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粘稠的网
容瑟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眉心微皱,黑鸦羽似的长睫颤抖着,眼角逼得?泛起潮红,带着浓稠的艳色。
眼神却是冷冷清清, 像是雪山之巅永远不会化的一柸雪。对于望宁的话, 没有在心里生出一丁点波澜。
望宁毫不怀疑, 容瑟身上如果有灵力, 第一件事是杀他。
望宁下颌线条紧缩, 深深注视着青年脖颈上吮出的艳丽吻痕,耀武扬威似的盘踞在玉白的肌肤上,昭示着他的占有权。
他深沉的吐息萦绕在容瑟耳边,黑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渐渐凝聚出噬人的黑雾。
他知道容瑟的心不在季云宗,在找到容瑟的那一刻, 他甚至想过打断他的腿。
但是,仅存的理?智终究没有让他下得?去手。
他想再看到容瑟充满仰慕的、追逐着他的眼神。
他想像以前一样,一出关、一回头, 看到的都是容瑟的身影。
他想让容瑟主?动容纳他的欲‖望,想…把容瑟焊死?在他的身‖下。
不知过多久,望宁禁锢在青年腰间?的大掌克制地缓缓放松,从容瑟身上下去, 反手揽着人同躺在榻上。
容瑟直起上半身, 下意识要?远离。
望宁不容拒绝地按着他的腰,低沉嗓音掺了些沙哑,回荡在空旷的玉榻间?:“…本尊不动你, 但如果你继续乱动,不能保证会说话算话。”
容瑟浑身骤然?僵硬, 微抿了下被?吻得?殷红的唇瓣,垂敛下羽睫,眼底一片冰凉。
—
望宁下了死?命令,颜离山不得?不从。
他强忍着怒气,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着,吩咐内务堂去办,挥袖砸落一桌的卷宗。
一册卷宗滚落到殿下,停在盛宴的脚边。盛宴低头看去,卷宗表面有些发黑,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
卷宗展开一小段,盛宴无意瞥了眼,隐约看到里面有“幽冥”的字样。
…是关于幽冥记载的卷宗?不放在藏书阁,扣留在殿中做什么?
盛宴弯下腰,准备捡起来细看,一阵灵压卷起的风从他指尖掠过,卷宗受到吸力一般,径直飞落到颜离山的手中。
“一些陈旧卷宗,等你以后继承了季云宗,再来看不迟。”颜离山面上的怒火逐渐收敛,卷好卷宗,甩手放回书案上,似乎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盛宴压下心头的疑虑,脸上恰到好处地显露几分疑惑:“继承季云宗?”
颜离山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一改在人前懒洋洋的模样,盛宴一身黑衣站的笔直,腰封收紧,勒出挺拔结实的身材,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生的傲气。
容貌俊美优越,一表人才,不论是外形亦或是天赋,在同龄人中都相当出众亮眼。
盛宴是颜离山的关门弟子?,算得?上是半个儿子?,他在他身上花费的心力并不比亲生女儿颜昭昭少。
“是昭昭不争气,遭奸人陷害,做下糊涂事,你与?她的婚约作废,但是继承人的身份并没有作废,季云宗的下任宗主?一直是你,这一点不会改变。”
颜离山难得?耐心地解释着,想到什么,转口问道:“对了,你的修为怎么还?卡着不动?”
盛宴一回归宗门,他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但是宗门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他没来得?及仔细追究。
而三个月过去,盛宴的修为似乎仍旧没见怎么增涨,这对于天资卓越的盛宴而言,实在不太寻常。
盛宴面庞微微绷紧,忙低下头去:“冲关之际出了一点小岔子?,师尊不必担心,弟子?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
颜离山对盛宴一向很放心,微微颔首,不再多问:“莫要?让本座失望。”
盛宴应是,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内务堂何时?去找仙尊?”
颜离山面露不解:“有何事?”
