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我的九千岁[重生] > 13、奉天殿前
    景恒遽然抬头。

    凤明站在龙椅旁,身着赤金蟒袍,蟒袍的样式比景恒的世子冕服更加华贵,他居高临下,云蟒冠帽上朱红垂绦荡在脸旁。

    漂亮的过分,也高贵的过分。

    【你不知缘何而起,我却知会缘何而灭。】

    这便是灭了吗?

    还不够。

    只听凤明淡淡道:“严笙迟、谢停护卫不利,杖八十。”

    殿前四名当值锦衣卫听旨,飒沓上前,将二人拖下大殿,另外四人取来廷杖。

    景恒勃然大怒,心说:好,这边是你的答复。

    “凤明!”景恒反手把奏折甩在地上,奏折翻滚着转出好远:“你厌烦我,何必牵扯旁人!”

    “拖下去。”凤明站在高堂之上,同民间传闻一般无情决绝:“请世子观刑。”

    百官之前攀咬的欢,现下见凤明发作,个个垂头装聋作哑,像湿了毛的鹌鹑,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凤明却不肯轻易饶了他们:“封山齐,你既早知那山林古怪,却不上报,岂非有意谋害世子?”

    封山齐跪地连称冤枉。

    凤明不听他辩解:“拖下去,一并打。”

    廷杖八十!可能打不死锦衣卫,打死一个文臣却足够了!

    “九千多三思啊——”

    “封大人年事已高!”

    凤明静静听着,待众臣静下来,才道:“你等既不忍便替他分担吧。”

    “都拖远些,别误了世子观刑。”

    严笙迟、谢停跪下,面朝奉天殿。

    两名锦衣卫拖着景恒,捂住他的嘴,站在严、谢二人后侧。

    时逢退朝,百官自奉天殿两侧偏门离宫,仅景恒、谢停、严笙迟三人逆着人潮,宛若孤舟。

    “着!”一人长喝道:“廷杖。”

    四人分别举起栗木廷杖,伴着“落”字破风落下,再抡起时,铁皮上甩出一串血珠,正落在景恒眼前的石砖上。

    景恒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他开始还数着,四杆廷杖此起披伏,击打皮肉的闷响混在一起,夹杂着闷哼,景恒很快数不清了。

    血从漂亮华丽的飞鱼服上洇开,先是将朱红锦袍染深,接着血与肉烂成一团,廷杖起落间血沫飞溅。

    百官散尽,奉天殿前只剩他们几人。

    少倾,谢停先跪不住,重重倒地。

    廷杖仍不停,落在谢停背上、腰上、

    景恒剧烈挣扎,不断呼喊谢停的名字,锦衣卫便捂住他的嘴,于是所有声音都被捂在口中。

    刑罚毕,地上洇出一大滩血。

    锦衣卫放开景恒,景恒扑向谢停,颤着手探他鼻息。

    “谢星驰!”

    还有气。

    景恒落下泪来。

    严笙迟挨打挨得多,此时尚有余力,他看着景恒,轻声劝解:“他死不了,世子不必担心。”

    “谢星驰,谢星驰。”景恒唤他。

    谢停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世子。”

    他声音微弱,景恒贴近去听。

    是谢停说:“你脸上,沾着血了。”谢停抬手给景恒擦,手上的血反倒涂了景恒一脸,他笑了笑,半张脸浸在血里,口中也尽是血。

    “真死不了。”谢停闭目微喘:“世子,你哭,很......丢人。”

    绣着玄蟒的靴子踏在血泊。

    凤明姗姗来迟,他问景恒:“还欢喜吗?”

    景恒盯着血泊中的蟒靴,那巨蟒吐着蛇信,鲜红的蛇信映在景恒瞳孔中。

    “以后你再胡言乱语一次,本督便打他一次。”凤明捏起景恒的脸,景恒撇过头去,只不看他,凤明拇指轻刮,抹去景恒眼下血点:“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他骨头硬。”

    景恒阖上双眸:“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凤明的手骤然收紧,心中怒意翻涌,狠声道:“我早告诉你不可能,你偏要纠缠,现在知道怕了?”

    景恒抿着唇:“是我的错。”

    凤明这次是真怒了,他也不知为何会这样生气,明明他目的达到了,他想要的不就是景恒的退缩吗?

    那为何景恒怕了,他会这般生气?

    凤明将景恒推开:“你不是说要照顾我么,那自即日起,你便入宫伺候本督罢。”

    景恒被人带下去。

    凤明走到谢停身边,谢停摇摇晃晃爬起来,跪在凤明脚下。

    “你既选定了主子,本督便帮你一把。八十廷杖的情分,可够了?”

    谢停重重叩首:“多谢督主成全。”

    九千岁把淮安侯世子留在宫里伺候啦!

    贴身伺候!

    消息不胫而走,一夜间飞遍京城。

    *

    夜里,谢停卧在床上,他魏小娘在灯下做针线。

    魏小娘不懂宫里的事,只安慰他:“日后当差小心些,昨日血淋漓地抬回来,吓坏我了。”

    “知道了,小娘。”

    魏小娘看看时辰,去外面把汤药端进来:“喝药吧。”

    谢停端起药:“是父亲送的吗?”

