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闪电迅若流星, 霎时撕裂夜空。
暴雨将至。
慕容煊的通讯器还在狂闪,他低头看了眼屏幕,正在整理衣摆的手突然停住。
电光穿透云层, 落在激光天幕之上, 留下蜿蜒曲折的蓝色残影, 如枯树般枝杈丛生。
慕容煊的脸色比被闪电击中还要难看。
江与临蹙眉道:“怎么了。”
慕容煊没有回答, 只是沉着脸暗灭通讯器。
不知为何, 在一道闪电的时间内, 慕容煊瞬息改变了想法,他不再挽留江与临, 而是忽然说:“你还是走吧。”
暴雨仍未落下, 夜空鸣奏起电闪雷鸣的交响。
雷暴致使电路供应不稳,暖黄色路灯闪烁几次,最终彻底熄灭,在这场骤雨欲来的前奏中, 更显街道异常安静。
没有人声、没有车响,只有江与临与慕容煊两个人的脚步声。
这很不寻常。
江与临眸光深沉:“装甲车都哪儿去了?我本来打算藏在车上出城。”
慕容煊大步走向基地城门:“别管了,我送你出基地。”
江与临脚步微顿:“好像……来不及了。”
黑夜中,亮起一盏盏泛着幽光的兽瞳。
慕容煊骂了句脏话:“来的可真快。”
路灯断电后, 应急灯终于快亮了起来, 投下悠长的惨白光影。
体型各异人形显露在黯淡的白光之下。
是融合者!
眼前的场景实在诡异。
在怪物围城的危机时刻,本该安置于避难场所的融合者们纷纷走上街头,如幽魂般隐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他们死死地盯着江与临二人,变异的瞳孔好似森森鬼火, 如狼群围猎般缓慢逼近。
狂风呼啸, 风卷着砂砾扑面而来,树木枝条剧烈舞动, 抖得树叶簌簌飘落,在空中回旋,彷如一夜间入了秋。
一滴雨水砸在地面上。
尖叫声从不远处的街区传来。
这叫声就像一道讯号,游荡的融合者们如梦初醒,同时飞扑而来!
慕容煊运转异能,掌心浮现明亮的火球,他一挥手,十数米长的火龙咆哮着和融合者们撞在一起!
烈焰熊熊燃烧,那些融合者们却毫不畏惧,嘶吼着冲破火线,在狭长的街道里,和两个顶级异能者开启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巷战。
*
第三基地行政楼顶层。
指挥中心,应急指挥大厅。
基地负责人面色凝重,盯着巨幅监控监视器。
放大的画面上,是B-00547号临时避难所里的某处监控。
只见一名融合了野猫基因的融合者破窗而入,在人群尖叫声中扑向一位少女,猛地咬穿她的脖子。
咬死一人后,野猫融合者警惕抬头,舔着掌心鲜血朝监控看过来,猫瞳缩小又扩张,长如手臂的尾巴不耐烦地拍打地面,像是处在某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中。
紧接着,更多的融合者涌了进来,临时避难所化为一片血海。
肢体横飞,血肉模糊。
令人头皮发麻景象不止发生在这一处,指挥中心的紧急救援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B-00547号临时避难所遭受融合者袭击,请求指挥中心支援!”“EF-00015号避难所遭受不明袭击,请求指挥中心支援!”“ A-00013号避难所遭受融合者袭击,请求指挥中心支援!”
指挥中心:“这里是A02指挥台,请详细描述你所袭击的具体情况。”
B-00547号临时避难所:“ 报告指挥中心,我们正在遭受袭击,那些融合者好像疯了,忽然不约而同地攻击人类,驻守的异能者和他们打了起来,但这里还有不少普通人,请求指挥中心增援,迅速将伤者进行转移至其他避难所救治!”
指挥中心:“您好,通讯员,请保持镇定,基地增援正在向你方避难所前进,下面有几个问题需要核实,请先确认那些融合者是否仍具备人类思维。”
B-00547号临时避难所:“无法确认,他们很多人刚才还好好的,和我们有说有笑,可就在五分钟前,他们集体攻击人类,就好像在同一时间被怪物意识吞噬,失去了全部理性。”
指挥中心:“在此之前是否有何异常?”
B-00547号临时避难所:“没有……额,我们的避难所在地下,有几个融合者头晕来着,天气突然变化,融合者对气压更敏感,这算是正常现象吧……我再想想,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了,打雷的时候灯闪了一下算吗?”
指挥中心:“请稍后,正在转接生物学专家。”
B-00547号临时避难所:“我没时间和专家谈话了!操!蛇顺着通风管道爬进来了,我得走了!”
巨幅监控监视器随即切进B-00547号避难所联络室。
长着人头的巨蟒从通风口探处,独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冷光森然,死死盯着联络员,接着一双手臂推开通风挡板。
一条长着人头和手臂的花斑蟒顺着墙游了下来。
联络员举起激光枪,用了两下觉得不顺手,又换了一柄冲锋枪。
听筒内传来一阵哔哩啪啦的声响,紧接着枪声、重物落地声、嘶吼声和尖叫声接连不断。
持续的枪声后,听筒那边暂时安静下来。
画面内,蛇血漫延,花斑蟒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联络员举枪对着那颗人头,几次扣动扳机,却没能开下去那一枪。
指挥中心众人无不诧异,不理解联络员为什么不开枪。
联络员再次捡起通讯,微喘道:“指挥中心,这里是B-00547号避难所,有新情况需要汇报:事情可能不大对,我不知该怎么形容,你们自己看吧。”
他将通讯器挂在耳朵上,监控画面同时切近。
联络员舔了舔嘴唇,轻轻踢了踢那条蛇。
他大着胆子蹲下来,问:“你还好吗?”
蛇人吐了吐信子,口中满是鲜血,艰难地摆动头颅,半眯着眼说:“好浓的血腥味,我怎么在这里,怪物群攻破了基地吗?”
联络员:“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蛇人抽搐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看向联络员:“好疼,我受伤了,啊我要死了,头好疼……”
他睁着眼,依旧是那双冷色的竖瞳,但细看却和刚才有些说不出的差别。
管控设备的工作人员调出它从通风口探出头视频,做成动图截图对比,这下很清晰地就能看出不同。
蛇人瞳孔十分稳定,而刚才的视频里,它的瞳仁闪烁变化,忽大忽小。
“刚才那只猫也是这样!”
一位工作人员调出视频,从各个监控中截取拍摄到发狂融合者的正面动图,除猫科动物外,其他生物的瞳孔竟也在不断变化。
这绝对是违背常理的。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异监局高级监察官薛铭出言打破沉默。
“是精神系异能,有人控制了他们。”
薛铭声音沉稳,很有领导风范,讲起话来不疾不徐,判断式语句也有种莫名服众的力量。
闻言,基地几个主要负责人大多点了点头。
巡视组组长徐琨不赞同道:“不可能,什么精神异能者可以同时控制十几万只融合者?”
薛铭看了徐琨一眼:“徐组长,是‘十几万名融合者’,这是小学语文的内容,您得空的时候可以看看二年级上册,重新温习一下量词的运用。”
负责设备运维的几个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年纪尚轻,还未修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也不在乎徐琨会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徐琨面色铁青:“薛监察,现在外忧内患,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这时候和我讨论量词,是否有延误救援之嫌啊?”
钟佑早看徐琨不顺眼了。
他爷爷钟清山是先进派代表,徐琨是保守派的干将,在中心基地时徐琨就经常找钟家的麻烦,还曾因钟佑未满16周岁驾驶飞行器的事弹劾过钟佑他爸,还得钟佑挨了好一顿骂。
异监局向来保持中立,薛铭虽不站钟家的队,但也不站保守派的代表谢闻川谢家的队。
于公于私,钟佑都得替薛铭呛徐琨两句。
钟佑清了清嗓子,抱臂道:“徐组长,量词虽小,作用却大,难道您一点也不在乎吗?一只徐琨。”
巡视组中一位年轻组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到说话的是钟佑,便把对呛的话咽了回去。
第三基地负责人抬抬手:“中央调我来管理第三基地,就是为了消除对融合者的歧视,建立一个真正适合融合者生活的基地,徐组长,您作为巡视组组长这样用词失当,很难不让人对您公正性产质疑。”
徐琨指着监控屏幕:“外面的怪物还没围过来,基地里的融合者就先屠杀起人类来,这一情况我也会如实像中心基地汇报……长官,您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融合者基地还有几成希望建成?”
另一位负责人点点头:“徐组长说的有道理,在彻底查清融合者失控原因,我反对融合者基地建设。”
有人说:“怪物发狂还有什么理由,融合者体内流淌着怪物的基因,谁能保证他们永远保留人类思维,斯纳德测试只能证明他们在测试时拥有人类思维,谁知道下一秒怪物意识会不占领上风!”
“胡言乱语,偏见之词!你这是在彻底否认国际上对于斯纳德测试的认可!去跟国际组织谈吧!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说过那个融合者通过了斯莫德测试,又被怪物意识吞没思维,退化为怪物。”
“哈,你也说了在此之前!现在你就看到了!”
“比起所有融合者忽然全部被怪物意识吞没思维,我更倾向于认为他们遭受了大范围精神控制,在重伤状态下,又恢复了原有的神智。”
“大范围精神控制?难道是那只神级怪物?”
“如果御君祁可以控制融合者,那就更不能将融合者当做同类看了!”
“这些都是无端揣测,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指挥中心顷刻分为两派。
一方以基地总负责为首,他们倾向于认为这次融合者暴动袭击属于意外事件,当务之急是平乱与查清原因。
另一方以巡视组组长徐琨为首,他们终于撕破伪善面具,借机露出充满歧视的内里,趁机攻讦融合者并不可控,要将其彻底剔除人权的范围。
两方派系分庭抗礼,纷纷引经据典,唇枪舌剑。
监控视频内,融合者和人类的战斗已经从避难所延伸至地面,战场如潮水般占据了整个基地。
异能纷飞,爆炸四起。
全城进入紧急状态,这帮政治家却还在纸上谈兵,吵个没完。
薛铭耐心告罄,慢条斯理地抽出配枪。
‘砰’得一声枪响!
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薛铭慢声道:“根据《基地宪法附录-战时管理条例》第十二条,战时状态下,异监局高级监察官有权接任基地指挥权。”
话音未落,异监局数十位特工荷枪实弹,鱼贯而入。
作战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战术军靴特有的声响,压迫感十足。
特工们各个全副武装,战术护目镜右上角红色激光闪烁,防切割半指手套外露出的手指按紧紧扣在扳机上,随时都能毫不犹豫地开枪,击毙在座任何一位高官。
这是法律赋予异监局的特权。
黑洞洞的枪口冰冷无情,漠然指向除薛铭外的所有人。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异监局有位代号joker的初代指挥官,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他在位时,曾经教过我一句话。”
薛铭转动手指,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吹去枪口尚未散尽的硝烟:“能动手就别废话。”
指挥中心众人:“……”
*
距离怪物群抵达第三基地,倒计时0.5小时。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好似战鼓声催。
雨水与鲜血汇聚成一道道溪流,在街道上肆意狂奔。
异能在如柱的大雨下完全被压制。
融合者战力强悍,围攻之下很难突围。
千变万化的异能漫天纷飞,融合者们行为怪异,像好似应激的野兽,无差别地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人类,毫无理由、也毫无预兆地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暴乱。
基地高层很快做出反应,派遣大量异能者镇压暴乱。
城防护卫队,异监局特工,驻扎武警倾巢而动,在大雨中与融合者们近距离交手。
这是一场混战。
随着多方势力加入进来,这几乎变为了一场人类异能者与怪物基因融合者的战争。
江与临看了眼通讯器,低声骂了句脏话。
怎么打了半个小时还没打完,发疯的融合者到底还有多少?!
马上就到了和御君祁约定的时间,他必须得尽快脱身,立刻赶往别墅。
江与临很少向御君祁保证什么,但每次只要保证了,都会尽量做到,就像御君祁向他保证不吃人那样。
守约是他们相处的底线。
他可不想做那个率先失约的人。
大量寒冰异能汇聚,江与临掌心迸发出一阵璀璨夺目的苍蓝光芒,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袭去。
弹指间,气温骤降,连空中坠落的雨滴都慢了下来。
水珠被寒意浸染,凝出层雾状霜花,半秒后,漫天骤雨在猝然化为无数寒冰短箭,分射街道两边,摩西分海般强势地清出一条出城的路。
借助急密雨势,江与临施展了一场大范围攻击,异能严重透支,鼻血瞬间流了下来,又霎时被雨水冲散。
江与临混不在意,纵身一跃,身形快若闪电,极速奔向城门。
第52章
城门前, 数米厚的金属大门紧闭。
出入装甲车的通道都被彻底锁死,城墙与激光天幕连接,密不透风, 整座基地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
城外的危险难以靠近, 亦无人知晓城内的混乱。
出不去了!
江与临气急, 猛地踹了城门一脚。
融合者们很快围了上来, 混乱中, 江与临恍惚听到慕容煊叫了一句小心。
紫色闪电从天而降, 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劈向手持防爆盾的特警部队。
‘轰隆’一声巨响, 强大的电流瞬息引爆, 威力堪比在人群中投入一枚小型炸弹。
江与临瞳孔剧烈收缩。
雷电异能!
融合者中竟然拥有雷电异能者!
雨水是最好的导体,雷暴落地后余威不止,电流顺着及踝深的积水漫延四散,特警队员相继倒地。
仅仅一个雷暴, 转瞬间消灭了一支八人团的武警小队,
江与临背靠城门,缓缓吐出一口气。
潮湿的夏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这简直是雷电异能的天然主场!
又一道雷霆落下!
电光闪烁中, 江与临在雷暴落地点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钟佑!
江与临迅速转身, 双手覆于城门之上,借由城门为媒质,将寒冰送向四面八方。
水可以导电,冰不能。
冰霜自城门开始, 不断向下扩散, 须臾间,便顺着地面积水延绵数十米。
江与临呕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水落在冰面上,霎时凝结成冰。
冰冻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江与临体内异能运转到极致,寒冰元素回旋于周身,衣袍发稍无风自动,犹如化身为无尽深渊,源源不断地释放异能。
瞬息间磁场变化,竟达到了改变气候季节恐怖境地!
方圆百米内的气温骤降,异能冲天而起,寒冰气息如长剑穿过光幕,直射高空之中的片片云层。
云雨受寒气影响,顷刻间冷凝成雪花,片片飘落。
下雪了——
所有人都向寒冰蜿蜒的源头望过来。
钟佑尚且不知自己又被江与临救了一次。
看到江与临的刹那,钟佑心跳如擂。
那道挺拔的身影和想象中封印火山的英雄形象转重合。
在这个瞬间,钟佑几乎就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小叔!
钟佑穿过怔忪的人群,向江与临大步飞奔而去。
冰面滑得要命,二人相隔甚远,钟佑却好像一眨眼就跑到了江与临面前。
他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钟佑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江与临:“小叔?!”
江与临轻喘着看向钟佑,在钟佑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叫了一声:“大侄子。”
钟佑一把抱住江与临,哽咽着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小叔,我就知道你没死!你为什么不承认?!”
江与临被钟佑一勒,差点没又吐出一口血。
在寒冰异能的作用下,周围融合者的攻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此处环境恶劣,暴雪纷飞,不一会儿,发狂的融合者们便不约而同地远离了这片极寒之地。
慕容煊趁机穿过混乱的战场,拍了拍钟佑肩膀:“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
钟佑从江与临肩头抬起脑袋,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他环顾四周远处那些行为异常的融合者,将最新消息分享给江与临:“薛监察说,融合者暴乱可能是受了精神系异能的影响。”
江与临和慕容煊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诧异。
精神系异能?
同一天之内,先是城外怪物群逼近,随后城内暴乱接踵而来,这也太巧了。
江与临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天时、地利、人和。
这一定早有预谋。
基地开启天幕,化身孤岛,只要处理得当,等一切结束后,没人会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相是可以被改写的。
巨大的阴谋埋藏在雨幕中,于昭昭雾气若隐若现。
江与临有预感,他马上就要抓到那根线了。
*
“基地内的通讯被阻截了!”