盛宴不紧不慢道:“魁首要?改回去,属于魁首的奖励自是应当一并交回给大师兄。”
颜离山皱紧眉,魁首的奖励全?是宗门至宝,对于修行大有裨益,盛宴留着比交出去合适。
但想到望宁决绝的态度,颜离山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开口温声安抚盛宴:“交给内务堂即可,你不必亲自前去。”
盛宴摇首,言辞真切道:“弟子?终归是占了大师兄的魁首之名,当面交还?愈显诚意。”
“你啊,你处处为他着想,他未必当你是同门。”
否则不会恬不知耻返回季云宗,又堂而皇之抢走魁首之位,真当季云宗是什么来去自如的闹市吗?!
“要?不是当年…仙尊的首徒本该是你。”颜离山长叹口气:“罢了,你要?去便?去罢。过段时?日?,为师重新送你几样法器当做补偿。”
“多谢师尊。”盛宴不露分毫异样地应着,垂下的眼睛中,闪烁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隐秘兴奋。
目送盛宴离开主?殿,颜离山脸上漾开的些微温情顷刻又荡然?无存。
他隔空抓取书案上陈旧的卷宗,细细摩挲着外层的表皮,端正的面孔上神情晦暗不明。
“当年,本座就不该心软…”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渗出阴冷的杀意。
—
时?间?有限,内务堂不敢耽误。
四日?不到,季云宗的魁首榜上便?撤下盛宴的名字,换成是容瑟。
季云宗上下很快注意到,一时?间?议论纷纷,几乎都以为是看花了眼。
非宗门的人不能上榜,容瑟不是已经脱离季云宗,怎么能上榜?
内务堂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连温玉同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的雾水。邵岩抚着胡须,一五一十告知前几日?发生的事。
温玉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俏丽的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师父见到师兄了?”
邵岩摇首,如实道:“那倒没有。”
望宁设下的结界严严实实遮挡在外峰,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容瑟。
温玉心里的喜悦顿时?消退了个干净,回宗两个多月,容瑟没有露过面,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温玉前一刻落地的心,又高高悬吊起来,师兄不会出什么事吧?
邵岩不比她好多少,望宁看容瑟似乎比以往紧密得?多,除了庭霜院,哪里都不能去,甚至不能见第二个人。
紧密得?…有些过头了。
邵岩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环顾一圈,看到内务堂掌事卷起魁首榜,双手呈着,似要?往庭霜院的方向而去。
盛宴跟在掌事后面,明显是要?同行。
邵岩几个闪身,拦在掌事前面:“去找仙尊?”
掌事与?盛宴同声向邵岩问礼。掌事恭恭敬敬回道:“正是。呈魁首榜请仙尊过目。”
盛宴接言道:“并将魁首奖励一同归还?师兄。”
邵岩抚着胡须,笑得?慈和?:“正好,老夫有事找仙尊商议,与?你们一道去,不介意吧?”
掌事哪敢有意见,连忙在前面带路。
到达外峰,掌事传音请示望宁,半刻钟左右,挡在面前的结界撤去,他们直通庭霜院。
仙宫楼宇般的宫殿高耸而立,门前白梅扑簌簌飘落,四季常开不败。
厚重的大门紧闭着,院周围设着一层水波般的禁制,密不透风笼罩着整个庭霜院。
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禁制上溢散出,邵岩等人齐齐倒吸口凉气——禁制出自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外峰设立结界倒罢了,毕竟各个峰都是大差不差,但怎么在庭霜院中还?要?设禁制?
邵岩心头盘旋的不对劲感愈发强烈。掌事正要?再度请示,大门缓缓敞开。
天光顺着攀延进殿中,三人一眼便?看到直立在窗柩前的男人。
光线镀照在他的侧脸伤,雕刻般的轮廓半明半暗,听到脚步声,望宁微掀眼帘,漆黑的双眼从他们身上扫过,眼神漠然?没有丝毫波澜。
掌事小腿肚子?一抖,差点原地跪下:“仙、仙尊…”
望宁垂下眼,看都不看他,目光落回书案前坐着的青年身上。
青年一身清冷,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白玉似的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如瀑的长发垂落而下,在他瘦削的肩背上蜿蜒逶迤。
——容瑟?!