    魏小娘不由语塞,她向来不会撒谎,慌慌张张的。

    谢停冷笑一声:“他心中向来只有嫡子,我做的好时他都不理会,如今犯了错,他更不会念着我了。”

    魏小娘诺诺的,不知该怎生开口,半晌才说:“喝药吧。听说长姐家......你表哥也受了罚,是不是。”

    “你想怪我连累了表哥,焉知这差事,从一开始就是他推给我的。”送景恒回淮安的差事,督主本就指了严笙迟去办,只是逢督主染病,严笙迟走不开,才叫谢停顶了差。

    严笙迟的娘和魏小娘是姐妹,只是一嫡一庶,天差地别。嫡长女嫁到严家为正妻,庶女嫁到谢家做良妾。

    谢停和严笙迟生下来就不一样。

    *

    月明星稀,怀王府,书房。

    景沉手中的兔肩紫毫笔提起落下,反复几次,写给淮安侯的书信仍未落一字。

    “这可如何说。”景沉搁下笔,愁上眉头:“如何交待。”

    凤明把景恒留在宫里,现在只传是贴身伺候,过两天,谁知会传成什么样。

    “想想法子,”景沉背手思索:“得把景恒弄出宫。”

    景旬大吃一惊:“你不要命了?”

    “总不能把他仍在宫里不管,任人糟蹋。”

    凤明有点疯,这大家都知道,也习惯了,杀人不够头点地,这般折辱人确是从没有过。

    “话不能这么说啊,”景旬展开折扇遮起脸,小声说:“谁糟蹋谁还不一定呢。”

    他把席上景恒问他‘怎么和太监好’的事讲给景沉。

    景沉大惊失色:“他吃了豹子胆不成!”

    “他一入京城,就多次打听一个叫‘彩宝’的宦官,我当时没多想,也没敢往那人身上想。你现在想想,这‘彩宝’是谁?”

    彩宝、彩宝。景沉念了几遍,恍然道:“那岂不是凤明之前的名字吗!”

    太监的名字,大致分为三种,若本来名字不犯忌讳,便使自个儿的名,还有那被买来的、不记得名字的、不想用自己名字的,便从书上摘些讨喜的用,再有得脸的,主子看重,亲自赐名的,也是一种。

    凤明入宫时,先入的是司设监,那一批去司设监的八个太监都从‘彩’字,有从古书上摘了‘珍绮宝墨、光熠焕然’这一句掰开为名。

    到后来跟着太孙景衡,得了赏,才赐名‘凤明’。

    这事说起来小二十年了,谁能记得清。要不是听景旬说,他也想不起来。

    景沉道:“我记起来了,那时还没你呢。”

    当时太孙景衡给拟了‘凤’为姓。

    龙凤呈祥,凤是上古瑞兽,皇上说有些重,还是景衡求了许久才求来的。

    “说起来也是神异,”景沉讲:“都说‘凤’字重,可后来有一年,岭南进献了两只孔雀,就在金銮殿上,如何都不肯开屏,正在岭南王得意洋洋之时,凤明来了。奇的是,他一来,那孔雀竟开屏了!皇爷爷连声大笑,说是百鸟朝凤。”

    “真假?真这玄?”

    “自然是真,皇爷爷命才子周庙青画下此景,唤作《岭南进献图》,那画现在就收在交芦馆。”

    景旬点点头:“正是了,你说你都不记得的事,谁会记得,彩宝这名字,又是谁告诉小堂弟的?”

    “难道竟是凤明自己?”景沉坐下来,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迹可循:“昨天听见世子对凤明说‘你厌烦我,何必牵扯旁人!’”

    “我看这事蹊跷,说不准是小两口闹性子,也别急,且看看吧。”

    *

    翌日午后,闻政堂。

    双喜捧了茶,小心翼翼地递给景恒,景恒一挥袖,打翻在地,青瓷啪地碎了满堂。

    凤明听见音,侧首去看,脸旁垂绦微晃:“你就这么伺候人的?”

    双喜不顾碎瓷,弯膝跪地请罪,只他膝盖才弯,就被景恒拎着提起来,景恒生的高大,有把好力气,他提着双喜,双喜跪不下去,急得快哭了。

    凤明:“世子爷也想让他挨廷杖?”

    景恒把双喜推出堂外,合上门:“你心中有气,打我便是,和旁人有什么关系?”

    “本督打杀谁,何须你首肯?”凤明抬头看他,说话间干净脖子上小小喉结滑动着。

    凤明是个宦官却有喉结,这一特征引起景恒隐秘的窥探欲望。

    景恒犬齿发热,想咬住凤明的喉结,质问他。想咬他,欺负他,弄哭他,好像只有这般他才会乖,才会变回‘彩宝’。

    ‘彩宝’就藏在凤明身体里,景恒一定要把他捉出来,他不会想欺负‘彩宝’,他对彩宝只有怜爱。

    景恒目光幽深,凤明警惕起来:“你在想什么?”

    景恒舔舔犬齿,错开视线,不去看凤明:“你不许我胡言乱语,为何还要留着我逗弄。”

    凤明走向景恒,掐住他喉咙:“你不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景恒攥住凤明的手臂,他比凤明高半个头,从这角度往下,只能看见个秀气的鼻尖。

    景恒扣住凤明的腰,猛把凤明拉向自己:“我喜欢极了。”

    他低头去嗅凤明颈边的药味,粗热的呼吸喷在凤明颈边,凤明被激得微微战栗。

    药味和初见时如出一辙,这份熟悉足以平复景恒的愤怒。

    “我的话永远作数,”景恒的唇落在凤明耳边,轻轻说:“我喜欢你...无论你是谁。”

    离得这般近,凤明慌了神,他只是想治一治这个满嘴胡话的呆子,叫他受些磋磨,好绝了他的念想。

    耳鬓厮磨绝不在计划里。

    景恒敏锐察觉出怀中人的变化,就像张牙舞爪的猫崽被拎了后颈皮毛,霎时间僵在原地,乖顺起来。

    捉到了。

    景恒内心重新被怜爱填满,只好把血淋淋的谢星驰抛在脑后。

    他就这般原谅了可恶的凤明。

    谁叫他怀中人这般乖,还这般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