信息员满头大汗:“薛监察!我们无法与中心基地取得联系……确切地说,我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连刚刚出城布防驱散器的特工都失联了。”
薛铭面色略显凝重,但语气很沉稳:“怪物群到哪儿了?”
技术人员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电脑画面却始终停留在半小时之前,不再更新。
没有怪物群的具体动向,即便现在距离之前预计的怪物抵达还有二十分钟,也没人敢开城门。
他们不能赌怪物的速度。
更何况外面还有神级怪物的行踪。
指挥中心陷入沉默,几十名工作人员无人做声,一时只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两难的局面摆在眼前:
基地内的通讯被阻截,城内动乱忽起,他们却无法向中心基地汇报情况,寻求帮助。
可城外怪物群正在逼近,在缺乏怪物群动向情况下,他们又不能打开城门,派人去有讯号的地方联系中心基地。
基地内已经够乱了,不幸中的万幸是融合者们不具备感染性,伤亡虽然不可避免,但终归不会扩大,倘若冒然打开城门,不小心放进来几只怪物,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薛铭怀疑融合者暴乱与精神控制有关,原本想联系异监局询问相关情况与破解办法,可通讯竟然断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早有蓄谋已久。
可到底要多么强大精神异能者,才能同时控制上万人?
这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不是异能控制,而是某种能令融合者发狂的药物?
不,不对。
药物的发作时间不会这么统一。
薛铭又将各个避难所动乱发生时的视频调出来看了一遍。
肯定有什么事,是在这一瞬间同时发生的。
精神异能者施展精神控制需要媒介,类似心理医生催眠时的摇铃声、拍手声、计数声……
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是闪电。”
江与临垂下眼,雨水顺着纤长的羽睫滑落:“台风天气,雷电异能,激光天幕,每一种都会对基地内的电磁场造成干扰,有人巧妙地将这三者结合起来,把整个基地的磁场调到了他想要的频率……激光天幕覆盖在穹顶,就像一个巨型扬声器,扩大了精神异能的影响。”
钟佑疑惑道:“那为什么我们没事?”
江与临说:“融合者体内融合了野兽基因,他们能接受到的磁场频率与声波范围更广,但人类听不到,也感受不到。”
慕容煊扫视被寒冰覆盖的领域:“难怪在你的异能驱散融合者,寒冰领域内磁场变化,融合者受到的影响就随之减弱。”
江与临点点头:“解决控制有两个方法:一、杀死精神系异能者,解除控制;二、关掉天幕,改变城内磁场。”
慕容煊压低声问:“阿临,你能转变整个基地的气候吗?”
江与临斜觑慕容煊:“要是想让我死,直接拿刀捅死我能更快点。”
慕容煊咬牙道:“我就是问问!第三基地是很大,但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总会被人发现,尤其薛铭还认识你!如果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你就不该贸然展露的本领,这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江与临抱臂靠着基地门:“我就在这儿等着,看谁敢来杀我。”
慕容煊既恨江与临目下无尘的清高模样,也恨他这副满不在乎的光棍样。
他指了指江与临:“好,你肆意妄为惯了,烂摊子向来是留给别人收拾……这样,我先去销毁这附近监控的存档,你别到处乱跑,更不要再这样大范围施展异能引人注意,知道了吗?”
江与临乐得轻松,朝慕容煊一扬下巴:“谢了。”
慕容煊又深吸一口气,恨声道:“不是为你,是为你大舅!”
江与临轻笑:“这么关心我大舅啊,有机会把你介绍给他做续弦。”
慕容煊被江与临气得肝疼,又没什么办法,只当没听到那些气人的话,转身走了。
钟佑急着将最新线索通报给薛铭,又舍不得离开江与临,便劝道:“小叔,你跟我一起回指挥中心吧,那里更安全,薛铭叔叔也在,他刚才还提起你了呢。”
江与临摇头拒绝:“算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钟佑攥着江与临的衣角,满眼景慕,像个小孩似的依依不舍,找尽了蹩脚的理由拐骗他小叔:“你就跟我回去吧,那些线索那么重要,我说出来,薛铭叔叔要是不信呢?”
“薛铭又不傻,”江与临先是摸了摸钟佑的头,然后残忍地伸出手,把钟佑攥着他衣角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云淡风轻道:“别误事,快回去,这是命令。”
钟佑无奈,只得颔首听令,即便一步三回头,身影还是很快消失。
临近基地城门的街角处,只剩江与临一人。
此处被寒冰覆盖,是江与临异能辐射领域,慕容煊和钟佑都以为这里很安全。
然而并非如此——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异能透支后,还把身边的人都支走。”
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句英文,声音低沉优雅,很像英语听力里的男中音。
江与临循声看去。
高大身影自黑暗中走来,步伐沉稳有力,皮靴踩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脚印所及之处大地颤抖,冰面寸寸龟裂。
来人身材魁梧,眼窝深邃,气质野性而豪放,举手投足间充满力量与自信,如同来自北欧神话中的战士般不可战胜。
他对江与临的来历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江与临,华国人,寒冰异能拥有者,被誉为人类之光,擅于暗杀与近身格斗,最顶尖的怪物猎手……人们说你无坚不摧、战无不胜,但很少有人知道,你惧怕雷电。”
江与临神色自若,淡漠的眸分毫不动。
外国男人停下脚步,底气十足地扬起下颚:“忘了自我介绍,我,菲尼克斯,刚好是一名雷电系异能者。”
江与临:“……”
“我将在这里打败你,终止你的传奇,延续我的荣耀。”菲尼克斯注视着江与临,语调带着正宗的伦敦腔:“亲爱的人类之光,顶尖的怪物猎手,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江与临终于动了动指尖,一把寒冰长刀浮现于掌心,声音比冰雪更凉:“听不懂英语。”
菲尼克斯完美的表情开裂一瞬,切换了语种,用生涩中文问:“那我再说一遍?”
语种一换,气场暴跌。
江与临轻笑道:“逗你的,老子英专八级。”
菲尼克斯脸上闪现出无比的恼怒,掌心雷电闪烁:“找死!”
江与临曲指在刀刃上一弹,遽然消失在原地。
雷电杀伤力强,辐射范围广,是极为卓越的群攻型异能。
觉醒这个天赋是上帝恩赐,无论谁拥有了雷电,通往成功的路都会很简单。
菲尼克斯是一名高等级异能者,雷电系,A级,战斗力超群,屡战屡胜,未尝一败。
自觉醒后,他无时无刻不被鲜花与掌声拥簇。
他足够强,也足够自信。
今夜雷雨交加,电闪雷鸣,他有着绝对的主场优势。
江与临惧怕雷电,且接连两次大范围使用异能,森*晚*整*理异能透支严重,脸色苍白得似雪花易碎。
菲尼克斯想不到自己会怎么输。
这是一场注定胜利的战斗,他只要踩着人类之光的脊背,就可以轻松站到巅峰。
假若换一个人顶着人类之光的名头,菲尼克斯或许会成功。
可惜,他遇到的是江与临。
要问江与临是不是害怕雷电,答案是肯定的。
只要看到闪电,江与临就会全身疼很久。
没人会不怕疼。
所以他讨厌下雨天。
每次闪电划过天际,蓝紫色闪光亮起的刹那,江与临全身肌肉都会不自觉绷紧,紧接着产生一跳一跳的刺痛,就像是一种无条件反应,明明没有接触到电流,但还是会感受到犹如电击般的剧痛。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毛病,可能是某次去刺杀怪物雷兽,被雷电异能击中的后遗症。
恐惧是一种情绪,人类很难摆脱情绪的控制。
江与临从来没有回避过恐惧,也不惧怕恐惧。
每次下雨,他都会站在窗边看闪电。
江与临坚信只要他看得够多,总有一天会摆脱条件反射般的紧绷与疼痛。
心理学家称之为情绪脱敏训练,江与临则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麻木。
人是可以习惯疼痛的,当痛苦持续存在,大脑将学会自行屏蔽掉那些痛苦,如果不是视网膜受不了,江与临一定会找个合适的地方看闪电,一直看到自己完全适应为止。
综上所述,倘若有谁想通过‘恐惧’去击败江与临,那他可真是想得有些多了。
菲尼克斯想不到事很多。
在今夜之前,他想不到自己会输给江与临,也想不到有人会将‘恐惧’化为‘勇气’,用寒刃割破雨幕、割破长夜。
江与临身形犹如鬼魅。
相较于拥有北欧血统的菲尼克斯而言,江与临体型略显削瘦肌肉也更单薄,可他发起攻击时,却能爆发出令菲尼克斯难以招架的凶悍力量。
江与临的刀又狠又快,将刺客特征发挥到极致,转圜腾挪间,菲尼克斯甚至摸不到江与临的衣角!
这份速度与力量,一如他的刀刃,寒冷锋利,锐不可当。
在人类中,若论单兵作战能力,江与临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天时也好,地利也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那么华而不实,甚至有些可笑。
菲尼克斯的自信被击得粉碎。
他的荣耀,注定要止步于此。
直到冰凉的刀锋贴上脖颈的瞬间,菲尼克斯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
江与临单手持刀,转眼就卸了菲尼克斯手腕脚腕,将人踹飞数米。
菲尼克斯只觉一阵寒意袭来,浑身每一寸血液都被冻住,别说是运转异能,就连动都不能再动一下。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冰面光洁如镜,落地后,人又滑出好远才堪堪停下。
江与临转身收刀,面容淡如寒雪。
战斗结束。
第53章
江与临蹲下来, 手中长刀变幻成匕首,贴在菲尼克斯耳侧,割出一道血线。
菲尼克斯喉结上下滑动, 眼中浮现恐惧。
江与临淡淡道:“这只耳朵能否保住, 就要看你能不能说出我想要的信息了”
菲尼克斯面部轮廓绷得很紧, 恍然大悟:“你故意把身边的人支走, 是为了引我现身?”
江与临手起刀落, 一刀扎在菲尼克斯肩头:“兄弟,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菲尼克斯信心碎裂, 像是被谁兜头扇了几十个巴掌, 脸颊火辣辣的疼,自暴自弃道:“我是个loser,你应该杀了我,割下我的头皮做战利品。”
江与临:“……”
真他妈烦死这些腻腻歪歪的外国人, 文化背景不同交流起来真费劲。
极致的个人英雄主义之下是一点也输不起。
江与临懒得自己审问,打了个手势。
一名隐藏在暗处的异监局特工犹豫地走过来,脸上写满迟疑,就差指着鼻子问‘你是在叫我吗?’
江与临瞥了眼地上要死要活的菲尼克斯:“把这给薛铭送去, 算是我送他的见面礼。”
特工方才离得很远, 仅隐约瞧出眼前此人身手不凡,并没有听见二人对话,故而对江与临的身份十分好奇,不由多打量了几眼才走。
江与临转过身, 又低头呕出一口鲜血。
自从有了金牌打手御君祁,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拼命的打过架了。
很爽,也很累。
还很疼。
之前淋了雨, 江与临浑身湿透,又经历一场鏖战,异能严重透支,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躺下来休息——
可现在基地内乱成一团,全城高度警戒,哪里有真正意义安全的地方。
江与临扶着墙,慢慢往前走。
走了大约十几米,江与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凝视虚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御君祁?”
高大英俊的身形缓缓显现,御君祁不悦地看向江与临:“我在别墅里等了你半个小时,你是小狗。”
江与临:“……”
看到御君祁之后,江与临强撑的意识逐渐涣散。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城门封死了,我出不去。”
御君祁抱起手臂:“所以呢?你应该说什么?”
江与临大脑几乎停止运转,下意识说:“我是狗。”
御君祁震惊道:“……你居然宁可当狗,也不跟我道歉。”
江与临全凭毅力才能勉强站着,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御君祁想听的是什么,于是说:“对不起,无论什么原因,没能守约就是我的问题。”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沾染一抹鲜红,双眸更加深黑,点漆般嵌在那张颌骨清晰的面容上,将冷峻五官的锐利感拉扯到极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御君祁盯着江与临的嘴唇,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看到你吐血了。”
江与临头晕目眩,眼前的御君祁都变成了好几个,声音轻得像一阵烟,但仍忍不住炫耀道:“是,刚才打了一架,超帅的,你看到了吗?”
御君祁面无表情:“没有。”
江与临:“……行吧,你就能看到我倒霉时候,高光时刻你是一点赶不上。”
御君祁:“怪我喽?”
江与临单手撑在墙面上借力:“怪我打得太快行了吧……对了,怪物群驱散了吗?”
御君祁皱起眉:“嗯。”
江与临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神智,欣慰地笑了笑:“厉害,你过来一下。”
御君祁心里还在气江与临失约,想站在原地不动,可双腿却不受主脑控制,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自发向眼前的人类走去。
祂冷着脸,在江与临面前站定。
江与临眼前一黑,倒进御君祁怀中,彻底陷入昏迷。
御君祁:“……”
祂认真饲养了这么久得人类,在祂离开两个小时后身负重伤。
生气。
*
怪物很擅长隐匿行踪。
御君祁带着江与临在雨夜中穿行,很快找到了一处安全隐蔽栖身之所。
这是一间地下储藏室,没有其他人类与怪物的气息,通风良好,环境干燥。
可以作为临时巢穴。
御君祁把江与临放在了地上。
水泥地很硬,很凉,还有许多细小的灰尘,江与临浑身湿透,平躺在地面上,作战服上沾了层灰,发梢上也有。
即便处于昏迷状态,江与临眉心还是微微蹙起,眼睫蝶翼似的抖动,身体因失温而打着寒颤,昏得很不安稳的模样。
为了更好的饲养江与临,御君祁学习了很多照顾人类的方法。
祂脱下外套,垫在了江与临身下。
聊胜于无,效果不佳。
祂需要找到更松软温暖的东西,把江与临裹起来。
地下储藏室里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只有很多红酒。
对了,乙醇可以让人体迅速回暖。
御君祁打开一瓶红酒,扶起江与临,将瓶口对着江与临的嘴往里倒。
倒不进去。
暗红的酒液像血一样,从江与临脸颊处往下淌去,顺着脖子没入衣领。
江与临靠在御君祁肩头,呛咳两声,昏昏沉沉地避开瓶口,梦呓道:“冷……”
御君祁喉结滚了滚。
江与临的衣服是湿透,应该先脱下来,再用干净柔软的布料裹起江与临的身体取暖。
照顾人类好难。
御君祁喂酒回温的计划失败,只好放下酒瓶,抬手解开扣子、腰带,一层层把湿衣服里面的江与临剥出来。
随着衣物褪去,江与临身上伤也逐渐暴露出来。
融合者们牙尖爪利,一场混战过后,留下的伤痕不少。
许多细碎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被雨水泡的发白,小腿、腰腹、肩膀处还有大片撞击留下的淤青,最严重的是左臂电击的灼痕。
御君祁脸绷得很紧,眸光幽暗深沉,暗藏风暴。
四条粗重的触手自身后显现,缓缓向前合拢,将遍体鳞伤的江与临裹了起来。
触手分泌的粘液携带生物酶,有助于刺激细胞生长,对于治疗外伤有着卓越功效。
祂会把江与临修好的。
触手微凉湿润,是怪物原本的温度。
而御君祁仍维持人形,体温也无限向人类靠近,非常温暖。
被柔软触手拢住的瞬间,浑身赤裸的江与临遵循本能,自然而然扎入御君祁怀中,紧紧抱着人形取暖器,躲避着身后不断逼近的湿凉触手。
御君祁控制着体温,触手升至40°。
于是江与临又侧身去抱触手了。
御君祁的手臂空了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人类的手臂比腕足好用。
御君祁单手掐住江与临的下巴,缓缓施力把江与临的嘴捏开,一条触手钻进红酒瓶,眨眼间吸空一整瓶红酒。
蓄满红酒的触手探入江与临口中,化为一条条纤细如发的触丝,穿过口腔顺着食管直入胃囊。
涓涓红酒流经触丝,几分钟内填满了江与临的胃。
随着酒精摄入,血管扩张,血液循环加速,江与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格外迷人的葡萄酒香。
御君祁又饿了。
祂用温热的触手包裹着江与临,不断蠕动摩擦着取暖。
在内外力的共同作用下,江与临很快热了起来。
御君祁对人类的酒量没有认知,一下子喂了江与临太多酒。
他醉了。
白皙如冷瓷的皮肤变为淡粉色,前胸、脖颈、脸颊、耳廓泛着诱人的红晕,额角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粗重,烫得惊人。
江与临浑身是汗,梦到自己掉进火山里,在温热的触手团中不断挣扎。
御君祁挪开两条触手,低声自语:“人类可真难伺候。”
冷也不行,热也不行。
触手又恢复了原本的温度,微凉湿润。
江与临舒服地轻叹一声,枕着触手,再度陷入深眠。
御君祁悄悄松了口气。
太惊险了,差点把江与临折腾醒。
逃过一劫。
等江与临醒来,酒精应该代谢的差不多,绝对不会发现自己曾被某只不知轻重的怪物灌醉过。
照顾人类太难了。
尤其是照顾江与临这种脾气很差的人类。
八条触手都不够忙的。
御君祁手忙脚乱,等终于调整出一个江与临满意的温度后,祂额角也冒了汗。
奇怪,章鱼原本是不会出汗的。
都怪江与临太难伺候了。
触手在皮肤上游走。
分泌的粘液覆盖在伤口上,起到了止血消炎的作用。
肩膀、胸口、腹部……
无意间划过某处时,江与临轻哼一声。
御君祁以为是碰到了某个遗漏的隐蔽伤口,立刻将江与临翻过来查看。
没有伤口。
从表面上看,触手刚才碰到的地方很正常。
软软的、凉凉的、粉粉的。
这个位置相当于章鱼的交接腕,御君祁不知道人类如何称呼此处,但祂清楚‘交接腕’对于任何生物而言非常重要,受伤的话必须要及时治疗。
御君祁低下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还是没什么问题。
可要是不疼的话,江与临刚才为什么突然出声?
