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江与临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他被羁押的第七天。

    是的, 江与临被羁押了起来。

    因为当众杀人。

    他不听劝阻、不服从命令,一意孤行地杀了那位刺杀者。

    江与临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悔改之意,对于被停职调查的结果也欣然接受——

    当然是在确认了御君祁安全的前提下。

    否则他很可能已经带着受伤的怪物叛逃中心基地, 或在污染区流浪, 或回歧矾山养老了。

    御君祁胸口中了一枪, 但问题不算太大。

    章鱼有三颗心脏, 一颗受了些伤, 另外两颗也能将就着用。

    在江与临被带走调查前, 御君祁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冲动。”

    一个动不动就把山卷起来摇的怪物,居然劝他别冲动, 可见江与临那天杀人的行为有多令人震惊了。

    江与临涉嫌的罪名很多, 最严重的一条是‘里通外敌,联合怪物’,定罪的关键性证据是‘与神级怪物交往过密’。

    国际联合调查署甚至怀疑他和深渊公司有关。

    “江与临把象征处决权的配枪,交给了那个疑似神级怪物御君祁的人!”

    调查署的工作人员义愤填膺, 拿出一沓照片摔在桌子上:“还有这条变色龙,也是他豢养的神级怪物幼崽!恕我直言,你们华国的异监委需要整顿了,这哪里是异变事务监督管理常务委员会, 简直是贼窝!而他江与临, 就是贼首!”

    说实话,作为一个在怪物狂喷毒液时力挽狂澜、拯救了上千性命的人来讲,江与临所遭受的待遇实在不大公平。

    不过作为一个被指控‘通敌罪’的异监委前指挥官而言,只是被暂时羁押, 而没有坐在审讯室里接受讯问, 已经是格外宽厚的优待了。

    那日与怪物对战时,江与临在一众华国最高领导面前, 接连两次叫了御君祁的名字,而后又违抗了三道主席令,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刺杀者——

    江与临坚称是‘击毙’,而更多人认为他是在‘灭口’。

    “你就是泄愤,”

    翟远州一语道破玄机:“你看御君祁受伤你就失去理智了,就恨,就生气,就想杀人。”

    江与临否认三连:“不是,没有,那个人手握陨金,太危险了,我才击毙他的。”

    翟远州深吸一口气:“你当时手已经掐在嫌犯脖子上了大哥,他哪里还有反抗能力?危险什么?”

    江与临坚持说:“他有能力,他很强。”

    翟远州捏了捏鼻梁:“嫌犯要知道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江与临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刺杀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提起这个翟远州就来气。

    若江与临只是扭断了嫌疑人的脖子,那也倒能往‘击毙’的方向圆一圆,然而江与临并没有让嫌犯死得那样轻松。

    江与临掐着刺杀者的脖子,用异能将那人的血液一寸寸冻结。

    当时,包括三位主席在内的许多人都开口劝阻,提出要留活口审问,可江与临无视了众人劝解,执意将嫌犯虐杀。

    当众虐杀。

    在寒冰异能的侵袭下,嫌犯凝固成一座冰雕,又很快碎裂开来,化为一团冰屑雪沫,消散于天地间。

    斩尽杀绝,挫骨扬灰,若不是泄愤,那就真是灭口了。

    这杀得也太干净了。

    这样不留活口审问,不留一丝痕迹,就这么把人杀了,翟远州看江与临都他妈像同党。

    江与临居然还好意思问他查没查出嫌犯身份。

    “你从一堆冰碴里查个身份试试看,光提取有效DNA就提取了三天,”翟远州目光落在江与临手臂的针眼上:“他们给你注射了药剂抑制异能?”

    “玉蟾蛛的毒素,”江与临瞥了眼针眼,不太在乎地讲:“说来有趣,这蜘蛛还是我抓回来的。”

    翟远州扶额道:“一点也不有趣兄弟,国际联合调查署质疑异监委对你处置的公正性,正式要求将你转押到联合调查署,由第三方核查确认你与神级怪物、与深渊公司的关系。”

    江与临眉梢凝成一道很不满意的弧度:“齐玉的身份不是通过核查了吗?”

    御君祁手戴玉蟾手环,无论怎样核查,核查结果只会是人类。

    这道原本用来克制祂展露真实形态的手环,如今反倒成掩盖身份的绝佳武器。

    就算江与临叫出了御君祁的名字,就算所有人都怀疑这名叫‘齐玉’的特工身份不明,但没有人能证明祂是怪物。

    当然,也没法证明祂是人类。

    对江与临的调查陷入僵局。

    按照疑罪从无原则,在没有证据证明江与临确与怪物有勾结的情况下,应当立即释放江与临,可认为江与临勾结怪物的一方,则启动了更为严苛的核查程序。

    国际联合调查署表示,必须得到确认‘齐玉’是人类的证据,才肯放人。

    江与临露出无语的表情:“不放就不放,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恶心谁呢?”

    一个人类都不知道该如何自证自己是人类,更何况‘齐玉’根本不是人类。

    翟远州揉了揉太阳穴,头痛道:“听说他们正在复核齐玉的社会关系……随他们折腾吧,毕竟无论把你转到哪里,都不可能一直关着你,上面有人保你。”

    江与临也有些头疼,单手撑着头:“我大舅?让他别管我了,这次是我冲动,有多少麻烦我自己担就是了。”

    翟远州说:“还真不是,是姓谢那位。”

    江与临疑惑地歪歪头:“他?为什么?我和他没交情。”

    翟远州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见江与临还想说些什么,举起食指抵在嘴上,示意对方这里并不安全,不适合交谈过多。

    江与临面露不解。

    翟远州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上面,然后摇摇头:上面的人信不过异监委了。

    江与临皱起眉,言简意赅:“谁?”

    翟远州回答:“最大那位,他现在谁都怀疑,包括他下面那两位。”

    江与临的案子本就复杂,又牵扯了政治斗争,更是盘根错节,千头万绪,审不清辩不明,羁押期限一延再延。

    到后来,江与临干脆被转到了国际联合调查署。

    调查署的工作人员既不为难他,也不提讯他,就把江与临关在一间单独的房间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玲珑计划的核心成员被羁押,探查深渊公司,寻找金乌陨石的行动一拖再拖。

    在此期间,M国某研究室声称获取到了部分金乌陨石样本,计算出了另一半磁场数据,请求与华国沟通交流,互换坐标密码。

    林南明对此嗤之以鼻:“没有我的公式,他们就算有样本最快也要算十年,互换坐标是假,骗咱们手里的坐标是真!”

    闻言,众人心头俱是一凛。

    此计虽为阳谋,却实在歹毒。

    林南明骂骂咧咧:“都怪你们非要调查江与临,耽误了寻找金乌陨石。这回好了,M国拿着金乌陨石说事,等过两天他们把假坐标一公布,那就是把刀架在咱们脖子上,在全世界舆论的逼迫下,咱们不公布也得公布了。”

    这下子,明眼人都瞧出来江与临被扣押,分明就是M国刻意延误华国取得金乌陨石的时机。

    可把人送到国际联合调查署容易,想要把他要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华国方与国际联合调查署几次交涉未果,国际联合调查署竟然耍起了无赖,表示已将江与临释放,至于江与临在哪里——

    “他是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我们将他释放后,他离开了调查署,至于去了何处,我们无权干涉。”

    国际联合调查署巡回组是联合国下设机构,政治地位堪比大使馆,根据《维也纳公约》规定属于所在国的国家领土,就算异监委也无权搜查。

    江与临明明就在联合调查署的驻地,却没人能将他带出来。

    更糟糕的是,联合调查署配备了最先进的探测设备,就算是御君祁也无法悄然潜入,给江与临传递消息。

    *

    特别行动组驻地内。

    众人聚在一起,商量究竟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把江与临捞出来。

    “既然他们坚持声称已经释放了江与临,咱们想办法把人救走,让他们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

    慕容煊中食二指点着一幅联合调查署驻地平面图:“我打算在他们宿舍这里放一把火,趁乱潜入进去,把江与临带出来。”

    翟远州反对道:“放火动静太大了,万一让人发现,反而授人以柄。”

    林南明也说:“江与临在他们手上,而且被注射了抑制异能的药剂,咱们投鼠忌器,动作不能太激烈了,否则他们要是狗急跳墙,把江与临……”

    众人齐刷刷看向林南明,又隐晦地观察御君祁的脸色。

    御君祁没太多表情,情绪稳定得令人害怕。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从江与临被羁押的第一天起,众人就担心御君祁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没想到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御君祁却依旧不动如山、气定神闲。

    “我能感受到江与临的生命迹象。”

    御君祁解释说:“他被关的这几天,作息三餐比在外面准时,也不操心闲事,身体比被关之前还好了。”

    林南明反对道:“拯救世界不是闲事。”

    御君祁语气平淡如水:“可是你们自己把最能拯救世界的人关起来了。”

    林南明:“……”

    肖成宇弱弱地举起手发言:“联合调查署守卫森严,想要进去把人带出来不容易,可是你们换个角度想,只要临哥恢复了异能,想要自己出来,那不是易如反掌。”

    慕容煊眯了眯眼:“的确,如果江与临能恢复异能……”

    林南明站起身:“抑制异能的药剂源自玉蟾蛛毒素,我可以配置解药!”

    荆鸿伸手招来一只鸟:“试试能不能让鸟把消息带进去。”

    只要鸟能飞进联合调查署,解药就能进去。

    可惜,鸟飞不进去。

    联合调查署深知江与临与各类怪物关系匪浅,为了防止这些能够上天入地的怪物们潜入调查署,他们特意从M国借来两台高功率哨位仪,激光射线会无差别攻击所有无探访权的生物体,任何有生命磁场波动的物体都无法靠近江与临所在的监区。

    “别说是一只鸟,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荆鸿手指上落着一只麻雀,麻雀叽叽喳喳,将在联合调查署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荆鸿,再由荆鸿转述给众人。

    “派去的那只鸟刚飞进楼道,就被激光射线打了下来,麻雀没有进入走廊,只是落在窗口,还躲在了绿萝盆景后面,才勉强逃过一劫。”

    现实情况的严峻远超预料,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静静思索对策。

    救人不难,难的是如何秘密营救。

    联合调查署这般扣着江与临不肯放,请君入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华国如今手握半个坐标点位,诸多大国虎视眈眈,若是在这时强行进入联合调查署抢人,正中对方下怀,难免贻人口实,落下个同党贼窝的嫌疑。

    现在的困境是,能秘密潜入调查署的生物躲不过激光射线。

    若是派个能力强的诸如御君祁、慕容煊之流强行突破高功率哨位仪,那简直跟拆了调查署没两样,那必然是‘秘密’不了一点。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根树枝从茶几下探了出来。

    特别行动组怪物着实不少,什么变异的小兔小鸟小蜥蜴都有,乍然见了一枝会动的变异植物,大家也是见怪不怪。

    慕容煊暗想,对于江与临洗不清贼首嫌疑的这件事,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变异植物跳上茶几,抖了抖三根树枝。

    是三枝九叶草。

    众人默默挪走水杯,免得有什么花粉树叶落进杯子里,要是误食了三枝九叶草,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翟远州单手盖在杯口:“肖成宇,你今天没给花浇水吗?九叶草怎么跑这儿跳舞来了。”

    宠物都随主人,三枝九叶草也不例外。

    它脾气大得很,闻言一转头,树枝狠狠抽在翟远州手背上。

    翟远州反手曲指,准备给这株叛逆的植物一点教训。

    肖成宇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惊呼道:“三枝九叶草!”

    翟远州手顿了顿:“我还没动它呢,你叫那么大声干吗。”

    肖成宇激动得语无伦次,猛拍着翟远州的大腿:“翟指挥!是三枝九叶草啊!”

    翟远州被拍得轻嘶一声,想不通一只没有战斗力的变异兔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他攥住肖成宇手腕:“我知道这是三枝九叶草,不用拍着我跟我说。”

    “它是植物,植物没有生命磁场波动!”

    肖成宇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翟远州:“高功率哨位仪不会攻击走廊里的绿萝,就不会攻击九叶草!它可以给临哥传递消息,送解毒药剂!”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眼神一亮,齐齐看向茶几上的三枝九叶草。

    三枝九叶草挺直枝干,用树枝拍了拍胸口。

    慕容煊不是很信任一棵草能担此重任,迟疑道:“它能行吗?”

    三枝九叶草表示:没问题。

    *

    问题太大了!

    三枝九叶草背着拇指长的解毒剂,躲在绿萝后面瑟瑟发抖。

    怎么没人跟他说,联合调查署里有这么多人类啊!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八只、九只。

    一只、两只……

    由于三枝九叶草只有九片树叶,所以它只会从一数到九,它数了三个九以后,默背了一遍九九乘法表,得出在场有29只人类的结论。

    太可怕了。

    它上次见到这么多人类还是上次!

    三枝九叶草揪过身后的叶子,看这片树叶上画着的简易地图。

    它现在是在……

    在办公区!

    想要找到江与临,要穿过综合办公区,绕到楼后去。

    地图上的箭头显示,后门在物业布草间附近。

    可是物业布草间在哪儿?什么叫布草间?

    【每隔半小时,物业的服务员会推着餐车,来办公区给他们添咖啡茶水,你要是找不到,就多等一会儿,等餐车来了,趁人不注意跳到餐车上,再等餐车推回没人的地方,就是布草间了。】

    九叶草回想着翟远州的交代,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

    找不到布草间,就……就等餐车!

    它潜伏在绿萝后面,把自己种进了土里,十分隐蔽,别说是远远看过来,就是走到盆栽处来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九叶草本着来都来了原则,把根须探进土里,狂吸土里的氮磷养分。

    好高级的营养肥料啊。

    九叶草眯起眼睛感慨,联合调查署的物业真好,不仅有专人端茶送水,连盆景都有这么好的养料吃。

    联合调查署待遇这么好吗?

    连绿萝都施肥?

    太奢靡了!我要把土里的养分都吸光!

    九叶草一顿狂吸,疯狂进行光合作用。

    等餐车来的时候,它吸得都有些醉氧了。

    虽然很舍不得土里的肥料,但它还是记得正事的,九叶草恋恋不舍地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狗狗祟祟撩开绿萝叶,趁人不注意‘嗖’地一下跳上了餐车。

    耳边是餐车车辆滚动的咔咔声,偶尔还有人类路过的脚步声、交谈声,九叶草吓得蜷缩起来,用树叶抱着解毒剂试管,止不住地发抖。

    早知道不吸那么多营养了,现在吓得好想吐。

    它听到推车的服务员小姐用英文和人交流。

    服务员小姐问:“请问您喝什么?咖啡、茶水、牛奶、橙汁,还有可乐。”

    那人回答:“咖啡吧,再倒一杯冰可乐。”

    九叶草惊呆了。

    还能选两种?

    贪污了吧这些人?餐费不超标吗?怎么走得报销啊?经费这么充足的吗?

    特别行动组的饮料一般只有两种。

    水和冰水。

    水是从水龙头里接出来的水,冰水是江与临看谁不顺眼,糊谁脸上的冰水。

    真该让江与临看看其他部门过的是什么富裕日子!

    在特别行动组,吃个蛋黄派都要靠抢的。

    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狼性的企业文化呢。

    九叶草一边吐槽,一边从树叶后探出眼睛,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对特别行动组的一切都感到特别新奇高档。

    许是看得太入迷了,根本没有听周围人在讲什么,直到一只手戳了戳它的叶子,九叶草才发现……自己暴露了。

    暴露了很久。

    戳它的人说:“这里怎么有一棵草?谁放这儿的?”

    九叶草:“!!!!!”

    服务员小姐说:“可能是哪个阿姨放这儿的,我早上看到她们在移栽绿植。”

    九叶草一动不敢动,生怕有人拨它的树叶,看到树叶下面的解毒剂试管。

    有人说:“你们物业管理怎么做事的?赶紧拿走,脏死了。”

    服务员小姐拿起九叶草躬身后退,说:“好的,好的,我这就把它拿走,实在抱歉,请您谅解。”

    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音,端着咖啡杯傲慢地走了。

    九叶草睁开眼,将那人的杯子上印的图案拓在了心里。

    事精,嫌我脏是吧。

    小爷等会儿就去你水杯里洗澡!

    服务员小姐只当九叶草是哪儿拔下来的杂草,随手扔进楼梯间的垃圾桶,九叶草趁服务员洗手的间隙爬出垃圾桶,贴着地脚线一路小跑。

    一路上往来人员不少,九叶草贴着无数脚边蹭来蹭去,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好在它足够矮小,走廊里的绿植也多,总能找到藏身之处,将自己隐蔽起来。

    办公区的人太多了,杯子也多,而且那些人的杯子长得居然一样!

    它趴在柜子上努力辨认,最终放弃了报复计划。

    还是先找江与临更重要。

    眼看服务员小姐推着餐车越走越远,九叶草一狠心,大着胆子从柜子上一跃而下。

    ‘扑通’一声轻响。

    九叶草摔进了咖啡壶里。

    好烫!

    植物就没有不怕热的,更何况咖啡壶的水足足有85°。

    九叶草瞬间晕了过去。

    等它再醒过来的时候,壶里的咖啡已经完全凉了下来。

    九叶草不知自己被泡了多久,泡的浑身又痛又涨,竟然连叶片都被浸成了咖啡色。

    对植物而言被,热水浸泡是仅次于烈火灼烧的酷刑。

    九叶草默默哭了一会儿,痛得恨不能立刻死了。

    它只是一株草,不该承受这些的。

    可是它还没有把解毒剂带给江与临。

    如果没有江与临误打误撞地买下它,它早就死了,所以只要能帮到江与临,再痛死一次也无所谓。

    九叶草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抱着叶片中的解毒剂试管,仿佛这根小小的试管能带给它无尽的勇气。

    好在解毒剂的试管足够隔热,抱起来依旧是冷冰冰的。

    就像江与临的异能,让植物情不自禁地喜欢。

    九叶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出咖啡壶。

    天色好像已经很晚了,太阳都落山了。

    走廊里的灯很亮,还有奇怪的声响,像是某种怪物的嘶吼或者人类的惨叫。

    听起来很恐怖。

    是联合调查署在刑讯犯人吗?

    九叶草毛骨悚然。

    我得赶紧找到江与临!

    它连忙抻过画着地图的叶片看了看——

    轻轻一拽,它的叶子居然掉了!!!!!

    更糟糕的是,叶片上的地图泡没了!

    我完了!

    九叶草失魂落魄。

    叶子脱落是植物衰败的前兆。

    它可能要死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死之前……找到江与临。

    不幸中的万幸,餐车已经被推回布草间,九叶草在走廊里转了两圈,成功找到后门。

    钻出后门,豁然开朗。

    夜晚的凉风吹在九叶草身上,仅剩的几枚叶片在风中舒展摇曳,馥郁的咖啡香随风轻荡。

    植物都是亲近自然的,九叶草抖去了身上的咖啡味,觉得自己又行了!

    人们常说否极泰来,这道理在植物身上也同样适用。

    被热水浸泡的酷刑耗光了九叶草的噩运,离开那栋充满它痛苦回忆的办公大楼后,九叶草无比顺利地找到了江与临。

    江与临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找他,但他没想到来的会是一株草。

    九叶草看起来惨兮兮的。

    它没精打采,像是经历了一场凛冬,枝叶枯黄蜷缩,引以为傲的九枚叶片只剩下稀疏的四叶,还变成了奇怪的深褐色。

    四枚叶片拢在一起,里面鼓鼓囊囊的。

    九叶草展开叶片,露出里面护着的解毒剂试管。

    它都惨成了这副某样,那支易碎的玻璃管却毫发无损。

    江与临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摸了摸九叶草的脸:“把你都派出来了,可见他们也是真没办法了。”

    九叶草抱着江与临的手指哭了一会儿,枝叶比画得飞快,向江与临表述这一路来的艰辛。

    江与临其实没看太懂,但他知道对于一株草来说,护着一只玻璃试剂管穿过层层守卫有多难。

    试剂管的标签上刻着特殊密码,这串密码破解出来只有一个字:

    走。

    “那就走吧,”

    江与临推出解毒剂的针头,把药剂推进手臂:“其实联合调查署的伙食还真不错,我在这里还吃胖了两斤。”

    九叶草深以为然。

    日常供应的饮品就有好几种,吃得当然只会更好。

    万恶的资本主义,太令草羡慕了!

    草要打倒你们!

    九叶草跳上江与临的肩膀,和来时畏畏缩缩的气质完全不同

    它目视前方,仰首挺胸,再次进入办公大楼时,还特意指了指走廊里的绿萝,两根树枝合在一起拜了拜,求江与临帮它搬一盆回去。

    九叶草:这个土里的营养超好的!带回去养我!求你求你!

    江与临瞥了眼绿萝,顺手抄起来一盆往外走。

    九叶草开心到原地起飞。

    江与临又往前走了两步,耳根动了动:“什么声音?”

    九叶草比画道:在审讯犯人吧。

    江与临沉默几秒:“审讯犯人……好像不是这个动静。”

    九叶草疑惑地歪歪脑袋,黑豆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与天真。

    江与临看着九叶草稀疏的褐色叶片,再联想到它出现时身上诡异的咖啡香,还有这空空如也、无人值守的走廊,再加上远处传来的奇怪声响……

    一种极为荒谬的想法从心头升起。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江与临心头猛跳,大步往综合办公区走去。

    越靠近办公区,那些声音越清晰,暧昧黏腻吟哦连绵不绝,听得人脸红心热。

    江与临:“……”

    看起来他们家九叶草可能、大概、绝对是掉进了联合调查署的咖啡里,然后这些泡了三枝九叶草的咖啡,又都调查署的工作人员被喝掉了!

    九叶草的战斗力虽然不太行,但喝了九叶草的人战斗力就很恐怖了。

    太恐怖了。

    这简直是地狱级冷笑话。

    江与临已经不敢想象这些人药效解除后,事情该如何收场了。

    早知道事情是这个走向,还不如让御君祁来把联合调查署拆了呢。

    至少侮辱性没这么强。

    江与临闭了闭眼,单手撩开百叶帘,往综合办公大厅里面看了一眼。

    ……

    精彩

    第142章

    属于江与临‘里通外敌, 联合怪物’的调查,就以这样一种极为荒唐□□的方式……结束了。

    在三枝九叶草凭一己之力,差点把联合调查署搞团灭以后——

    他们放弃了针对江与临。

    离开联合调查署之前, 江与临还顺手考走了综合办公大厅的实时监控视频。

    足足两个G。

    三十几个人, 六个小时, 随便流出去任意几秒, 就够整个联合调查署颜面扫地了。

    事实证明, 江与临多虑了。

    这种丢脸事, 没人愿意声张。

    他们也没力气声张。

    毕竟六个小时,正常人不死就不错了。

    *

    某夜, 御君祁无意翻看到这段视频。

    祂刚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歪头疑惑地看了起来。

    江与临刚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到御君祁身后:“呦,看黄片呢。”

    御君祁回过头,无语地看了江与临一眼:“人类和人类交配的视频对我来说不算黄片。”

    江与临忍俊不禁:“我也没处给你找怪物和怪物的。”

    御君祁想了想, 说:“那怪物和人类的呢。”

    “……”

    怪物和人类?