邵岩一脸惊讶,他跟来庭霜院,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见到了容瑟。
盛宴眸光闪了闪,眼底流淌着看透一切的了然?,余光不自禁地往青年身上瞟去。
——呃!
一道冰寒刺骨的视线直刺而来,盛宴四肢顷刻僵硬,不能动弹。
他缓慢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幽暗的眼睛,极黑的瞳孔里充斥着骇人的阴戾,直教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盛宴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挺直的脊背在强大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一点点下弯。
掌事低着头,邵岩注意力都在容瑟身上,没有人发现到盛宴的不对。
他额头冒着冷汗,咬着牙勉强不失态,取出魁首的奖励呈上,放在书案上。
“请仙尊…过目。”
掌事回过神来,紧跟着哆嗦地呈上魁首榜。
望宁不分出一个眼神,他的声线低沉,带着一丝喑哑:“打开看看。”
掌事以为望宁是在吩咐他,手臂抖了抖,正要?领命照做。
一股淡雅的青竹香飘上鼻端,书案前的青年伸手取过魁首榜。
光影透过指缝,冷玉般的指节愈显透白,仿佛下一刻,要?融进日?光中消散。
掌事愣在当场,呆呆地看着青年徐徐展开魁首榜,像是展开一副画卷。
魁首榜是按年份,从前往后排,容瑟不需要?寻找,一下子?就看到了望宁想要?他看的东西。
——他放弃的魁首之名,又出现在榜上。
望宁低缓的声音灌入他耳中:“属于你的荣誉,谁都拿不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望宁在维护他。
容瑟羽睫轻轻颤动着,却半点不稀罕。他合上魁首榜,还?给掌事,毫不掩饰拒绝之意。
邵岩连忙劝慰道:“榜上之名既然?已经改回,你不妨…”
眼角不经意扫到容瑟露出一截的手腕,后面的话登时?哽在喉咙。
锁灵链?
容瑟的手腕上怎么会有…?
邵岩的心中涌起一股疑团,渐渐扩散开去,弥漫成漫天的云雾。
他本能地往前一步,想再看仔细些,一道强大灵力扑面而来。
望宁语调平淡,身上散发出来的长期身居高位的威仪,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出去。”
邵岩三人被?灵压推着倒退出庭霜院,大门当着他们的面缓缓从中关合。
在完全?闭合前的一两息,邵岩看到望宁走到青年的背后,宽阔的胸膛俯低,贴上青年的后背。
眸色幽深如夜火,充斥着心惊肉跳的占有欲与?恨不得?将青年拆吞入腹的贪婪。
像是用?欲‖色编织出的最粘稠的网,将青年牢牢的栓在网中心。
——那根本就不是师尊看待徒弟的眼神!!
邵岩脸色一变,外峰的结界、庭霜院四周的禁制、容瑟手上的锁灵链…一一划过脑海。
“——!!”
邵岩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刹那间?连呼吸都几近停止。
102 破灭
邵岩的后脑像是被什么闷棍猛地敲了一棍, 表情一片空茫茫的苍白。
仙尊对容瑟…?
不。
不会的。
不可能。
邵岩在心底里连连否认着,心神大乱,喷薄而出的思绪如同翻涌的浪潮。
他怀疑是?不是?看错了眼,男子与男子之间怎么可能呢?而且仙尊还是容瑟的师尊, 乃是?长辈…
对。
仙尊对容瑟是?师徒之情, 不过是对容瑟关怀过度了一些, 不是?什么师徒逆伦…
邵岩底气逐渐不足, 脑子里又涌出很多以前的画面。
他想起?在宗门大比上, 望宁流露人前的罕见?烈怒。
想起?望宁在山门前,面对陈府送上富饶家底时?的异常怒火。
想起?近两?个多月来?,望宁前所未有的举动…种种背后全都是?缘于容瑟。
望宁修的是?无情道,七情六欲向来?比寻常修士淡薄,冷漠得不近人情。
十几年前,宗门为追捕幽冥, 损伤弟子不知凡几,望宁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仿佛死的人是?路边的花花草草。
但?却一次次在容瑟的身上破例, 甚至是?失态。
邵岩常游走人间,见?惯人间的爱恨情仇,他不会辨认不出望宁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但?是?,仙尊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容瑟生出不可言说的心思的?