御君祁又按了按江与临的交接腕。
江与临闷哼一声,肌肉猛地崩紧,全身无意识地一颤。
在此之前,只有碰到伤口时,江与临才会痛得颤抖。
通过类比,御君祁很容易得出结论——
这里一定有什么怪物没发现的暗伤。
可惜祂对人类的身体并不了解,没法检查出来伤在何处。
但这难不倒神级怪物。
触手缓缓向下探去,整个包裹住江与临的交接腕,同时释放出大量带有治疗效果的粘液。
既然不知道哪里有伤,就多洒点药好了,用人类的医疗术语表述,这叫做[广谱治疗]。
祂真是只聪明的怪物,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触手缓慢蠕动,细小的吸盘吮吸着皮肤表面,加速药效渗入。
很快,江与临的交接腕发生了变化。
交接腕肿了起来。
果然是受伤了。
只有伤口才会肿胀,御君祁清楚地记得,肖成宇腿断的那次,小腿就肿得粗了好几圈。
难道江与临的交接腕也断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接收到主脑的信息反馈后,触手们大惊失色,全都围了过来,加速治疗。
在混乱的治疗中,江与临呼吸越来越重,眼皮轻轻颤抖,即将醒来。
御君祁动作微僵。
理智告诉祂,还是让江与临自己发现交接腕受伤的事比较好。
于是,触手们纷纷钻回怪物体内,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御君祁捡起地上衣服,盖在江与临身上,正襟危坐,静静等待对方醒来。
半分钟后,凸起的衣角平了下去。
御君祁颇觉惊诧,掀起衣服看了看。
肿胀的交接腕居然恢复了正常。
好强的自愈能力!
人类的交接腕真是太厉害了。
御君祁放下衣角,一抬头,撞见了一双冷如寒星的眼眸。
江与临声音中难掩杀意:“你看什么呢?”
御君祁:“……”
完了。
第54章
人的一生会面临很多尴尬场景。
但江与临坚信, 自己此生不会再有比眼下更尴尬的时刻了。
他满身酒气,赤身裸体的在怪物怀中醒来。
发生了什么?
刚才他应该只是异能透支,不小心昏过去了吧?为何会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姿势醒过来?
御君祁若无其事地放下衣角, 淡淡道:“江与临, 刚才你的交接腕肿了。”
作为怪言怪语十级学者, 江与临秒懂御君祁口中的‘交接腕’指的是什么, 也很清楚‘肿了’是什么意思。
他必须得收回刚才的话。
现在才是他此生最尴尬的时刻。
江与临难得语塞, 迅速换上半干的衣服, 沉默地从御君祁怀中退开。
御君祁处变不惊,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可能是受伤才肿的, 刚才突然就好了。”
江与临胡乱点了点头, 应付道:“嗯嗯,对。”
御君祁:“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晕,”江与临轻柔额角,拽起衣领嗅了嗅:“我怎么身上一股酒味。”
御君祁不敢讲是祂给江与临灌了太多酒, 狡诈地岔开话题,换了个问题:“基地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了那么多伤?”
江与临把基地内发生的事简述给御君祁,顺便将分析与揣测一并说了。
御君祁刚开始还隐约听了两句, 没过多久, 注意力就了江与临沾染酒液嘴唇上。
很快,祂闻到墙角空酒瓶散发的酒香,又担心被江与临发现,于是开始思索如何把酒瓶毁尸灭迹。
一条隐形触手悄然出现, 偷偷将酒瓶卷起, 藏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安全。
怪物思维发散,八条触手各忙各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听江与临在讲什么。
江与临:“你觉得呢?”
御君祁回过神:“没错。”
江与临诧异地抬起头:“你在听我说话吗?”
御君祁面不改色地扯谎:“听了。”
江与临眯了眯眼:“我刚才说什么了?”
御君祁:“……”
江与临只好又说了一遍:“我让你隐藏好磁场,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暴露神级怪物的身份,否则这场操纵融合者暴乱的黑锅肯定扣在你头上。”
御君祁说:“我只能控制怪物基因,控制不了人类,城内的融合者不是怪物,我操控不了他们。”
江与临拍了拍御君祁的肩膀,起身往外走:“中心基地的领导们可不会相信这个解释的,你就认了吧,听说财务部已经在列损失明细,这么多年以来基地所有对不上的账,全要从你身上找齐了。”
御君祁无所谓道:“数字而已,又不会真有人来歧矾山找我要钱。”
彼时正是凌晨四点。
距离城内暴乱已过去了将近六个小时。
雨不会一直下。
虽然城内无法与外界联络,但每天早上八点,中心基地宣发部门都会向各大基地发文,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第三基地失联。
还有四个小时。
一切就要结束了。
江与临迈上楼梯:“外面还在打仗吗?”
御君祁闭目感知附近磁场,回答说:“不打了,信誉楼那边聚集好多人,控制融合体的不是人类,是怪物,我会吃掉它,帮你恢复记忆。”
怪物并不担忧什么人类安危,对几万名融合者的生死毫无怜悯之心,只为即将能获得精神系异能而高兴。
有了精神系异能,祂就能钻进江与临脑子里,翻看对方记忆。
可是人类的记忆有什么意思呢?
御君祁无意识地按压指节,不知自己为何会为如此无聊的事情感到兴奋。
江与临也不知这只怪物究竟在高兴什么。
“马上要决战了,认真点。”他回头看了御君祁一眼:“走吧,去看看他们弄出这么大动静,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从御君祁出现,外面的雨小了很多。
失控的融合者都涌向了了蓝星广场,街道异常安静。
御君祁从伞架上抽出一把黑伞,和江与临一起走进雨中。
*
第三基地,指挥中心。
在菲尼克斯被送来的第三个小时,薛铭得到了他想知道的全部消息。
没人能在异监局的审讯室隐瞒真相。
菲尼克斯是M国的特工,与队友一起来第三基地执行跨国任务。
他们一行人中,核心队员共有五人,其中有一名代号为‘烬’的精神系异能怪物。
怪物借助雷电与天幕的力量扩大异能影响,操控基地内融合者攻击人类,引发矛盾。
M国的目的显而易见——
他们要阻止华国建设融合者基地。
根据菲尼克斯的供述,烬会将基地内的融合者召集到蓝星广场,在五点时命令他们集体自杀,然后将这几万名融合者的死栽赃在华国身上。
M国信息部早已拟好了一篇新闻,蓄势待发。
薛铭:“什么新闻?”
菲尼克斯:“大概意思是:华国建设融合者基地是一场骗局,意在引诱各国融合者前来第三基地,而后大肆屠杀。”
薛铭:“这说不通,华国没有理由屠杀融合者。”
菲尼克斯:“掩盖基因实验的真相是理由吗?”
薛铭冷笑道:“全世界都知道最先进行基因实验的是M国。”
菲尼克斯:“正因如此,特情局特别交代,要把国际组织对M国的调查转移到你们国家,他们编造了‘深渊’在华国昆仑山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你知道‘深渊’两个字的诱惑力有多强,等国际联合组织把昆仑山翻遍,我们早就把痕迹抹干净了。”
正在敲键盘的书记员手指一顿,愤怒地瞪向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耸耸肩:“我只是奉命行事。”
薛铭注视着菲尼克斯:“杀江与临也是特情局的命令?”
菲尼克斯靠在椅子上,轻蔑的表情霍然一收。
他用舌头顶了顶腮肉,慢声道:“人类之光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远比你们华国人想象中要深得多,很多很多。”
比起东方,西方更加崇尚个人英雄主义。
华国虽然早就传出江与临的死讯,但顶级真正的异能者们,没人相信他真的死了。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知道杀死另一个强者有多难。
刺杀怪物并非决斗,面对神级怪物,江与临就算无法杀死对方,也绝对能逃出来。
他不会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特情局认为,华国故意通报江与临死讯,实则是掩人耳目,派遣江与临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经过几个月的最终调查,最终结果印证了特情局的猜测。
特情局特工发现了江与临的踪迹。
更可怕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磁场超强的人,疑似神级怪物御君祁。
这个消息彻底引起了M国特情局的恐慌。
在此之前,没人认为神级怪物是可以控制的。
每一次战争,都是国际局势的重新洗牌,末世的混乱是挑战,也是机遇。
倘若华国已经掌握神级怪物的控制方法,又获得了国际上融合者的支持,那么华国的国际影响力将飙升到顶峰,甚至取代M国,成为下一个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都远远超过其他国家的超级大国。
这对M国而言,这是比末世和怪物更恐怖,也更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们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华国的崛起。
看着薛铭匆匆离去的背影,菲尼克斯唇角露出一丝淡笑。
自己或许打不过江与临,但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毁掉他。
神级怪物和人类之光,华国总不能全都要吧。
*
信誉楼,蓝星广场。
融合者与异能者以地标蓝星为界,分立广场两侧。
薛铭站在信誉楼天台之上,垂眸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距离凌晨五点,还有一个小时。
钟佑手心满是冷汗:“监察官,如果找不出那个精神系异能者……您会下令打开天幕吗?”
不开天幕,几万名受控的融合者必死无疑。
可现在城外情况未明,怪物群和神级怪物的威胁不容忽视,倘若打开天幕,万一怪物袭城,可就不是死几万人这么简单了。
没人知道薛铭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尽快找出精神系异能怪物,成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关键。
然而要在一小时之内,在足以容纳几千万人生活的基地中找出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可想而知。
全城的武装力量几乎倾巢而出,浩浩荡荡地大肆搜寻,势必要将这位拥有精神系异能的通缉犯捉拿归案。
他们并非全无头绪。
此人名叫陈烬。
异监局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薛铭收回视线,问钟佑:“你还记得陈烬是谁吗?”
钟佑有些印象,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疑惑地看向薛铭。
薛铭命令式一抬手,守在天台门口的特工拉开门。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
钟佑瞳孔剧烈收缩:“孙念洄?!”
薛铭点燃一支烟:“礼貌点,论辈分你该叫她孙阿姨。”
孙念洄身穿黑色长裙,缓步走来:“讲礼貌的话,就不要在女士面前抽烟。”
薛铭把烟盒扔到桌子上:“孙小姐,你男朋友搞出这么大动静出来,我很难保持素质。”
霎时间,钟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陈烬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熟悉了!
陈烬是孙念洄那个早死的男朋友!
钟佑没有第一时间将陈烬与孙念洄男友结合起来有两个原因:
一是在他的印象里,孙念洄的男友已经死了,虽然孙念洄一直试图复活他,但几十次实验均以失败告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她的执念,不可能真的成功。
二是据他了解,孙念洄男友当年会死,就是因为行踪暴露,用精神系异控制邻居失效,才导致了邻居报警,被当场击毙,这样说来他的异能应该不会很强,又怎么会拥有控制基地内几万名融合者的能力?
在将孙念洄男友与控制全城融合者的怪物联系起来后,钟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陈烬居然真的复活了?
孙念洄到底进行了多少次实验?竟然从几滴残存的血液里组合出了正确的基因编码。
这太不可思议了!
钟佑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孙念洄,语无伦次道:“啊?你成功了?可他怎么会变成怪物?”
孙念洄拿起烟盒,也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是的,我成功了,我找到了正确的基因编码,来证明我错得离谱。”
钟佑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满脸疑惑。
孙念洄抬起眼,眸光中竟有种说不出暮气:“他是怪物,从一开始就是。”
钟佑倒吸一口凉气:“啊?”
孙念洄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我被他骗了,他当时看起来与人类无异,也没有任何攻击倾向,我坚信他保留了人类意志。”
钟佑大惊失色:“难道不是吗?看了你的供词后,我一直以为陈烬死于误杀。”
孙念洄苦笑:“我本来也这样以为,甚至因此怨恨人类,怨恨同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弥补自己的错误,一次又一次培育出他,又杀死那些失败品,手中沾满鲜血……可结果呢,他根本不是陈烬,从一开始就不是。”
孙念洄情绪激动,说话颠三倒四,听得钟佑云里雾里,求助似的看向薛铭。
薛铭言简意赅,捡着最重要的说:“感染陈烬的怪物来自EBM生物学实验室,怪物具有很强的学习模仿能力,它潜伏在孙念洄身边,一边窃取研究机密,一边劝说孙念洄离开基地去污染区。”
钟佑不解:“去污染区干吗?”
薛铭解释道:“孙念洄的治疗异能可以治愈怪物感染,EBM生物学实验室想把她劫持到M国进行研究,在基地里他们没有动手的机会。”
钟佑大吃一惊:“卧槽,这是怪物间谍吗?”
孙念洄摇摇头:“是我太蠢,一步步走入国外间谍组织的陷阱里,亲手复活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钟佑望着楼下几万名融合者:“精神系异能的怪物有这么强吗?”
孙念洄又点了一根烟,语气轻柔:“在我的印象里,他的异能一直很强,况且天幕的能量无法估计,足以将精神异能的影响力扩大几十万倍。”
钟佑焦急道:“那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孙念洄摇了摇头。
薛铭内心同样焦灼,面上却不显分毫,语气平淡:“菲尼克斯已经被捕,按理说为保任务成功,陈烬应该立即动手才对,没道理一定要到五点才实施计划。所以依我看,他们要么是在等什么,要么是有条件要谈。”
啪、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响起,天台大门再次打开——
陈烬神情闲适,悠游自在地迈上天台。
孙念洄指尖一顿,长长的烟灰掉在地上,如落花般坠落尘埃。
在陈烬身后,原本负责守卫的特工眼神恍惚,如坠梦中,仿佛看不到这个忽然出现的通缉犯。
特工们都被精神系异能控制了!
好可怕的异能!
钟佑面颊绷紧,霍然抽枪,对准陈烬眉心,毫不犹疑地扣下扳机。
陈烬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钟佑只觉右臂完全不受控制,好似被看不见的力量向左一推。
‘嘭’!