    那还是找怪物和怪物的简单点。

    江与临说:“咱们还是继续讨论怪物和怪物的吧,你想看什么怪物?”

    御君祁很坦诚地讲:“触手和人类。”

    江与临耳根微热,眼帘轻轻垂下,视线不自觉落在御君祁手腕的手环上。

    御君祁三颗心脏陡然跳动两下,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交接腕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祂若无其事地合上电脑:“睡觉吧。”

    江与临挑起御君祁的下巴:“这么久没见了,就只是睡觉吗?”

    御君祁喉结上下滑动,追着江与临的唇吻过去。

    灯光下,江与临的脸呈现出一种清透的白, 仿佛打了层清浅月影, 美得不可思议,令人心驰神摇。

    御君祁拇指摩挲江与临的下巴, 指腹下的肌肤光滑细嫩,哑声道:“联合调查署好像把你养得很好。”

    江与临轻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见阳光不出任务,自然是又白又嫩了。”

    御君祁亲了亲江与临脸颊:“你上高中的时候,脸就嫩得像块豆腐。”

    江与临长腿一迈,跨坐在御君祁腿上:“怎么忽然提起以前的事?”

    御君祁垂下头颅,抵着江与临额角:“没什么,就是忽然……很想你。”

    江与临心中升起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明明就与爱人相拥在一处,正是温存无限的良辰美景,他喉间却又酸又涩,仿佛闭闭眼就能落下泪来。

    真是毫无缘由。

    不过爱情本就毫无缘由,令人多愁善感,心慌意乱。

    江与临手掌抚在御君祁胸口,低声问:“伤好了吗?”

    御君祁解开两颗扣子,袒露出胸膛给江与临看:“你亲亲就好了。”

    江与临轻抚那处显眼的枪伤:“这陨金真是厉害,居然这么久还没有完全愈合。”

    御君祁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不影响。”

    江与临抬眸:“不影响什么。”

    御君祁说:“不影响和你做爱。”

    江与临莞尔道:“不森*晚*整*理是看人类交配的视频没反应吗?”

    御君祁喉结滚了滚:“看人类和怪物的也没有,只看你有。”

    江与临含笑瞧着御君祁:“哪里学来的情话,一套一套的。”

    御君祁很真诚:“不是情话,是实话。”

    江与临挑眉:“那还要看人类和触手的视频,你的九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嗯?”

    御君祁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只是好奇……触手和人类的话,到底……到底那些地方可以钻。”

    江与临轻笑一声,侧头和御君祁交换了一吻,低声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御君祁头猛地向后仰去,瞳孔剧烈收缩。

    江与临抬起手,握住了怪物手腕。

    ‘咔咔’一阵轻响,机栝转动。

    玉蟾手环从御君祁手上脱了下来。

    江与临食指勾着玉蟾手环,轻轻晃了晃。

    御君祁诧异地瞥过去,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微微后仰,不再同江与临接吻了。

    “别试了吧,”御君祁垂下眼睛,颤抖的睫毛出卖了祂内心的挣扎:“这怎么行呢,触手……触手不可以的,”

    江与临勾着手环转了转:“我要是说……触手可以呢?”

    御君祁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去拿江与临手上的手环:“触手不可以,会弄伤你的,把手环还我。”

    江与临抬起手避开:“要是没有手环,你这辈子就不跟我做了?”

    御君祁很认真地讲:“要控制着用人形做才安全。”

    江与临似笑非笑,抬手把手环扔出窗外。

    御君祁:“!!!”

    江与临拽着御君祁的衣领,扳起美貌怪物的下巴:“手环是你的安全套吗?小章鱼?”

    御君祁眼神散乱,目光追着玉蟾手环,看向窗外。

    白色手环在月光下流转出绚丽银辉,打着旋落入池塘,溅起无数水花。

    某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鱼表示:

    人类真的很没素质。

    谈起恋爱来完全不顾水生物的死活,什么玩意都往水里扔。

    神烦。

    楼上二人不晓得人鱼的腹诽。

    御君祁在手环落水的瞬间往后一缩,好似被戳了一下的含羞草,下意识躲开江与临。

    江与临一把掐住御君祁的下巴:“躲什么?”

    御君祁握住江与临的手,闭眼和江与临吻在一起。

    舌尖柔软湿润,和触手的触感很像。

    江与临偶尔会生出几分错乱感,突然间又觉得,也许……触手真的可以。

    失去了玉蟾手环的抑制,只是一个深吻,御君祁的触手就从后脊钻出来脊背,层层叠叠地把江与临包裹了起来。

    不断地蹭着他、纠缠他、爱抚他。

    难以自控的征服欲与占有欲自心底升腾。

    御君祁眼眸覆盖上一层幽紫,祂掐着江与临的脖子,侧头一口咬了下去。

    牙齿陷入颈侧皮肤,嵌入血管。

    鲜血流了出来。

    江与临皱了皱眉,任由御君祁掐着他脖颈吮血。

    御君祁舔舐着江与临的脖颈,猛地将人推在床上。

    江与临被磕得闷哼一声。

    御君祁吓了一跳,倏然清醒过来,眼中幽紫全数消退,祂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措。

    愣了两秒后,御君祁转身就跑。

    “你给我回来!”江与临起身去追:“你有病吧御君祁!跑什么?!”

    御君祁的速度很快,江与临敏捷度同样惊人,二人一前一后,在特别行动组大院里上蹿下跳,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

    花倦坐在人工湖里的礁石上,鱼尾不耐烦地拍着水面。

    他早说了,人类的素质真的很差,大晚上不睡觉,还影响别的鱼睡。

    以御君祁和江与临的体力,两个人这么跑下去,你追我赶的能跑到天亮。

    最后的最后,副人格Joker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弱智,主动接管了身体。

    “御君祁。”

    Joker在餐桌边停了下来:“御君祁,别跑了。”

    江与临不追,御君祁自然不会再跑,祂停下来,转身回头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Joker:“是我。”

    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见到Joker接管身体,御君祁竟然松了一口气。

    祂实在太怕伤到江与临了。

    事实已经证明,祂的自控力实在不怎么样,万一要是不小心把江与临吃掉了呢。

    Joker靠着餐桌,单手拨弄三枝九叶草,仿佛会读心术一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江与临不是智障,你若是真伤到他,他会反抗的。”

    御君祁皱了皱眉:“可是……”

    Joker摘下一片九叶草的叶子,放在手中把玩:“没有可是,你能控制自己的御君祁,你必须控制。”

    御君祁盯向joker手中的九叶草叶子,有些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

    “江与临想跟你做,而我无条件支持他所有想法,”Joker中食二指夹着九叶草叶子:“这就是我支持他的方法。”

    御君祁猛的瞪大眼睛:“别!”

    Joker挑挑眉,当着御君祁的面,将九叶草叶子放进了嘴里。

    江与临回过神的时候,Joker已经将叶子咽了下去。

    舌尖还残留着树叶的苦涩和淡淡咖啡香。

    江与临:“……”

    御君祁:“……”

    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无语。

    Joker解决问题的方法简单粗暴,毕竟九叶草的药效是经过认证的强。

    御君祁终于不跑了。

    没有玉蟾手环,御君祁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祂没有吃掉江与临,但却以另一种方式,舔舐过江与临身体的每一寸位置。

    江与临需要祂,非常、非常需要。

    红烛帐暖,抵死缠绵。

    这注定是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夜晚。

    *

    接下来,江与临连着补了好几张手环解除申请表。

    督察组系统后台很先进,能够精准显示玉蟾手镯每一次被解开的时间。

    月底,工作人员在统计每月数据时发现,这只手环经常在半夜被解开。

    上报指挥官签字核实时,翟远州看着24张手环解除申请表,陷入沉默。

    工作人员低声问道:“翟指挥,有什么问题吗?申请表和后台使用次数都能对上。”

    翟远州摇摇头,提笔在统计表上签了字:“没问题。”

    工作人员拿起统计表,欲言又止。

    翟远州凝眸看去,沉声问:“怎么了?”

    工作人员忍不住问:“指挥官,他们特别行动组这么辛苦的吗?怎么总是半夜出任务啊?”

    翟远州:“……”

    *

    策划许久的玲珑计划,终于在三月正式开展。

    在前往深渊公司秘密驻地之前,御君祁又参加了一次异监委的公务考试。

    依旧没有考上。

    更令怪物感到难过的是,肖成宇考上了!!!

    肖成宇拥有超感官知觉,这个异能十分罕见,正巧异监委的技术岗需要这种异能,肖成宇凭借预知吉凶的能力考了专项岗,又借调到特别行动组,成为特别行动组的第三位组员。

    自己的失败固然让御君祁难过,肖成宇的成功更让祂格外沮丧!

    D级兔子都有编了,祂SSSSSSS级大章鱼居然没有!

    “我可是S,”御君祁抱着江与临,委委屈屈地抱怨:“异监委就不扩招S吗?”

    江与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说:“招M。”

    御君祁:“???”

    M啥等级啊?M很强吗?

    御君祁带着疑惑乘坐上前往M国的飞机,并将考不上编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深渊公司培养的怪物身上。

    祂现在看见跟M沾边的东西就烦!

    打入秘密基地的过程,顺利得不像话。

    深渊公司秘密基地藏于深山,环山而建,越往深走海拔越高。

    军方与公安的人走在后面,作战靴踩在特制的瓷砖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血腥味在实验通道蔓延。

    解决了一只长满眼睛的蛇形变异怪物后,通道尽头出现了一道分岔口。

    红色警报闪烁,深渊公司的守卫扛不住御君祁的火力,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下退出走廊。

    地上血迹还没有干透,白色墙面上有鲜血、有弹孔,还有一些分不清是人类还是怪物的残肢。

    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林南明手持磁场探测仪:“玉蟾陨石的磁场在左面,右面……有可能是金乌陨石。”

    军方的人问:“有可能?”

    林南明翻了个白眼:“对呀,按理说两块陨石不会距离太近,所以左边是玉蟾,右边就是金乌喽,你要是有两样宝物,也不会把它们放在一起吧。”

    军方那人被怼得脸色铁青:“你!”

    江与临抬抬手:“别吵架。”

    有人问:“那往哪边走?”

    江与临和慕容煊等人交换了个眼神。

    慕容煊说:“分开行动。”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一队去左边寻找玉蟾陨石,另一队则向右继续探查,玉蟾陨石会遏制异能者异能,于是军部和公安的人去了左面,而异监委的人则向右前行。

    红色警报闪得人心烦,江与临一枪打破警报。

    警报灯熄灭后,走廊蓦地暗下来,江与临更烦了。

    深渊公司的设计师大抵是偏爱冷色调,所有研究室建得都差不多,两侧实验舱的样式都和江与临记忆中别无二致。

    连指示牌悬挂的位置和字体都一模一样。

    相似的墙面、相似的磁吸门、相似的冷白灯光。

    甚至连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都不差分毫。

    供货商还真是十年不变。

    走在狭长寂静的走廊里,耳边只有同伴呼吸声,无影灯惨白如旧……一切的一切都恍若当年。

    江与临不由想起了齐玉被困研究所的那些时日。

    那委实算不得什么又好的回忆,江与临皱着眉,脸色有些难看。

    走在前面的御君祁似有所感,回头看向江与临。

    江与临没头没尾地说:“是不是很像?”

    这话说得突兀,除了御君祁,没人知道江与临说的是什么。

    御君祁摇头:“不像。”

    江与临抿了下嘴唇:“我猜那边走廊尽头有间禁闭室。”

    御君祁向那边望了一眼:“我猜没有。”

    江与临看出御君祁的担忧,强撑起精神说:“要打赌吗?”

    “执行任务期间禁止赌博,”御君祁对异监委的任务流程手册了如指掌,倒背如流,祂压低声音在江与临耳侧说:“不过反正规矩是你定的,你说了算。”

    江与临轻笑一声,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继续前进,自己则和御君祁一前一后往拐角深处走去。

    走廊拐角处当然有间禁闭室。

    江与临曾经在这个位置的禁闭室里关了三个月,这是他午夜梦回时,被噩梦缠绕、怎么也走不出的地方。

    他始终都记得,某个春风和煦的夜晚,禁闭室大门霍然打开。

    走廊内,灯影惨白雪亮。

    在那一夜,他失去了他的齐玉。

    阳光灿烂明媚,满园摇曳着新绿,蔷薇在风中盛放

    三春盛景填不满内心的荒芜。

    江与临永远、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将手抵在禁闭室的铁门上,曾经沉重无比、隔绝他全部希望的厚重铁门,很轻易地就推开了。

    江与临望着那方狭小黑暗的天地,竟然笑了笑。

    “看来我赢了。”他说。

    御君祁从没有到过禁闭室,齐玉也没有过。

    齐玉只在视频中看过这个地方的监控,而那些记忆……御君祁也都没有了。

    御君祁抬步迈进那个小黑屋。

    禁闭室里没有窗户,由特殊金属制成,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冷的铁锈味。

    里面的气温很低。

    为了防止犯人自残自杀,金属外面裹了一层橡胶软包,踩上去的感觉很奇怪,或许是为增加压迫感,禁闭室的天花板很低很低,显得本就局促的空间更加狭小窒息。

    像一口棺材。

    真奇怪,章鱼的天性是偏爱黑暗、狭小、冰凉的空间,可御君祁在这里一点也不舒服。

    祂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孤独感。

    仿佛与全世界隔绝,被世界遗弃。

    此刻禁闭室的门开着,江与临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楼道里无影灯的光倒是穿过门照了进来,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

    光源也是惨白的。

    江与临在这样的地方关了三个月。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人陪伴,有的只有无穷尽的电击折磨。

    御君祁身材高大,自打走进去就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却还是在转身时在被房梁撞了下脑袋。

    这一下明明是撞在额角,御君祁却觉得鼻子很酸,仿佛被人迎面打了鼻梁一拳,眼眶忍不住发热。

    祂侧过身,借着捂额头的动作抹了下眼睛。

    禁闭室里特别黑,江与临没看到御君祁磕到哪儿,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多想,下意识抬步走进禁闭室。

    走向承载他无数梦魇的黑暗。

    江与临夜视能力和怪物没法比,乍然从明亮的地方走到暗处,眼睛一时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印象走向御君祁。

    “磕哪儿了你?”

    江与临摸到御君祁的肩膀,手顺着脸往头上摸:“黑灯瞎火的,你往这里走……”

    ‘什么’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兀自摸到一手冰凉湿润。

    江与临愣了愣,反手往房梁上摸:“这房梁是陨金做的吗?怎么还把你脑袋撞破了。”

    御君祁:“……”

    祂抬臂拥住江与临,将脸上的眼泪囫囵蹭在江与临肩头。

    “你是傻子吗江与临?”

    御君祁吸了下鼻子,很努力地压抑喉间的哽咽,却仍止不住颤抖道:“你为什么不走,你明明可以走的。”

    江与临微微一愣。

    御君祁紧紧搂着江与临的肩膀,不停抽噎:“我不要和你同生共死,也不想和你死在一起,我只想要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可你为什么不走。”

    江与临张了张嘴:“齐……齐玉?”

    御君祁说:“临临,不要再陪我了。”

    江与临猛地握住御君祁肩膀:“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御君祁晃了下神:“啊?什么?”

    江与临拽着御君祁的手走出禁闭室。

    御君祁红着双眼,怔怔地看着江与临。

    江与临抬手抹去御君祁脸上的眼泪:“这么大个神级怪物,哭得跟只兔子似的。”

    御君祁将下巴搭在江与临肩上,没精打采地说:“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了。”

    江与临失笑:“任务还没做完呢,别撒娇。”

    御君祁说:“那搞快点。”

    江与临摸了摸御君祁的脸:“遵命,神王殿下。”

    御君祁耳廓微微发烫,低声叫了声:“临临。”

    江与临:“嗯?”

    御君祁握紧江与临的手:“我刚才是乱讲的,你要陪我,无论发生什么……你不能离开我,更不能不要我。”

    江与临回握住御君祁:“还要你说吗?”

    御君祁又说:“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又像曾经那样,你就不要再陪我了。”

    江与临无语道:“可你前一句还在讲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陪你。”

    御君祁露出很难过的表情:“我不要你受苦,我可以死一千次、一万次,但我不要你疼一点。”

    江与临拽了下御君祁:“走吧,不要想过去的事了,就不该来看什么禁闭室。”

    御君祁跟着江与临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江与临也跟着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哭唧唧的小章鱼,温声问:“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御君祁面无表,抬手打了个响指。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随之摇晃。

    禁闭室在二人身后炸开。

    御君祁没有回头看爆炸现场,扬起下巴,骄傲地说:“现在拐角没有禁闭室了。”

    第143章

    走在前面的异监委队伍听到爆炸声, 当即派人折返回来看情况。

    “发生什么了江指挥?有危险吗?”

    传讯官抬手挥开爆炸扬起的烟尘,呛咳两声:“怎么忽然爆炸了?”

    江与临比画了个表示安全的手势,淡淡道:“没什么, 有人在耍帅。”

    传讯官点点头, 小跑到前面的队伍处汇报情况。

    片刻, 传讯官然后又跑回来传话道:“副队说先别耍了, 咱们的人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密室。”

    密室门前, 异监委众人原地待命。

    林南明看到江与临, 立刻走过来说:“我要打开这扇门。”

    江与临不置可否,先问情况:“探测门口的磁场了吗?”

    林南明摇摇头:“探不到, 正是因为探不到才可疑。”

    江与临看向那扇门:“是玉蟾陨石?”

    林南明说:“是, 我猜是玉蟾陨石屏蔽了磁场,自从靠近这间实验室,通讯设备就完全失灵了,连卫星信号都收不到。”

    江与临又问:“开门有什么困难?”

    技术组的特工回答:“这扇金属门内里中空的, 填满了CL-20炸药,无法暴力破除,而且……这扇门的金属里应当也融合了玉蟾陨石,方才有金属系的同事尝试开门, 但异能不能对这扇门生效。”

    江与临点点头:“有什么办法吗?”

    技术组组长回答:“需要专业的排爆专家。”

    林南明说:“调遣专家过来要很久, 好不容易才打进来的,等专家来咱们早被深渊公司的人包围了,想想别的办法行吗?”

    众人虽对‘好不容易’这个词持保留意见,但总体上对林南明的发言还是表示认可。

    玲珑计划策划了这么久, 今日的顺利并非偶然, 而是得益于前面无数人呕心沥血的奠基,眼下已经走到此处, 若是就这样无功而返,也太打击士气了。

    江与临环视整间实验室,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走廊连接这个实验室的通道很狭窄,只容一人通过,硕大的房间摆了不少实验仪器,密室藏在一个标本柜后面,密室门又是用了特殊材质,仪器探不出门后有什么,还没有通信讯号。

    这不太对劲。

    怎么看怎么像个‘笼子’。

    “技术组,复核一下房间面积。”

    江与临后退两步,打了个撤退的手势:“其余人立即退出实验室。”

    御君祁对江与临的命令无条件服从,江与临说先撤,祂就抬步走了出去。

    异监委众人也算令行禁止,可这一队人着实不少,撤退的速度难免慢了一些。

    正这时,走廊两侧墙壁打开,露出两排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异监委众人所在的实验室。

    咔咔咔三声轻响过后,枪口火光四溢,密集枪声响起。

    御君祁站在走廊中央,歪歪头,对忽然出现的枪林弹雨表示疑惑。

    江与临迅速翻出实验室,挡在御君祁身前撑起一堵冰墙。

    子弹的速度很快,但在御君祁眼中和普通人看飞虫也差不多,祂信手捻起一枚子弹,观察了一番:“是普通的子弹。”

    江与临没和御君祁讨论子弹材质,只是说:“中计了。”

    不管身后那扇门后有什么,现在看来都是陷阱。

    深渊公司手握陨金,若说将所有子弹都换成陨金材质确实不现实,可这些子弹里只要混进去一颗,就有可能伤到御君祁。

    陨金无坚不摧,冰墙自然无法抵挡,江与临在第一时间站在御君祁身前,就算有哪颗陨金子弹射过来,也落不在御君祁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走廊尽头的装甲门缓缓合拢。

    糟糕!

    若是众人被困此处,就成了瓮中之鳖,完全任人宰割了!

    技术组的特工遥遥观望,急呼道:“江指挥!那扇门和密室门一个材质,不能让它关上!”

    一时间,各项异能穿过走廊,齐齐射向那扇门,却因担心内里炸药爆炸不敢暴力破坏,只能想方设法抵住门。

    江与临余光瞥见闸门两侧的乌金暗芒,心中暗骂了一声。

    原来深渊公司将陨金用在了这里。

    这扇门不可能抵住的。

    江与临回头看了眼御君祁,本想说‘你先走,带林南明走’,话到嘴边,又想到御君祁根本不可能走,多讲两句还不够耽误时间,不如赶紧另派个人护送林南明离开。

    可此处危险重重,除了御君祁,江与临又不放心将林南明交给任何人。

    大门逐渐合拢,留下的缝隙越来越小。

    正在这时,林南明远远抛一个什么东西。

    密集的枪声中,林南明大喊:“试试这个兄弟!”

    江与临抄过那玩意一看——

    不死鸟蛋?

    这东西倒确实很结实。

    两扇闸门渐渐并拢,江与临卡着时间,将不死鸟蛋扔了出去。

    轰的一声响,运转的齿轮卡顿半秒。

    纵然冷静如江与临,此时也忍不住暗自惊叹一声,心说居然真卡住了。

    闸门持续加压,两个拳头大小的缝隙却纹丝不动,椭圆形的不死鸟蛋屹立在万吨重压下,硬扛住了陨金的碾压。

    林南明喃喃低语:“我勒个去,下次再出任务,你可以把鸟蛋塞御……塞齐玉胸口,祂就又无敌了。”

    江与临:“……”

    御君祁嫌弃道:“我才不要揣个蛋。”

    又过了十几分钟,机关枪子弹耗尽,连绵不绝的枪响与火光终于暂时停息。

    江与临总算有时间认真和御君祁说几句话。

    “现在只有你能出去,这门里面有存了炸药不能暴力拆。”

    江与临握着御君祁手腕,用指纹解开玉蟾手镯:“等会儿让林南明挡住他们的视线,你变回章鱼从这个缝隙挤出去,去异监委请求增援,要他们赶紧派个防爆工程师过来。”

    御君祁很不愿意,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却仍不想离开江与临太久,祂提出个新方案:“我可以去找慕容煊他们,让他派人回去,我再回来找你。”

    江与临理由更充分:“你速度快。”

    御君祁一时想不出新理由了。

    江与临背对众人,仰面亲了亲御君祁下巴:“听话。”

    于是御君祁就听话了。

    *

    御君祁的速度果然很快。

    回到中心基地,祂第一时间联系了翟远州,打了电话却没人接听。

    御君祁又不认识其他人。

    不过异监委有特别程序,对于紧急任务的增援非常迅速。

    御君祁早已将办事流程烂熟于心,很快填好了协助执行单,交到异监委一楼的案管处。

    案管处办事员工号039801,名叫常东。

    常东抬起头,瞥见御君祁是临时工工作证,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屑:“怎么就一份,看不见牌子上写着吗?一式三份。”

    御君祁:“还要什么吗?”

