掘重现特洛伊的海因里希施里曼。大部分考古学家还是得依靠外界资金,有时候是博物馆专项资金,有时候是私人资金。
因为目前有关考古法律的不完善,欧洲很多国家的探险家、考古学家都利用法律漏洞,在亚洲、非洲、美洲大肆搜刮具有历史意义的古董,翻翻后世的那些著名欧洲、北美博物馆,堆满了各个国家的古董和历史,这就是裸的强盗行径。
爱丽丝只对考古活动感兴趣,但对考古发掘之后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骑马没走多远就到了考古队的挖掘现场。确实不是很大的地方,是一片树林的中间地带,考古队清理出了一块地面,除去了地表上的杂草,在地面上挖了一块大概20平方米大小的坑,深度大概有3、4米。
加百列贝尔尼松为他们介绍了考古队里其他的队员,人数很少,只有5个人,其他还有雇来干粗活的10个当地农夫。
3月好在不热也不冷,希腊没有冬天,这一点倒是很适合考古挖掘工作。
他们在挖掘现场旁边搭了5个小帐篷,1个大帐篷,加百列这个领队住在大帐篷里。他请爱丽丝三人进了大帐篷。
大帐篷里有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张大桌子上放着地图,另一张大桌子上摆放着他们从地下挖掘出来的一些建筑碎片和器皿的碎片。
加百列对爱丽丝说明这些碎片都是什么上面的:陶器、马赛克地板和马赛克玻璃窗、带有花纹的神庙立柱,还有首饰碎片。
他指着一个木盘里一小撮颜色暗淡的金属片,“这应该是一种金合金的首饰,但我们还没法把它拼成一件完整的首饰,可能丢了一些配件。”
又指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它的外鞘生锈了,但刀刃还没有生锈,是目前我们挖掘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行军床旁边有一张木椅、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台打字机,打字机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笔记本。
“那是你的笔记本吗”爱丽丝问。
“是的。”
“我可以看看吗”
加百列微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爱丽丝走过去,先扫了一眼打字机上的商标:不是奥斯汀牌的打字机。呸无耻的法国人还能不能重视一下知识产权和专利权
然后她才开始翻看加百列的笔记本:笔记本大到没法一只手拿起来,只能平摊在桌面上。随手往前翻,是一些地图,基本就是伯罗奔尼撒半岛各个区域的地图;然后是一些复制的古代奥林匹亚的地图;另外附纸贴上去的理查德钱德勒的笔记,英文的;他自己的一些笔记,法文的。
加百列站在她身后,“你能看得懂法文吗”
“能看得懂。”
他轻轻的鼻息擦在她耳边,接着她才意识到,他为了贴在她耳边说话,弯下了腰
伊沃和格兰特也同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立即就明白了,这个法国佬
伊沃立即说:“爱丽丝,到外面来看看,你刚才不是还说想下去看看吗你该自己动动手。”
爱丽丝点点头,问:“贝尔尼松先生,我能下去看看吗”
他便微笑:“我带你下去。噢,另外,你可以叫我加百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