枪声响起,子弹落在陈烬脚边,地面碎石纷飞。
陈烬不以为意,看都没看一眼。
倒是之前被他控制的特工们如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纷纷举枪对准陈烬。
陈烬相貌张温文尔雅,双眼形似柳叶,眼角上翘而有神,看人时未语先笑,就像学校里成绩优异,脾气很好的学长,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声音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和。
陈烬笑了笑,称赞钟佑:“真是个勇敢又果断的小朋友。”
钟佑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
“只是下次开枪要小心点,”陈烬眉眼中满是无害而和煦的笑意,纵然是威胁的话,听着也不叫人厌烦:“再拿枪对着我,子弹就要落在你们薛监察身上了。”
钟佑握枪的手指微微蜷起,求助般地看向薛铭。
薛铭做了个手势:“都退下。”
孙念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插入掌心,全身都在颤抖。
钟佑狠狠地看了陈烬一眼,带着孙念洄,和其他特工一起退出了天台。
天台之上,只剩下薛铭和陈烬两个人。
陈烬向薛铭略一颔首:“不愧是中心基地的监察官,果然杀伐决断。”
薛铭:“我是该叫你陈烬,还是该叫你实验体AWQ00965?”
陈烬笑了笑,看着薛铭的眼睛:“还是陈烬吧,我喜欢人类的名字,在实验室的那串编号太长了,真难为您还记得住。”
薛铭移开视线,用陈述的语气说:“讲你的条件吧。”
陈烬本想借着与薛铭对视的刹那施森*晚*整*理展异能,可薛铭防备心很重,并不看他的眼睛,陈烬还要分神控制几万名融合者,短时间内无法入侵薛铭记忆。
但陈烬并不气馁,依旧笑得彬彬有礼。
他眉眼含笑:“薛监察,如您所料,我确实有条件要和您谈,我想用楼下五万名融合者的性命和您换一条消息。”
薛铭没说话,只等陈烬继续往下说。
陈烬不疾不徐:“我要知道谁是joker。”
薛铭:“!!!”
Joker,异监委首任指挥官的代号。
他一手创建异监局,是华国第一位大监察官,几乎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外界无人知晓他究竟是谁,拥有什么异能,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因为某些原因离职封档,彻底消失在华国中心基地。
很长一段时间内,M国中央特情局都认为‘Joker’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或者是一台超级计算机。
这并非胡乱猜测。
在扑克牌里,joker本就是两张牌。
他强到可怕。
joker像一只洞察人心的怪物,能够将所有因素都化为己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仅能够指挥队友,甚至能揣摩敌人的想法,因势利导,引诱敌人按照他的谋划行动。
他是特情局的噩梦,曾经夺走了特情局的重要战略物资——
一块具有复生效果的陨石碎片。
为了找回陨石碎片,特情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得joker的消息。
陈烬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陈烬猜测,joker或许也是一名精神系异能拥有者,只是比他更为强大,也更为聪明。
精神系怪物的进化方式与其他怪物不同,他们必须吞噬同类才能壮大自己,然而精神系异能少的可怜。
陈烬看向薛铭:“我知道你们现在的指挥官不是真正的joker,告诉我joker是谁,我会立即离开第三基地,永不踏入华国的领土。”
自打见到陈烬,薛铭第一次沉下脸:“你在做梦。”
“薛监察,我给你1分钟的时间,1分钟后,我会随机命令一个人自杀,每秒一个。”
陈烬在天台来回踱步,望着楼下乌泱泱的人群,语调轻松随意:“这么多人,一秒一个也要杀好久,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薛铭周身气息一沉,杀气四溢。
陈烬不以为意:“杀了我也没用,我亲爱的女朋友为我准备了很多具载体,即便这具身体死了,我可以去其他身体,意识的流窜性是高等精神系异能的特权,我们很难被抓到。”
薛铭鹰眸锁定陈烬:“很难不代表无解,你最好小心点。”
陈烬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36秒了,再对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三分,你还有2220秒。”
沉默中,时间缓慢而飞速流逝。
“还有5秒。”
陈烬好心提示。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倏然出现!
薛铭瞳孔猛地一缩。
是江与临!
江与临独自站在天台边缘,身后苍穹广袤,暮色冥冥。
极光消弭散去,启明星在东方亮起。
长夜将尽——
江与临的声音清如冷泉,金声玉振。
他看向陈烬,淡淡道:“我就是joker。”
第55章
看着眼前的江与临, 薛铭和陈烬的脸色同时一变。
薛铭对江与临的作风十分熟悉,不由轻叹道:“我以为你又要等最后一秒才来。”
江与临斜觑薛铭:“啊?不是最后一秒吗?我又读快秒了?”
薛铭点头。
江与临凌厉的眉梢微微皱起,将宁可责怪别人也不埋怨自己的精神发挥至极:“肯定是陈烬数慢了, 我出现的瞬间是0秒。”
陈烬:“……”
薛铭:“……”
躲在天台门口偷听的钟佑:“……”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 一道更为高大颀伟的身形从无到有, 逐渐凝为实体。
是御君祁!
亘古而来钟声自天际敲响。
祂仿佛来自虚空, 幽若神魔修罗, 凌驾空中。
陈烬呼吸停窒, 后脊剧烈颤抖,牙齿不自觉地打颤, 拼尽全身力量才勉强控制住跪地膜拜的冲动。
这就是神级怪物吗?
祂俊美非凡, 神秘而伟大,气势蓬勃鼎盛如群山之岳,容貌璀璨华贵如万顷星空。
传说中的怪物之主,最崇高的统治者, 万物的终结,睥睨天下的巅峰战力,所向披靡,毁灭级的神王魔主。
“王……”
作为怪物, 陈烬无法抵抗天性。
他低下头, 喉舌不受控制地吐出四个字:“神王殿下。”
这四个字犹如平地生雷,所有人都看向御君祁。
祂悬浮半空中,神色淡漠。
低沉华丽的声线响起,神王降下谕旨。
御君祁无理由地偏袒道:“江与临不会数错, 他出现的时候就是0秒, 主角都是这个时候登场。”
众人:“……………………………”
钟佑忍不住推开门,探出脑袋, 指了指表盘,犹犹豫豫地开口:“可小叔出来的就是早了,你现身的那一刻才是0 秒。”
江与临转过头,想要些说什么。
一回头,只见御君祁以一种极其招摇狂傲,且违背力学的方式半浮在空中。
气势雄伟烜赫,威风八面,神武似魔王将世。
江与临咬牙低喝:“你给我下来!”
御君祁把站在天台边缘的江与临往前推了推,纤尘不染的鞋尖缓缓落地,低声回应:“你挡到我了。”
众人:“……”
陈烬双手交握置于额前,行了一个很奇怪的礼:“我本来只是想得到joker的消息,没想到你们还藏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居然真的和神级怪物达成了交易。”
薛铭看向陈烬:“还是先谈我们的交易吧,你要joker的消息,现在他就在你眼前,你可以走了。”
“这也太牵强了,”陈烬眼神在薛铭和江与临之间来回扫视,失笑道:“无意冒犯,人类之光确实很了不起,但他不可能是joker,寒冰异能标志性太强了,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条消息表明joker使用过寒冰异能。”
江与临说:“指挥官用脑子可以,不需要用异能。”
陈烬蹙起眉,那张应付自如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不赞成的神色,看江与临的眼神就像是看某个做错实验的学弟,即便语气已尽量温和,可说出的话还是扎心得很。
陈烬温柔道:“你连30秒都能数快,怎么指挥异监委协同十几万军团作战?”
江与临的解释很无力:“刚才是个意外,一般不会这样。”
钟佑小声拆台:“可检验我是否感染那次,你也读快了。”
江与临把钟佑推回门里,反锁上门,怒道:“我都说了一般!”
钟佑扒着玻璃门,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使劲拽了两下门。
江与临冷酷地放下百叶帘,挡住钟佑震惊的眼神。
陈烬耸了耸肩,看向江与临:“抱歉,恕我很难相信,除非……”
说话间,陈烬眼眸中瞳仁陡然扩散,整只眼睛的眼白霎时墨色浸染,犹如镶嵌在眼眶中的黑曜石,只剩下一片漆黑。
江与临只觉大脑一阵尖锐刺痛,好似被一双手强行扒开颅骨,在脑袋里翻找着什么。
陈烬在入侵他的记忆!
江与临竭力抵抗异能侵袭,巨大的能量在脑中对撞。
抵御精神系异能的过程十分痛苦,痛感过分强烈,像是有一把剪刀在颅内翻绞。
江与临后脑阵阵发热,一跳一跳地胀痛不止。
很快,他的鼻腔、眼角、耳朵里缓缓淌出血来。
御君祁闪现至陈烬面前,单手扼住脖颈,将人从地面提了起来。
祂眯起眼睛,声音危险:“找死。”
“别杀他!”
薛铭和江与临同时出言阻止。
御君祁手快的很,在听到‘别’字的刹那,就已经拧断了陈烬的脖子。
松开手,陈烬的尸体落地,砸进地下的水坑里。
一道奇怪的磁场忽然出现,又很快消失。
陈烬的意识体跑了。
御君祁回到江与临身边,屈起食指,用指节擦去他眼角的血。
江与临:“孙念洄培育很多具载体,那只是陈烬其中一个分身,杀了也没有,精神系异能很特殊,它怎么能抵御你的控制?”
“我还没控制呢,你不是让我别暴露身份吗?”御君祁背对众人,将指节含在嘴里,吮走上面的血迹:“放心,我会弄死它的。”
江与临叹了口气:“大哥,你刚才出场出的那么帅,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你是谁吗?”
御君祁无力地辩驳道:“至少磁场没有暴露,人类检测不到我。”
江与临面无表情:“哦,那你真厉害。”
御君祁听不懂阴阳怪气,骄傲地转过身俯视众人,用陈述句的语气说:“我就是很厉害。”
*
陈烬离开后,精神控制的影响在逐步减弱。
四点三十分钟,距离五点还有半个小时。
天台上一片寂静,只有雨滴落地的声响。
风很轻,也雨停了。
楼下的融合者发出的窸窸窣窣人声,高等级的融合者们率先脱离异能控制,苏醒过来,诧异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广场上。
随着越来越多的融合者恢复神智,人声嘈杂,对峙的特工与武警们纷纷放下武器,开始维持秩序,疏散群众。
广场上的扬声装置循环播报信息,指引着融合者们从不同的出口离开,到达指定地点检查身体,包扎伤口。
薛铭看起来有很多话想对江与临说,他沉默许久,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楼下的人群出神。
良久,他才问江与临:“陈烬看到了你的记忆?”
江与临头疼欲裂,抱臂靠在栏杆上:“没有。”
又过了十分钟,钟佑终于在与门锁的拉锯战中取得胜利,成功打开门冲了进来。
在看到陈烬尸体的刹那,他愣了愣。
钟佑问:“都结束了?
薛铭摇头,高大的身影在浓黑天幕下略显疲惫。
距离日出还有半个小时。
蓝星广场上亮起一盏盏高功率大灯照明,恍如白昼。
钟佑扶着栏杆往下看去:“控制解除了!”
薛铭应道:“是的,它跑了。”
钟佑转身看向身旁的江与临:“它还会回来吗?”
江与临捡起桌子上的烟: "鬼知道。"
钟佑殷勤地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探身替江与临点烟: "小叔,你真是joker吗?"
闻言,江与临指尖一顿,遽然看向钟佑。
只见钟佑唇边扬起微笑,像一只快乐的小狗,朝江与临飞扑而去:
“小叔你好厉害,我最喜欢小叔了!”
江与临靠在栏杆站着,身后是万丈高空。
电光石火间,来不及太多权衡与思考。
看到飞扑过来的钟佑,江与临下意识展开双臂,将人接在怀里。
紧接着,胸口一凉。
钟佑仰起脸,瞳仁扩散成一片漆黑,欢快的声音也变得极温和。
“都发现他被我控制了,还会伸手接他,你真是个好小叔。”
‘钟佑’凝视江与临胸前的匕首:“joker冷血无情,你不是他。”
三米外,御君祁见两个人抱了这么久,皱着眉看过来。
‘钟佑’笑了笑。
他抬起手,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将江与临从天台上推了下去。
御君祁:“!!!!!”
盛怒之下,神级怪物的气场再无掩藏,彻底爆发。
强大的磁场压迫下,天幕震颤!
全城警报轰鸣!
薛铭霍然转身:“钟佑!”
钟佑如遭雷击,瞳孔中的深黑瞬息消散。
他蓦地惊醒,先看了看手上的血,又看向坠楼的江与临,单手在栏杆上一撑就要跟着跳下去。
御君祁拽住钟佑:“滚!”
神级怪物的身影瞬息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半空中,抬臂把江与临接在怀里。
江与临口中满是血沫,胸口插着匕首,那一刀刺穿了主动脉,大量血液涌出。
御君祁表情凝重,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祂抱着江与临稳稳落地,强盛的气流犹如炸弹爆破,顷刻掀飞四周的融合者,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形成一片中空之地。
无人敢靠近。
红色灯光闪烁,警报长鸣——
江与临呕出一口血:“好吵。”
御君祁抬头看了眼闪烁的警报灯。
下一秒,警报装置接连炸裂。
容纳了数万人的蓝星广场静如永夜。
御君祁手握匕首刀把,语气森凉:“江与临,你完了。”
江与临勉强牵了牵唇角:“是完了……心包积血,我要死了。”
御君祁垂下眼:“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
江与临轻笑一声,明亮焕然的瞳孔逐渐扩散。
他动了动唇,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没人听到江与临到底说了什么。
御君祁知道。
江与临说的是——
“趁热吃。”
薛铭从天台赶来,看到已经休克的江与临时眼前一黑,再定睛一看,御君祁居然握着江与临胸前的匕首,眼前一黑再黑。
所有的冷静自持全然消失,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太强,薛铭真的很想当场晕过去。
怪物群围城,融合体暴动,M国阴谋重重,joker身份暴露,神级怪物在城中现身,与江与临关系不明。
每一件事单拿出来,都是震动中央的大事,可这些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相继发生了。
在短短十几个小时之内,天翻地覆。
然而,世间的事没有最遭,只有更糟。
在刚才的三分钟内,情况愈发急转直下:钟佑受精神异能怪物控制,施计给了亲小叔一刀,江与临重伤昏迷,神级怪物握着刀欲拔。
那把刀插在我的胸口多好啊!
死得越快折磨越少,运气好还能混个一等功,追封个烈士,而不是像此刻一样,还要想方设法阻止神级怪物拔出那把插在江与临胸口的刀!!!
薛铭大喝:“别拔!拔了会大出血!”
御君祁面无表情,拔出匕首。
大量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御君祁满头满身。
黏稠的血珠从睫毛上滴落。
御君祁眼也不眨,如浴血修罗,妖邪俊美,冰冷无情。
随着祂拔刀的动作,已经陷入休克的江与临骤然颤抖,身体痉挛般往上一弹,胸口剧烈起伏,濒死般急喘。
薛铭后背猛地一僵。
御君祁反手将匕首扎进自己手掌,又拔出匕首,将掌心处对准江与临的心口,把血液灌进江与临身体里。
只要江与临体内有祂的血,他们就能建立同频磁场。
在同频磁场共振的作用下,御君祁可以用触丝修补江与临的心脏。
祂会把江与临修好的。
时间缓慢流逝,一分一秒过去。
神级怪物的血已经在江与临体内循环两周,磁场却始终未能建立。
渐渐地,御君祁开始感受不到江与临。
他在消失。
御君祁知道江与临总有一天会死掉。
可祂从未想过会是今天。
一分钟后,江与临呼吸停止,器官因血氧缺失而急速衰竭。
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消失,可以听得到周围细小的声音。
薛铭在大喊:“御君祁!把他给我,你这样救不了他!”
钟佑在哭:“小叔,小叔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薛铭:“来人!把钟佑带走,别让他在这哭丧!迅速清场!别都在这儿围着!”
很快,钟佑悲切地哭声远去了:“小叔!!你醒醒!!!!!”
薛铭:“救护人员到哪儿了?孙念洄呢!”
几十秒后,江与临听到了孙念洄的声音。
孙念洄语气柔和而坚定:“御君祁!把他给我,让我试试!”