    常东:“没什么,就三份,一直都是要三份。”

    御君祁伸手去拿协执函:“我现在去印。”

    常东捏着协执函的手微微一抬,抖着手里两张协执函,语气十分挑剔:“而且你这怎么没粘起来,这也不合规啊。”

    御君祁面无表情:“我在执行任务,时间紧急。”

    常东不相信一个临时工能执行什么紧要任务,嗤笑道:“您这话说的,异监委谁不是在执行任务啊,大家时间都紧。”

    御君祁听不懂常东的阴阳怪气,问:“那怎么办?”

    常东抽出一张特派增援调令甩过去:“你要真着急,就拿着特派调令去找翟指挥盖加急章,增援调令能直接调人,哪个部门都能调。”

    御君祁被耽误时间耽误得有点烦了,祂看了一眼常东,拿起那份空白的增援调令,转身离开案管处。

    常东没想到遇上个耿直的,居然真拿着调令就走,在后面喊:“哎,你这协执函不要我扔了啊。”

    御君祁没理会常东,随手拽过一个人问:“翟远州呢?”

    那人倒是很好说话,没有绕圈子:“翟指挥不在,但应该快回来了,秘书处通知中层领导五点开会。”

    御君祁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三点,距离五点还有两个小时。

    太久了。

    御君祁想了想,决定直接再给翟远州打个电话,于是又回到案管处:“借用下电话。”

    常东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里,扬扬下巴:“用吧。”

    御君祁再次拨通翟远州的电话。

    第一个无人接听,第二个是翟远州秘书接的。

    御君祁记得这个人的声音,隐约记得对方姓于。

    于秘书看到是案管处的电话,语气有点不耐烦,开口就是质问:“什么事?怎么直接打到翟指挥这里来了。”

    御君祁说:“我是齐玉,让翟远州接电话。”

    于秘书满头雾水:“齐玉?您有什么事吗?”

    御君祁冷冷看了常东一眼:“增援调令需要盖加急章,情况紧急,现在就要盖。”

    印象里,于秘书是个温文尔雅、谨慎谦和的男人,无论翟远州或者江与临安排他做什么事,对方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无怨言。

    和这样的人沟通应该不难。

    没想到于秘书只是说了句‘等翟指挥开会回来,我问问他’,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态度和御君祁印象中的判若两人。

    怪物怎么会了解,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

    一副对待上级,一副对待下属,御君祁之前每次见到于秘书,都是和江与临在一起,而于秘书一直在异监委工作,是如今异监委里少有的几个认识江与临的人,面对自己曾经的顶头领导,于秘书自然是低眉顺眼,百依百顺。

    可这回不一样。

    电话是案管处打来的,按照级别来讲,秘书处管理办公室,办公室管理案管处。

    案管处的人绕过办公室、秘书处两个部门,直接把电话打到翟远州这里是越级行为。

    说话的又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于秘书是个谨慎的人,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才没有直接训斥,只是答复‘等翟指挥开会回来,我问问他’这样让人挑不出错的句式,才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御君祁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情。

    常东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忍不住讥讽道:“吃瘪了吧,加急章是那么好盖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御君祁看向常东,没有说话。

    常东指着垃圾桶里的协助执行函:“捡起来复印去吧,本来挺简单的事,非让你弄这么复杂。”

    御君祁依旧没什么表情,将调令折了几折,放进作战服口袋里:“是啊,本来挺简单的事情,非让你们弄复杂。”

    “什么叫让我们弄得这么复……”

    常东坐直身子,一边叽叽歪歪,一边向御君祁看去。

    在与御君祁对视的瞬间,他还未出口的话全然噎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了。

    一夕之间,这个叫齐玉的临时工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愤怒或羞恼的神情,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恐惧。

    是的,恐惧。

    不是害怕,不是忐忑,是恐怖与畏惧。

    深深的、刻入骨髓的恐惧,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尖叫、想要哀嚎、想要颤抖、想要跪拜、想要臣服。

    仿佛有看不见的浓雾漫延,那是比深渊更沉的黑暗。

    常东好似被某种未知的大型生物凝视,脊椎僵硬、双腿发软,肾上腺激素飙升,第六感疯狂鸣叫——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刹那间,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常东整个人僵在原地,下意识屏住呼吸,连怎么喘气都忘记了。

    他就这样僵硬的和御君祁对视着,想要移开视线却动不了。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眼前那个男人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

    常东下意识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动,只觉胸口一沉,甚至没感觉到痛,整个人便急速倒飞出去。

    之前在电视上,他经常看到人被击飞后把墙砸穿的夸张场面。

    从今天起,常东就是这个夸张场面的主角。

    为了方便特工们走流程,案管处在异监委一楼西南角,是一个很宽敞的办事大厅。

    好在足够宽敞,常东在半空中飞了足足一秒。

    这一秒的时间虽短,却也卸去不少惯性。

    即便如此,在与墙面接触的刹那,常东仍是清楚听到自己骨骼相继碎裂的声音。

    疼疼疼疼疼疼疼!

    好痛!

    常东五脏六腑都跟着错位,霎时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哐当’一声巨响在办事大厅内炸开。

    众人无比惊诧,纷纷向这边看来。

    随着墙面破裂,水泥灰和尘土唰唰落下。

    滚滚烟尘中,人们首先被墙上的洞吸引了注意,然后才发现原来是有什么东西砸破了墙,又穿过隔壁整片办公区,直到撞在下一面墙上才堪堪停了下来。

    第二面墙受到撞击,竟也龟裂开来!

    众人心中不由惊叹,暗自感叹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力道?!

    常东早已失去意识,狼狈瘫软地落在地上,口腔、鼻子、耳朵里相继冒出大量鲜血。

    世界安静了一刹。

    下一秒,人群轰然炸开!

    “怎么回事?”“常东怎么了?”“快打120!”“谁敢在异监委动手!”

    御君祁动作极快,已然称得上神出鬼没,常东异能只有B级,根本来不及看清什么就被踹飞出去。

    然而异监委内人才济济,在案管处等待办森*晚*整*理事的特工又多,其中一名A级巅峰异能者捕捉到了御君祁的动作。

    “是他!”

    随着一声暴喝,众特工齐齐看向御君祁。

    警报响起,红光闪烁,

    御君祁沉默不语,静立于满室喧嚣中,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异监委遇袭。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砸异监委的场子?!

    霎时间,所有在岗特工都放下工作,第一时间向事发大厅集合。

    值班武警荷枪实弹,全副武装,数十道激光射线先后亮起,整齐划一地落在御君祁胸前额头。

    坐镇值班的监察官缓步向前,行至御君祁对面,同时数名特工分立两侧,呈掎角之势封住所有退路。

    御君祁站在案管处门口,面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特工,勾起唇角,不屑地轻笑一声。

    *

    角落里,案管处的座机疯狂鸣响!

    可惜,已经没人在意了。

    电话那头的于秘书满头大汗。

    他才挂断电话不到两分钟,怎么就没人接了啊!

    于秘书生性谨慎,因觉得来电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挂断电话后仍在反复思索,不过半分钟就想起来之前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是异监委前任指挥官joker身边那个高大男人!

    那男人身材挺拔,相貌英俊,是非在编的临时特工。

    上次碰面时间太短,而且从头到尾男人只说了两个字,还是转身走了以后单独对着江与临说的。

    男人的嗓音低沉华丽,跟大提琴似的,于秘书当时特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翟远州察觉他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特意交代说这个人很特殊。

    于秘书听着电话内的等待音心急如焚,焦躁地挂断电话,又连着重拨两遍。

    没人接!

    案管处的电话是串线的,几个工位座机用的都是一个号码。

    所以究竟什么情况下,所有工位上的工作人员才会都不接电话?!

    于秘书不敢深思,颤抖着手指,转而将电话打给案管处主任。

    依旧无人接听。

    于秘书心中一片冰凉,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确实是完了。

    在他拨通案管处主任电话的前一秒,异监委里就已经打起来了。

    没有人有时间接电话了。

    这是异监委成立以来,面临的最猛烈的危机。

    御君祁瞬间冲散了武警防暴队的狙击防线。

    带着火光的子弹簌簌袭来,御君祁偏了偏头,身影迅若闪电,轻而易举地避开所有子弹。

    祂的速度比子弹更快!

    这样人数众多的混战中,热武器并不好用,还容易误伤友军。

    当御君祁冲破武警防线的那一刻起,枪弹就失去了意义。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

    御君祁从一楼案管处开始打,穿过大堂,沿着楼梯一路向上,一层楼一层楼打上去,掀翻了引导台、击碎了防弹玻璃、拽下了展示墙上的107枚勋章。

    期间与无数高等级特工交手,无一人可挡。

    金木水火土,风雷冰光暗,各式异能不断翻飞,缭乱地在异监委办公楼炸开一朵又一朵烟花。

    可惜,纵然使出万般手段,特工们还是不能阻止御君祁的脚步。

    祂实在太强了。

    御君祁凭一己之力冲破整个异监委,车轮战打败几十位顶级特工,重伤赶来驰援的四大监察。

    待祂走到最顶层时,整座异监委大楼已是一片残败景象,被来来往往的异能拆得七七八八。

    这是御君祁第一次走进异监委最顶层。

    御君祁本来想顺便去江与临曾经的办公室看一看,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进去,特工们的异能也得跟着进去。

    祂是不怕那些攻击,江与临的办公室却经不得这样的摧残。

    所以算了。

    还是直接去翟远州的办公室好了。

    御君祁无视满走廊的剑拔弩张的特工,抬腿踹开翟远州办公室大门,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特工们神色紧张,将办公室门口团团围住。

    见识过御君祁强大逆天的战力后,没有人敢进去。

    御君祁走向办公桌,在代表指挥官位置的皮椅上坐了下来。

    祂拉开抽屉——

    众特工的心全都提了起来。

    指挥官办公室有无数机密文件、权限密匙,倘若这人要利用翟指挥的权限做些什么,他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拖延到……

    拖延到什么呢?

    除了在外出任务的各个小组,异监委全部精锐都在这儿了,还有谁能来驰援呢?

    眼前这名叫齐玉的男人战力如此恐怖,等那些外派的小组都调遣回来,在场这些人都够他来回杀三次了。

    好在齐玉看起来并没有杀人的打算,也没有动权限密匙。

    御君祁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泰然自若地拿起抽屉里的加急章,敲在那张空白的增援调令上。

    众人屏住呼吸。

    盖完章,御君祁缓缓起身。

    祂一动,众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御君祁也不知他们在戒备什么。

    一个能打的也没有,象征性戒备一下有什么用。

    可能是起到一个造型的效果吧。

    异监委这些人就喜欢搞这些无聊又繁琐的事情。

    御君祁已经习惯了。

    祂举起手中的纸:“现在可以给我派人了吧。”

    众特工:“???”

    什么玩意?!

    他说的是中文吗?

    怎么每个字都能听懂,连成一串就不明白了呢?

    派什么东西?什么人?

    有眼神好的特工看清了那张纸上的抬头——

    居然是一张增援调令!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同时升起荒诞不经之感。

    增援?派人增援?

    干吗呢?我在做梦吧?

    怎么会有人从异监委一楼打上顶楼,冲进指挥官办公室,只为在增援调令上敲个加急章?!

    不是,哥们你都这么能打了,谁能增援你啊!

    这就好比孙悟空一路从南天门打上凌霄宝殿,把十万天兵天将打得落花流水后,对玉帝提出要求说:“我有点急事,给我派几个天兵帮忙吧。”

    这太荒唐了吧!

    伤害性也大,侮辱性更强!

    这是在干吗?是不是演我?

    就在所有人风中凌乱之时,一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

    是翟远州!

    “翟指挥!”“翟指挥!”“翟指挥!”

    众人纷纷回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翟远州已经在来的路上听人汇报过前因后果,此刻额角青筋猛跳,担心御君祁杀红了眼不受控,却又联系不上江与临,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十分焦灼。

    不是在执行任务,怎么忽然回来打架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

    于秘书跟在翟远州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只是挂断一通电话,回来单位都该被拆没了。

    这也太玄幻了,真是惹了大祸。

    到底谁惹这位祖宗不高兴了

    翟远州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围在门口的特工们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路。

    御君祁站在办公室正中央,把那张盖了章的增援调令扔给翟远州。

    一张薄薄的A4,没有折也没有叠,就这么摊开着,以极其违背物理原理的方式飞到了翟远州手中。

    御君祁言简意赅:“林南明被困,装甲门上有炸弹,我拆不开,江与临派我来要个工程师。”

    闻言,众人心中俱是一惊。

    林南明的名字在异监委如雷贯耳——

    他是破解推算逆向磁场研究的牵头人,身上承载着结束末世的希望,没有任何人的性命比林南明更加重要。

    如果是林南明受困危在旦夕,那确实值得从一楼打到顶楼。

    这底下案管处的人怎么办事的?这么重要的增援任务居然不给加急办?逼得人自己打上来敲加急章?

    难怪这人一出手,就先打飞了办事员常东。

    翟远州握着调令,语气郑重:“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没必要,”御君祁走到落地窗边,居高临下,望着楼下燃起的滚滚硝烟,感慨道:“打进异监委比考进异监委容易多了。”

    第144章

    御君祁返程的速度比直升机更快。

    工程师还没到, 祂已经就回到了深渊公司的秘密基地。

    这次只有祂一个人,御君祁不必掩饰身份,更快速度打通了前往密室的路, 准备同江与临汇合。

    还没有走近, 祂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地上多了很多尸体。

    很显然, 在御君祁离开的这段时间, 深渊公司也没闲着, 很努力地想要搞死异监委的这队人。

    御君祁虽然很急,但还记得隐藏身份。

    触手变成透明的颜色, 缓缓从缝隙中流了进去。

    江与临若有所感, 朝门口看了过来。

    御君祁小心翼翼化为人形,从身后抱住江与临:“工程师两个小时后到。”

    江与临转过身,问御君祁:“顺利吗?”

    御君祁笑道:“顺利。”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江与临怎么也想不到, 御君祁口中的顺利,是从异监委一楼打到顶楼打得很顺利。

    直到异监委特派的工程师赶到,他才从增援人员口中知晓了御君祁的辉煌战绩。

    “……”

    无话可说。

    江与临揉了揉太阳穴:“先开门吧。”

    在专业人员的操作下,走廊尽头的门成功打开, 接着工程师又用了两个小时拆开了密室大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 御君祁手腕上的玉蟾手环轻轻一震。

    暖黄光束高高透下,照在一个玻璃展柜上,展柜里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陨石。

    陨石色如白玉,温透润泽, 在暖光中展露出珍珠般的光滑。

    众人皆被这块神奇的陨石所震撼, 一时竟不敢接近。

    林南明眼神狂热,喃喃道:“是玉蟾陨石。”

    江与临打开肩头的执法记录仪, 随手拍了两张照片:“比我想象中小。”

    林南明快步走向展台,几乎将脸贴在玻璃柜上:“上面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应当是从本体上切下来的一小块。”

    江与临走过去看了两眼,抬臂向前摆动两下。

    门口站着的特工接到‘前进’的指令,当即鱼贯而入,一行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勘测现场、拍照记录、收集陨石。

    “报告指挥官,没有发现金乌陨石磁场波动。”检测员汇报道。

    江与临想了想,点了一名副队:“你带几个人,把这块陨石送回异监委。”

    副队自然没有异议,只是看了眼林南明,问:“林教授接下来如何安排。”

    江与临:“他……”

    林南明转过身:“我当然是跟着你才安全!”

    江与临倒是很好说话:“可以。”

    定下分工后,众特工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护送玉蟾陨石回异监委,江与临等人则折返回分岔口,向另一条路走去。

    与通往密室那条路的平顺不同,这条路是一条下坡路,有很多向下的台阶和转弯。

    水平仪显示分岔口的海拔是1856米,众人顺着另一支小队留下的标识走了半小时,海拔显示为1725米。

    随着海拔降低,温度似乎有所升高。

    林南明擦了擦额角的汗,把手中的地图折了两折扇风:“按理说海拔下降一百米,气温只会升高1—3摄氏度,可我感觉怎么这么热啊,是通风系统坏了吗?”

    江与临抬手摸了摸墙壁上的水珠:“外面气温更高。”

    一名特工转过头说:“江指挥,这座山是一座休眠火山,地表以下堆积了大量熔岩、火山灰和其他气体,深渊实验室依山而建,温度自然是要高一些,而且越往下越高。”

    火山?

    这座山居然是休眠火山?

    林南明和江与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地形地貌对于陨石位置影响巨大,这种消息怎么可能不同步呢?

    负责玲珑计划统筹的综合办公室到底能不能行?

    林南明:“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

    特工诧异道:“林教授,您竟然不知道吗?”

    林南明很确定:“没人说。”

    江与临拿过林南明手中的地图展开,眉梢蹙起:“咱们的地图里没标注个信息。”

    特工凑过来看了看:“啊?真的没有哎,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江指挥。”负责与综合办对接的王海上前解释:“这次任务需要跨国执行,如果要在行动地点上体现出火山,就涉及国际环境资源保护,必须在联合国那里走一个环资报备才行,那个审批很慢很慢……”

    江与临没说话,只是不轻不重地抬了抬眼皮。

    王海继续道:“M国火山众多,这个火山又长期处于静止状态,所以在绘测地图时,就把这个信息隐掉了。”

    江与临微微颔首:“很好,下次直接把任务地点隐了,连异监委的大门都不用出了。”

    王海:“……”

    林南明也很无语,忍不住吐槽道:“异监委从下到上都被打通关了,现在还能有大门吗?”

    御君祁立刻辩解:“我没打大门,我是从一楼大厅开始打的。”

    林南明挑眉:“有区别吗?”

    江与临抬抬手:“别说这个了,既然这是座火山,那我们之前的猜想可能就要被全部推翻。”

    林南明急得几乎跳起来,指着地图上的立体切面图说:“山体外围未探测到明显陨石坑,之前我们一直以为陨石的第一落地点不在这里。”

    可如果……它们就是落到这里呢?

    众人云里雾里,总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又觉得没完全听明白,实在跟不上这二位思路,想问又不敢问。

    像是怕惊了什么似的,有人小声道:“那陨石会落到哪里?”

    江与临和林南明异口同声:“火山口。”

    林南明万分激动,一把抓住江与临的胳膊:“假如陨石是顺着火山口掉进了山体内部,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山体上没有陨石坑,也能解释了深渊公司为什么没能把陨石转移走!”

    可以轻易移动的陨石和不容易转移的陨石,质量体积大小远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深渊公司无法将这两块陨石转移,而不得已依靠两块陨石的落地点位建成秘密基地,那么金乌与玉蟾两块陨石的大小,将超乎所有人想象。

    江与临重新规划了行进路线:“在实验基地绕来绕去没有用,我们要往下走。”

    他信手一划,红色笔印从南到北,横亘在整个地图上。

    “走这边。”

    江与临单手抵在实验舱的金属门上,没什么表情地提示:“门后好像有几只A级怪物,注意戒备。”

    “不走之前清理出来的那条路了吗?”副队看向江与临,迟疑道:“您新画的这条路要横穿三个实验基地核心区,那边守卫充足,怪物也更多。”

    江与临没有任何解释,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你来。”

    这话并没有说主语,但御君祁很自觉地走了过去。

    御君祁屈膝抬腿,一脚踹开沉重无比的电磁金属门。

    ‘哐当’一声巨响!

    烟尘四起!

    门后,三只变异实验体怪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南明倒吸一口凉气。

    怪物形状丑陋可怖,肌肉矫健,光秃秃的头顶上没有眼睛,尖牙挂满黏稠的酸性唾液,黏液滴在瓷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与此同时,江与临后退,御君祁上前。

    众人举枪瞄准,拉开保险栓的声音接连响起。

    江与临面容冷峻,无视眼前的怪物,继续吩咐:“通知综合办公室,我要这座火山的全部信息。”

    说话的功夫,御君祁已经踹倒了第一只怪物,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江与临举起机关枪,又打破一扇门。

    御君祁继续向前,不一会儿云淡风轻地走了出来,还可疑地抹了抹嘴。

    江与临视若无睹,其他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在场唯一知晓御君祁真实身份的林南明皱起眉,十分怀疑这位神王殿下是进实验舱里吃怪物自助了。

    御君祁走到江与临面前,说:“后面两个舱室也都清理了,我还发现了一条维修通道。”

    江与临眼中划过浅淡笑意:“厉害。”

    御君祁轻咳道:“只是杀了几只怪物而已,有什么厉害的。”

    江与临看了眼数据传输进度:“还要再等十几分钟,这些资料才能完成回传。”

    和所有生物的习性相似,御君祁吃饱了就懒得动,把下巴搭在江与临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蛋黄派:“你也吃点东西。”

    “不想吃,”江与临推开嘴边的蛋黄派:“到处都是一股血腥味,没食欲。”

    御君祁把蛋黄派扔进嘴里。

    江与临顺手拽出包装袋:“别啥都吃。”

    御君祁眉梢弯起,对江与临笑了笑。

    得到这座休眠火山的全部资料后,众人再度出发。

    维修通道内异常闷热,偶尔还有老鼠爬过,沿途只有昏暗的应急灯照明,光线扭曲而微弱,道路亦是崎岖难行,大多地方都是直上直下,仅有一道供用于攀爬的生锈铁梯。

    队伍不得已拉得很长,江与临走在最前面,御君祁负责断后。

    几次垂直下行之后,水平仪数值下降到临界值,穿过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两侧岩壁昭示着他们正式进入了山体。

    卫星坐标显示,他们已经离开了深渊基地地面建筑的范围。

    他们在向火山通道靠近,目的地是岩浆房。

    虽然已经离开了深渊基地的范围,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即便还没有得到证实,可所有人都相信江与临的选择没有错。

    他们目前所处位置已经没有建筑,那这条维修通道又通向哪里呢?