明明在灵川秘境, 仙尊甚至不愿救容瑟。在云渺宗里, 仙尊与容瑟的关系看起?来?冷至冰点,一度像是?撕破了脸皮。
短短三?年,怎么会变成…
邵岩的内心惶惶不安, 一时?方寸大乱,心中备受煎熬, 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片刻不得安宁。
身侧的掌事注意到他神情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长老,你的脸色怎么…?”
邵岩怔怔地摸了摸脸,半响,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无碍。”
他闭了闭眼,按捺下心头的滔天巨浪,长袖下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走、走吧。”
掌事一脸惊讶,抬指指向紧闭的庭霜院大门,压低声音道:“长老不是?有事找仙尊商议吗?”
盛宴亦看向邵岩,狭长的凤眸里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邵岩喉头一哽,混沌的神志顷刻清醒过来?:“对…对对,有事…有事。”
邵岩强迫着镇定下来?,躬身对着门恭敬道:“下个月玄风仙门举办宗门大比,派了人送灵帖来?,邀请季云宗前去观赏比试。”
门内没有半分动静,寂静在门前蔓延开。
邵岩明白望宁的态度:不关他的事。
区区玄风仙门的宗门大比,还不值得他纡尊降贵,往年都是?季云宗派个长老带几个弟子前去,或者是?内务堂安派人送上礼意思意思即可。
掌事脸上的疑惑愈深,不解地问道:“不过一场观赏比试,哪能惊动仙尊?长老你是?不是?…”
邵岩眉头紧锁,紧抓着胡须,不等?他说完,义正言辞道:“玄风仙门近南,近来?有传言魔族似有所行动,唯恐是?逃走的幽冥魂魄作祟,于情于理季云宗该去查看一番。老夫想请仙尊一同前行,如是?证实?传言为虚,让宗门的弟子增长些见?识、散散心亦是?不错。”
幽冥无具体形状,靠恶念为食,几乎没有办法彻底击杀。
季云宗历代所用之法,都是?以封印结界镇压为主?,靠法印的力量慢慢消磨净化幽冥的凶性。
上一次望宁南下,助他捉回大部分幽冥的魂体,但?有一小部分幽魂逃窜进入魔界。
望宁本要追进魔族,但?被他阻拦下来?——毕竟是?在魔族的地盘,他一方的人太少,并不占优势。
两?月过去,不知幽冥会在魔界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四周又静了几分,邵岩仅能听到他三?人的呼吸声,无形紧张感压迫在三?人心头。
在邵岩咬着牙,忍不住要下一剂猛药,望宁冷漠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渗着几分低沉的沙哑:“准。”
盛宴挺直的脊背僵滞,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的大门,像是?要穿刺厚重?的门扉,看透到里面的人一般,全身肌肉紧绷,拳头握得指骨泛白。
邵岩眉心一跳,面色骤然变化,换作以前,他不会多想,但?是?现在…
邵岩手抖得愈发?厉害,时?间仿佛静止,他像是?想要伸手去推门,可是?手抬了几次都抬不起?来?。
掌事至始至终不敢直视望宁,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得到准话,他连连应声。
见?邵岩、盛宴立在原地不动,低咳两?声作提醒。
盛宴微眯着眼,又盯着门看了几下,转身离去。
邵岩身体摇摇晃晃跟上,整个人像是?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上。