接着,是一阵轻微的晃动。
有人把他从御君祁怀里抢了出来——
这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居然能有人把他从御君祁怀里抢出来。
一双比御君祁更纤细,也更温暖的手按在了江与临胸口。
柔和的治疗异能迅速弥散。
狂涌的鲜血止住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56章 加更,原因→
晨光熹微, 一缕朝阳划破黑夜,终于跃出天际。
在治疗异能的作用下,江与临开始感觉到了疼。
恢复知觉, 这是个好现象。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孙念洄额角满是冷汗, 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突然说:“薛监察, 可以关掉天幕吗?”
薛铭诧异:“天幕怎么了?”
孙念洄秀眉紧皱:“天幕的磁场对冲了我的异能, 我无法修复他的心脏, 只能靠输送异能勉强维持病人的身体循环,可我的异能总会耗尽, 到时候怎么办?”
御君祁抬头看了眼光华流转的天幕。
天幕能量起伏不定, 像一个巨大的干扰器。
难怪祂无法与江与临建立同频磁场。
御君祁冷冷道:“把江与临还我,我要带他出城。”
薛铭拒绝:“不行,你没听到孙念洄说的吗?现在江与临的什么全靠异能维持,孙念洄一松手, 他的心跳和呼吸就会立刻停止。”
御君祁站起身,衣袍无风自动:“我有办法。”
薛铭很坚持:“我愿意相信你对江与临并无恶意,可人类的身体和怪物不一样,刚才如果不是你贸然拔刀, 他就不会这么快大出血!”
御君祁眯起眼:“你说什么?”
神级怪物周身气场瞬息万变, 就在即将爆发之时,突然察觉有人勾起祂手指,轻轻一捏。
御君祁立刻垂下眼眸,凝视江与临。
“乖一点, 别闹脾气, ”江与临伏在御君祁耳边,低声道:“这是我和薛铭之前就商量好的。”
御君祁皱起眉, 眼神中滑过一丝不解。
江与临:“陈烬的异能变幻莫测,除了意识流窜,还拥有附身他人的能力,我们必须把他弄死在这里,否则后患无穷。”
御君祁不满道:“那也不用你受伤来迷惑他。”
“还有金蝉脱壳,”
江与临气息很轻:“这么多境外势力盯着我,我怎么跟你回岐矾山?”
在听到回岐矾山四个字后,御君祁如同被安抚下来的大型犬,整个怪物的气质都沉静了下来。
这太玄幻了。
孙念洄紧张地看着御君祁。
以她对御君祁脾气的了解,面对薛铭如此尖厉指责,对方随时有可能直接动手抢走江与临,可祂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哄好了。
真不知江与临说了什么,效果这么好。
孙念洄原本已经在心里盘算,如果御君祁忽然出手抢人,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挂在江与临身上才能又稳当,又不影响她施放异能。
江与临与她有恩,又因她复活的怪物陈烬而受伤。
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让江与临死去。
陈烬……
想到这个名字,孙念洄急促的心跳忽然乱了一瞬。
一般人都会以为自己是因异能透支而产生的不良反应,但女人总有种奇怪的直觉。
孙念洄抬起头,环视人潮如海的蓝星广场。
她不知是自己太神经质,还是太了解自己曾经的男朋友——
现在的陈烬融合了爱人的基因,哪怕变成怪物,很多习惯还是与陈烬相似。
陈烬聪明睿智,是非常适合搞科研的严谨性格,甚至形成某种强迫症,即便实验数据一切正常,也要一遍遍核对验算。
下班的时候,他会先若无其事地和小组的队员一起离开,等人都走光了,他会再返回实验室测算,这个过程会一直持续很久,直到他亲自看着实验成功才算完。
等等,再返回……实验室?!
一道白光自孙念洄脑中划过。
“小心!”
孙念洄大喊:“陈烬没走!他还这里!”
话音未落,某只潜伏在人群中的野豹融合者突然飞扑而来!
广场上的融合者再一次失控!
混战又开始了。
御君祁和薛铭的注意力都在江与临身上,却未料野豹的目标并非江与临,而是孙念洄!
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孙念洄倒飞出十数米,来不及痛呼,就被野豹一口咬穿脖颈。
鲜血喷涌!
薛铭狂吼:“孙念洄!”
野豹伏在孙念洄耳边,口吐人言,依旧是陈烬的语气:“你还真是了解我啊,女朋友。”
孙念洄双目圆瞪,单手捂着颈侧的血洞,喉咙像是个坏掉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声响。
血沫自口鼻间泛滥,孙念洄的眼神越过野豹、越过人群,望向远处的一道人影。
怪物陈烬站在喷泉雕像头顶,含笑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这场混乱中唯一的指挥家。
枪声与嘶吼是最优美动听的音符,优雅从容的外表下,暗藏着某种极致冷静的疯狂。
“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怪物陈烬回望孙念洄:“当年我的意识并不能完全压制陈烬,所以你没有错,被感染后和你相处的那个人,大多时候都是你的陈烬。他察觉了我的存在,担心你有危险,所以故意让邻居发现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你。”
孙念洄瞪大双眼,满目不可思议。
怪物陈烬低语:“然后我们就一起死了,被子弹打中太阳穴的感觉可真疼,他和我一样疼。”
孙念洄望着陈烬,泪水蓄满眼眶。
怪物陈烬淡淡一笑:“陈烬是个聪明人,能和聪明人融合的感觉真好,可惜他再聪明也没有料到他女朋友居然这么爱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复活他……所以我又活了。”
怪物陈烬轻笑起来,眼神中满是愉悦的笑意。
他有资格愉悦。
控制上万名融合者、制造了足影响深远的动乱、将异监局耍得团团转、杀死了战无不胜的人类之光。
只要再除掉孙念洄,他在这个世界上便再无弱点。
人类真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怪物陈烬不怕薛铭,不怕江与临,它甚至不怕御君祁,但它害怕孙念洄。
当孙念洄知道真相对着它流泪,却又放走它的时候,它感到了心痛。
菲尼克斯对此的解释是——
没人会不怕老婆,怪物也一样。
所以它必须杀死这个不稳定因素。
它成功了。
孙念洄遭受袭击,颈动脉破裂,喉管也被野豹利齿咬穿,声带无法震动,发也不出一丝声响。
她动了动嘴唇,只能勉强发出些微不可查的气音。
被陈烬控制的野豹温柔地低下头,兽瞳中倒映出女人狼狈的脸。
陈烬笑着问:“亲爱的孙小姐,请问你的遗言是什么?”
孙念洄拼尽全身力气,仰起满是鲜血的脸。
她凝望陈烬的眼睛,用极细极细的气音说:“陈烬……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说完,孙念洄霍然倒地,闭上了那双含泪的眼睛。
明明相隔几十米,女人哀婉的声音却好似响在陈烬耳边。
陈烬脸上从容的笑意空白一瞬,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精神体中里钻了出来。
那个该死的、人类的意识!
陈烬怔忪了不到半秒。
就在这短短半秒的时间里,‘它’被困在了这具身体里中,无处可逃。
爱情或许乏善可陈,但终究至死不渝。
他从没有停止过爱她。
死亡亦未能将他们分离。
纵然那飘渺的意识流已经沉寂多年,却仍会在她的呼唤之下给出回应。
当陈烬回过神的时候,只觉心口一阵冰冷。
御君祁收回手,掌心赫然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抓到了。”
御君祁面无表情,捏碎了那颗心脏。
精神系怪物的能量逸散,发出‘轰’的一声鸣响,化为白光流淌进御君祁身体。
怪物陈烬的磁场如薄雾消弭,融合者的精神控制彻底解除。
陈烬的尸体还站在高台之上。
微风轻拂,尸身晃了晃,倒栽下去,落入水池。
*
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风波又起!
数十辆装甲坦克呼啸而来,将蓝星广场团团围住。
直升机轰鸣声由远及近。
重型火箭武器就位,数百道红色激光射线落在众人身上。
扬声装置内,徐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薛铭,你勾结神级怪物,操纵融合者袭击人类基地,证据确凿,请立即停止违法行为,否则我方将以武力形式强行介入!】
御君祁看了眼身上的狙击射线,眼神冷若冰霜。
薛铭心中生出极其不好的预感。
徐琨真是想夺权想疯了!趁机栽赃陷害异监局也就罢了,竟然还拿枪对着神级怪物?
他都忍不住称赞一声勇气可嘉。
这还怎么收场?
薛铭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御君祁,先别激动,我会处理,给我一点时间,我去……”
‘交涉’二字还未出口,一声枪声突然响起!
子弹射在御君祁肩头,就像一颗石子砸在身上,又无声无息掉下去。
御君祁毫发未伤,表情也没有变化。
所有人朝枪声响起处看去。
薛铭怒吼:“谁开的枪?!”
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破空而出,正中薛铭胸口。
血花飞溅——
薛铭身体一僵,缓缓后仰。
两侧的景色飞速后退。
朝阳灿烂,天幕波光粼粼。
他与御君祁遥遥对望。
就这一秒,时间停止。
对视的须臾间,薛铭仿若被怪物带入了某种诡异维度,这个维度独立于尘世之外,漂浮于万里高空之上。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御君祁看着薛铭,幽紫瞳孔泛着无机质的冷光:“江与临希望我做一只友善的怪物,他教我说你好,说再见,还会给我念诗。”
“我听不懂诗歌,不知道什么是‘悲愤的河流’、也不知道什么是‘激怒的风’。”
在怪物的世界里,河流是河流,风是风。
可人类的世界并非如此。
御君祁望向怀中呼吸停止的江与临,眼神淡薄冷漠,不为生死而悲喜。
祂就这样看着他,仿佛只是弹指间,又仿佛过了千万年。
“江与临曾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要我带着他的尸体远离人类基地,现在我要走了。”
“薛铭,再见。”
薛铭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蓝星广场,高大俊美的神级怪物仍站在半空中,自己正向后倒去。
他眼前是天空、是晨光。
朝阳明艳灿烂,在东方亮起。
御君祁最后看了眼怀中的江与临。
强大的磁场汹涌扩散,绵延万里。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化为某种缥缈的概念。
下一秒,身后磅礴的触手形似山岳,陡然间拔地而起。
盛气凌人,傲睨万物。
天幕在怪物过于强盛的磁场下扭曲变化,测试地磁的指针狂转不止,最终在过大的压强下嘭然炸裂。
极具毁灭性的气场逆转昼夜。
朝阳还未升起便已然落下,只属于黑夜的极光在天际浮现。
神级怪物强悍地向全世界宣告降临。
狂风呼啸,日月无光,星辰也黯淡下来。
撼天动地压迫感覆盖全城,所有人都停下自己的动作,难以自抑地恐惧、颤抖。
神级怪物抛弃了人类的形态,在数十万人面前显露了真实形态。
祂雄伟而壮大,遮天蔽日,不可名状。
薛铭重重倒在地上,仰望面前鼎盛煊赫的王。
他有种奇异的预感——
再也不会有温柔的黎明了。
祂从没爱过这片土地。
第57章
江与临再醒来时, 还以为自己是在某个诡异的祭坛里。
他躺在冰棺中,头顶荧紫色的矿石发出微弱的光,冰棺周围环绕着九个石柱, 每个石柱上面都放着一个巨大的蛇头。
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江与临大脑空空荡荡, 一点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翻身坐起, 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从胸口掉了下来。
一条冰蓝色的小章鱼。
在看到小章鱼的刹那, 万千景象在脑海中迅速回闪:
第三基地、怪物群、融合者暴乱、怪物陈烬、胸口的匕首……
江与临急喘一声,仿佛又坠入那无限接近死亡的瞬间。
他扒开衣领看了看, 胸口处平整光滑, 连一道伤痕都没有,心脏在胸腔内平稳跳动,完好如初。
御君祁果然是只信守承诺的怪物。
祂说会救自己,就真把他从鬼门关带了回来。
在第三基地, 江与临未死的消息已经掩盖不住,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用江与临的身份和御君祁的关系大做文章。
为了脱身,也为了骗过陈烬, 江与临只好再死一次。
他从未怀疑过御君祁会救他。
结果如他所料。
御君祁似乎掌握了某种复生的能力。
祂强大到难以想象。
江与临跳出冰棺, 环视岩洞四周。
这是……御君祁巢穴?
他们回到了歧矾山?
御君祁呢?
一大串疑问从江与临脑海中划过: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些被控制的融合者们怎么处理的?融合者基地建设是否受到影响?有关他死亡的消息能否骗过境外势力?钟佑的精神状态还好吗?他养得森*晚*整*理那些怪物怎么都不见了?
江与临一边思索,一边捞出冰棺里的小章鱼,揣在兜里往外走。
走出岩洞,穿过一条几米长的甬道, 眼前出现了一扇很眼熟的装甲门。
是第三基地外, 那座别墅的门。
歧矾山和第三基地远隔千里,这扇门怎么出现在这里?
江与临心中生出种很荒诞的感觉, 抬步走过去,推开那扇门。
打开门,门后赫然是别墅内景象。
玄关、餐边柜、岩板餐桌、水箱、茶几、沙发……
一切的一切和江与临记忆中别无二致。
这扇门仿佛连接了另一个时间,直接连通了他们居住的别墅,所有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了曾经等他回来的那些怪物。
御君祁、肖成宇、人鱼、荆鸿、九叶草全都不见了。
江与临迈进别墅。
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沙发上。
是御君祁。
祂身着西装,坐在沙发正中央,抬头看着江与临。
神情动作和江与临印象中完全重合。
御君祁看起来有些陌生,见到江与临也没什么情绪,眸光冷若寒冰,透露出一种无机质的非人感。
江与临眉心微皱:“御君祁,你干嘛呢?”
御君祁站起身,眼神毫无温意,语气也淡淡的:“江与临,你终于回来了。”
江与临走到御君祁面前:“你把整个别墅搬进了歧矾山?外面那九个蛇头是干什么的?”
御君祁:“那是神级怪物双尾九头蛇的头,你之前不是说要吗?”
江与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类,早将自己随口提出的要求抛诸脑后,闻言微诧道:“啊?有这事吗?”
御君祁:“……”
江与临又摸了摸自己心口:“你怎么把我救活的?我之前是死了吗?”
御君祁眼眸微垂:“你没有死,只是呼吸和心跳停止了。”
江与临怔忪道:“啊?那不就是死了吗?”
御君祁闪现至江与临身前,抬手按在人类心口,感受着掌心下生机蓬勃的心跳:“只要我的血还在你身体里流动,你就不算死。”
江与临似懂非懂。
虽然御君祁声称他只是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但江与临还是坚持认为自己又死过了一次。
说起来不太光彩,江与临可以说拥有丰富的死亡经历,他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深黑、冰凉、寂静、孤独、空灵。
像是独自行走于慢慢长夜,无声无息。
直到一声钟声响起。
黑暗如潮水褪去,他再次重生。
正这时,御君祁突然开口,打断了江与临的沉思:“江与临,你要我听话,可我听话结果就是你死了。”
江与临:“……”
御君祁面不改色,状若无意地说出蓄谋已久的言论:“你跟人类在一起总会死,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全都听我的。”
这到这话,江与临下意识眯了眯眼,心生警觉,第六感的雷达疯狂鸣响。
某种很荒诞的猜想从心里升腾而出。
江与临注视着眼前的神级怪物,慢声道:“御君祁,你该不会是为了叫我听话,故意让我死一次的吧。”
御君祁心跳如擂,但面无表情:“你这么怀疑你的救命恩人,人类果然很擅长忘恩负义。”
江与临梗了梗:“行吧,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大恩人。”
御君祁看了江与临一眼,喉结上下滑动,没再说话。
对于江与临重伤身亡这件事,似乎他们都有自己的算计。
御君祁不是个擅长说谎的怪物,江与临一眼就看出祂的紧张。
怪物有意拖延救治时机,放任了江与临死亡的结果。
祂在用自己的方式,生硬地斩断了江与临与人类的联系,达到‘让江与临只属于祂’的隐晦目的。
可江与临不打算深究此事。
因为对于自己重伤濒死这件事,他做的也不磊落。
江与临知晓他对这只神级怪物有多重要。
所以,在钟佑匕首扎进心口的瞬间,江与临第一反应不是退避阻挡,而是站在原地,甚至故意往刀上迎了迎。
随着朝夕相处,江与临心中的疑虑如野草疯长——
为何御君祁只对他与众不同。
祂热衷于寒冰异能,对江与临的鲜血渴望到痴迷的程度,反复表示江与临是祂既想吃又舍不得吃的珍贵藏品。
御君祁从来没有表现过这么想吃其他人类,唯一一次提出要吃一个精神系异能者,也是为了江与临。
这太奇怪了。
他们明明在祁矾山才第一次见面,满打满算认识也不到一年,江与临还是去杀祂的。
江与临想弄清楚这份特殊对待背后的原因,也想知道神级怪物究竟拥有何种能力,才能信誓旦旦的说出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就会把你救活’。
江与临甚至怀疑他的第一次重生,或许就与御君祁有关。
除了自己,江与临找不到其他的实验对象,御君祁也不会管其他人。
当然,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自己是不会真的死掉的,毕竟在御君祁的陈述中,也是要剩一口气才能救活。
可他的那口气断掉了,心跳也早已停止。
死亡的感觉与上次别无二致,但他还是活的过来。
巧合的是,上一次死亡时,他也在御君祁身边。
通过这次实验,江与临可以基本确定两件事:
一是上次重生或许真与御君祁有关。二是御君祁确实拥有令他死而复生,甚至逆转时空的能力。
然而虽然确定了这两件事,江与临心中的疑惑却并未解除,反而更深。
江与临望着御君祁,眸光闪烁,眼底星河荡漾,暗藏无数复杂情绪。
*
沉默的气氛漫延,别墅内安静如真空。
江与临率先打破沉默:“基地后来怎么样了?肖成宇他们呢?”