    这是一个谜。

    谜底已经在眼前。

    随着深入,脚下和两侧的岩壁逐渐发烫,甬道内的气温达到了47摄氏度。

    在这样的高温下,即便是有隔热效果的作战服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只能说聊胜于无。

    江与临凝出一块冰,很快又化作清水从指缝流走。

    异能又受到了抑制,说明这里也有玉蟾陨石的干扰。

    果然找对地方了。

    越往深处走,众人异能越弱,到最后几乎完全消失。

    淡淡的硫黄味飘散在空气中,委实算不上好闻。

    可现在已经无人在意这些了。

    林南明早就走不动了,江与临在他手腕上拴了根绳,牵着他往前走,要不是地面太烫手,林南明都趴到地上爬着走。

    甬道尽头是一道幽暗深邃的裂缝,周围温度急剧攀升,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缝隙内隐约有光亮闪烁,走近看竟然是两只三头银质烛台,那蜡烛不知是何材质,幽幽燃烧着青色烛火,说不出的诡异。

    江与临摸了摸未干的蜡油,放在鼻间轻嗅,感觉像是某种生物的油脂。

    那两只烛台分别放在拱门两侧,落了一层薄灰。

    烛台中间空空荡荡,却有一块位置格外干净。

    “这里应该摆过东西。”

    江与临俯下身,手指沿着灰尘边沿凌空画出一个形状:“长30,宽18……高度在60-80之间。”

    林南明蹲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呼吸,急喘道:“这个烛台……是纯银的,上面雕刻的荆棘与知更鸟,都是西方神话中,最常见的元素,代表着苦难与神圣。”

    江与临也屈膝半蹲,抬手捂在林南明的嘴上:“用鼻子呼吸,这里温度太高,你喘得太急会缺氧。”

    林南明顺势靠向江与临,断断续续地继续科普道:“知更鸟被称为上帝之鸟,知更鸟烛台摆在这里,倒像是在祭祀什么东西。”

    御君祁并没太认真听林南明讲什么。

    祂耐着性子等林南明讲完,立即拨开对方搭在江与临肩膀的脑袋,非常不走心地说:“祭祀知更鸟?”

    “……”

    闻言,众人皆满脸一言难尽,只有江与临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林南明气得几乎跳起来,吼道:“鸟什么鸟?是耶稣!或者其他神明!”

    御君祁被吼得侧了下头,单手捂住耳朵:“我不聋。”

    林南明抖着手指向御君祁,实在不知该如何同这块愚钝如顽石的怪物交流,转向江与临抱怨:“你下次找男朋友能不能找个有脑子的。”

    江与临站起身:“祂有。”

    九个呢。

    林南明对江与临偏心眼的行为表示无语。

    有人问:“要把那东西找出来吗?”

    江与临摇头:“不必,耶稣也好,其他什么神像也罢,都是一样的。”

    林南明也站起身:“是的,我们只要知道这是个祭台就够了……继续走吧,穿过这道裂缝,一切就都明了了。”

    岩缝极其狭窄,只能供一人侧身通行。

    岩浆在地下深处翻滚,轰鸣声连绵不绝,似万雷奔腾又似怪物咆哮。

    热浪扑面而来。

    走出这道岩缝前,大家都对火山内部的场景有所想象,但真走到尽头的那一刻,他们才发现——

    原来人类的想象力可以如此匮乏。

    岩浆如海,烈日熔金。

    赤红岩浆在岩洞中缓缓流淌,勾勒出山体的脉络,好似一片耀眼绚丽的暗红海洋。

    熔岩之海上方,悬浮着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

    火球以某种违背重力的方式浮于空中,亮红光芒下,依稀可见神奇莫测的乌金与镂月裁云般的素色交相辉映,相辅相成。

    这就是……金乌与玉蟾陨石吗?

    难怪深渊公司带不走它们。

    它们的恢宏超乎想象。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块体积如此庞大的陨石漂浮在岩浆上,强烈的磁力甚至吸引了岩浆倒流。

    倒流的岩浆如同银河玉带,环绕在陨石周围,溯回往复,形成一道生生不息的奇景,造物的完美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人类语言不足以描绘万一。

    就像一个宇宙,高悬于熔岩之上的微型宇宙。

    造化天成,鬼斧神工。

    仿佛天地初开前的混沌景象,伟大而壮丽。

    太震撼,也太美了。

    众人瞪大双眼,齐齐惊叹,竟不知这一切的雄奇瑰伟是幻是真。

    在绝对的、强大的磁场面前,御君祁手腕上的玉蟾手环不断震动,林南明背包里的不死鸟蛋也颤抖起来,如果不是被困在包里,甚至可能已经向火球飞了过去。

    江与临眸中倒映出赤红光彩,受到吸引般,不自觉走向那片红海。

    他们正站在万丈悬崖之上,脚下就是滚滚岩浆!

    御君祁一把抓住江与临手腕,叫了声:“江与临。”

    江与临回过神:“怎么了?”

    御君祁用陈述结论的语气说:“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金乌和玉蟾。”

    此言一出,众特工脸上皆浮现出无尽狂喜。

    两块陨石对结束末世而言意义重大,这绝非只是一个任务成功那么简单。

    他们在见证历史,也在创造历史。

    副队长方跃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瞧着那枚耀眼的火球:“终于找到金乌陨石了。”

    “这不仅仅是陨石。”

    谁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容貌昳丽的少年。

    他站在金乌旁边的空台上,离火球极近,却像感觉不到热似的泰然自若。

    这个人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怎么出现得无声无息?

    方跃猛地掏出枪:“你是谁?”

    江与临遥遥看向那少年,叫出他的名字:“莫星移。”

    莫星移纵身一跃,从高处跳下来:“好久不见啊,大美人。”

    江与临语气淡淡:“胳膊好了?”

    莫星移:“……”

    方跃握紧手枪,看向江与临:“江指挥?你们认识?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江与临说:“不熟,你问他。”

    莫星移自我介绍道:“我是陨石收集者,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要收集陨石。”

    林南明才不管对方是谁,他只关心陨石:“你还没说完……除了陨石,金乌还是什么?”

    莫星移:“它不叫金乌,在宇宙中,它曾经是序列号为焚天的恒星。”

    众人:“!!!!!!”

    林南明瞪大眼睛看着莫星移:“恒星?那它的能量波动应该很充足,可为什么我探测不到它的磁场?”

    莫星移扬起下巴:“看到它表面那些白色玉带了吗?那是压制焚天磁场的封印,它屏蔽了焚天的能量波动。”

    林南明眼神轻轻颤抖:“白色玉带……是玉蟾陨石吗?”

    莫星移挑眉道:“按照你们的称呼的话,是的。”

    “也就是说,只要有玉蟾在,就没办法得到金乌的磁场数据。”林南明脸上喜悦的神色一淡:“目前看来,我们是没办法完全分离金乌与玉蟾的。”

    “没错,”莫星移四下看了看:“本来我是可以收走它们的,但是……好像出了点问题。”

    江与临:“什么问题?”

    莫星移歪歪头:“我要先研究一下,再见。”

    说完,莫星移往后一仰,跳下悬崖,消失得无影无踪。

    御君祁眼睛捕捉到了莫星移消失的过程,感慨道:“他确实跑得很快。”

    江与临深以为然:“是吧,上回更离奇,不知道从哪儿变出好多蝴蝶。”

    “蝴蝶?”方跃上前问道:“江指挥,那个莫星移也是怪物吗?陨石收集者又是什么意思?”

    也?

    江与临看了方跃一眼:“不清楚。”

    方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南明打断。

    林南明:“难怪深渊公司一直没有改变陨石的位置……没人能转移一个火球,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感受到温度,只是它真实温度的千万分之一,玉蟾隔绝了那些过度的光和热。”

    事情再一次陷入僵局。

    他们找到了金乌,但却无法得到有效数据,甚至不能跨越玉蟾的磁场进一步接近它、研究它。

    它能量的强盛超出所有人想象。

    林南明注视着那枚生机勃勃的小星球,突发奇想道:“它会觉醒能量意识吗?”

    御君祁后退几步,站在个能将整个火球尽收眼底的位置观察。

    片刻后,得出结论:“它在凝聚。”

    听到‘凝聚’二字,林南明心头一凛,生出丝不好的预感。

    火山内部炎热无比,众人浑身都已被汗湿透,可此时此刻,林南明后脊却窜起一阵彻骨凉意。

    作为星尘系列的高维能量意识,御君祁在地球上已经是独一无二、所向无敌的存在,可眼前两块陨石的序列更高于星尘,倘若祂们要是觉醒意识成为怪物,那人类……可就真是要一败涂地了。

    林南明声音难掩颤抖:“在凝聚?那不就是觉醒的前兆?”

    御君祁摇头:“我感觉不太好。”

    “你是感觉不出来的那种不太好,还是感觉就是不好?”林南明心惊肉跳地追问:“这么关键的时刻,别说这种歧义的话啊!”

    御君祁收回视线,淡淡扫了林南明一眼:“都不好。”

    林南明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突突直跳:“也就是说,你在无法确定最终结果的前提下,仍偏向于会发生厄运的那个方向。”

    御君祁抱臂思索了片刻:“对。”

    林南明两眼一黑,差点跌倒。

    江与临抻紧林南明手腕上的绳子:“镇静。”

    林南明见江与临如此气定神闲,不由燃起一丝希望:“你有主意了?”

    江与临摇头。

    林南明又去看御君祁,眼含希冀:“你总有办法吧。”

    御君祁没太多表情:“没办法,等死吧。”

    等死?

    林南明喉结剧烈颤抖,磕巴了半天:“你……你那么厉害,解决的方法就是等死?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御君祁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说:“跑快点也许能跑掉?”

    林南明低头看看自己:“我吗?”

    御君祁这次语气很确定了:“我。”

    林南明:“……”

    第145章

    江与临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压住喉间笑意。

    林南明不可思议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江与临松开手里的绳子:“不逗你了,高维能量意识的凝聚往往需要几万年,你别着急。”

    林南明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气得想骂人, 却谁也不敢骂, 只能默默生闷气。

    不过他也没生太久, 气了一会儿又巴巴地来找江与临, 想让江与临带他下去采一切岩浆岩样本。

    江与临正忙着统筹工作, 叫他等一会儿,或者让御君祁带他去。

    林南明努努嘴, 招呼御君祁:“走了。”

    御君祁没动, 抱臂靠在一旁看热闹。

    林南明捡起个土块砸过去:“哎!走了!”

    御君祁连眼皮都没抬:“我不叫哎。”

    林南明气笑了,转头去跟江与临告状:“我使唤不动你家……楚雨荨。”

    江与临:“???”

    林南明瞥了一眼靠在岩壁边的御君祁:“我之前还不理解你为什么叫祂大小姐,祂真的好娇啊,我叫祂半天祂都不理我, 只听你的,你去跟祂说。”

    江与临上下看了眼林南明:“你也挺娇的,这时候还跟我告状。”

    作为此次玲珑行动的总指挥,江与临统筹异监委、公安森*晚*整*理部与军队三方队伍, 工作细节冗繁庞杂。

    尤其是在找到金乌与玉蟾之后, 山体内部受玉蟾陨石影响严重,无法与外界进行有效联络,信息员为汇报一件事要进进出出好几回,隔不了几分钟就要来问一句。

    其他项目的特工也是如此, 众人皆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金乌, 丁点小事都要来征询意见,恨不得见到地上有块石头, 都要江与临问问从哪个角度绕过去才安全。

    纵然忙成这样,江与临还要抽出时间化解御君祁和林南明的矛盾。

    林南明振振有词:“不是我非要告状,祂不听我的,也不陪我下去采样本。”

    “那你就等我一会儿……或者求求祂,”

    江与临拨开挡在身前的林南明,看向后面等待汇报工作的特工过来:“什么事?”

    林南明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

    什么?要他去求御君祁?

    他就是不采样本,从这里跳下去,掉到岩浆烧死,也绝对不求御君祁!

    华国人是有骨气的!

    林南明见江与临没空搭理自己,又不想去求御君祁,在愤怒中生出勇气,决定自立自强、自力更生。

    他自己去!

    林南明趁江与临不注意,偷偷顺着特工们临时搭好的悬梯往第二平台爬。

    江与临余光瞥到林南明,朝御君祁看了一眼。

    御君祁耸耸肩,扔掉手中不知道从哪儿薅下来的枯草棍,抬步朝悬梯走去。

    突然,山体微微一震。

    地面上震感不大,悬梯晃得却很厉害。

    林南明本就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全凭着一腔怒意点燃勇气值,才敢自己攀爬那近百米长的悬梯,这悬梯突然起来就像条扭动的蛇,完全失去控制。

    身下岩浆不断爆出气泡,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吓得他满头冷汗,不上不下地挂在悬梯上不动了。

    林南明内心:X﹏X。

    御君祁屈膝半蹲在悬梯边:“哎,需要帮助吗?”

    林南明战战兢兢抬起头。

    御君祁背后是悬在空中的金乌与岩浆,然而无论是光耀逼人的金乌,亦或是黑红交错的熔岩,都无法阻挡御君祁身上的光华。

    煌煌然烨如神明。

    林南明终于在这一瞬间get到为什么江与临的审美了。

    真的好帅,也好欠揍。

    御君祁扔下去一根登山绳:“系腰上吧,小废物。”

    林南明:“……”

    他将登山绳扣在腰上,本以为御君祁会再说些话羞辱自己,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说,拉紧登山绳就把他拽了上去。

    还不如羞辱他两句呢。

    这样显得他非常小人之心。

    平台边缘,御君祁半蹲在悬崖边,探身拽住林南明的手腕。

    就在这时,流淌在头顶的岩浆带爆开两道火光,溅射出几滴岩浆,正巧滴在御君祁手臂上。

    御君祁手上还拽着人,自然是没法躲,也懒得躲。

    岩浆温度虽高,但对于神级怪物而言比热水烫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只是几滴。

    谁也没想到,岩浆落在御君祁胳膊上的刹那,居然发出来‘刺啦’一声轻响。

    御君祁向来以为自己是个很能忍痛的怪物,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祂觉得自己不怕痛,是因为之前那些痛根本都不算痛!

    岩浆在皮肤上滚落的那一刻,一种钻心刺骨的灼热疼痛轰然炸开,仿佛烈火焚烧,又像是烧红的烙铁嵌入灵魂般难以忍受。

    如蔓延株连,大片灼伤溃烂的痕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

    御君祁体内的复生之力与熔岩中诡异力量强烈碰撞,厮杀绞缠在一起,不断咬噬激荡,厮打得难舍难分。

    皮开肉绽,肌体迸裂破碎,又不断复生重组,生出新的血肉,新生血肉又很快被未知力量摧毁,如此循环往复,痛苦难当。

    两种截然相反的磁场对冲被囿困于方寸之地,堪比核爆的较量在无人知晓处展开。

    生物肢体无法承载如此猛烈的侵袭,猛烈对撞越过肢体,直接冲在了御君祁的能量意识上。

    御君祁痛得闭了闭眼,手腕一抖,下意识松开了手。

    林南明瞬间摔了下去。

    众人齐齐惊呼!

    江与临猛地看向这边,眸光在掠过那鲜血淋漓的手臂时蓦然一颤,甚至没再看已经跌落悬崖的林南明。

    “御君祁!”

    他下意识叫了御君祁的名字,完全忘了隐藏,可现场已经没人注意这些了。

    除了江与临,所有人都看向了摔下去的林南明。

    悬崖下可是滚滚岩浆,这要是跌落进去,哪里还能有命在!

    这次任务把林南明带出来,所有人都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这位祖宗要是在他们手上出了事,他们就是全人类的罪人,不需要任何惩罚检讨,他们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在场只有御君祁离林南明最近。

    有人唤道:“齐玉!”

    御君祁咬牙扛过那阵灼热剧痛,霎时睁开眼睛。

    自由落体的速度很快,只是这一眨眼工夫,林南明便已经掉下了十几米。

    御君祁反应迅速,伸手拽住了不断下滑的登山绳。

    林南明清瘦纤细,绝对算不上重,就算加上下坠的惯性力量,按理说御君祁也是完全能单手拉住的。

    可不知为何,拽住那根绳子的刹那,御君祁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沉重的诡秘力量,手臂肌肉绷紧的同时伤口接连崩裂,鲜血四溅,顺着登山绳向下淌,又接连滴落下去。

    一滴血落在林南明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无声无息没入滚滚熔岩。

    林南明抬起头,喃喃道:“御君祁……”

    江与临反应迅速,当即飞身上前,握紧御君祁手里绳子往上提:“给我!”

    御君祁摇了下头没松手:“很沉,下面好像有东西在扯。”

    江与临眼神先落在御君祁血肉模糊的手臂上,面上浮现出一抹冰冷怒色,转头呵斥众人:“都滚过来拉绳子!看什么戏呢?”

    众特工心头一惊,大梦初醒般急忙上前帮忙。

    江与临寒着脸,那眼神冷冰冰地向刀子,好似不是在看活人,而是在看什么愚钝蠢物,不肖再斥责什么,众人便已是无地自容,恨不能以死谢罪。

    慌乱间,众特工想起临行前翟远州总指挥的交代——

    “跟着江队出任务是最省心的,你们不需要动脑子,只要听指挥就行,他什么事都能考虑在别人前头,凡事只要露出眉目,就都在他掌握之中,不过这位也是最难的伺候的,若是惹了他不满意……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这次任务几番跌宕,委实算不得一帆风顺。

    之前好几次犯蠢,众特工都以为要挨骂,但江与临也终究没说什么。

    就连被困密室,面对枪林弹雨和怪物袭击,江与临也始终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指挥作战,听闻队里的齐玉在求援时把异监委拆了,都只是无语了一会儿,颇有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大将之风。

    现在怎么就忽然急了呢?

    大概是因为林教授掉下去了吧。

    众特工七手八脚地将林南明拽了上来,林南明惊魂未定,蜷起身发着抖贴在江与临身边。

    江与临摘下林南明身后的背包,将专门治疗陨金的特效药剂兑在溶剂中,倒在御君祁手臂上。

    离得近了,能看到那些筋肉在蠕动生长,又被陨金力量破坏溶解。

    江与临一手搭在御君祁腿上,另一只手拍了拍林南明后背,侧头交代道:“带林教授离开这儿。”

    一旁的特工上前搀扶林南明:“教授,我带您去休息。”

    林南明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把挥开那特工,抱着江与临手臂:“不不不,我要待在江与临在身边!”

    御君祁很不满意江与临关注别人,英俊眉梢皱起些微弧度,用受伤的胳膊从另一边蹭了下江与临,说:“好痛。”

    江与临注意力果然转移回御君祁身上,吩咐手下特工:“去拿两张毯子。”

    毯子送来后,江与临抖开其中一张,先披在了御君祁肩上,然后才将另一张递给了林南明。

    这差别对待很明显。

    于是御君祁爽了。

    林南明抱住毯子,恍惚道:“为什么不给我披。”

    御君祁说:“你又没受伤。”

    林南明恢复了些许斗志:“我又不是战斗人员。”

    御君祁看向江与临,用正常人很难理解的炫耀语气说:“我伤得很重。”

    受伤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到底在炫耀什么啊?

    可祂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林南明抿了抿嘴唇,别扭地跟御君祁道谢。

    御君祁在江与临耳边小声说:“岩浆里含有大量陨金元素,陨金在破坏我的复生能力。”

    江与临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眼神中却流露出某种无法言语的担忧,眉宇间的冷意也愈发凝重。

    他看向头顶那个巨大的、燃烧的火球,什么话也没说。

    陨金连金乌的碎屑都算不上,只是浸染了金乌力量的金属元素,却能对神级怪物御君祁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和伤害,其中蕴含的能量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玉蟾的压制,金乌会爆发出何等恐怖的力量可想而知。

    它太危险了。

    不仅仅是对御君祁危险,它是全人类的威胁。

    江与临伸出手,稀薄的异能在掌心跃动,才勉强凝出几颗水珠就在炽热的空气中蒸发成水汽消散。

    玉蟾陨石的作用下,所有异能失灵,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对付那颗火球的方法。

    江与临起身道:“全员准备撤离。”

    虽然找到了金乌,但玉蟾屏蔽了它的磁场,留在这里也得不到任何有效数据,只能回去再从长计议。

    众人并无异议。

    火山内部气温极高,地表温度最高超过90摄氏度,他们来时不了解这些情况,没有携带防护服与相关设备,本就不适合在高温环境中长久作业。

    从进来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体质较弱的特工出现了不良反应,即便江与临不提,再过一会儿副队也要建议撤退了。

    江与临转身对御君祁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采集一些岩浆样本。”

    御君祁说:“我去,下面不太对劲。”

    江与临看向悬崖下流淌的熔岩:“你别管了,陨金对人类不会产生这么大作用,这里对你比对我们危险多了……”

    说到这儿,江与临突然顿了顿,仰面环顾四周。

    御君祁和林南明几乎同时问:“怎么了?”

    江与临不动声色地挡在御君祁身前,慢声道:“不好。”

    林南明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推了御君祁一把,说:“快走!”

    御君祁歪歪头,脸上露出几分困惑。

    “只是几滴岩浆就能对你造成伤害,这里简直是桎梏你的天然局阵……”

    林南明垂眸沉思,语速飞快:“一路上我们遇见了那么多守卫和怪物,偏偏进了山体以后没有经历任何抵抗,金乌玉蟾的所在这般重要,怎么可能都不派人看守?!深渊公司一定是故意的,他们放咱们进来,就是想借助这里的地势困杀你!”

    正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林教授果然睿智,聪慧过人。”

    林南明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火山内部能见度极低,头顶火球又亮得晃眼,林南明眯了眯眼,却实在看不清对方五官样貌,从声音判断是个外国男性,声音略显苍老,年龄大致在50岁以上,恍惚能瞧见他戴眼镜,穿了一身白大褂。

    像是个研究员。

    多半是深渊公司的人,或许正是负责金乌研究的专家。

    所有人中,只有御君祁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怪物的视力很好,祂不仅看到了对方的样子,还能瞧见那人胸前名牌——

    Dr. Ques·Windmann

    “克斯·温德曼,”

    江与临缓缓念出那个名字,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御君祁轻戳江与临:“你也能看清?”

    江与临抽空看了御君祁一眼:“我认得他的声音。”

    什么人的声音能让江与临记那么久?

    御君祁仔细观察叫克斯·温德曼的男人,在内心评断一番,觉得一个老头实在没什么竞争力,不过即便心里有了结论,也丝毫不影响祂讲温曼德的坏话:“皱巴巴的老头,还瞎了一只眼睛。”

    温曼德面上浮现一丝愠怒,抬手摸了摸无神的右眼。

    江与临看到温曼德的动作:“瞎了右眼也不长记性,还敢到我面前来……领死。”

    温曼德长笑出声,声音中透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冰冷,无端地让人想到毒蛇:“江先生,一别数年,M818070对您占有欲还真是不减当时啊。”

    御君祁微微一怔,下意识去观察江与临的神情。

    祂虽然不认识温曼德,但对‘M818070’这串数字很熟悉。

    这是齐玉在深渊研究所的编码。

    祂大概知道温曼德是谁了,也知道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了——

    估计是拿齐玉做研究的研究员。

    具体是哪个御君祁没印象。

    齐玉经历了太多次实验与切割,每天围在身边的研究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又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批,就是齐玉自己也不会记得每一个人,何况御君祁同齐玉之间又隔着一段生死,连和江与临相处的点滴记忆都没能完全回忆起来,更别说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怪物大多睚眦必报,十分记仇。

    在这一习性上,江与临比御君祁像怪物。

    他记得每一个伤害齐玉的人。

    这些人的样子、声音,甚至是动作,江与临都牢牢记在心里,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让他遇上了,就会去取他们性命。

    就像现在——

    还没说几句话,江与临已经开枪了。

    众人:“……”

    温曼德躲回岩壁后面:“江先生,杀我难道比这里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吗?”