掌事伸手想要搀扶他,邵岩摆摆手拒绝,一步三?回头离开庭霜院。
白梅花瓣片片飘落,绰绰光影从枝桠间穿透,落下一块一块的光斑。
一门之隔。
容瑟瘦削的身影笼罩在身后男人高大的阴影下,纤长的眉心蹙着,下颌上的大掌捏抬起?他的脸,被迫承受着要吞没他一般的吻。
如玉脸颊上弥漫上红晕,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通红,怕是?圣人当?前,亦把?持不住。
望宁胸腔里的心鼓胀着,漆黑的眼底翻涌着惊人的幽暗。
他想拥容瑟入怀好好怜爱,又想压他在身‖下狠狠蹂躏。
过去不知多久,望宁放开容瑟,取过书案上的魁首奖励,放在他面前,任他挑选。
“喜欢就收,不入眼便弃,不需要勉强。”对其他人来?说不可多得的法器灵丹,在望宁眼中不值一提。
他送给容瑟的几个空间法器里的宝物多的是?,容瑟不需要为任何修行资源考虑。
有他在,容瑟以后想要什么,他都会为他送到面前。
容瑟有任性的资本。
容瑟低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冰冷,如墨的发?丝滑落额前,红得艳丽的唇微张着喘‖息。
望宁的关怀属实?没有必要。他对望宁所有的渴求期盼,在前世随着死亡都消殆得干干净净。
今生迟来?的关爱,他不需要。
何况,望宁很清楚他以前对他怀抱的感情,厌恶到一次次报复他,不肯放他走,他不信望宁会真的关心他。
容瑟没看一眼,手肘抵开男人的胸膛,从座椅上起?身,苍白的脸色晕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与平日里的一般无二的清冷,拒人千里。
“…不需要。”他的声音清泠泠的,如山涧潺潺溪流水,尾音渗着点气息不稳的微哑。
—
邵岩浑浑噩噩回到副峰,怀揣着心事,脚步走得异常缓慢,看到一直在峰中等?着他的温玉,步伐骤然沉重?得迈不开。
反是?温玉眼尖瞧见?他,欢喜地朝他奔跑过来?:“师父!见?到师兄了吗?”
邵岩的喉咙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掐住,声音无法顺利传出,他嗫嚅着嘴,半天拼不出个完整的词句。
温玉脸上满是?莫名?:“怎么了?没见?到吗?没关系,下一次…”
“…不。”邵岩顿了顿,苦涩在口腔中蔓延:“见?到了。”
温玉眼眸咻地发?亮,抓着邵岩的袖摆,紧追着问道:“怎么样?师兄没事吧?他…”
没事?
邵岩想着容瑟手上的锁灵链、庭霜院四周的禁制、外峰里的结界…一层又一层,像是?巨大的囚笼,困顿在方寸天地之间。
还…还要忍受来?自同性的…
从种种迹象来?看,容瑟分明是?不愿意的啊,心不甘情不愿,怎么会是?没事?
但?是?话到嘴边,邵岩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来?:他目前尚无凭证,温玉性情真挚,一旦涉及到容瑟的事,她行事非常冲动,告诉温玉,难免徒生事端。
二来?:师徒逆伦乃是?丑闻,关乎宗门的颜面名?声,事关重?大,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三?来?:望宁在修真界的地位非同凡响,一旦传出去,势必引起?修真界动荡,人人口诛笔伐,仅是?唾沫星子,怕是?都能淹死人。
特别是?容瑟,季云宗肯定留他不得,修真界亦不会有他一席之地,他的处境会变得愈加艰难。
“他…没、没事。”邵岩手背到后背,死死攥紧,嘴上结结巴巴地说着违心的话:“挺、挺好的,仙尊…替他正了魁首之名?,又尽数拿回魁首的奖励…”
邵岩越说口里越艰涩,到最后几乎说不下去。
温玉没听出不对,拍拍胸口,真真实?实?舒出口气:“还好。之前看仙尊在山门口的眼神,我还以为仙尊会对师兄做什么。”
邵岩面孔惊变:“什么山门口?”