御君祁回答:“李宣死了,荆鸿带着他的骨灰回故乡埋葬,肖成宇陪着他,人鱼养在歧矾山暗河里,九叶草也种好了。”
江与临大吃一惊:“李宣死了?怎么死的,荆鸿还好吗?”
御君祁说:“自焚。”
江与临:“!!!”
御君祁神情淡薄到近乎冷酷,向江与临讲述后来发生的事情。
陈烬死后,徐琨趁乱夺权,城中又爆发了一场激战。
第三基地毁损严重。
然而通报相关新闻时,所有与御君祁有关具体信息均是一带而过。
官方认可了神级怪物降临第三基地的事实,但并没有将祸端的起因归结到御君祁身上。
那日在蓝星广场,许多国家的融合者都亲眼见到御君祁和华国人站在一起,渐渐地,国际上流传起华国已得到神级怪物支持的传闻。
对于这种猜测,中心基地回应模糊,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姿态摆得很高,任人去猜。
鉴于此,第三基地的领导层连夜修改了战后汇报,没有将黑锅扣在御君祁头上。
如今全世界在猜测神级怪物与华国的关系,华国已然立于众矢之的,这时候争取御君祁的支持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掀底牌,让外人知道他们与神级怪物并不和睦。
神级怪物的支持就好比某种高科技武器,真有假有不重要,只要其他国家以为你有,那没有也要装作有的样子。
巡查组汇报工作时,巧妙地回避争议焦点,将动乱缘由归于融合者自身的不可控。
舆论哗然,中央基地撤销了建设融合者基地的规划。
融合者如丧家之犬,地位一落千丈,甚至不如从前,其他基地也纷纷将融合者驱逐出去,甚至销毁了通过斯莫德测试的融合者名单,此举无异于将融合者重新打回怪物的范畴内。
李宣化身孔雀,聚集了数十位鸟类融合者,在中央基地门前自焚抗议,如一只只涅槃的火凤,向死而生。
此举太过壮烈,舆论瞬间逆转。
中央震动,领导人公开发言,表示会重新考虑如何安置融合者。
江与临恍惚道:“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御君祁声音没有起伏:“江与临,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江与临动作微微一顿:“冬天?已经过了半年了?”
御君祁转头凝视江与临:“156天。”
江与临讶然失色,转头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灌下去压惊。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淌进胃里,灼热感让人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御君祁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酒?”
江与临:“心烦的时候喝点就不烦了。”
御君祁把酒杯推回去:“我从来不烦。”
江与临轻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
李宣死了,融合者基地也毁了,第三基地动乱的真相被掩埋于地底。
经历这一遭,再想提高融合者地位难上加难。
江与临疑惑道:“巡查组组长徐琨是保守派的人,会借机打压融合者我不意外,只是异监局向来中立,薛铭怎么会同意这样汇报?”
闻言,御君祁突然端起酒杯,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江与临:“?”
御君祁说:“薛铭也死了。”
‘嘭’得一声,江与临猛地捏碎手中酒杯,震惊地看着御君祁。
御君祁手指微微蜷起:“不是我干的。”
江与临双眸深黑,风暴涌动:“谁干的?”
御君祁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有人先朝我开了一枪,然后又朝薛铭开了一枪。”
江与临越愤怒越冷静:“是徐琨。”
御君祁:“不是徐琨,他没拿枪。”
“不是他开的枪,也是他下的命令!”江与临眼神冷厉,周身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我要杀了他。”
御君祁:“徐琨也死了。”
江与临:“……”
御君祁补充道:“我干的。”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江与临心情起起落落。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问御君祁:“还有谁死了,你能一口气说完吗?”
“还有孙念洄和陈烬,”御君祁指尖亮起一抹淡淡的白光:“精神系异能是我的了,陈烬的异能真垃圾,我根本无法入侵你的大脑,你放松点让我进去,我想看你的记忆。”
江与临按下御君祁的手:“这个一会儿再试,其他人还好吗?”
御君祁想了想:“剩下的我也不认识,反正死了不少,当时情况很乱。”
“有多乱?”
“薛铭死后,异监局的人和徐琨的人打了起来,我想带你走,他们都不让,我就……”
见御君祁吞吞吐吐,江与临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御君祁,问:“你干嘛了?”
御君祁:“我就去劝架了。你教我的,两方打起来,第三方加入是劝架。”
江与临额角猛跳:“你怎么劝的?”
御君祁比划了一下:“我变大了,从战场穿过,带着你离开了。”
江与临松了一口气:“为什么杀徐琨?”
御君祁:“我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天幕,徐琨派人用火箭炮打我。”
江与临不可置信地看着御君祁,上下打量这只人形怪物:“用火箭炮打你?你没事吧?”
御君祁抬起右手握住左臂:“很痛。”
江与临骂了句脏话,语气中难掩关切:“我看看打你哪儿了?现在好了吗?”
御君祁摇摇头,突然抱住江与临。
神级怪物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祂曾经失去过江与临半年之久。
御君祁将头抵在江与临颈窝,虽然语调毫无起伏,但听着总有点委屈似的。
祂说:“临临,你不要再死了。”
江与临回抱御君祁,拍了拍对方后背:“乖了,我以后会小心的,别委屈了,给我看看,他到底打你哪儿了?”
御君祁下巴搭在江与临肩膀上:“我杀人了,你会生气吗?”
江与临毫不犹豫地说:“徐琨不算人。”
御君祁观察着怀中人类的脸色:“除了徐琨,可能还有其他的一些。”
江与临顿了顿:“一些是多少?”
御君祁闷声道:“没你杀的怪物多。”
江与临:“听起来不少。”
御君祁说:“他们先打我的。”
江与临默然几秒,说:“算了。”
御君祁薄唇弯起弧度,继续坦白:“我还撞坏了天幕。”
江与临讶然道:“你撞天幕干嘛?那上面电磁交错,跟激光高压线似的,你撞它不疼吗?”
御君祁说:“他们不让我出去,我只能撞破天幕带你走,腕足都烤焦了,我当时想,要是你醒着就好了,可以吃新鲜的烤章鱼。”
江与临心头一颤,把靠在他身上的御君祁拽起来:“什么章鱼?”
御君祁试探着说:“临临,我是你的小章鱼。”
江与临把兜里的小章鱼掏出来,放在手心:“哥们,这才是我的小章鱼。”
御君祁拿走小章鱼,换了自己的手放上去:“我是。”
江与临:“……”
御君祁重复道:“我是你的小章鱼,我是你的小章鱼。”
江与临十分无语:“御君祁,我昏迷的时候,你都没办法用精神系异能入侵我的记忆,现在我还清醒着,不是你多重复两遍就能给我洗脑的。”
御君祁没有再解释。
祂抬起手,指尖光芒一闪而过。
意念转动,小章鱼化为一条断裂触手。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一条触手,虽然断裂,但生机勃勃,粗壮坚实,上面遍布凸起的疣状吸盘,星星点点,每一个有沙包那么大。
触手卷曲着蠕动,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蛟龙。
江与临目瞪口呆,错愕地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抿了抿嘴唇:“现在信了?”
江与临默默凝视御君祁,久久不能平静。
御君祁把触手递到江与临嘴边:“我知道你想吃章鱼很久了,我触手很多,反正这条也断掉了,给你吃吧。”
江与临:“……”
醒来的十几分钟内,震惊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说实话,江与临已经有点麻木了。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嘴边的触手:“先不吃了,谢谢。”
御君祁松开手,触手掉在地上。
触手缠着江与临的脚腕不断蹭动。
这个动作由巴掌大的小章鱼做出来是一种感觉,由巨大的、断裂的触手做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黏腻、潮湿、冰凉。
吸盘一张一翕,像是在吮吸什么。
诡异悚然。
电光石火间,从前的蛛丝马迹都有了答案。
江与临后脊发凉,对于未知生物的恐惧感难以抑制,顺着被触手缠住的脚腕,逐渐往头顶漫延。
他脑子已经完全乱了,一方面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一方面又觉得也很合理。
御君祁和小章鱼有不少共通之处:都爱喝江与临的血,喜欢缠着他,脾气大嫉妒心强,占有欲十足又爱攀比,经常在江与临面前刷存在感,开车的时候都先动雨刷器……
可是小章鱼娇气,挑吃挑喝,御君祁却没有。
御君祁是江与临养过所有怪物中最好养的,别说是随便给点食物就能养活,食物的包装纸祂都吃。
这只神级怪物看起来高冷霸气,强悍威武,实则对人类规则懵懵懂懂,有趣而不自知,流露一种天然的呆,反差感特别强,也挺好玩的。
所以御君祁到底是又在胡言乱语,还是认真的?
这不是御君祁第一次说自己是小章鱼了,在第三基地城门口,祂也曾提过一次,只是被忽然警报声打断。
当时情况紧急,两个人便没再继续交谈,江与临也并未当真。
御君祁并不是一只擅长说谎的怪物,祂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谎言。
江与临垂眸看着脚边触手,还是很难接受漂亮的小章鱼变成了这个丑样子。
见江与临看它,触手扭曲着缠上江与临的小腿。
断裂的触手粗壮而丑陋,更加显出小章鱼软萌可爱。
江与临踹开脚边的触手,冷冷道:“变回去。”
御君祁颔首:“好。”
话音未落,御君祁的脸瞬间融化。确切地说,祂整个人都在融化。
江与临:“……”
我是让你把触手变回小章鱼啊兄弟!!!突然从人形变成怪物也太突然了吧。
御君祁没有给江与临太多思考时间。
祂就这样突兀的、完全没有预警的,展露出真实形态。
宏伟的触手从体内钻出,人形骤然间膨大数十倍,迅速融化扭曲,填满整个客厅。
比起一条巨型章鱼,祂更像由无数触须纠缠而成的不可名状之物。
祂真的很大。
触手粗壮如巨蟒龙蛇,上面遍布圆形疣状凸起,蠕动着厮缠在一起,看不出头尾,铺陈得到处都是,相互撕扯着缠绕。
祂和江与临离得很近,触手几乎贴在他鼻尖上。
呼吸之间,江与临能闻到湿漉漉的,海洋的味道。
他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好像……经常在梦里闻见。
只看了怪物一眼,江与临便觉双目刺痛,太阳穴怦怦直跳。
他闭上了眼睛。
一条湿凉的触手从他手背上划过。
御君祁的声音响起:“江与临,看我。”
江与临偏过头:“不看,看你眼睛疼。”
一条触手搭在江与临肩头:“多看看就不疼了。”
江与临一巴掌挥开触手:“御君祁,赶紧给我变回人!”
御君祁喜欢用触手裹着江与临感觉,祂一点点侵占着人类仅剩的领地:“你让我变回来的。”
江与临:“我是让你把那条断手变回小章鱼!”
御君祁都变回了真实形态,当然不肯再让那条假章鱼分走江与临的注意力,便谎称变不回去,贴着身边的人类不放,非要江与临看他。
江与临的注意力果然全被御君祁吸引走了,完全没精力去回想方才接连得知的噩耗。
御君祁知道薛铭的死会让江与临伤心,于是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消息一股脑全倒出来,在一个接一个悲痛的死讯中,顺势坦白自己杀了人,破坏了天幕,紧接着提到章鱼。
江与临的关注点果然被章鱼吸引走,都没注意到御君祁撞破天幕的消息。
反正祂都说了。
御君祁不会欺骗江与临。
祂是只很乖、很坦诚的怪物。
而且很聪明!
还假装听不懂江与临的指令,展露了真实形态。
在和人类的相处过程中,怪物学会了该如何接近祂饲养的人类,祂知道怎么样能让江与临高兴,清楚如何才能不让江与临生气。
在江与临掌握‘神级怪物使用说明’的同时,神级怪物也将江与临的脾气摸了个彻底。
祂知道江与临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怎么样才能一点点突破底线,让江与临接受祂的真实形态。
御君祁伸出一条触手,轻轻抚摸江与临的脸。
江与临侧了侧脸:“别恶心。”
御君祁只好收回触手,安静地抱着祂的人类。
祂失而复得的珍贵人类。
第58章
不知过了多久, 江与临最终还是被裹进了触手里。
在触手中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诡异,反而软乎乎、湿漉漉的,手感跟果冻似的, 不仅摸起来很舒服, 和皮肤接触像在做高档按摩。
看到断裂触手时的感觉很难受, 人类本能地排斥那种不符合审美的怪诞之物, 但当他整个人都躺在触手团里, 那种怪异感反而消失了。
当然, 也有种‘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能坏到哪里去’的破罐子破摔。
无论怎样, 这只怪物不会伤害自己, 和祂是人形还是别的什么形状都没关系。
或许有些不习惯,但就如御君祁所说——
多看看就好了。
江与临枕着一条触手,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一只巨大的紫瞳。
江与临伸出手,隔空描摹着瞳孔上绚丽的纹理, 感慨道:“你真的好大。”
御君祁并不骄傲地说:“其实比这还要大很多,放不下了。”
江与临:“既然你本体是这个样子,那为什么之前会变成小章鱼。”
御君祁回答:“那个状态不需要消耗太多能量,又有利于藏匿, 我受重伤时会不受控制的变小。”
江与临:“所以我第一次遇见小章鱼的时候, 你受伤了?”
御君祁将触手横在江与临腰间:“嗯,我那时好虚弱,不记得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江与临低声沉吟,从一团触手中挑出根还算顺眼的捏着玩, 状若无意道:“你这次复活我之后虚弱了吗?”
触手尖勾着江与临的手指, 御君祁说:“没有。”
江与临抬眼看着怪物的眼眸:“真的?”
御君祁:“没有很虚弱,只是有几天维持这小章鱼的形态, 没有上次那么久。”
果然。
那次御君祁变成小章鱼的时机就恰逢江与临第一次重生,这次江与临复活,御君祁又变了几天小章鱼。
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江与临轻笑一声:“原来上次也是你。”
御君祁疑惑道:“什么是我?”