    江与临一枪落空,索性收枪换刀:“你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引我动手吗?”

    长刀出鞘,发出一声铮鸣。

    “我如你的愿。”

    江与临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连身边的御君祁都没能拉住他。

    他是天生的战士、杀手、刺客。

    当他下定决心杀死一个人,就像开启了速通地狱模式,无人可挡,也无人能挡。

    江与临身形迅若闪电,刀锋寒若冷月,无情地收割性命。

    温曼德身旁的护卫清楚自己的职责,也清楚有人过来了。

    但知道和做到从来都是两件事。

    温曼德脖颈一凉,丝丝血线已然渗出。

    江与临单手持刀,站在温曼德面前:“你们引我上来,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温曼德身后,缓缓从暗处走出。

    江与临反手抽刀,先顺手抹了温曼德的脖子,然后抬头看去,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颈动脉喷溅出鲜血像一场红雨,在明亮的火光下氤氲出奇异色彩。

    霏霏红光下,站在暗处的男人勾起唇角,一双蓝色眼珠专注凝视江与临,开口是如广播般标准的英文:

    “临,好久不见。”

    江与临皱了皱眉,一时眉没听出这声音是谁。

    他扭身抽刀,温曼德尸体倒地。

    那人继续道:“特情局的复生陨石,可还好用吗?”

    江与临心头微沉。

    ‘嘭’的一声,沉重的尸体扬起些许灰尘,又被涌出的血浆覆盖。

    江与临侧身避开溢出的血液,收刀负于身后,叫出那名蓝眼男子的名字:“阿奇凯文。”

    阿奇凯文,M国特情局秘密行动处高级情报官员,负责保管从各国收集来的高能陨石,后因严重失职调离特情局,以间谍罪被捕入狱。

    很多人都知道复生陨石来自特情局,鲜为人知的是,那块陨石是江与临卧底在阿奇凯文身边,从他身上偷走的。

    他们有着这样深厚的渊源,可江与临却没听出他的声音,像是早已经把他忘了干净。

    还不如一个研究员。

    阿奇凯文自嘲地抿起唇角,看着江与临,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阿奇。”

    江与临握紧手中的刀柄:“不要讲废话。”

    阿奇凯文轻笑一声:“也对,上次你叫我一声阿奇,然后拿走了我的复生陨石,这次要再这样叫我,我也没有什么其他陨石可以给你了”

    江与临眼神冰冷,依旧没太多表情。

    阿奇凯文缓缓从暗处走出,露出眉目分明的脸。

    他眼窝深邃,眉毛狭长弧度锋利,鼻梁高耸肉薄轮廓流畅,鼻尖前端垂成略尖的弧度,沉默时严肃冷漠,带着些高贵的傲慢,可同江与临讲话时,那份冷慢又全然消失,转化为一种难掩的忧郁。

    阿奇凯文说:“你应当先向我道歉。”

    江与临用陈述的语气说:“你加入了深渊公司?”

    阿奇凯文抬起那双称得上漂亮的蓝眼睛:“如果是你弄丢了复生陨石,面临终身监禁的刑期,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江与临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需要那颗陨石。”

    阿奇凯文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那晚的酒很烈,但我没醉,你靠过来的时候,是我故意闭上了眼睛。”

    “你闭上眼睛干嘛了?”

    御君祁陡然出现,声音冷若寒霜,开口便兴师问罪:“你闭上眼睛干嘛了?”

    第146章

    御君祁不知道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听到这儿藏不住了,突兀地现身质问。

    阿奇凯文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御君祁,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只怪物, 倒像是在暗中攀比较量。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端详意味着什么, 只是御君祁本人不清楚。

    也亏得祂不懂这些, 否则又要闹了。

    御君祁目不转睛地瞧着江与临, 欲言又止。

    江与临歪歪头:“看我干吗?”

    怪物的思维跳跃很具有跳跃性, 祂扫了阿奇凯文一眼,又看向温曼德尸体, 突然说:“我想起来温曼德的声音了。”

    是在深渊实验室, 江与临决心与齐玉一同赴死那晚。

    警报灯交错迷离,两个人被几十个警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那个叫温曼德的外籍教授说:M818070的精力还是太旺盛了,他应该把能量转化到有用的地方去……从明天起, 将高压电击增强十倍,刺激他爆发熵值。

    这时候,温曼德的助手提出了一个新方案。

    助手说:电击怪物有什么用,你们应该电击这个人类。

    “另一个人呢?”御君祁幽深的眸光中竟凝出一丝血色, 仰面看向阿奇凯文, 沉声道:“那个助手呢?”

    阿奇凯文眼神玩味,意味深长道:“早就被临杀死了……这你都不知道吗?看来你对临的事也不是很了解嘛。”

    御君祁眯起眼睛,强悍的杀意呼之欲出。

    江与临握住御君祁手腕:“别生气,不用理他说什么。”

    御君祁侵略感十足地瞪着阿奇凯文, 而后突然转头问江与临:“你只和我好过吧。”

    江与临:?????????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好过’了。”

    阿奇凯文抱起臂, 目光与御君祁在空中交接,挑衅道:“我和临并肩作战的时候, 还没有你呢。”

    御君祁剑眉紧锁:“什么时候?为什么会没有我?你在高中前就认识他了吗?”

    江与临太阳穴有点疼:“怎么可能?是你不在那几年,我为了复生陨石混进特情局,和他当过一阵队友。”

    阿奇凯文不疾不徐地补充:“我们一起清除怪物、解救人质、潜入最危险的地方获取情报……临救过我的命,被困雪山的时候,他把我从几千米的山上背下来,还在大西洋岸的查尔斯顿港替我挡子弹。”

    挡子弹?!

    那是我才有的待遇!!!

    御君祁脸色霍然一变,眸底凝聚着暗黑风暴,已经在思考怎么在江与临不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弄死这个凯文了。

    江与临眼含警告,冷冷地看了眼阿奇凯文。

    阿奇凯文点点自己右肩:“子弹打在了他肩膀上,就在这个位置,我永远也不会忘,他挡在我身前,像个战神一样……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看看,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御君祁说:“他救了你那么多次,可你只记得他最后拿走了你的复生陨石,还要他给你道歉。”

    阿奇凯文完全没有想到御君祁会说这个,不由愣了愣。

    江与临轻咳一声,说:“算了。”

    御君祁抱臂道:“凭什么?这样听来明明是他欠你更多。”

    江与临又咳了一声,以拳抵唇,在御君祁耳边小声说:“别说了,那些人都是我派去的。”

    御君祁小狗歪头,凑过去问:“什么人。”

    江与临超小声地说:“杀他那些。”

    御君祁:“……”

    杀他那些人是江与临派去的?

    短短几个字,背后隐藏的深意可太多了。

    御君祁再抬头,看阿奇凯文的眼神已经从敌意变成同情。

    “他知道吗?”御君祁也很小声地问。

    江与临难得有些犹疑。

    正这时,阿奇凯文朗声道:“现在知道了。”

    江与临&御君祁:“……”

    “他是怪物吗?”御君祁大吃一惊,继续同江与临讲悄悄话:“我们这么小声他也听得见?”

    江与临沉默几秒:“你刚才眼神变化太明显了。”

    御君祁认真反思道:“抱歉,我本来以为你和他好过。”

    江与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咳咳咳咳咳……你有病啊?!”

    御君祁很无辜地看过去,居然还逐条分析得有理有据:“他讲得那么暧昧,什么‘晚上喝酒’‘他装醉’‘你靠过去之类’;刚才我问你‘是不是只和我好过’,你没说话;你救过他那么多次,又是背下山又是挡子弹的。”

    江与临已经无语了。

    他现在很想扇御君祁,非常想。

    这世界上符合‘和他一起喝过酒’又‘被他救过’的人没有八十也有五十,难道他都好过?

    江与临额角青筋猛跳,咬牙解释说:“那晚我和他喝酒,还有靠过去都是为了偷陨石!”

    御君祁:“那他为什么要闭眼?”

    你还记得这茬呢?

    江与临无语道:“你去问他,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闭眼。”

    阿奇凯文很乐于解答这个问题:“我紧张,他太漂亮了,又靠得太近。冷白月光下,临的脸庞美得惊人,我不敢看他。”

    御君祁看向江与临,委屈道:“你看他讲得那么暧昧,你怎么不去骂他,我以为你……”

    江与临眯起眼睛,问:“以为我什么?”

    御君祁超小声回答:“以为你为了拿陨石色诱他。”

    江与临瞬间爆炸:“御!君!祁!我有一万种从特情局拿陨石的方法!没有一种和他妈的色诱有关!”

    没想到的是,阿奇凯文和御君祁的思路倒是巧妙重叠在了一起。

    阿奇凯文耸耸肩,和御君祁做了个隔空击掌的手势:“他靠过来的时候,我也以为他要吻我……结果这竟然不在他的一万种方法里,真可惜。”

    御君祁警惕地瞥了眼阿奇凯文,危险道:“你在可惜什么?”

    阿奇凯文像是觉得逗弄怪物很好玩,似真似假地说:“如果临肯吻我一下,别说是复生陨石,就是整个特情局我都可以交给他。”

    江与临被气得有点头晕,指了指阿奇凯文:“你闭嘴吧,你只负责管理秘密行动处,上哪儿去把整个特情局交给我。”

    御君祁抱臂靠在墙上,朝阿奇凯文挑衅似的一挑眉,眼神嘲讽,也不知在暗自较量什么。

    阿奇凯文不以为意:“是比喻,临,你现在若肯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深渊公司为什么要把你们困在这里。”

    御君祁想冲上去打人了,却被江与临拽着手腕,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阿奇凯文,尝试隔空引爆对方脑子。

    如果不是玉蟾陨石磁场压制,祂应该是可以做到的,现在只能用视线杀死那个阿奇霉素了,不对,是阿奇凯斯,不不不,阿奇斯文?

    到底是阿奇什么来着?

    御君祁的思绪逐渐跑偏。

    这些外国的名字好难记,不过中文名字也一样,人类就能记住这些名字吗?应该也记不住吧,否则为什么胸口要戴名牌,上高中的时候有校卡,异监委和深渊公司的工作人员也都有胸卡。

    他们也记不住名字吧。

    这个阿奇什么来着为什么没胸卡呢,也是临时工吗?

    深渊公司的编也这么难考啊。

    不过话说回来,生物之间的辨认不是应该看磁场吗?人类为什么要看名字呢?

    真是倒反天罡。

    御君祁胡思乱想,信马由缰,坚定的视线逐渐迷茫。

    江与临没说话,垂眸思索着什么。

    御君祁奔逸的思绪绕了一圈又绕回来,发现江与临满脸若有所思,瞬间一个警犬转身,紧紧盯着江与临神情,试探道:“你不会在考虑吧。”

    江与临沉思的表情转变为疑惑:“考虑什么。”

    御君祁言简意赅:“亲他。”

    “……”

    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

    江与临气笑了:“你真应该去看看脑子。”

    御君祁不动声色地歪歪头:“看哪个?”

    祂有九个脑子。

    阿奇凯文用很奇异的眼神端量御君祁,语气中有种不加掩饰的感慨:“真没想到,你原来是这个样子。”

    御君祁动了下脑袋,又朝阿奇凯文看过去,明显想说些什么。

    江与临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正事,别和他瞎扯,他在拖延时间。”

    “临,你总是这么聪明,”阿奇凯文笑了笑,忽然换了语种,用中文说:“深渊公司想唤醒焚天,温曼德的命是定金,用来换你手里的高能陨石。”

    江与临面无表情:“我没有高能陨石。”

    阿奇凯文笑道:“怎么会呢?光你身边那只怪物身上就有两块高能陨石,还有星尘13、灵境和九头蛇,你的家底快赶上整个深渊公司了。”

    江与临眉梢拢上一层寒意:“高能陨石和唤醒焚天有什么关系?”

    阿奇凯文捻了捻手指,踱步道:“你们对深渊公司成见太深,有些话我说了你也未必肯信。”

    江与临:“你先说。”

    阿奇凯文望着空中那颗火球:“华国异监委大费周章寻找陨石目的是什么呢?”

    江与临没太多耐心:“能说就说,不想说就直接打,没时间跟你玩问答游戏。”

    阿奇凯文不怒反笑:“你性子总是这样急,不过好吧,你在我这里总是特别的……我长话短说。深渊公司最终的目的是终止变异,结束无序与末世。这和你们的目标应该不谋而合,没什么区别吧。”

    “你快进的内容太多了,”江与临握刀握得太久,转动手腕换了个姿势:“你说要‘终止变异’,我问你怎么终止?还有‘结束无序与末世’,那新的秩序又是什么?末世又该如何结束?”

    阿奇凯文含笑看着江与临:“我刚才细讲你没耐心听,现在又嫌我说得笼统,真是难伺候。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这些问题每一个都极具争议,在华国内部就达成统一意见了吗?”

    江与临语气淡淡道:“是你来找我谈,难道不该拿出方案吗?”

    阿奇凯文反问:“那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与临:“你说。”

    阿奇凯文:“临,你骗了我很多事,当年你出现的时候,身份、名字、目的全是假的,可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总会有那么一两句是真的吧。”

    江与临没有犹豫:“当然。”

    阿奇凯文喉结动了动:“哪些是真的?”

    江与临:“你到底想问什么?”

    阿奇凯文:“我想问的是,时至今日为止,你对于结束末世的理解还和当年一样吗?”

    江与临:“一样。”

    阿奇凯文:“没有变异,没有怪物,没有异能?”

    江与临很确定:“没有变异,没有怪物,没有异能。”

    “异能者们会同意吗?”阿奇凯文眸色深沉:“放下拥有过的东西远比不曾得到更让人难以忍受吧。”

    江与临说:“陨石出现前,世界本就没有异能。深渊公司觊觎高维能量,在宇宙中大量采集高能陨石,引来陨石之灾,造成全球变异……人类不可以再贪恋异能,世界必须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阿奇凯文低低笑了起来:“可是回不去了,就算送走陨石,变异也还是存在。”

    江与临只说了四个字:“逆向磁场。”

    阿奇凯文皱眉道:“你真的相信逆向磁场能消除变异,消除人们已经拥有的异能吗?”

    江与临没有回答。

    没人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末世之灾犹如漫漫长夜未尽,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彳亍前行,摸索出路。

    阿奇凯文继续说:“现在焚天……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金乌就在眼前,可却没人能探知它的磁场数据,想要推导逆向磁场,拿什么确定纵向坐森*晚*整*理标?”

    御君祁耐心耗尽:“你的问题好多。”

    阿奇凯文猛地看向御君祁,眼神竟有种说不出的凶厉:“你懂什么?”

    御君祁:“?”

    干嘛突然凶我?

    阿奇凯文连声问道:“你只是一只怪物,你懂什么?你清楚人类的过去与未来吗?懂临的理想吗?知道终止变异的后果吗?了解结束末世的方式吗?你想过如果所有怪物都消失了,自己应该去哪里吗?”

    御君祁歪了下头。

    身为一只顶级的神级怪物,御君祁从没被江与临以外的任何人凶过。

    人类惧怕祂,怪物臣服祂。

    祂自身又具备极为强大的能力与气场,足以支撑祂在任何地方来去自由,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

    所以面对阿奇凯文突然的厉声质问、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祂还没来得及愤怒,情绪就转化为一种更深的茫然了。

    如果所有怪物都消失了,自己应该去哪里?

    御君祁没想过这个问题。

    阿奇凯文说得没错,祂不懂这些。

    御君祁像是才被点醒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正视人类与怪物完全不同的立场。

    “我要去哪里呢?”祂问江与临。

    江与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跟我在一起。”

    御君祁说:“那就好。”

    阿奇凯文眼神中露出讽刺,冷笑一声:“临,你就这样哄骗你的小怪物吗?”

    江与临眼中寒意凝结:“你想打架吗?”

    “你做事总是有那么多目的,接近我是为了复生陨石,替我挡枪是为了骗取信任,”

    阿奇凯文扬了扬下巴:“你和这个怪物厮混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借祂力量压制华国境内的怪物,完成你结束末世的终极目标吗?”

    江与临深吸一口气:“这些离间的话对怪物没有用,你可以省些口舌。”

    阿奇凯文淡淡一笑:“真的没用吗?可你的怪物看起来有点不大开心。”

    江与临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御君祁。

    御君祁皱眉看他:“我没不开心,就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

    江与临眉梢微敛,视线转动。

    火山灰在岩浆上方升腾,又簌簌落下,扬起飘落隐有暗金流光一闪而过。

    江与临神色倏然变化:“御君祁,别呼吸!”

    留下这一句话,江与临不再多言,提刀刺向阿奇凯文。

    二人霎时打在一起。

    御君祁没想到江与临突然动手,刚想上前帮忙,突觉胸口一痛。

    祂捂着心口,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御君祁用手背抹了抹嘴,发现自己的鼻子也在流血。

    火山内部的温度奇高,粉尘四溢,岩浆环绕金乌带走了陨金元素,这些带有陨金元素的粉末又在高温作用下逸散于空气。

    御君祁站在这里,每一口呼吸都将陨金粉末吸入体内,而这些陨金又在悄无声息地腐蚀祂的内脏。

    直至积攒到某个临界值才会被发现。

    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是深渊公司的计划——

    金乌只是将众人引来的诱饵,诱饵留不住御君祁,温曼德和阿奇凯文就会先后出现,分别吸引江与临和御君祁的注意力,拖延时间,等待陨金粉末生效。

    这是一个连环计。

    江与临余光扫到御君祁呕血,心中猜测落实,又惊又怒,反身回手一刀劈在阿奇凯文手臂。

    长刀划拨衣衫,发出一阵裂帛般的声响,刀锋嵌入血肉,砸在骨头上微微一顿,又很快顺着肌理滑下。

    鲜血瞬间涌出。

    阿奇凯文回身后撤,侧头看了眼左臂,缓缓后退,两旁守卫将其拱卫于中间,迅速趋近收拢,站成一字长排,形成合围堵截之势,拦住江与临去路。

    江与临并不恋战,持刀站在御君祁身前,低声询问:“还好吗?”

    御君祁额间满是冷汗,手背挡着不断淌血的鼻子,说:“好。”

    浓重的硫黄味中掺杂了一丝冷香,那味道江与临再熟悉不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御君祁在流血。

    御君祁原本是不需要呼吸的,祂是为了更像人类,才学着用鼻子呼吸。

    江与临闭了闭眼,眉梢蹙起:“是我太大意了,不应该跟他废话的。”

    御君祁咽下喉间的血沫:“我没事的,是我想听他讲你的事情。”

    江与临定定神,抬眸看向阿奇凯文:“我原本不想杀你的。”

    阿奇凯文退回众护卫身后:“江与临,我实在很想知道,为了那只怪物,你到底能杀多少人。”

    江与临取出信号枪,朝着焚天位置扣动扳机:

    “你可以开始数了。”

    冷焰在空中炸开,作战信号亮起。

    异监委众特工接到指挥信号,迅速整合战力,先后冲上平台。

    混战开启。

    这是一场极其艰苦的战斗。

    玉蟾陨石压制了所有人的异能,火山内部过高的气温与极低的能见度,焚天高悬在天,逆流的岩浆与弥漫的火山灰到处都是。

    没有比这再恶劣的作战环境了。

    一片厮杀中,江与临的站位分毫未变。

    无论面对何种混乱、无论双方如何交手、无论越过几道防线,他都始终站在御君祁面前。

    江与临原本站在高处,作战信号亮起后,他突破层层包围,一路从高台杀下来,准备与异监委特工会合。

    其间,深渊公司警卫数次整合战力阻拦,江与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刀锋凌厉凶残,未尝手软。

    硝烟弹雨,枪声不绝,手握冷兵器的江与临却展现出超乎想象的伟大战力。

    他杀人很快,快到有些不可思议,冷光一闪,脖颈微凉,血线在枪响前就已经喷射出来。

    血溅过来的时候,江与临没有闭眼。

    灼热与黏稠的血液落在眼皮上,他撤步回身,同时转腰挥臂,刀尖一划挑落一支手枪。

    敌方警卫没想到江与临反应如此迅速,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又看看落入岩浆的配枪,眼中满是惊恐。

    方才溅在脸上的血顺着羽睫滴落。

    江与临抬起眼,一片漠然。

    那警卫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原以为江与临的眼神会和刀锋一样狠辣暴戾。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江与临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不像在突围、不像在杀人、不像在逃命,就像……就像……

    警卫还没想出一个精准的形容词,冰冷的刀就已近在眼前。

    火山内部温度很高,金属又具备极佳的导热性。

    江与临的刀比想象中要暖得多。

    刀锋划破颈动脉的刹那,警卫先感受倒不是亮,而是热。

    那份温热也许是源自气温,也许是源自队友的血液,总之是暖的、热的、烫的。

    然后才是温凉。

    那是他自己的血,喷得很高。

    警卫余光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要死了。

    倒地之前,他看到江与临的嘴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他没有听到,也听不懂。

    江与临说的是中文:“抱歉,你挡路了。”

    警卫轰然倒地,身体摔下悬崖,没入岩浆。

    江与临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已经没有人敢再挡他了。

    与此同时,阿奇凯文的耳麦内传来命令:

    “留不下他就把他杀了。”

    第147章

    狙击枪的红光射线穿过尘霭, 落在江与临额角、脖颈、心口。

    警告声通过扬音器响起:

    “所有人放下武器!”

    阿奇凯文手持对讲,用中英双语申述:“深渊公司与华国并无利益冲突,我司愿开放权限与你方共同研究陨石磁场, 还请江指挥暂时留下, 与我们磋商具体事宜。”

    副队握了握手里的枪, 眼神穿过混乱的战场去看江与临。

    异监委众特工也面露迷茫。

    阿奇凯文继续说:“这是我和江指挥的事, 原本与诸位无关, 你们的任务是寻找陨石,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何必把命留在这里呢?”

    江与临倒提长刀, 用手背抹去御君祁唇角的血:“你先去找林南明, 他那里有针对陨金的特效药。”

    御君祁摇摇头:“不要留下。”

    阿奇凯文抬起手,狙击手射出一枪,打落一块岩石。

    “我的耐心有限,”阿奇凯文慢声道:“下次开枪, 瞄准的就是你手下了,不知异监委特工们的平均速度是否能赶上江指挥,都能比狙击子弹更快。”

    江与临神色不动:“你想怎么样?”

    阿奇凯文说:“我要你留下,还有你身边的那位特工, 这是我们三个之间的事, 你从我这里拿的东西在祂身上。”

    江与临:“先放我的人走。”

    阿奇凯文:“可以,他们本来也没什么用,放进来就是拿来威胁你的,事实证明……很好用。”

    林南明左右看了看。

    异监委众特工虽然没动, 但都在看江与临, 显然是在等待确切命令。

    执行任务途中出现意外,全军覆没情况不在少数, 可此前从没听说过把指挥官留下做人质的。

    林南明勃然大怒:“你们都看着江与临做什么?等他说主动留下吗?”