温玉一五一十告知,邵岩听到最后,脸上一片惨白,几乎与现在一模一样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怪不得容瑟拼掉半条命都要离开,与季云宗断绝关系。
他在殿中竟然还想着以温玉的情分,绑住容瑟,甚至觉得容瑟无情,有些替温玉不值。
巨大的懊悔几乎席卷邵岩,心底像是?投进一块巨石,久久无法平静。
不。
想到什么,邵岩如同悬崖峭壁上的囚徒,抓住一丝救命的吊索。
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只要容瑟的元阳尚在,说明两?人目前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无论以后外面怎么捕风捉影、谣言四起?,都能以此反击,自证清白。
—
邵岩日日焦虑不安,一直全神贯注留意着庭霜院的方向,生怕错过一丁点儿动静。
他日盼夜盼着,终于盼到出发?去玄风仙门的日子。
邵岩、盛宴以及几个随行弟子等?在山门口,等?约摸半炷香,两?道一高大一修长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走在前方的青年一袭白衣,点尘不染,黑绸似的乌发?用一支通透的玉簪轻挽着,逶迤地滑落周身。
淡淡地将山门前的人扫视一遍,清清明明的眼眸中,氤氲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雾气。
玉葱般的手指若隐若现地掩在长袖下,手指尖微微泛红。
“……”
山门前咻然鸦雀无声,几个弟子的呼吸瞬间变了调。
盛宴眸色深沉,抱着灵剑的手微微收紧。
邵岩注意力都在容瑟身上,视线有意地往他手腕看去,果然看到了锁灵链的光芒。
不止手腕,连足踝上同样有。
邵岩的心口顿时?像被人捏住,他深吸口气,收回视线,向走在青年侧后方的男人行礼。
望宁看都不看他,目光不冷不热地扫向盛宴等?人,强势的威压逼得几人低下头,才携着容瑟上骨灵船。
邵岩走在他们后面,在两?人进船舱之时?,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剥离出一缕灵力,缠绕上容瑟手腕的脉络。
“——!!”
邵岩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如遭雷击,身形差点稳不住。
没有。
容瑟的元阳…已经?不在。
邵岩失魂落魄愣在原地,没有注意到前方清冷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103 劝告
邵岩感觉耳畔一阵轰鸣, 他?身?形一个踉跄,脸色惨淡如纸,怔怔地看着紧闭的舱门?,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不舒服?”低沉冷漠的声音贴着耳边传入, 容瑟收回?视线, 对上?望宁漆黑幽暗的双眼。
他?全身?灵力封存, 一副身?躯宛如凡人, 受不住灵船行驶掀起的强气?流影响, 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望宁作为罪魁祸首,何必假惺惺明知故问。
容瑟眼睫颤了颤,轻轻转开脸,斜射进来的阳光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道柔白的阴影,眼眸中无一丝情绪。
他?越过望宁,要去桌边坐下缓一缓。
骨节分明的大掌紧攥住他?的手腕, 拉着他?到宽阔的胸膛前,指尖凝聚灵力,贴着他?的脉络传入体内。
强大的灵力涌进干涸的灵脉, 冲散他?郁结在腹腔里的不适,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容瑟身?体本能僵硬,挣着要抽回?手腕,身?后的男人却又牢牢禁锢住他?的腰身?, 动弹不得。
“静气?凝神。”
灵力传输之时最忌心?浮气?躁, 否则会受到反噬。
容瑟腰身?颤抖无力的轻颤两?下,抿了抿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不再徒劳挣扎。
青丝如绸缎, 轻披在肩头,白皙的脸庞如同最精致的玉瓷, 没有一点瑕疵。
—
邵岩一路上?反常地沉默。
他?与盛宴一行人立在灵船头,眼角余光时不时地瞥向舱房,嘴唇抖动着,像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灵船行驶多久,他?在船头站立多久,直到灵船穿透层层云层,降落在玄风仙门?的地境内。
玄风仙门?已经安排人在等候,连忙躬身?迎上?来:“邵长老,盛仙友。”
邵岩收起心?里繁杂的思绪,从容地与他?们回?礼。
几人又往后瞥,下一刻,直接呆愣在原地:“仙、仙尊?”
区区一个宗门?大比,居然能惊动望宁仙尊驾临?!