祂得先问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再决定是否要认下来。
江与临却没回答,反手戳了戳触手上的吸盘:“你说的对,看习惯眼睛就不疼了,也没那么丑了。”
御君祁并没有因此高兴。
吸盘开开合合,喷出一道水柱,正中江与临眉心。
水珠顺着脸滑落,江与临无语道:“幼稚。”
御君祁低下头,用那颗比人脑袋还大的紫瞳注视江与临。
“你怎么不跟我玩了?”御君祁的声音依旧低沉华丽,如弓弦划过大提琴般悦耳:“要是以前,你早弹小章鱼的脑袋了。”
江与临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庞然大物:“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脑袋在哪里。”
御君祁温驯地垂下头:“在这儿。”
江与临抬起手臂,张开手掌比划:“我的手还没你瞳孔大。”
御君祁又低了低头:“太大了就不好看了吗?你是不是只喜欢小章鱼,不喜欢我。”
江与临解释道:“之前我把小章鱼当宠物,喜欢它就像喜欢小猫小狗,你又不是真的宠物。还要我怎么喜欢?”
御君祁听懂了,但祂不明白。
怪物思路清奇,捕捉重点的能力强到可怕。
祂问:“我为什么不能当宠物?”
江与临:“……”
这真是个好问题。
和怪物科普人类规则很难。
“宠物和主人间是饲养关系,我又没饲养过你,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人类不会把兄弟当宠物,”
江与临灵机一动,把问题反抛回去:“你是想当宠物,还是想当我兄弟?”
御君祁沉思片刻。
江与临看着御君祁,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密密麻麻地弹幕全是【选兄弟】。
这家伙根本不适合做宠物啊,从各个方面考虑都不适合!
怪物们歌颂御君祁为世界之主、恐怖之源,万物的终结,神秘而伟大,最崇高的统治者……
后面忘了。
反正就是不合适!
且不说养这只神级怪物做宠物会带来多少麻烦,就说御君祁的人形那么像人,光是想到将来御君祁会一本正经地和别人讲‘我是他宠物’,江与临就想再死一次了。
那种诡异的羞耻感和背德感难以言喻,江与临只要想想就后背发麻。
江与临忍不住出言催促,同时暗示道:“一般宠物都很小只,不会像你这么大。”
在江与临期待的眼神中,御君祁赞同了江与临的观点:“你说的对,我太大了,不适合饲养。”
江与临点头。
御君祁郑重道:“那我养你好了。”
江与临:“???”
等等,不对劲,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话题怎么就跳掉了谁饲养谁这个问题上?
江与临抬起头,细细打量御君祁,试图读取出怪物话语中暗藏的祸心。
这只怪物想养自己可不是一两天了,江与临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对话走向早有预谋。
鬼知道在他昏迷着半年里,御君祁每天都在琢磨些什么玩意。
如果是人类形态的御君祁,江与临很容易就能看穿祂在想什么,可面对完全的怪物形态,即便是再善于洞察的人,也很难从一只紫色的大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
紫瞳无辜地与江与临对视。
江与临拨开腰间横陈的触手:“你先变回人形。”
触手很听话,闻言立刻向内收拢,逐一变幻为双腿、手臂、胸膛、肩膀,最后是一张俊美非凡的人脸。
仅仅半秒,充斥在别墅内的巨大怪物消失,人类形态的御君祁再度出现。
和变身前不同的是,变成怪物又再变回人形的祂……没穿衣服。
御君祁浑身赤裸,还维持着裹着江与临的姿势,结实的手臂搭他肩膀。
祂环抱江与临,神情自若地跨坐在人类身上,没有半点不自然,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亲密的和江与临接触。
御君祁眼眸深处的幽紫尚未完全消退。
祂定定地看着江与临,眼神依旧纯粹澄澈,看不出丝毫杂念,干净得像一块透明的紫水晶。
江与临喉结滚动,率先移开视线。
他轻咳一声,问:“你衣服呢?”
御君祁摇头:“不知道。”
江与临拽起沙发上的绒毯,扔在御君祁头顶,把怀里的男人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御君祁像是被罩在被单里的猫,迷茫地动了动,扭着身体找出口往外钻。
江与临镇定自若,凌厉的眉梢动都没动一下,冷酷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神级怪物‘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绒毯从肩上滑落,半遮半掩,勉强盖在两腿之间,露出大片皮肤和漂亮的肌肉线条。
祂叉着腿坐在地毯上,仰面看向江与临。
江与临无意识地按了按指节,语气很凶:“看什么?”
御君祁没对江与临的暴力行为表示任何异议,撑着茶几准备站起来。
祂一动,腰间的毯子窸窸窣窣往下滑。
江与临眼疾手快,抬脚踩住御君祁腰侧的毯子,扬了扬下巴:“别动,要露鸟了兄弟。”
御君祁垂眸看过去:“你是说交接腕?”
江与临点头:“是的,人类的交接腕不能露在外面,这很不好。”
御君祁迷茫道:“为什么?”
江与临:“没有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
御君祁:“可小章鱼交接腕一直在外面,你有时候还会捏着玩。”
江与临:“……”
御君祁不解道:“为什么小章鱼的交接腕可以露在外面,我的交接腕就不可以。”
江与临太阳穴直跳:“这是两件事!我刚才都跟你说过了,小章鱼是宠物!”
御君祁的怪物思维总是这么清奇,祂想了想,说:“那如果我来饲养你,我就可以玩你的交接腕了吗?”
“……”
御君祁!!!!!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
江与临神情恍惚,又惊惶又自责——
完了,不小心把神级怪物养成了性变态怎么办,谁家好怪物天天想着玩人类交接腕啊!
“交接腕不可以玩!也没有人的交接腕会露在外面!”
江与临仓促地略过这个话题,匆匆扔下一句威胁:“要是再让我看到你遛鸟,我就把你的交接腕割掉。”
御君祁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章鱼的腕足可再生,你想要的话现在就可以给你。”
闻言,江与临心头又是狠狠一梗。
怔忪间,之间御君祁不知道从哪儿搞出来一把匕首,上上下下地比划着,显然真在思考把腕足切下来送给江与临。
江与临倒吸凉气,彻底被御君祁的真诚打败。
他不由反思是自己太过下流,才会怀疑御君祁想法龌龊。
就算祂满脑子都是想玩交接腕,那也是很纯洁地玩,和人类那种肮脏的玩法不一样。
一只打算把交接腕割下来送人的怪物、整天想着玩的小章鱼,祂能懂什么?
自己的担心真是太多余了。
*
夜里,江与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外面的世界说是天翻地覆也不夸张。
关于第三基地事变的起因结果,官方发布的通报是一回事,私下的传闻是另一回事,且传闻比通报更加惟妙惟肖,亲因后果铺设完整,比真相听起来还真,作为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江与临在数万人面前又死了一次,这次,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死了,而且死得更加壮怀激烈,伟大光荣。
外面的世界变化无常,江与临自己的世界亦是无比混沌。
在这片无序的混乱中,小章鱼是唯一不变的锚点。
比起宠物,它更像一个见证者。
江与临重生后的每一个抉择,都与小章鱼息息相关。
现在,这永恒的锚点也发生了变化。
江与临因此迷茫无措。
他在小章鱼身上倾注了太多感情。
重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与临无论是心情还是精神状态都很糟糕,通过和御君祁交手,他了解到人类与怪物间不可逾越差距,与此同时,江与临遭人算计,经历叵测,救世的理想与信仰彻底动摇。
他晶核碎裂,死而复生,曾经引以为傲的异能时有时无,甚至退化成杀伤力极弱水系,在南下途中,几次三番被低等怪物追着跑。
强烈的挫败感与厌世情绪如影随形,恰似海潮起伏汹涌,他常常有种快要被淹没的错觉。
江与临不想思考,也不想和人说话。
那时森*晚*整*理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儿,要做些什么,修好异能这件事,与其说一个短期目标,不如说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一个人开车行驶在空空荡荡的高速公路上,江与临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他会忽然生出一了百了的念头,只想将油门踩到底,直接冲下高架。
直到小章鱼出现。
那是一个阴天,天空很低。
东南方黑云滚滚,酝酿着一场暴雨。
这是江与临最讨厌的天气。
他在树荫处停下车,躺在车里睡午觉。
半梦半醒间,小章鱼从天而降,掉在了他脸上,在江与临微诧的眼神中,小怪物伸出触手,冲着他眉心射出一道水柱。
江与临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如当头棒喝,水流击散困意的同时,也扫去围绕在身边颓丧。
一条巴掌大的小章鱼,居然激发出了他的战斗意识,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时江与临只觉诧异,现在回想,如果那是御君祁,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或许就是命定宿敌的羁绊,在相识早期,无论江与临受了多重的伤、状态多差,只要御君祁出现,江与临就能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潜力,不行也行了。
又或许这是因为江与临的重生,本身源自于御君祁的力量。
关于这一点,虽然还有待具体考证,但两次复活的关联性已经交织成网,很多细节都可以相互印证,只差一项最关键、最有力的证明就能定案。
总之,他和小章鱼在车里打了一架,小章鱼摔到车窗上的样子很好玩,重生后沮丧颓然的江与临,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几个极为关键的时间节点,当下做出的选择影响深远,意义非凡。
于江与临而言,收养小章鱼的决定就是如此。
他主动饲养了一只小怪物,这是他的宠物,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故事真正的开端恰始于此——
在这之后,他又遇见了肖成宇。
由于小章鱼的强烈反对,江与临当场改变主意,允许肖成宇加入他们的队伍。
然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那个寻常的阴雨天,命运的蝴蝶扇动翅膀,于江与临的人生中,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
关于小章鱼对江与临而言有多重要这件事,肖成宇最有发言权,他曾经亲眼见过把章鱼弄丢的林哥有多么暴躁。
每天晚上,江与临都要把盛着小章鱼的水杯放在床头。
小章鱼散发着幽幽蓝光,在水中极富规律的一张一弛,就像个安抚玩偶,江与临总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今天晚上,他的床头没有小章鱼,这可能是他失眠的根本原因。
御君祁倒是很乐意接替小章鱼陪他睡觉,被江与临踹走了,他实在很难将对小章鱼的感情,全然转移到御君祁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尴尬。
有宠物的人都知道,人类有时候会对宠物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江与临亲过小章鱼,经常和小章鱼一起洗澡,一起玩幼稚的游戏,他会把不爱吃的东西喂给小章鱼,向小章鱼倾诉心事,心情不好时掐着小章鱼的脖子发疯……他还和肖成宇一起扒着小章鱼的触手看,找哪条是小章鱼的交接腕!
他还当着御君祁的面,说要把人鱼买回去给小章鱼当对象。
怪不得当时御君祁那么生气。
他好像还和小章鱼抱怨过御君祁有多难杀!
简直不能太丢脸了!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重现,和小章鱼相处的点点滴滴迅速回闪,自动与御君祁那张冷若冰霜的建模脸结合起来,逐渐融为一体。
江与临拽起被子盖住脸,无颜直面这个冷酷的世界。
知道御君祁就是小章鱼之后,神级怪物之前做出的那些亲密动作就全有了解释——
在御君祁的视角里,祂和江与临原本就这么亲密。
他们就应该一起玩,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勾肩搭背,相偎相依。
回忆起过往种种,江与临真不知道明天该如何面对御君祁。
这次复活,御君祁那无处不在的占有欲明显更强了,在坦白小章鱼的身份后,愈发肆无忌惮,许多行为早已超出朋友与兄弟的界限,又不单纯止步于宠物与主人间的亲昵。
可若说再有其他什么越轨之处,那只怪物又是真的不懂。
如果小章鱼是小章鱼,御君祁是御君祁,那过于亲近的行为和兄弟情义自然是则各论各的,很好区分,然而现在二者突然混为一谈,委实令江与临十分无措。
怪物的思维方式过于简单,日夜和御君祁待在一处,思绪早晚会被怪物带偏。
他必须得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捋一捋自己和小章鱼、和御君祁的关系。
逃避或许解决不了问题,但总比面对简单多了。
江与临从床上坐起来,垂眸沉思片刻。
然后很不负责任地跑了。
第59章
对于从御君祁的巢穴中逃走这件事, 江与临可谓轻车熟路。
沿着暗河缓缓前行,看着眼前熟悉的岩洞和钟乳石,还真是梦回当年, 恍如昨日。
随着地势升高, 河水由暗转明。
山涧高处裂开一道长长细缝, 月光倾泻而下。
冬夜静穆, 星河漫天。
拐出这道‘一线天’, 再走二十分钟就能离开歧矾山的岩洞。
“江与临, 江与临!”
天籁般嗓音在淙淙流水声中响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江与临循声望去。
皎洁月光下, 水中央有一张极漂亮的脸。
银头发, 绿眼睛,是他捡来的那条人鱼。
江与临朝水边走去:“小鱼,你会说话了?”
人鱼潜入水中,很快又在岸边出现:“江与临, 你去哪儿?”
江与临屈膝半蹲,平视人鱼:“睡不着,出去溜达溜达,这么晚了, 你怎么不睡觉?”
人鱼说:“怪物都是昼伏夜出, 你醒来之前,我每晚都要对着月亮唱歌,现在你醒了,神王殿下就不许我唱了, 说会影响你睡觉。”
江与临:“额……抱歉, 耽误你唱歌了,我也没睡着。”
人鱼好奇地打量江与临, 蓝色的鱼尾在水中摆动:“那我给你唱歌吧,听着我的歌声你就能睡着了,航海者都是这么入睡的。”
江与临失笑:“然后撞上礁石,船毁人亡吗?”
人鱼点点头,激动地撑着岸边鹅卵石,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水面:“是的!你听过塞壬的故事?”
江与临说:“嗯,关于海妖的传说是这样……可你怎么生活能在淡水里?”
人鱼:“殿下给我吃了一条淡水怪物,我获得了它的能力,你看,我还会说话了。”
江与临了然道:“那个怪物应该是吃过人,所以你现在也融合了人类的基因。”
人鱼一撑手翻出水面,和江与临坐在岸边:“是的,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中文特别美,我喜欢你的名字,江与临,你的名字比神王殿下的名字好听多了,我在考虑给神王殿下取一个新名字,但是祂不愿意,我想如果你是跟他说的话,祂也许就同意了。”
江与临:“这话从何说起?”
人鱼歪头看江与临,言语直白:“神王是怪物之主,你是神王之主。”
“……”
“谁跟你说的?”江与临哑然道:“我和御君祁之间没有什么主不主的。”
人鱼的语气理所当然:“可是祂听你的呀。”
江与临心里本来就够乱了,本来遇见条人鱼,想着聊聊天转移思绪,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绕回了御君祁身上。
他沉默几秒,岔开话题:“那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他发出几个奇怪音节,然后说:“翻译成英文是Iris。”
江与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出神:“Iris的中文意思是鸢尾花,很好听。”
人鱼骄傲道:“我的中文名更好听。”
江与临很捧场:“是什么?”
人鱼的声音声线动人:“花倦。”
江与临:“……花卷?”
花倦抗议:“是倦!四声!‘花倦随春去’的花倦!”
江与临颔首道:“嗯,果然很好听,小花卷,听得我都饿了……我醒来以后还没吃过东西,御君祁可能已经忘了人类需要喂养吧。”
花倦同情地看着江与临:“那我抓条鱼给你吃吧。”
人鱼想一出是一出,说完也不待回应,便‘哗啦’一下跳入水中。
水花溅得老高,没有半滴落在江与临身上。
江与临轻叹一声:“御君祁,你出来吧。”
高大俊美的人形缓缓出现在江与临身后。
“我给你腕足了,你没吃。”
这是神级怪物现身后的第一句话,先替自己开脱没有喂养人类的罪名。
江与临“……”
御君祁也在河边坐下来:“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的?”
江与临回忆了一下:“现在想想,你应该一直都在。”
也不知是不是御君祁总跟着他的缘故,江与临已经进化出某种奇异的第六感,不需要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到御君祁的存在。
江与临将其归结为磁场影响。
他们体内有彼此的血,基因相互融合,能感应到对方倒也并不奇怪。
御君祁问:“临临,你要去哪里?”