    副队方跃避开林南明的目光:“组织交代,陨石数据和您的安全最重要。”

    林南明横眉倒竖:“谁交代的?”

    方跃倾身低头,在林南明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南明呆呆地张开嘴,对听到的内容感到不可置信,确认般地看向方跃。

    方跃确认的点点头。

    林南明转过脸,眸光闪烁望向江与临。

    那眼神太为复杂,竟叫人一时读不出其中意味,仿佛有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所有人都在看江与临。

    他们想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无论是深渊公司的人,还是异监委的特工。

    阿奇凯文没有催促他,耳麦后的人也没有。

    他们知道江与临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所有人都知道。

    江与临抻起衣领,对着指挥麦说:“异监委各单位注意,全员撤离。”

    林南明瞳孔猛地收缩。

    江与临眉眼冷淡,宛如霜雪:“带林教授走。”

    方跃拉着林南明缓缓退入岩洞,退出狙击枪的射击范围。

    这个动作像个讯号,在场异监委特工三十余人,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随着时间推移,留在火山内部的特工越来越少。

    阿奇凯文看着眼前一幕,意味深长地说:“临,你在异监委的位置……似乎大不如前。”

    江与临没理会阿奇凯文,回身面对御君祁:“还痛不痛。”

    御君祁也不说话,只很认真地瞧着江与临。

    江与临眸底划过一丝无人知晓的情绪:“怎么又看我?”

    御君祁曲指抹去唇边血沫,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像不像?”

    江与临迟疑道:“像什么?”

    御君祁看着二人身上红色的狙击射线:“我们被困在深渊研究所那天。”

    江与临失笑:“我们现在不就是被困在深渊研究所了吗?”

    御君祁抿了下嘴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江与临说:“是,我知道,可惜那次结果不大好。”

    “不会的,”御君祁转身挡在江与临身前:“再也不会了。”

    奇异的风盘旋在火山内部,似是有什么强大的磁场正在铺开。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阿奇凯文举起一支巴雷特M82大狙,没有对准江、御二人,反而瞄向空中火球:“燃烧穿甲弹打不破陨石磁场,但足以让这里下一场陨金雨,我不介意为你的宝贝怪物陪葬。”

    江与临眉宇间拢起寒意:“你既然知道是我的宝贝怪物,就该明白拿祂威胁我会有什么后果。”

    阿奇凯文低低笑出声,听起来竟有些愉悦:“临,今天若是你们两个其中任意一个在这里,我的局都不能成,偏偏你们一起来了。温曼德说你和M818070就像两块相互吸引的陨石,只要困住一个,就能抓到另一个……我当时还不太相信,原来你这么无情的人,也会有放不下的东西。”

    江与临语气淡漠如水:“阿奇凯文,我对你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

    阿奇凯文低下头:“我对你的心路历程倒是很感兴趣。你设局算计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日也会众叛亲离?”

    江与临轻笑:“众叛亲离?”

    阿奇凯文:“没有什么比生死更考验人心,你的人为了活命都走了。”

    “谁说他的人都走了?”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

    江与临和阿奇凯文同时循声看去。

    离去不久的副队长方跃背对众人,缓缓退出岩洞。

    御君祁疑惑:“方副队?”

    江与临说:“不是他。”

    随着方跃完全退出岩洞,众人才明白为何他要倒退着走,还走得这样慢——

    方跃额头上抵着一支枪。

    随着方跃不断后退,一只握枪的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然后手腕、胳膊、腿、腰、肩膀、下巴。

    持枪人就这样抵着方跃的头,一步步踏进火山内部。

    英朗面容渐渐清晰,显露在陨石光辉下。

    面对忽然的变故,阿奇凯文眉峰紧紧蹙起。

    这是谁?

    御君祁看过去,叫出持枪者的名字:“慕容煊?”

    深渊公司警卫移动枪口,几道狙击射线落在慕容煊胸口。

    慕容煊不以为意,看向高处的阿奇凯文,朗声道:“凯文少将很喜欢拿枪指人。”

    阿奇凯文刚想开口,一道狙击射线就对准了他眉心。

    紧接着,更多红色射线从高处射下,不偏不倚落在深渊公司众人身上。

    慕容煊说:“好巧,我也喜欢拿枪指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局势瞬间逆转。

    阿奇凯文面色微沉,扶着耳麦,征询性地叫了声:“先生?”

    现在该怎么办?

    耳麦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阿奇凯文接到指令,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江与临与御君祁身上的狙击射线几乎同时消失。

    深渊公司警卫队训练有素,如行军般迅速撤离。

    阿奇凯文深深看了眼江与临,收起巴雷特,临走前看向慕容煊:“我低估你了。”

    深渊公司的人撤走后,岩洞内霎时安静下来。

    慕容煊盯着方跃,语调中听不出喜怒:“连指挥官都丢下,你们异监委什么章程我不知道,在我们军部,你死一万次都不够弥补动摇军心的罪过。”

    方跃张了张嘴,辩解道:“我是奉了……”

    “奉了什么也不是逃走的理由,”慕容煊转动手腕,用枪托狠狠砸在副队方跃额角,又一抬脚将人踹翻在地:“临阵脱逃,舍弃主帅,方跃,谁教你这么执行任务的?”

    方跃被踹翻在地,额角涓涓冒出鲜血,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撤退是……江指挥的命令。”

    慕容煊看向江与临。

    江与临点了点头。

    慕容煊微微颔首,利落地抬起手扣动扳机,一枪射在方跃额角,直接爆头。

    江与临:“?”

    ‘嘭’的一声枪响在空旷岩洞内荡开,回音久久不散。

    江与临十分惊诧,连御君祁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慕容煊收回枪,见二人都在看自己,挑了挑眉:“咋了?”

    江与临很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但慕容煊一枪实在太突兀了,突兀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

    江与临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慕容煊这一枪又快又准,把方跃半个头都轰掉了,脑浆和鲜血混在一起淌了一地,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说什么都太晚。

    江与临揉了揉太阳穴:“算了,报阵亡吧。”

    “报什么阵亡,报逃兵,”慕容煊擦净枪口:“把指挥官一个人扔在几十支狙击枪下面,自己带人先跑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江与临:“撤退指令是我下的。”

    慕容煊擦枪的动作一顿:“是吗?我又不知道。”

    江与临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煊:“我刚才点头了。”

    慕容煊后退半步:“我以为你点头是让我崩了他。”

    江与临:“你觉得你的解释合理吗?”

    慕容煊装傻道:“我真以为你让我崩了他,那搁以前你的性格……”

    江与临云淡风轻:“搁以前我现在就扇你了。”

    慕容煊又往后退了半步:“那你现在脾气好点了。”

    御君祁无声地动了动唇,在江与临身后朝慕容煊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真勇。

    慕容煊回了个手势,正被江与临余光逮到。

    江与临转眸看向二人,眼神冷若寒潭。

    御君祁心头一凛,单方面中断与慕容煊的私聊。

    慕容煊用眼神问御君祁:你怂什么?

    御君祁表示:你惹了江与临收队后回家了,我还得跟他在一起呢。

    江与临对二人的眉来眼去视若无睹,看了眼空中巨大澎湃的火球,沉吟道:“先走吧,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御君祁立刻说:“好的,临……好的,江职务。”

    江与临:“……”

    慕容煊忍笑:“嘿嘿,江职务。”

    江与临忍无可忍,反手就是一巴掌。

    慕容煊迅速抬手挡住脸颊,那一巴掌正好‘啪’的一声落手背上。

    落手背上也好疼!

    先是麻,再是疼,接下来是火烧火燎的胀痛。

    江与临这手劲儿真是绝了。

    天生扇巴掌圣体。

    慕容煊龇牙咧嘴地甩甩手:“疼啊兄弟,深渊基地修得跟个迷宫似的,我带着人绕了三条路来帮你,你就赏我一巴掌……我弟兄们还都在上面看着呢,你也不给我点面子。”

    江与临抬头向上看去——

    高处有窸窣响声传来,激光射线接连收敛,众狙击手齐齐潜伏身形,倏忽全都隐匿了踪迹。

    慌乱间,还有个不知是谁的消音器掉了下来。

    有只手伸出来去捞,却差了那么一点,只能又悻悻地收回去。

    一个个都在很努力地假装不在,就差举个‘我不在,我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牌子,证明他们没看到自家老大被扇巴掌。

    真是欲盖弥彰。

    当着人家手下的面打人巴掌确实有点过分。

    江与临收回视线:“你打回来。”

    慕容煊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后仰:“算了吧。”

    江与临很无所谓:“刚才是我欠考虑,给你机会还回来。”

    慕容煊说:“我还想多活几天,这机会留到我临终前再用吧。”

    江与临眯了眯眼,又有点想打人了。

    慕容煊举起手背:“都给我打肿了,还不许我抱怨两句吗?”

    于是江与临放过了慕容煊,转头去看御君祁。

    御君祁后背贴在岩壁上,对江与临说:“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了。”

    “……”

    江与临:“本来也没想打你,你鼻子又流血了。”

    御君祁擦了下鼻子,手指上沾了一抹刺目的红。

    热流滚动在鼻腔,也滚动在祂身体里。

    江与临神情不掩担忧:“很难受吗?”

    御君祁想回答 ‘还好,也不是很难受’,一开口还没有说出什么,温热的血就逆着祂喉咙滚了上来,涌泉似的往外冒,又顺着祂的嘴唇和下颌往下流。

    江与临脸色一变。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冲向的御君祁,只记得耳边全是鼓噪的心跳和耳鸣,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完全是凭借本能揽住御君祁后仰的身体。

    江与临半跪在地上,单手托住那满是鲜血的脸。

    从前和现在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交织,走马灯似的回闪,他竟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御君祁,还是那个躺在花园里早已没了呼吸的齐玉。

    齐玉脸上的血,也是怎样都擦不干净。

    江与临环着御君祁的肩膀,隐约感觉怀中人在不停地抖。

    “你很冷吗?”他抱着御君祁问。

    御君祁喉间滚了太多血,以至于说话的声音听着有些奇怪:“不冷。”

    江与临握起御君祁的手:“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御君祁鼻尖蹭了下江与临下巴:“我没有发抖。”

    江与临疑惑地‘嗯’了一声。

    “是你在发抖,”一只手落在江与临后背,慕容煊也蹲下身,将手里的自适应针管过来:“别太紧张,这是克制陨金的特效药剂,从林南明那里拿的。”

    江与临抬起手臂去接药剂,手指碰到针管时,才发现原来真的是自己在抖。

    御君祁仰起脖子,露出颈动脉:“打这儿吧。”

    江与临胸膛剧烈起伏,对了好几次都没对准那根血管。

    慕容煊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来吧。”

    江与临松开手:“你来。”

    慕容煊又拿回针管,忍不住轻笑出声。

    江与临已经冷静了许多,侧头看了眼慕容煊:“你笑什么?”

    慕容煊弹开注射剂:“这次行动虽然波折凶险,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有人和自己说话,多少都转移了些注意力,江与临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说:“是啊,虽然勘测不出金乌磁场,但能找到它就算成功了。”

    慕容煊将自适应针管对准御君祁颈动脉,缓缓将药剂打进去:“有关金乌的收获是国家的,我的收获是自己的。”

    江与临盯着不断推进的药剂:“你有什么收获?”

    慕容煊拔出针头,贴上一张压力创可贴止血:“我的收获是……远离爱情。”

    “……”

    江与临伸手按住那张压力创可贴,看了眼慕容煊:“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就为了嘲讽我一句。”

    “我只是感慨。”慕容煊转笔似的转了转针管:“你也会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连这药是什么都没看……你就没想过我会拿别的药害祂吗?”

    江与临手指微微一蜷,浑身杀意抑制不住的翻涌而出。

    御君祁按住江与临的手:“别生气!他又在口嗨,药没问题,陨金的力量在削弱。”

    江与临缓缓收回视线,对慕容煊说:“别开这种玩笑。”

    慕容煊又拍了拍江与临肩膀:“我看你太紧张了,活跃下气氛嘛。”

    江与临实在懒得理他,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御君祁脸上的血。

    御君祁靠在江与临肩膀,低声说:“我有点累了……得变回本体恢复一下能量,你别太紧张,很快就好。”

    江与临用指纹解开玉蟾手环:“嗯,你变吧,”

    御君祁闭上眼,身影缓缓变淡。

    璀璨光芒闪烁亮起,又霍地向内收敛。

    御君祁原地消失。

    一条巴掌大的小章鱼凭空出现,闪着冰蓝色光亮,‘吧唧’一下落在江与临怀里。

    *

    “还挺萌的。”

    这是慕容煊对小章鱼的第一印象。

    回程路上,慕容煊跟江与临说了好几次借他玩玩,都被江与临瞪了回去。

    小章鱼八个爪子缠在江与临手腕上,小圆脑袋贴着手背睡得很沉,偶尔还会吐泡泡。

    江与临捏着小章鱼的触手,慢慢往前走。

    慕容煊伸出手:“捏起来啥感觉啊,跟普通章鱼一个手感吗?能吃吗?”

    “不能吃,”江与临挥开他的手:“滚,扇你了啊。”

    慕容煊啧了一声:“咱们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你怎么连条章鱼都舍得不给我玩。”

    江与临说:“你怎么不等祂醒了玩。”

    慕容煊理所当然道:“我不敢啊。”

    江与临无语地看了眼慕容煊:“别烦我。”

    慕容煊接过属下递来的长刀,倒握刀柄,将刀递给江与临:“你的刀。”

    江与临神情有些倦:“你拿着吧。”

    慕容煊在手上挽了个刀花:“比你的寒冰刃沉了些。”

    江与临说:“没办法,异能用不了。”

    慕容煊有些诧异地侧了侧头:“嗯?都走出这么远了,你的异能还不能用吗?”

    江与临有些无奈:“不光是玉蟾磁场,还有焚天……也就是金乌的影响。”

    焚天属火,好像格外克制寒冰异能。

    江与临很想抽些异能喂给小章鱼,可惜指尖围绕的寒气太少,怎么挤都挤不出来太多。

    可就是这丝丝缕缕的寒意也足够小章鱼沉溺。

    熟睡的章鱼抱着江与临手指,触手从指缝中穿过,已经从手腕挪到手心里。

    江与临拖着章鱼头,沉思道:“焚天和玉蟾……还真是难处理。”

    “他们扣嵌一起形成完美闭环,焚天火焰保护着玉蟾,玉蟾的磁场又隐藏了焚天,想研究都无从下手。

    慕容煊抽出刀一挥,刀刃上燃起熊熊烈焰:“那个火球给的我灵感,帅不帅?”

    江与临懒得说话,敷衍地点了下头。

    慕容煊收刀负于身后,侧头看了眼江与临:“你累了?”

    江与临惜字如金:“有点。”

    “来人,江指挥累了。”慕容煊打了个手势叫来属下,指了指那边的实验舱:“拿个车过来推着江指挥走。”

    “……”

    江与临自然不会莫名其妙躺在车上,他让慕容煊先去与林南明等人汇合,自己则留下扫尾。

    慕容煊:“那我多留些人给你。”

    江与临说:“不要,人多了烦。”

    慕容煊失笑:“那我来扫尾,你先回去。”

    江与临也没拒绝。

    御君祁变回了小章鱼,江与临心情实在糟糕,别说是统筹全局下达命令,什么都不说站在那儿都烦。

    看见人就烦。

    他现在特别想回赶紧特别行动组,把小章鱼放回水缸里,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给小章鱼喂点异能冰块补充能量。

    慕容煊瞧出江与临心不在焉,本来想调侃一句,又怕挨扇,便把嘴边那句‘难怪好多公司都禁止办公室恋情,情侣一起出任务确实分心’给吞了回去。

    江与临明显正烦着,没事都想找事打人出气,谁敢这时候触他霉头。

    慕容煊对将江与临说:“你先走吧,这儿有我呢。”

    江与临也不大清楚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深渊基地。

    只记得小章鱼还挺好捏的。

    软乎乎,凉冰冰。

    还会卷着他手指吐泡泡。

    第148章

    江与临向来冷静从容, 很少有这么心神不定的时候。

    简直是魂不守舍。

    这也并不全是因为御君祁受伤——

    至少江与临认为不全是。

    他在思索阿奇凯文口中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意思?

    唤醒焚天和高能陨石有什么关系?深渊公司究竟要多少高能陨石?他们要如何唤醒焚天?种种行动背后目的又是什么?

    江与临内心有一连串的疑问,可惜一个答案也没有。

    焚天降临地球,是受到了高能陨石吸引。

    它们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 而其中不为人知的联系, 或许就是深渊公司寻找高能陨石的原因。

    江与临又想起那个自称【陨石收集者】的昳丽少年。

    深渊公司和莫星移, 这两方势力都在收集高能陨石。

    不, 还有M国特情局。

    特情局也很早就开始收集陨石了, 最早出现的复生陨石就在特情局手上。

    末世初期, 高能陨石的概念鲜为人知,每一颗都极为珍贵罕见, 江与临费了好大力气才打探来复生陨石的消息。

    可是现在, 高能陨石的数量好像越来越多了。

    异监委也存放这几块儿,这么一算,光普通高维陨石就不少,更别说流落在外, 诸如星尘十三、不死鸟之流已经生出意识思维的高维陨石了。

    深渊公司从外星带回了这么多陨石吗?

    这世界上的高能陨石很多,散落在各个地方,找起来困难重重,可如果真要收集陨石才能结束末世, 他愿意穷尽一生去寻找。

    只是眼前这一颗。

    江与临捏着小章鱼的触手, 暗想:

    我只是想私吞这一颗而已。

    应该……影响不到全人类吧。

    触手缠在江与临手指上轻蹭,小章鱼睁开了眼睛。

    江与临眼中不自觉浮起一抹温意:“呦,大小姐醒了。”

    小章鱼伸出两条触手。

    江与临以为小章鱼想喝血,把手指递了过去。

    小章鱼摇摇头, 把脑袋贴在江与临手指上, 吐出一口蓝色的血。

    江与临脸色微微一变:“怎么还在吐血?”

    小章鱼触手抵着江与临手指尖猛吸寒气。

    冰蓝色章鱼颜色越来越深,在寒冰异能的补给下, 一点点化为人形。

    这次拟态有些勉强,御君祁头特别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一头载进了江与临怀里。

    江与临从没见过御君祁如此虚弱,扳起祂的脸,说:“你触手露出来了。”

    御君祁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体里有四条触手都钻了出来,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贴切地诠释祂此刻的状态。

    “还是变回小章鱼好得快些,”御君祁亲了亲江与临下巴:“别担心,我在恢复了。”

    江与临手指插在御君祁脑后头发里,哄小狗似的揉了揉:“好,我带你回家。”

    御君祁缓缓消失在江与临怀中,再度化为一条小章鱼,沉沉睡去。

    江与临伸手接住小章鱼,把它放进怀里揣好,只身前往营地。

    半路上,他突然听到有人低声叫了一声。

    “母亲。”

    江与临蹙起眉,转身看去。

    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站在树下。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肖似御君祁的脸。

    星尘十四。

    江与临侧身站在林间,脸上神色戒森*晚*整*理备,带着几分审视与诘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深渊公司培育出来的怪物,本就应该在这里,”星尘十四语气没有起伏,但说出的话听着却很有点怪:“不像某些废物怪物那样狡诈,会找个厉害的人类养自己。”

    江与临也感叹同怪不同命:“十三要是听到你说他‘狡诈’,会觉得你在夸他。”

    星尘十四冷笑一声:“怪物都是狡诈的,母亲,你可别被表象骗了。”

    江与临眉梢微动:“你遮得严严实实来偷见我,就是为了叫我一声‘妈’吗?”

    星尘十四扬了扬下巴,傲娇道:“我没有叫‘妈妈’,我叫的是母亲。”

    “很了不起,”江与临没时间废话,也不想这里逗留,于是极敷衍地随口应承了一句,言简意赅道:“你还有事吗?”

    星尘十四抿了下嘴唇:“没事。”

    江与临莫名其妙地看了星尘十四一眼:“没事我走了。”

    “没事不能来见你吗?”星尘十四上前几步:“你要来基地的事,公司早就有所察觉,你知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什么吗?”

    江与临脚步微顿:“是什么?”

    星尘十四:“留下你,或者杀了你。”

    江与临皱起眉:“这是谁的命令?阿奇凯文吗?”

    星尘十四摇摇头:“是先生的命令。”

    江与临:“先生是谁?”

    星尘十四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这答案完全在江与临意料之中。

    无论星尘十四是故意不答,还是真不知道那位‘先生’都很正常,要是真说出一个人名反倒奇怪。

    江与临看向星尘十四:“深渊公司不是要高能陨石吗,我身上又没有陨石,留我和杀我有什么意义?”

    星尘十四低下头,没说话。

    江与临继续试探道:“难道这位先生也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的人,想要杀我没深意,只是单纯地想要我死。”

    星尘十四突然说:“玉蟾陨石觉醒了能量意识,已经离开了本体陨石。”

    江与临:“什么?”

    星尘十四:“焚天能量意识溃散后,核心部分飘荡在宇宙中,受到高维陨石吸引降临地球,深渊公司想创造出一只更强大、更恐怖的怪物神明,于是用你复活御君祁的方法,尝试重聚焚天能量意识……祂正在复苏。”

    听到这儿,江与临霎时想到方才莫星移口中的‘好像出了点问题’。

    玉蟾觉醒能量意识后逃逸,而深渊公司在复活焚天,这好像不是并不是‘点’问题。

    他们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星辰十四皱起眉:“你在想什么?”

    江与临回过神,说:“深渊公司用我的方法复活焚天,却还要杀我,果然是资本家的做派。”

    星尘十四无语道:“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江与临问:“那因为什么?”

    星尘十四顿了顿:“你在套我话。”

    江与临很惊讶:“不然呢,如果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消息,我没有立场和理由和你交谈这么久。”

    星尘序列的怪物关注点都出奇的偏——

    虽然07、13、14这三只怪物性格迥异,但他们都很擅长以诡异的关注点让江与临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只要我总是有你不知道的消息,你就会一直和我交谈,”星尘十四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江与临:“……”

    你知道啥了?

    江与临忍住扶额的冲动:“还是先说为什么要杀我吧。”

    星尘十四答道:“因为玉蟾,玉蟾是克制焚天的枷锁与封印,它的存在限制了焚天能量意识的凝聚。深渊公司怀疑你与玉蟾有关,他们说你身上有玉蟾的气息。”

    江与临皱眉道:“玉蟾的气息?我怎么不知道。”

    星尘十四说:“是玉蟾手环,我知道你和玉蟾没关系,但先生说‘宁可错差,不可错放’,你不是唯一的怀疑目标,他们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这八个字几乎瞬间将江与临带入了回忆里。

    压抑的走廊、狭窄的实验室、无数因能量异动被抓来实验的普通人。

    在深渊公司的研究所里,他重新邂逅了齐玉,又失去了齐玉。

    江与临冷嗤道:“深渊公司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一如当年,曾经为寻找高维陨石,实验室里不知添了冤魂,如今也是轮到我了。这样看来,我和深渊公司之间的旧账,是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了。”

    星尘十四脸上浮现丝丝急切:“可他们拥有焚天力量,还有陨金,足以克制所有高能陨石,包括07!”