玄风仙门?的人又惊又喜,正要大步上?前恭迎,眼帘中又撞入一道清冷的身?影。
衣摆层层叠叠,遮掩住四肢上?的锁灵链,青年一双眼平静清明,如同浸透了凉水,脸颊雪白晶莹,宛若春梢枝头的薄雪。
几人一下子哑了言语,眼神发直,失去了所有反应。
邵岩脸色微变,又苍白了几分,望着青年昳丽如仙的侧颜,心?下一阵恍然。
这等姿容,连男子都把?持不住,何况望宁与容瑟日日朝夕相?处…
“带路。”
冷漠低沉的声音刺透众人的耳膜,望宁漆黑的眸子蓦地沉了下来,强大的灵压铺天盖地地扑向玄风仙门?的人。
几人后背浸透一层冷汗,冷不丁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去前方引路。
一路所过之处,玄风仙门?的弟子纷纷避让两?侧,驻足观望。
经过某一处位置身?边,容瑟身?形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目送一行人走远,人群中的某个人抬起头来,身?材干瘦,不算高但又不算很?矮,皮肤发黄,干巴的面庞瘦骨嶙嶙,两?颗眼珠深深陷人眼眶里面,像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后脑上?。
干瘦的青年回?过头,对上?外门?掌事肌肉横甩的脸,粗眉倒竖,豆大的眼睛挤在肥肉里几乎看不清。
“不好好在外门?做事,跑到前门?来干什么?要是冲撞贵客,有你好看!”
青年下耷的眼睛转动一圈,嘴角露出?个谄媚的笑容:“小的不是初到仙门?,实在是好奇仙人长什么样的么?小的马上?回?外门?,仙长莫动气?。”
他?的手往袖中掏去,掏出?一锭银子,熟练地塞到掌事手上?。
掌事颠了颠,脸上?的怒火逐渐消退,假模假样地哼一声:“算你识相?。还不快回?去干活!”
“好的。谢谢仙长。”青年点头哈腰,转过身?去的瞬间,面色骤然阴沉下来,眼中一丝笑意都无。
—
其他?仙门?已经先一步到达,听到望宁亲自前来,一众人纷纷随门?主出?来迎接。
看清望宁身?侧站着的青年,云渺宗的夏侯理脸顷刻拉下来,甩着长袖冷哼。
“带一个非季云宗的人来,季云宗怕不是没人了!”
邵岩皱着眉,语气?严肃:“夏侯宗主,请注意言辞。”
夏侯理冷笑,死死盯着容瑟,字字句句恶意满满:“季云宗做得,其他?人却说不得,是个什么道理?本座的侄儿心?甘情愿奉上?全部家产,季云宗不收倒罢,反而毁去,险些伤我侄儿的人!”
家产?
容瑟纤长的眉尖微蹙,长长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宛如蝴蝶轻轻栖息。
什么家产?
咻——
一道强大的灵力横扫向夏侯理,夏侯理狼狈地躲开,狠狠看向出?手的人。
望宁眸色黑沉,平静得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收起你的眼神。”
警告之意,没有分毫遮掩。
夏侯理脸色刷地涨得发红,荒唐!容瑟又不是季云宗的人,望宁居然还护着!
邵岩抚着胡须,四两?拨千斤:“夏侯宗主说错了,容瑟还是季云宗的人。至于宗主的侄子…他?既是心?甘情愿,季云宗不论如何处理,他?想必都会接受。”
“——你!”