江与临捡起地上石子,扔进河里打水漂玩:“不知道,心乱,想出去走走。”
御君祁看着水面上一圈圈涟漪,语气淡淡:“哦,你又要离开我了。”
江与临诧异地看了御君祁一眼:“你在说什么疯话。”
御君祁也捡了个石子,却没扔出去,而是拿在手里把玩:“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想走就走吧。看到你离开的时候,我想过像以前那样跟着你,也想过把你抓回来,但现在我都不想了。”
江与临手腕一抖,问:“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理一理思路,你怎么忽然说这种话,倒显得我很没良心。”
御君祁轻笑一声,没回答。
打水漂的石子只在水面弹了两下,就‘噗通’落入水中,再没了声息。
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坐在月光下。
御君祁可以一直保持沉默。
在江与临尚未醒来的这半年间,以及在江与临出现之前,祂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静止的、无言的。
江与临像一阵微风拂过水面,御君祁的生命因他流淌起来。
没有什么风可以不停地吹。
怪物永远不知疲倦,可人类不是这样。
李宣死去的时候,荆鸿说:人与人终究是要分离的,那时候御君祁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其实现在祂也不懂。
在今天之前,御君祁始终坚信,祂可以一直拥有江与临。
可现在祂又觉得,如果江与临要离开的话——
祂不想让他离开的太辛苦。
从神级怪物手中逃走是件很困难的事情,降低难度是御君祁能为江与临做的最后一件事。
人类的世界太复杂了,很多事的发展和御君祁想的都不一样。
祂以为江与临知道自己就是小章鱼后,他们会更亲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宿敌可以变成朋友,变成兄弟,但却不能变成宠物,这是怪物始终都不能理解的问题。
其实比起‘御君祁’这个身份,祂更喜欢作为‘小章鱼’陪伴在江与临身边。
他们一起玩,一起打怪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江与临会对小章鱼说很多话,那些话都是他不会对御君祁说的。
祂愿意做江与临的宠物。
可怪物永远无法强求一个人类养祂,尤其是像祂这样强大的怪物。
变成御君祁以后,江与临对祂说的最多的三个字就是‘不能玩’。
这令怪物很不开心。
御君祁把手里的石子扔进河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江与临听到响动,转头看过来。
“你生气了?”江与临满头雾水:“你在气什么?”
御君祁伸出手,一颗白色晶核出现在掌心:“精神系异能的晶核,你拿走吧。”
江与临:“?”
御君祁冷酷道:“我是一个言而有信的怪物,不像你,是一个混蛋人类。”
江与临不知道彼此沉默的这段时间,御君祁脑子里都想了什么,不仅把自己想生气了,还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他看了御君祁一会儿,伸手勾住怪物指尖:“不要生闷气,说说你为什么不高兴。”
御君祁垂眸看着江与临的手指:“你从来不想留在歧矾山。”
江与临说:“我没有,我只是心里太乱,你今天告诉了我太多事情,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你清楚小章鱼对我有多重要,否则你也不会非要让我知道你就是它。”
御君祁捏着江与临的手指玩:“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是它”
江与临回答:“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时候,对小章鱼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做了很奇怪的事,现在忽然知道那是你,我觉得很丢脸。”
御君祁:“我不懂。”
江与临只好继续坦白:“在你面前,我代表了人类的最高战力,总是想展现出最好的一面,让你看到属于人类的高光时刻,可事与愿违,你见证了我所有的倒霉瞬间,所有的。”
两次死亡,多次重伤,异能失灵,落水,吐血,坠楼,手卡到鸟眼睛里,发烧生病做噩梦,捅人时在柜子里睡觉……
就像是一个逻辑怪圈,越想在谁面前表现好,就表现得越差劲。
江与临人生的至暗时刻,总会有御君祁伴其左右,要么是以人类形态,要么是以小章鱼的形态。
这太狼狈了。
听到这里,御君祁的脸色慢慢变好了。
祂了解江与临。
对于江与临这样要面子的人类而言,能剖白自己真的很不容易。
在听了对方的解释后,御君祁几乎立刻就把自己哄好了。
祂不仅自己不生气,还转身去哄江与临:“临临,我想跟你说两件事。”
江与临侧身看向眼前的神级怪物。
月华涟涟,清辉落在幽紫眼眸中,清亮又温柔。
御君祁的声音比海妖歌声更有诱惑力:“第一,你也见证了我所有的倒霉时刻。我之前跟你说过,只有在重伤情况下,我才会变成小章鱼,意识陷入休眠,只剩下最简单的生物本能,又呆又傻。除了你,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是我,这很丢脸,也很危险。”
江与临中肯道:“也挺可爱的。”
御君祁握住江与临的手腕:“第二,你根本不需要刻意表现什么高光时刻,你只要站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样子。”
江与临心神微荡,下意识回避开怪物过于灼热的眼神:“御君祁,你又在说疯话。”
御君祁捡起一块石片:“你就是最好的,你看,你扔去的石子都能在水面上飞,我就不行。”
江与临脖颈发热,从御君祁手中捻起石片:“这叫打水漂,来,我教你玩。”
御君祁喜欢和江与临玩,笑着应了一声:“好。”
江与临转过身,扬手一抛,把手里的石片丢向河面。
御君祁如法炮制。
两块石片擦着水面飞行,不断向前弹跳,你追我赶,足足跳了二十多下才落入水中。
突然,破水声乍起——
“我真受不了了!”
花倦从水里钻出,水珠顺着脸和头发往下淌。
它伸出手,连有手蹼的掌心里,握着一大把石子石片:“哎!你俩能不能玩点别的?不要再往河里扔东西了好吗!水里还有人鱼呢!”
江与临&御君祁:“……”
第60章 (一更)
自从返回歧矾山后, 神级怪物不再掩饰行踪。
强大的磁场浩浩荡荡,歧矾山已经彻底成为御君祁的领地。
各种高等级怪物陆续出现,纷纷向新王投诚。
这天, 江与临无意间瞥到只半身遍布鳞片的人形蜥蜴, 盯着看了很久。
待半蜥人离开后, 御君祁皱起眉, 不满道:“蜥蜴有什么好看的。”
江与临回过神:“那个怪物看着像是半蜥人。”
御君祁捕捉重点的能力非常偏:“你又想养蜥蜴了?”
江与临简直对怪物的嫉妒心无语了, 说:“半蜥人喜食人类大脑, 异监局猎杀它很久了。”
这条半蜥人暴虐残忍,狡猾贪婪, 排在全球危害类怪物通缉榜第九名, 等级极高,是半神级怪物,已经掌握了进化的秘密。
它通过吸食人类的大脑获取知识,正在向神级过渡。
这给给御君祁提供了新思路。
御君祁一本正经地建议道:“人类常说吃什么补什么, 你失忆也是大脑的受损的一种,也许吃几个人脑就好了。”
江与临知道御君祁在开玩笑,仍忍不住抬腿踹了御君祁一脚:“你就跟着那些怪物不学好吧,下次那个半蜥人再来, 我非得把它宰了不可。”
“不用那么麻烦, 你不喜欢,我就帮你把它杀了,”御君祁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枚红棕色的种子:“这个给你, 九叶草找来的安神花种, 对你可能有用。”
江与临接过安神花种:“有什么用?”
御君祁手指一捻,石子般坚硬的安神花种就被捻成一抹淡红粉末。
祂把花粉放在陶瓷杯盖上, 划亮火柴点燃:“你夜里总是睡不好,安魂花香清淡,有助眠的效果。”
江与临低头看着点点橘色星火:“这么神奇?”
御君祁颔首:“据说闻着安魂香入睡,可以梦到以前的事情。”
绯色烟雾袅袅升起。
御君祁拿起杯盖,端到江与临鼻子前面。
安神花有种极淡的草木香,点燃后味道像薄荷叶和佛手柑,澄澈清新,倒是很好闻。
过了片刻,御君祁问:“困了吗?”
江与临无语道:“这又不是迷香,哪儿那么快,一会儿睡觉的时候再点吧。”
御君祁低头吹灭花粉,淡红花粉‘呼’地扬起,飞得到处都是。
江与临已经习惯了怪物没头没脑的行为,在御君祁低头的瞬间就眼疾手快地抬手掩住口鼻,后退几步避开漫天花粉,饶是如此,仍被呛得咳嗽两声。
*
午后,江与临点燃安神花粉,睡了午觉。
醒来时,正值黄昏。
晚霞瑰丽璀璨,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热烈的色彩,四野绚烂,温暖祥和。
这是夜晚降临的华丽序章。
变异安神花效果极佳,不负安神之名,江与临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神清气爽,只是身体仍懒懒地不愿动。
察觉到江与临醒来,满屋蠕动的触手倏然收起,化为人形。
江与临摸了摸湿漉漉的脖子:“你又趁我睡着变成怪物乱蹭,像条小狗。”
御君祁在床边坐下,眼神落在燃尽的安神花粉上:“梦到过去的事了吗?”
江与临沉默几秒,说:“算是梦到了吧。”
御君祁好奇道:“梦见什么了?”
江与临窝在枕头上,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梦见昨天跟你在暖室里种菜,你偷吃瓜秧。”
御君祁的巢穴很大,盘踞了整个歧矾山,其中几处岩洞有温泉从地下自然涌出,四季如春。
江与临吃肉吃到口腔溃疡,就选了个土质好的岩洞种蔬菜。
前些天播下去青菜已经长出寸长的青芽,冰天雪地的,九叶草也不知从哪里拖了两捆瓜秧来,瞧着竟像是西瓜。
西瓜清爽可口,甘甜多汁,冰镇食用味道更佳。
江与临才种了一棵,转身一看,御君祁已经把另一颗瓜秧吃了一半,另一半跟面条似的挂在嘴边,还没来得及往下咽。
闻着安魂花粉入睡确实是梦到了从前的事,只是这从前的也太近了。
御君祁又捻了颗种子放到瓷盘里:“晚上再接着梦。”
江与临坐起身,好奇道:“你闻着花香会做梦吗?”
御君祁:“我刚才没睡觉。”
江与临倒了杯水喝,伸手时瞥见自己手腕上一圈圈红痕,一瞧就是触手上吸盘吮出来的:“你不睡觉,就趁我睡着卷我脖子和手腕,真不知道你能吮出什么来,都吸红了。”
御君祁眼神落在江与临后颈的红痕上:“有逸散出来的寒冰元素。”
江与临放下水杯:“你已经不是小章鱼了,总用触手缠人很奇怪。”
御君祁观察问题的角度格外清奇:“小猫小狗还经常舔人呢,我又没舔你。”
江与临:“可你不是小猫小狗。”
御君祁挠了挠下巴:“都差不多。”
江与临无语:“还是差挺多的。”
二人正说着话,一道属于怪物的磁场倏然出现。
江与临和御君祁同时看向窗外。
不久后,半蜥人走进岩洞。
半蜥人生得丑陋凶残,满身黄鳞,身高将近三米,乍看像一只直立的鳄鱼,正拖着条生满骨刺的粗壮长尾,缓慢走来。
夕阳下,半蜥人的面部轮廓极度诡异,它没有鼻子,外鼻孔位于吻端的背面,覆盖着一层细碎的鹅黄色鳞片。
由于吞噬了太多人类,它已经具备了人类的思维,行为模式也逐渐向人类靠拢。
它曲起一条后肢跪下,恭敬地俯首:“王。”
江与临皱眉端详楼下的怪物:“你是异监局通缉的那只半蜥人吗?”
半蜥人金黄的竖瞳剧烈收缩,隔空注视着江与临,冒出一丝阴冷的寒光。
江与临察觉杀意,伸手抽刀:“看来是了。”
在怪物法则中,相互看不顺眼的怪物会决斗厮杀。
半蜥人嘶鸣一声,口中吐出一条两米长的红舌,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弹射而起,直扑江与临。
粘稠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江与临久经战场,不消分神避让,浑身的骨骼与肌肉便自动调整至最佳状态。
他灵巧跃起,挥刀割向半蜥人。
御君祁比江与临更快,祂说:“我来吧。”
一条触手凭空出现,将半蜥人从空中抽落下去。
半蜥人狠狠砸在地下,地面龟裂破碎,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尖锐的爪子不断挣扎抓挠,在地面留下一道道可怖的抓痕,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看不见的触手卡在半蜥人脖颈处,明明也不曾施力,但它就是无法挣脱!
在恐怖实力的压迫之下,半蜥人浑身盔甲般的鳞片炸开,瞳孔中倒映出御君祁冷漠的脸。
它已然是半神级怪物,本以为自己距离神级只剩一线之隔,虽受到神王感召,不得不臣服于御君祁,但它内心并不完全服从,只是在神级威压下暂时蛰伏。
等到它再进化几次,就能步入神级。
届时新王与旧王之间会有一场死战。
御君祁实力强大,半蜥人做梦都想吞噬掉这位神王,可它怎么也没有想到,神级与半神级之间差距如此巨大。
半蜥人瑟瑟发抖,艰难求饶:“王……息怒……”
御君祁居高临下:“抱歉,江与临不喜欢吃人的怪物。”
半蜥人&江与临:“……”
一人一怪遥遥对视了一眼,这也是半蜥人瞳孔中留下的最后影像。
钢铁般的骨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半蜥人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
它要死了!
它的王要杀它,究竟是察觉了它的野心,还是为了那个人类!
半蜥人面部扭曲,眼神中满是怨毒,虹膜中是江与临苍白如雪的面容。
方才交手间动作剧烈,劲风掀起床头的安魂花粉。
花粉弥漫四散,呛得江与临又咳嗽了两声。
半蜥人眼中恨意更胜。
凡是觉醒了灵智的怪物,谁不知道江与临!
那是人类中的最强者,是什么见鬼的人类之光,异能高得离谱,寒冰运转时能够冰封整个王国!
自己刚才都没碰到他,他咳嗽个什么劲儿!
贱人!
在神王面前装柔弱的贱人!
半蜥人口中吐出绿色血沫,断断续续地说:“殿下……这个人类是……异监局的怪物猎手。”
御君祁面无表情,冷漠地注视着垂死的怪物。
半蜥人怨毒地盯着江与临。
江与临抱臂靠在栏杆上,微微颔首:“下辈子见。”
半蜥人不甘地最后吐出一口绿血,抽搐着停止了呼吸。
安神花粉飘飘荡荡,淡粉烟雾中,江与临眼前又闪过许多记忆碎片。
无数场景轮回交错,他依稀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江与临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御君祁俊美无俦的脸上。
御君祁看向江与临:“怎么了?”
江与临:“因为我上午的话,你就专门把半蜥人叫过来杀?”
御君祁漠然转身:“你不喜欢的,都应该消失。”
望着眼前神武非凡的御君祁,江与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下一秒,御君祁脸上冰冷的神色转瞬消散。
祂如往常般瞧着江与临,问:“你会为我杀人吗?”
江与临下意识回答:“不会。”
御君祁俊朗的眉毛微敛,显出几分不满:“我都为你杀怪物了。”
江与临挥手扫开空中飞扬的安魂花粉末:“这不一样。”
御君祁瞥了江与临一眼,菲薄唇线微抿,居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
江与临眯了眯眼:“怎么?你有意见?”
御君祁:“有。”
江与临斜靠阳台门,很霸道地说:“不许有。”
御君祁无所谓地说:“好吧。”
反正祂只是随便问问,也没想过得到江与临肯定地回答。
怪物擅长蛰伏。
江与临拒绝过祂很多事情。
但最终,御君祁都得偿所愿了。
御君祁相信,总有一天,江与临会愿意为了杀人,就像祂愿意为江与临杀怪物那样,作最好的兄弟、唯一的伙伴。
他们不需要同族,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这是个寒冷的冬夜,月光皎洁,朔风凛冽。
一只半神级怪物无声无息地陨落在此。
它死状凄惨,晶核碎裂,溃散的磁场呈圆环状一圈圈荡开,波及范围远达千里,仿佛在无声地向其他怪物示警。
这一天,华夏境内所有高等级怪物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它们的新王是位暴君。
祂为了一个人类,无理由地屠杀了一只半神级怪物。
虽然怪物间弱肉强食,没有绝对的背叛和忠诚,但所有生灵都畏惧暴君。
恐惧与不安在怪物的种群中蔓延。
御君祁无所谓权力,也不在乎臣民的评价,关注点没有一丝一毫在怪物们身上。
祂又捏碎了一颗安魂花种。
绯色粉末从指尖簌簌落下。
怪物点燃了瓷盘里的花粉,期待着祂饲养的人类能做一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