    江与临轻笑一声,淡淡反问:“没有御君祁,我就动不了深渊公司了吗?”

    御君祁凶悍霸道,出手极快,执行力又强,和御君祁在一起,率先动手打架的往往都是御君祁。

    长此以往,人们总是会忘了江与临究竟有多么能打。

    星尘十四恍惚片刻,想起了在海岛上同江与临的那次交手。

    是了,江与临要和深渊公司算账,原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在御君祁没有复生之前,他就已经是威名煊赫的指挥官joker了。

    他的能力超乎想象,几乎越过了人类极限,也难怪会遭到怀疑。

    除此之外,对高能陨石的特殊吸引,也是江与临被确定为疑似目标的原因之一。

    焚天能量的诱惑太大,大到足以令人迷失心智。

    毫不夸张地说,拥有焚天,就拥有了统治世界的力量。

    这份诱惑太大了,没有人能够抗拒。

    焚天意识能量极其磅礴,位阶在所有高维陨石之上,可以说是无所不能,不可战胜。

    玉蟾陨石是世上唯一能彻底压制祂的存在。

    深渊公司一定会想方设法消除这份威胁。

    况且江与临效忠于华国异监委,和深渊公司立场相左,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深渊公司都有除掉江与临的理由。

    很多理由。

    *

    从深渊基地搜出来的资料,佐证了星尘十四的说法。

    “凝聚焚天意识需要足够能量搭建引力场,所以深渊公司大肆收集高能陨石。”

    研讨会议上,翟远州翻看实验日志,总结道:“他们将高能陨石和异能晶核投入岩浆灼烧炼化,为焚天意识重聚提供能量。”

    林南明熬夜将这些资料翻了一遍,累得眼下青黑,满面疲色:“意识能量离开本体陨石后,陨石所剩的能量磁场会大幅削弱,这也是玉蟾对焚天压制力降低的真实原因,要想阻止焚天复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玉蟾的意识能量送回去。”

    四大监察官之一的唐世博提出疑问:“怎么送?”

    林南明叹气道:“这真是个好问题,但我想应该是得先找到祂。”

    有人提出质疑:“深渊公司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咱们对玉蟾陨石又不了解,想找肯定更不容易。”

    林南明说:“当然难找,玉蟾的能力就是隐藏屏蔽磁场,祂想藏起来,可真是太容易了。”

    会场上,有几道视线隐晦地看向江与临。

    他们看过资料,了解深渊公司把江与临列为怀疑目标的情况。

    江与临面无表情,盯着桌子上的水杯出神。

    水杯里,冰蓝色小章鱼八条触手一张一弛,正在水里游泳,偶尔还会吐个心形泡泡给江与临。

    林南明敲了敲桌子:“看什么呢。”

    江与临回过神:“嗯?”

    “我没说你,”林南明简直无语了,眯起眼睛向在场众人挨个扫去:“我是说你们,在看什么?”

    唐世博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林教授,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深渊公司列出的怀疑目标一栏里,有江组长的名字。”

    此言一出,就算原先不知道这条消息的人,也下意识朝江与临看过来。

    会场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真的吗?”“怎么会有他的名字?”“玉蟾陨石和他……”“可江组长是人类啊。”“这也对得上啊,玉蟾陨石是惰性陨石,它没有感染性。”“惰性陨石存在于特定生物体,变异具有非必然性,也就是说,祂也可能维持人类身份。”

    林南明深吸一口气,听到这些本就火大,转头又见江与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更来气了。

    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神级怪物的嫌疑都该扣你头上了,你还在偷偷玩章鱼!

    见林南明迟迟不言,有人翻开资料,又问了一遍:“林教授,嫌疑目标名单您看了吗?在第……”

    林南明面无表情:“我长眼睛了,当然能看到,但我也长脑子了,会思考!你们说话前就不能动动脑子吗?刚才谁说的玉蟾陨石是惰性陨石?”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

    林南明:“来,你说说惰性陨石有什么特性。”

    那人回答得很快:“惰性陨石无感染性,无攻击性,不活泼,运动缓慢,很难与其他物质发生反应。”

    林南明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质问:“你们都怀疑江与临与玉蟾有关,那我问你,他符合这些特性吗?”

    众人无言以对。

    别的不说,仅没有攻击性这一点,就足够把江与临排除在外了。

    林南明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他们不了解江与临,你们也不了解吗?你们怎么能怀疑到自己人身上,简直和深渊公司的蠢货一样没有脑子!”

    这话说得很重,和直接骂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在座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现场与会人员除了异监委、军部、公安等行动部门代表,还有华国科学研究院和工程部的专家刘博士,其中不乏耆年硕德、资历深厚之辈,各个学识渊博,德高望重。

    林南明虽在陨石磁场方面颇有建树,但毕竟年纪尚轻,而且倾向理论研究,手中并无实权。所以真要是排资论辈起来,是要叫各位教授一声师叔的,他说话这样不留情面,自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其中一位老者沉下脸:“小林,注意你的态度。”

    林南明冷笑:“我只是实事求是,同时建议各位老师有时间也多看看书,了解一下各种陨石特性,也就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

    一位姓刘的博士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林教授和江组长交情深厚,不愿意见到江组长受怀疑也是可以理解,话说开了就好。”

    另一人附和道:“这说来也怪,全世界那么多科研所研究院都算不出玉蟾的坐标代码,怎么偏偏林教授就算了出来。”

    “这也不奇怪,林教授和江组长交好,而江组长所在的特别行动组似乎和神级怪物关系匪浅,神级怪物又都源自高能陨石……”

    “难怪林教授这么了解陨石,原来是有一手数据。”

    有人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叹说:“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刘博士终于擦亮了镜片,将眼镜又戴回去,意味深长道:“林教授精通陨石理论,在全世界都还不清楚陨石磁场特性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提出磁场动频算法,真是天赋异禀,百年难遇的天才啊。”

    这话明褒暗贬,表面上夸在林南明,实际上却是质疑他的研究进度不正常。

    在场众人都是人精,都听出了这一层意思,看向林南明的眼神也有着不可察觉的变化。

    林南明脸上微沉,下颌崩得很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博士道:“没什么意思,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林教授心思活络,善于观察。”

    心思活络,善于观察,这八个字意味深长。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将林南明与江与临划分为一派,又把神级怪物牵扯进来,编纂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换任何一个人坐在这里听完,都会觉得是江与临从神级怪物那里得到了陨石磁场的信息,又交给林南明研究,才帮助林南明推导出磁场算法。

    人言藉藉,积毁销骨。

    这条逻辑太顺了,又并非凭空捏造,真真假假的消息搀在一起,让人想反驳都不知从何说起。

    那一句‘心思活络,善于观察’简直像是一巴掌抽在林南明脸上,几乎明着嘲讽他是故意接近江与临,通过观察神级怪物获得的研究数据。

    林南明气得想打人。

    江与临终于抬起双眼:“我只说两件事:一、我不是玉蟾陨石能量体,二、林南明的逆向磁场研究我没有参与。”

    翟远州也说:“今天大家坐在这里,是为了讨论焚天陨石,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刘博士慢声道:“翟指挥,现在是你们异监委内部出了问题,江与临与神级怪物接触过密的事情人尽皆知,几个月前就闹得沸沸扬扬,引来国际联合调查署的调查,如今他又与玉蟾陨石牵扯不清……”

    话音未落,议论声如鸦雀四起:

    “确实如此。”“说得有道理啊。”“江与临的身份太不明朗了。”“身为异监委监察官却私自豢养神级怪物,这不合理也不合规呀。”“而且我听说现场出现过一个自称‘陨石收集者’的非人类怪物,似乎也和江组长很熟稔呢。”

    刘博士胜券在握,微微扬起下巴,看向江与临,用一锤定音般的态度说:“这样一个满身争议的人,我认为不应该坐在这里。”

    听到这儿,江与临不怒反笑。

    椅子在瓷砖摩擦发出‘刺啦’一声响动。

    江与临缓缓起身,压迫感十足。

    了解江与临的,都以为他要扇人了。

    刘博士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他们今天早有计划,在会场上咄咄逼人,就是为了激怒江与临,引他出手伤人,再用舆论倒逼异监委放弃话语权。

    玉蟾陨石的出现,从根本上动摇了异监委的地位。

    既然在玉蟾影响下,异能者与普通人无异,那异监委还凭什么凌驾于诸多组织机构之上,在各项行动中掌握说一不二的指挥权?

    焚天和玉蟾的位置已经确定,接下来的行动少不了几大部门联合行动。

    今日突然发难,表面上针对江与临,实际上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政治斗争。

    他们真正想拽下来的,并不是江与临一个人,而是他身后地位超然的异监委。这是几大政治集团针对异监委势力的合纵围剿。

    异监委一家独大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今日的挑衅。

    只等江与临动怒,露出破绽,计划便能够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

    江与临起身刹那,众人的心高高悬起。

    恐惧中又带着些许期待。

    翟远州也立即跟着站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出于风暴中心的人起身后居然很平静。

    江与临本来就不爱开会。

    经常开会的都知道,开会的流程与本质可以简单总结为三点:

    听上司装逼。

    和同级争权。

    给下属找事。

    今天这个会,他一坐到椅子上,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果然,开口没讲两句,就绕到了自己和神级怪物的关系上。

    和神级怪物交往过密?

    这话说的倒也没问题,毕竟气氛凝重的会场上,就有一只神级怪物,正藏在他杯子里吐泡泡。

    御君祁受伤严重,连人类拟态都维持不了。

    江与临本来就烦得要命。

    人烦到极致不想说话,更不想吵架,连打人都懒得动手。

    说他满身争议,不该坐在这里是吧。

    好好好。

    江与临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语气波澜不惊:“那我走了。”

    第149章

    从深渊基地返回华国已经好几天了。

    御君祁受的伤却还未完全复原, 一直维持着小章鱼的形态,缓慢积蓄能量。

    江与临心里本就烦得要死,完全没有心情和这些人吵架。

    说来可笑, 玲珑计划制定之初, 中心基地高层并不十分看好这次行动。

    通过和深远公司正面交锋的方式解决问题, 变数太多, 难度太大, 可行性极低。

    是副主席钟清山力排众议, 在高层委员会议中立下军令状,当众承诺, 自愿为玲珑计划的一切后果担责, 才勉强将计划敲定下来。

    在确认指挥官人选时又是一番纠葛。

    每个势力都想在玲珑计划中安插己方人手,但又不约而同地推辞了总指挥官位置——

    这个位置无论谁来坐,都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倘若计划推进受挫,总指挥官首当其冲, 难辞其咎;计划推进顺利,总指挥官则是烈火烹油,功高震主。

    还有种情形便是现在这般:说是没成功,计划也算有进展, 可说是成功了, 问题也没解决。

    这种时候,几大势力蠢蠢欲动,都想把原先的指挥官拽下来,换上自己人上去试试。

    成了呢, 坐收渔利, 既办成了事又不显眼招厌,不成呢, 那就是前任指挥官基础没打好,罪责怎么都搂不到一个接手的指挥官身上。

    江与临在被异监委召回接受玲珑计划指挥官任命时,就很清楚所有人的算计。

    但他不在乎。

    人类的终极目标是结束末世,消除各种陨石的影响,可现在很多人的关注点都很偏,只有把权力握在手中,才能把握异监委行动的总方向。

    所以江与临接下了总指挥这个位置,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眼前这种攻讦和质问,江与临已经见过太多了。

    化解针对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今天他实在心烦,选择了最简单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一种。

    江与临目光平静,缓缓环视众人:“我退出玲珑计划,自愿停职配合调查,在你们查清我和神级怪物的关系之前,我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再见。”

    众人:“……”

    一句话以退为进,反客为主。

    简直是掀桌打法。

    众人瞠目结舌。

    他们今日种种谋划,就是想要通过质疑江与临,拿下玲珑行动的指挥权,继而打击动摇异监委坚不可摧、超群绝伦的政治地位。

    以异监委历来强硬霸道的行事风格,这本应该是一场拉锯性的唇枪舌剑。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面对攻讦,江与临完全拒绝自证。

    他们还没开始正式发力,江与临忽然就甩手不干了,还把反证自己清白的难题扔给了质疑他的人。

    这太出乎意料了。

    他们商讨筹划时,各种突发情况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作风嚣张的江与临会咽下这口气,不仅指挥权不要了,连异监委都不管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各方势力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玲珑计划就是以江与临为核心制定的,他要是这时候退出,谁能接替这个重任?

    对江与临的诘问,此时都变成砸在自己脚上的石头,可要再把话往回收,就是打自己的脸。

    大戏刚刚开幕,气氛已经抬到高潮,江与临却不演了,把所有人架在台上,上不去下不来,真是难受极了。

    组织部部长开口劝和道:“江监察消消气,事关重大,刘博士他们也是心急,说话难免失了分寸,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

    其他人也转了口风,纷纷附和:

    “江指挥,玲珑计划能取得阶段性进展,全靠您指挥得当,您可别说气话。”“他们搞研究的就是不会说话,回头我说他们,现在先谈正事。”“江指挥,您要是走了,这会可就没法开了。”“老刘,还不赶紧给江指挥赔不是!”

    江与临无视众人挽留,摘下了代表指挥权的肩章,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

    众人张目结舌。

    他们蓄谋已久,策划周全的攻击如一拳打在空气中,不仅没有起到想象中的效果,反而有种用力过猛闪了腰的闷堵感。

    江与临转头看向众人,表情淡漠中难掩厌倦,仿佛在看一场无聊至极的闹剧,又像是在瞧一群乱吠的疯狗。

    刘博士缓缓站起身,又激了江与临一句:“早听闻江指挥能言善辩,今日怎么无话可说了?”

    江与临眼帘微垂,眸光锐利冰冷,洞若观火:“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刘博士愣了愣,装傻道:“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江与临推开会场大门:“你们想方设法激怒我,不就是想要个新闻引导舆论吗?”

    刘博士脸色霎时一变,又青又白,面上一阵灼热,脖颈后背被汗蛰得发麻。

    这话其中的嘲弄之意如此明显,对于爱面子的学者而言,比被当众打了巴掌还叫人难受。

    原来他们自以为缜密的算计,早就被江与临意料一眼看穿。

    对方心知肚明,看着他们拙劣表演,又举重若轻地道破。

    这份坦荡随性,反衬出己方手段下流做作。

    委实令人汗颜。

    江与临迈出会场,冷清的声音在空旷走廊中荡出回响:“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来找打吧。”

    众人:“……”

    扔下最后一句话,江与临扬长而去。

    室内众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

    从古至今,有关权力与地位的斗争从未停歇。

    随着玉蟾陨石秘密的公开,取缔异监委的呼声越来越高。

    许多旧案被再度重提,人们谴责异监委挟权倚势,独揽大权,于是杀伐决断成了残暴强横,执法严明成了不近人情。

    “还没卸磨就要杀驴了,”翟远州近日忙得几乎抽不出身,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对江与临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洒脱就好了,说不干就不干,求你继续接任的电话都快把办公室打爆了。”

    江与临早有预料,对此并不惊讶:“不只是异监委,早晚有一天,异能者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当主要矛盾消失,次要矛盾就凸显出来,转化为新的主要矛盾。

    末世的结束或许另一场混乱的开始。

    世界、国家、政权组织、民间力量、普通人、异能者、融合者、变异兽……矛盾重重,冲突不休。

    翟远州感叹:“是啊,要我是你,我也不会管这一摊子烂事,用人的时候把你召回,稍微见势头好些又忌惮你,想法设法地把你拽下来,真恶心。”

    一旁的慕容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默默往后坐了坐。

    翟远州收起闲散表情,看向江与临,郑重问:“头儿,你辞去玲珑计划指挥官一职……是认真的吗?”

    江与临说:“异监委已经不是曾经异监委了,谁指挥都一样。如果你们查到玉蟾踪迹,或者焚天又有异动,随时联系我。”

    翟远州也听说了火山内部发生的事情,不由轻叹一声:“都不是当年那些能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被狙击枪对着就能留下指挥官独自撤退,要我我也给他枪毙了。”

    听到这儿,林南明猛地坐直后背,接连追问:“留下指挥官独自撤退?你们是在说方跃吗?方跃撤退不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吗?”

    江与临抬了抬眼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南明脸色大变:“当时他们要撤走的时候,方跃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翟远州急切问。

    林南明瞥了江与临一眼,抿了下嘴唇才开口:“他说:这也是主席的意思。”

    闻言,众人心头俱是一惊。

    主席的意思?哪位主席?什么意思?

    林南明看着江与临,继续说:“我一直以为这是你和钟主席商量好的,就是假意被擒,实则去调查什么之类的,原来……原来不是吗?”

    江与临很轻很轻地摇了下头。

    林南明起了一层冷汗,有种难以言表的后怕与惊慌。

    不是提前商量好的,他们却把江与临自己留在了敌人手中,如果不是慕容煊及时赶到,那江与临现在……

    可方跃那话又作何解释?

    华国之内,能被称为主席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江与临的大舅钟清山,一个是钟清山的政敌谢闻川,还有就是那位半隐退的正主席。

    这三个中,到底是谁,又下达了什么样的指令,才能让方跃在那种情况下选择放弃江与临,任由他落到深渊公司手中。

    此事细思极恐。

    可惜现在方跃已死,再无对证。

    想要验证这句话的真伪都难,更勿论其他了。

    若是方跃为了逃命编出的假话还好,要是句真话,那就……太可怕。

    仿佛有看见的巨石压在身后,不知何时倾倒,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一时间,众人心中思绪万千,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旁观都倍感心惊,当真无法想象处在阴谋漩涡中心的江与临是何感想。

    御君祁完全不懂这些。

    沉闷安静的客厅内,只有祂拆蛋黄派包装的声音。

    江与临率先打破沉默,将话题拽了回来:“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找到玉蟾陨石的能量意识在哪里,那是克制焚天的关键。”

    林南明:“想找到玉蟾能量意识太难。”

    玉蟾是惰性陨石,如果产生意识,那性格应当是和陨石特性相当那种——

    没有感染性、没有攻击性、不活泼、运动缓慢、难以与其他物质发生反应,而且还能屏蔽磁场。

    通过以上种种可以判断,如果玉蟾能量与人融合,那祂肯定是个社交圈极小的社恐,如果融合到什么动物身上,那就更难找了。

    与什么花草树木之类融合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祂毕竟还有运动缓慢这一特性。

    于是,通过枚举与模拟法计算,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他们成功将玉蟾陨石能量意识可能存在的范围确定为——

    所有生物。

    “还是研究研究焚天的弱点吧。”

    翟远州瞬间放弃了寻找玉蟾:“如果焚天复生,咱们派谁去打,怎么打。”

    除了江与临,在座几人纷纷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正在吃蛋黄派,感受到视线极为机敏,倏地警犬抬头,嘴角还沾着蛋黄酱,祂开口想说话,却一不小心把点心渣吸进气管里,剧烈呛咳了两声。

    众人:“……”

    江与临护短道:“不要在怪物进食的时候注视祂。”

    林南明扶额:“《怪物手册》里确实有这句话,但那是因为怪物出于护食产生的攻击性很危险,而不是因为怪物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会呛到!”

    江与临面不改色:“你就说手册上是不是让你别看吧。”

    林南明深吸一口气,恨恨地移开视线。

    慕容煊则是轻叹一声,倒了杯水推过去。

    御君祁十分有礼貌:“谢谢。”

    翟远州问御君祁:“你和焚天谁更厉害?”

    御君祁咽下蛋黄派,理所当然地说:“祂厉害。”

    众人:“……”

    这也太坦然、太直白了吧,一点面子不要嘛哥!

    你可是世界上最强的神级怪物啊!

    面对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御君祁倒是很无所谓,实话实说道:“焚天和玉蟾的序列都在我之上,在玉蟾磁场中,如果不是佩戴了手环,我都没有办法维持人类拟态。”

    林南明沉思道:“手环的核心材料就是玉蟾陨石粉末,也就是说,玉蟾的磁场可以抵消玉蟾磁场,这太神奇了。”

    御君祁:“是这样,在被陨金所伤后,我体内的能量严重亏损,可因为戴着手环,我甚至没有办法变回小章鱼,一直被迫维持着人类形态,非常难受。”

    星尘十三惊讶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难怪早上还看到你吐血。”

    林南明‘啊’了一声,看向御君祁:“你没事吧。”

    御君祁云淡风轻:“没事,只是心脏在不断被陨金融化而已。”

    众人:“……”

    心脏被融化?还是不断?

    林南明又看了看江与临,迟疑道:“不……不给祂治一下吗?”

    御君祁补充说:“是腮心脏,用来呼吸的那个,我有两个,可以换着用。”

    江与临支着胳膊斜靠在沙发上,神情有些无奈:“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陨金粉末伴随呼吸附着在了祂腮心上,只能慢慢代谢掉才行。”

    林南明若有所思:“陨金对人类没有这个作用,倒像是专门克制高能陨石的东西。”

    星尘十三叹了口气:“是啊,所以要是焚天真复活了,我的建议是快跑,我们高能陨石是连看都不能看祂一眼的,如果有本体陨石保护可能还可以抗一下,但我和07的本命陨石都不见了。”

    拯救世界的主线任务再次陷入瓶颈。

    焚天打不过,玉蟾又找不到;异监委遭受针对,内忧外患。

    真是没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林南明见气氛有些低沉,故作乐观道:“凡事都有两面性,焚天磁场现在被玉蟾压着,我们得不到祂的磁场数据,要是焚天复生,至少可以算出逆向磁场的全部坐标。”

    翟远州闭了闭眼:“算了,如今异监委备受针对,能否森*晚*整*理存续都未可知,到时候该如何指挥作战……或许都与我无关了。”

    御君祁思考问题的角度依旧清奇:“要是异监委解散了,是不是就可以回歧矾山了?”

    江与临侧头看了眼御君祁,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回歧矾山。”

    *

    歧矾山一切如旧。

    这是御君祁的家,也是他们重逢的地方。

    巢穴内的岩壁暗河一如往昔,连冰棺摆放的位置都丝毫没变。

    推开棺盖,御君祁的藏品们静静躺在冰棺里:冰棒、可乐、退热贴,薄荷糖……还有几颗凉冰冰的、会发光的玉石。

    江与临轻笑一声:“我从这里醒来的时候,以为这是你的冰箱,没想到是你的藏品柜。”

    御君祁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都是些垃圾。”

    从人类基地游历过一圈的怪物已经不是曾经祂了。

    御君祁现在很了解人类的规则与物价,知道什么东西是贵的,什么东西是便宜的——

    毫无疑问,祂收藏的这些东西都没什么价值。

    “我现在有更好的了,”御君祁从背后环住江与临:“你才是我最珍贵的藏品。”

    江与临放松脊背,靠在怪物怀里:“和冰棒可乐比起来珍贵,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吧。”

    御君祁低声闷笑,笑声在胸腔间回荡出好听响动:“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藏品?”

    江与临转过身,面对着御君祁:“故地重游,你不该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藏品,应该问我愿不愿意做。”

    御君祁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紧接着耳廓瞬间爆红,呆呆道:“做……做?”

    江与临没说话,只是抬了抬眉。

    御君祁再三确认:“是我理解的那个做吗?”

    江与临掐起御君祁的下巴:“还有哪个做?”

    御君祁舔了舔薄唇,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滑动:“现在吗?”

    江与临皱起眉梢:“你问题好多。”

    御君祁立刻不问了,抬手一推,把江与临推进冰棺里,紧接着整个人覆身过去。

    江与临瞬间失重往后摔去。

    四条触手同时从御君祁脊背钻出,先于江与临的后背落入冰棺,飞速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扫走,而后铺满整个棺底。

    江与临倒在了柔软的温暖的触手,触感比最昂贵的乳胶垫还要好,落地刹那还往上弹了弹。

    很Q弹。

    御君祁单手撑在触手上,攥着他的衣服亲了过来。

    江与临仰面回吻。

    舌尖交缠的同时,他在御君祁的嘴里尝到一丝腥甜。

    “又吐血了你,”江与临偏了偏头,轻喘着抚弄御君祁的脸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御君祁嘴唇落在江与临眼睛上:“一点点,早没事了。”

    江与临含着御君祁嘴唇,说:“这可不是一点点的味道。”

    御君祁解开江与临作战服领口,触手顺着领口、袖口钻进衣服里,轻轻揉弄怀中人类的交接腕。

    江与临急喘两声,按住腰间的触手:“我在问你话,你在干吗呢?”

    触手裹着交接腕上下蠕动,分泌的黏液又热又滑,像是融化开热奶酪吞噬着人类意志。

    “我在转移你的注意力,”御君祁扳起江与临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薄唇:“江监察,请问您在审问犯人的时候,接受性贿赂吗?”

    江与临急促喘息,胸膛随着触手动作剧烈起伏,额角和脖颈很快渗出一层薄汗,断断续续地说:“从来没人……敢拿这个贿赂我。”

    御君祁低头含住江与临的喉结,轻轻吮舐,声音含混地撒娇:“不要审问我了,监察官大人,求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江与临脖颈后仰出一道弧度,美丽得像天鹅,圣洁中暗藏某种不可言说的诱惑:“看你……表现,呃!”

    修长手指猛地蜷起,用力攥住身下的触手垫。

    没人知道这位冷漠苛刻的初代监察官遭遇了什么,只能从他泛白的指尖窥得一丝端倪。

    御君祁是最会表现的,祂知道该如何让江与临满意。

    祂的监察官挑剔又难伺候,但祂总能把他伺候得很好。

    章鱼对狭窄湿热的环境情有独钟,江与临的身体是最完美的温床。

    情至深处,御君祁忽然停下动作,宽大手掌在削瘦的脊背上抚过,引得人阵阵战栗。

    冰棺很凉,四面的棺壁寒气阵阵。

    江与临本能地追逐温暖,缩向身后的高大怪物。

    没人会怀疑那是一只怪物。

    祂英俊、伟岸、强壮、凶悍、雄健,完美得好似古希腊雕像。

    身体维持着人类形态,脊背却两侧钻出四条触手,牢牢将身前的人类拢在怀中。

    像保护,像拥抱,更像是捕猎。

    怪物低下头,虔诚地吻在江与临后颈上。

    江与临动了一下,讲话时鼻音很浓:“怎么停下了?”

    御君祁摸了摸江与临的嘴唇,说:“别咬自己。”

    江与临眼尾微红,侧过头斜睨御君祁:“不咬会忍不住出声。”

    御君祁灼热的唇落在爱人耳边,莞尔道:“这种时候也这么要强吗?”

    “必须要。”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江与临嗓子里鼻音已经完全消退,声音镇定得像是在开会。

    他很冷酷地说:“我是不会叫床的。”

    御君祁忍不住笑出声来。

    祂一笑,身体也跟着震动,引得江与临不满地‘啧’了一声。

    御君祁又吻了吻江与临:“真难伺候。”

    江与临面无表情,命令道:“快点。”

    “遵命,江指挥。”

    一条粗壮狰狞的触手探出冰棺,卷着棺盖将棺材彻底盖上。

    原本躺在里面的藏品凌乱散落满地。

    藏品主人和他最珍贵的宝物躲在冰棺里——

    翻云覆雨。

    第150章

    江与临和御君祁回歧矾山, 本来是陪御君祁休养身体的。

    万万没想到,御君祁的身体还没好,江与临又病了。

    而且病的非常难以启齿。

    人不能……至少不该……在过于寒冷的地方乱来。

    触手很暖也不行。

    冷热交替更容易感冒。

    江与临有点咳嗽, 而且一直流鼻涕, 因为用纸擦得太频繁, 蹭得鼻翼都有点破了。

    病是小病, 但是很难受, 而且十分耻辱。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个生病了, 这样显得他……很虚,且过于纵欲。

    然而实事求是地讲, 他和御君祁真的很少做。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这是第三次。

    上回还是joker吃了九叶草那次,都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共就三次,他病了两次, 除了能论证他们确实做得很少以外,也侧面证明了他现在真的虚。

    想当年在研究所里的时候,环境又差,心情又紧张, 甚至连一张正经的床都没有, 和齐玉做了那么多次,他怎么就一次没病过呢。

    这不科学。

    江与临鼻子上盖着张纸巾,额头上顶着退热贴——

    这个没用的垃圾藏品,最终还是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御君祁对此十分自责。

    祂拿下江与临鼻子上盖的纸, 先滴了滴血建立共域磁场, 然后用陨石的复生之力修复了江与临擦破皮的鼻子。

    御君祁被陨金所伤后,体内的复生之力受到陨金压制, 无法正常使用,现在能拿来治疗江与临,代表祂自身已经彻底恢复。

    江与临视线落在御君祁脸上:“你没事了?”

    御君祁在床边坐下来:“嗯。”

    江与临笑了笑,想说‘要知道我病了你就能好,我还不如早点病’,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忽然想到了什么。

    电光石火,灵光一闪。

    “你是不是早就好了?”

    江与临一把拽下额头上的退热贴:“陨金溶解内脏会造成内出血,可后来我只听十三讲过你吐血的事,从没见过,我以为你是怕我担心才……”

    御君祁低头亲在江与临嘴巴上,把他没说完的话全都吻了回去。

    在眼下的情景中,这个动作无异于供认不讳。

    江与临都气笑了。

    御君祁一边亲,一边小心窥探江与临脸色。

    江与临推开御君祁,咳嗽了两声:“我能问问你怎么想的吗?”

    御君祁勾着江与临手指,小声说:“我生病你就不会去做危险的事了。”

    江与临完全没想到御君祁的回答是这个。

    他愣了几秒:“我以为你会说,你吐血的时候我不骂你呢。”

    御君祁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也有这方面原因。”

    江与临刚想说话,御君祁又吻过来。

    “现在能别骂我吗?你一生气又该咳嗽了。”御君祁超小声地提议:“可以留到你病好了以后再骂。”

    江与临本来挺生气的,可听这话忍不住想笑,不过这时候笑出来实在太没气势,想了好多伤心事才憋住笑,板着脸说:“这还能留吗?”

    御君祁讨价还价:“留到下次,骂双倍。”

    江与临抽出张纸巾假装擦鼻子,趁机用纸巾挡住挑起的嘴角。

    御君祁怎么能这么好笑。

    御君祁也觉得江与临挺好笑的。

    想笑还要硬憋,虽然拿纸巾虽然挡住了唇角,但笑意却早就从寒星似的眸子里流了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瞧着彼此,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恨不能将对方揉到骨子里,再也不分开。

    *

    回到歧矾山没几天,江与临就捡了条狗。

    黑底白花,四蹄踏雪,奶里奶气的,还是个小狗崽。

    歧矾山有很多怪物,同时汇集了大量融合者,不知道这是野狗,还是谁家养的狗跑了出来,江与临问了半天也没人认,就顺手捡回家养着玩了。

    御君祁对此很不满意。

    江与临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捡了条狗,御君祁却跟他养了小情人一样,非常生气。

    第一次见到这只狗的时候,他没打算捡。

    因为他已经有一条狗,不对,是有一条章鱼了。

    一条狗里狗气的章鱼。

    一条嫉妒心和占有欲都很强的狗章鱼。

    所以,直到第二次见到这条狗,他才捡的。

    御君祁对此不予认可。

    “你说的第二次,就是你走出去不到十米又回头去找,”神级怪物冷着脸,英俊的眉峰紧紧蹙起:“这叫什么第二次?”

    江与临拿着一根逗猫棒逗狗,头也没抬:“它非要跟我回家。”

    御君祁面无表情:“你抱它的时候,它夹着尾巴往后跑,是你一把给它薅起来的。”

    “抓狗就是要眼疾手快,”江与临捏起狗头,给御君祁展示:“你看它品相多好,在外面花钱买都买不到。”

    御君祁抱臂道:“这就是条土狗,山里满大街都是。”

    江与临挑了挑眉梢:“山里那是狼。”

    御君祁很挑剔地看着那个狗:“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狼?”

    江与临观察了一下,说:“这绝对是狗,它会摇尾巴的。”

    御君祁眼神更挑剔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会摇尾巴有什么用,太谄媚。”

    江与临理所当然道:“谄媚是缺点吗?再说它会看门啊,特别行动组正好缺个警犬看家护院……”

    话还没讲完,御君祁突然猛地坐直身体。

    御君祁扬声道:“啊?你说什么?!!!”

    这一声忽如其来、毫无预兆,江与临和狗都吓了一跳。

    小狗挣开江与临的手,哼唧着躲到沙发底下去了。

    江与临没有狗可以玩,总算正眼瞅向御君祁,重复了一遍:“我说特别行动组正好缺个狗看门。”

    御君祁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你刚才说的不是狗,你说的是警犬!警犬!”

    江与临莫名其妙道:“这不都一样吗?”

    御君祁简直要气晕了:“当然不一样,狗都有编了,我没有,我不如狗。”

    江与临简直要被御君祁逗死了。

    小狗虽然很有意思,但比起御君祁来还是差得很远。

    “你比狗好玩。”江与临说。

    “那你玩我啊。”御君祁不假思索。

    江与临:“……”

    御君祁一伸手,把沙发底下的狗吸出来,转手扔给入梦来:“带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养。”

    入梦来是一只非常爱干净的小鹿,十分嫌弃地掐着狗脖子,捏住汪汪犬吠的狗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他也不想养狗啊。

    没商量好养不养宠物捡什么狗,最后还不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受累。

    烦死了。

    御君祁挥挥手,示意入梦来赶紧走。

    入梦来内心骂骂咧咧,无精打采地抱着狗走了。

    狗虽然暂时消失在视野中,但御君祁还是满脸不悦,在一边狂吃蛋黄派哄自己。

    江与临见祂吃了三盒还在气,只能亲自去哄章鱼:“你真跟狗争宠啊?”

    御君祁叼着蛋黄派,奇怪地看了江与临一眼:“不然呢?”

    江与临表示难以理解:“为什么呀。”

    御君祁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喜欢狗啊,林南明翟远州他们都知道你喜欢狗。”

    江与临喉间滚着笑意,安抚炸毛章鱼:“我也喜欢你。”

    御君祁冷哼一声,傲娇道:“那可不一定。”

    江与临很诧异:“这又从何说起。”

    御君祁有自己的逻辑:“我只是像狗,而它是真的狗。”

    江与临:“……”

    “你看你没话说了吧。”

    御君祁斜了江与临一眼:“我就知道你没话说。”

    江与临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了。

    御君祁硬把自己挤进江与临怀里,冷哼道:“你还要给狗取名字,你都没有给我取?”

    江与临手指卷起怪物头发玩:“你有名字了御君祁。”

    御君祁侧头凝视江与临:“那我这个名字怎么来的?是你取的吗?”

    江与临摇摇头,见御君祁明显不开心,又补充道:“但你的名字有特殊含义。”

    御君祁挑眉,示意说说看。

    江与临回忆道:“‘御’是序列号,代表最高等级,‘君’是人类形态怪物的缩写,‘祁’是因为你的活动范围在歧矾山,属于地域定位。”

    御君祁皱了皱眉:“所以我名字的特殊含义是:一只在歧矾山附近活动的人类形态高等级怪物?这听起来一点都不高级,而且也不是一个‘qi’啊。”

    江与临随口回答:“可能是录入代号的时候,信息员打错了吧。”

    御君祁瞳孔微微收缩,惊诧道:“你们异监委能不能行?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录错吗?我要投诉他,把他开除。”

    江与临失笑:“把他开除,然后你去顶他的岗吗?”

    御君祁居然说:“还有这么好的事?”

    江与临:“那是文职,你也去?”

    “考进去太难了,而你……”说着说着,俊美的怪物突然侧过头,用谴责的目光看向江与临,抱怨道:“你身为异监委初代指挥官,竟然宁可给狗安排编制也不给我安排,我都考三次了!”

    江与临呛咳一声,拿钟清山搪塞他的话搪塞御君祁:“逢进必考没听说过吗?异监委的考试最公平了,钟佑的编都是自己考的。”

    御君祁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鼻子,这个动作是刚跟狗学的。

    江与临一眼就看出来御君祁在学狗,伸手拍了下祂鼻子:“你这是什么表情?”

    御君祁回答:“一言难尽的表情,反正我不同意你养别的狗。”

    江与临扑哧一声笑出来:“什么叫别的狗?你是狗啊?”

    御君祁转头看过来,胜负欲极强地讲:“我也可以拟态成狗,我怎么不能是狗了?”

    江与临眼神中蓄满笑意:“头一回见到有人上赶着当狗的。”

    御君祁眉梢微微挑起,很骄傲地说:“我、乐、意。”

    江与临掐着御君祁的下巴晃了晃:“真不知道你在骄傲什么。”

    虽然御君祁极力反对,但江与临还是给捡的狗起了名字。

    一个非常霸气侧漏的名字——

    焚小天。

    入梦来趁江与临不在,偷偷讲他坏话:“都说贱名好养活,江与临大人给这破狗起了个这么大的名字,也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这种两个月的小狗,养不好很容易死的。”

    御君祁眉峰紧锁:“他加了个‘小’字,怎么会容易死。”

    入梦来说:“幼犬特别容易感染细小病毒,不打疫苗的话成活率很低。”

    御君祁面无表情:“那你就带它去打疫苗。”

    “……”

    入梦来耷拉下鹿角:“殿下,歧矾山怎么可能有狗疫苗,别说是狗,就算在那些繁华的大型基地,许多人类新生儿都打不上疫苗,都末世了谁管狗啊。”

    御君祁看了眼入梦来:“人类幼崽不打疫苗也很容易死吗?”

    入梦来不太了解,含糊地回答:“应该是吧,末世以后,新生儿降生本来就低,再加上各种其他原因,能活下来健康长大的小孩估计不多。”

    生命是种族的延续,无论是何种族,出生率的降低对种族都是致命打击,直到今日为止,御君祁才搞明白人类所谓的‘末世’,究竟‘末’在何处。

    御君祁若有所思,吩咐入梦来:“去找几只一模一样的狗来,这只如果养死了,就换一只给他,人类对生物磁场不敏感,他看不出来的。”

    入梦来十分无语。

    这世界真他妈诡异,谁能想到,江与临长了张那么冷淡的脸,结果是个妖妃,都该给他们殿下迷得找不到北了。

    不过这也有迹可循,历史上不也有很多冷美人吗。

    所以人要是妖起来,也不分冷热男女。

    可是话又说回来,入梦来虽然不喜欢江与临,也不支持江与临和他们殿下的异族恋,但这世界上除了这个人,好像也没谁能更配得上他们殿下了。

    人类最强者和怪物最强者,似乎也……挺门当户对的?

    入梦来摇了摇头,驱散脑子里离谱的想法。

    不行,他得坚定立场。

    神王殿下身边的怪物不多,骨干人员如荆鸿、花倦之流都已被江与临收买策反,只有他还在坚持反对江与临。

    虽然也没什么作用吧,但他都已经反对这么久了,现在放弃岂不是半途而废。

    不过以后还是要少讲点江与临坏话。

    这个人真邪门。

    入梦来每次在背后说江与临坏话,最后都是给自己找麻烦,就比如今天,莫名其妙地就得多养好几只狗!

    他们殿下已经彻底被迷惑了。

    没救了。

    正在入梦来感慨万千时,江与临突然推门走进来。

    入梦来下意识观察二人神色。

    只见在看到江与临的瞬间,御君祁眸光一亮,唇边眉梢尽是笑意,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此情此景,入梦来只能想到四个字——

    春情四溢,啊不,春风得意。

    确实没救了。

    江与临穿过玄关径自往楼上走去,看到入梦来时笑了笑,说:“呦,小鹿也在。”

    入梦来曲起前蹄躬身行礼:“江与临大人。”

    江与临抬手摸鹿头:“还这么客气呀。”

    入梦来耳朵动了动,耳根微微发烫:“大人不要这样。”

    啧,不要这样。

    真是好萌啊。

    江与临克制住想揪小鹿耳朵的冲动,转头问御君祁:“焚小天呢?”

    御君祁说:“在后院。”

    江与临转身往后院走:“怎么把它放后院里,院里还种着菜呢,肯定都让他给刨了。”

    御君祁故意的,但祂并不觉得陷害一只狗有什么可耻,反而落井下石:“这个狗就是喜欢弄坏东西,我见它在屋里刨沙发,才给它放外面的。”

    没想到江与临十分纵容这个狗。

    “焚天是毁灭神的序列,它叫这个名字,爱弄坏东西也情有可原了。”  江与临举着狗坐回沙发上,扫了眼沙发转角的爪痕,替小狗开脱道:“再说一个沙发而已,你把整座山颠倒过来的时候我也没说你啊。”

    御君祁斩钉截铁道:“你说了,第一次在雪山,你要我仁慈,第二次在星城,你叫我不要摇山。”

    江与临:“……”

    御君祁继续说:“还有你给狗要编制的事,我都不想提。”

    江与临忍俊不禁:“这些事记得倒挺清楚,怎么背考题的时候就记不住呢?”

    御君祁沉着脸,语气不忿:“我严重怀疑你们异监委招录的公平性。”

    江与临把狗放到一边:“确实该怀疑一下。”

    御君祁:“?”

    江与临含笑道:“我给你要编制了。”

    御君祁:“啊?”

    江与临:“考虑到你在玲珑行动中的优异表现和重伤情况,异监委政治部决定给你走特殊招录的程序。你编制的事我解决了,别总跟狗比了大小姐。”

    御君祁猛地挺直后背,双眼放光:“我不用考了?!”

    江与临点点头:“是,组织部正在做手续,不过录用都是按批次的,任命要和明年四月考试的那批一起签,还要再等半年。”

    御君祁万分激动,下把抱住江与临:“我再也不用做那些恶心的题了!也不用在考场里靠数触手上的吸盘打发时间了!”

    江与临感叹:“现在异监委的地位大不如前,被好几个部门联合调查,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托关系调走,只有你还觉得是好地方。”

    御君祁说:“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好地方。”

    江与临笑了笑,朝御君祁伸出手:“好吧,那欢迎你和我在一起,也提前欢迎你正式加入异监委,齐玉同学。”

    御君祁心中生出种说不出的情绪,触手们不自觉钻出后脊,蟒蛇般蜿蜒虬结,像是触电了水草晃来晃去。

    可表面上,神王殿下仍维持着酷帅矜傲的高冷脸。

    御君祁得意极了,气满志骄:“以后请多指教,江职务同学。”

    *

    在歧矾山的岁月平静悠长。

    冬日的凛风吹不近怪物巢穴,岩洞内温暖如春,生机盎然。

    来时种下的青菜一茬茬长了起来,捡来的狗崽焚小天也一天一个模样,肉眼可见地壮实了起来。

    林栖谷隐,偏安一隅。

    外界的纷纷扰扰,全都被屏蔽在歧矾山之外。

    什么攘权夺利、党同伐异,什么寻找玉蟾、克制焚天,什么推导磁场、拯救世界之类的烦扰,好像都离得很远,像是浮光掠影的前尘旧事了。

    恰逢岁末,天地忽逢一场大雪,满目皆是素白,算算日子竟正巧是江与临刺杀御君祁的那天。

    江与临斜靠在王座上:“你当时就坐在这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我……你那会儿在想什么?”

    御君祁努力回忆了一下,说:“你好香。”

    江与临:“???”

    御君祁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从你走巢穴那一刻起,我就闻到你的味道了,特别香,香得像一块儿蛋黄派。”

    江与临撑手睨向不断咽口水的怪物:“别搞笑,那时候你还没吃过蛋黄派呢。”

    御君祁说:“可是齐玉吃过啊。”

    江与临挑了挑眉:“行吧,合着我是来给你加餐的。”

    御君祁半蹲在王座旁,拇指摩挲着江与临手腕上的脉搏,暗示性极强地问:“今天有加餐吗?”

    江与临失笑:“有,吃吧。”

    御君祁握住手腕放在嘴边,张开嘴咬下去,锋利的牙齿缓缓刺穿皮肤,精准地嵌入血管中。

    江与临只觉手腕一凉,温热的血液流出来,又被怪物舌头卷走。

    御君祁闭着眼,纤长鸦黑的睫毛轻轻颤抖,像一头吮奶的小羊,温驯又虔诚。

    江与临掐起御君祁的下巴,神级怪物没有反抗,顺着力道抬起头。

    这张脸一如初见时那般惊艳绝伦——

    冶艳至极,纷华靡丽,美得不是活人。

    江与临俯下身,吻在怪物沾血唇角上,沉声问:“好吃吗?”

    怪物点点头:“你比蛋黄派好吃。”

    只有了解御君祁多爱蛋黄派的人,才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有多高。

    江与临:“那再吃点。”

    御君祁眼睛倏然亮起,写满了‘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江与临将手腕放在御君祁嘴边:“真的。”

    御君祁舔舔江与临手腕:“算了,牙印都快愈合了,再吃又要咬一次,怪痛的。”

    “我不怕痛,”江与临捏开御君祁的嘴,把手腕放进怪物嘴里:“今天心情好,让你吃你就吃。”

    御君祁喉结滚动:“是因为快过年了吗?”

    朝廷发赈灾粮了???

    自打上次装病被发现以后,江与临已经很久不给祂血吃了,现在忽然让祂敞开了吃,祂还有点心慌,总觉得跟断头饭似的。

    没过过这么富裕的日子啊。

    御君祁眼神迷茫,呆呆地咬上江与临手腕。

    鲜血涌出的刹那,二人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喉音。

    手握冰刃站在这里的那一天,江与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他自己会坐在王座上,心甘情愿地用鲜血喂养这只怪物。

    失血带来眩晕犹如醉酒,引人沉迷,连疼痛都甘之如饴。

    怪物果然擅长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