夏侯理气?红脖子,却哑口无言——邵岩说的是事实,陈识清确实没有半句怨言。
相?反,得知容瑟脱离季云宗,与宗门?断绝了关系,他?重燃了希望,兴致勃勃地又吩咐工匠重铸家主令,再找机会送给容瑟。
全府上?下怎么劝,他?都不听,一意孤行。
眼看场面再度陷入僵滞,门?主站出?来打圆场,笑着邀请众人进殿。
邵岩压低声音道:“一路舟车劳顿,容瑟修为低,身?体恐吃不消,不妨放他?去休息。玄风仙门?处处有守卫看护,不会有事的。”
望宁步履一顿,看向身?侧的青年,对方如今体质不能与修士相?比,一路上?即便有他?用灵力舒缓,亦不免有几分倦怠。
看出?望宁神色间的松动,邵岩趁热打铁,召来守候在一旁的守卫,带容瑟去客房中休息。
—
玄风仙门?靠近魔域,四周比较荒芜,空气?泛着阴冷的潮湿感。
两?守卫在亭台楼阁间穿梭着,视线频繁地从眼尾往后瞟去。
容瑟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从善如流地跟着,行至一处拐角,一道残影迎面而来。
在两?守卫没反应过来之际,一举定住两?人的身?,直逼到容瑟面前。
“仙长。”嘶哑的音质丝丝缕缕摩挲过耳朵,掀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干瘦的青年微微仰头,普通平凡的面容上?扬起别有深意的笑容:“好久不见。”
容瑟垂敛着鸦羽般的睫,面上?没有一丝惊慌,似乎是早有预料。
—
仙门?百家在殿中议事近一个时辰,才纷纷走出?殿,去往安排的阁楼休憩。
邵岩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走在望宁后面,等四周攀交的人流散去,他?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喊住望宁。
“仙尊,能否挪步一叙?”
望宁面色沉静如水,寒潭似的深眸微垂,幽暗难辨,仿佛能将他?看透。
邵岩浑身?一抖,咬着牙关,硬着头皮道:“…事关容瑟。”
望宁这才抬步走到一旁人少?处。
邵岩四下里望了望,又设下几重禁制,隔绝掉声音不外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一字一顿道:“请仙尊放过容瑟!”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猛然停止流动,温度径直往下降。
望宁双眼中浮冰迅速地凝聚,没有丝毫的温度,宛如冰封万年的深潭,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邵岩,你想找死?”
邵岩额头冷汗直流,腰身?在强势的威压下快直不起来,依旧毫不松口:“请仙尊放容瑟离开季云宗,再这样下去…他?、他?会死的。”
死?
望宁瞳眸微微紧缩,脑海中又闪过在宗门?大比的比试台上?,青年气?息奄奄倒在台上?,刺眼的鲜血像是无底洞一般,从他?身?体的各处汩汩流出?…
他?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头,连骨节都微微泛白:“容瑟为什么会死?”
容瑟怎么可能会死?
邵岩的话语透露着不安,声音微微战栗,似乎在承受内心?的巨大压力:“他?是不愿意的,对吧?…他?拼了命要离开季云宗,与宗门?断绝关系,必是不想与季云宗有任何牵扯…您是在逼迫他?。”
他?不知道容瑟的真实处境前,尚且觉得望宁强势独断。
知悉容瑟的真实处境,他?才发现,望宁实则是一味的在掠夺。
成年男人的掠夺包含着什么,他?一清二楚,最坏的可能早就已经发生?了——容瑟失去元阳,就是最铁的证明。
他?甚至不敢去想容瑟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被一直以来仰慕的师尊按在榻上?,以男子之躯承欢人下,不知该有多崩溃。
望宁步步紧逼的强势掠夺,不给对方半点喘‖息的机会,终有一天,容瑟会被逼得窒息的。
“你以为本尊将他?当成玩‖物吗?”望宁神色冷漠,眼神锐利如刀:“他?是本尊的首徒,亦是本尊唯一的伴侣,本尊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至于你担心?的事…绝不可能发生?。”
他?时时刻刻在青年身?边,除了放其离开,他?什么都会依顺着他?,就算是有什么意外,伤到容瑟的可能性也几近于无。
“可是…他?不喜欢您,对您根本没有超越师徒之外的情感,是吧?是你强行囚住他?…"邵岩焦急地解释着,意图说服望宁。
望宁的耐心?宣告殆尽,冷沉的声线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容瑟是本尊的人,他?的一切,本尊会负责。邵岩,做人别管得那么宽。”
若非是看在邵岩是温玉的师父,而容瑟又很?看重温玉,早在邵岩说出?第?一句话,就会被他?赶下去,哪会给他?机会说完后面的话。
容瑟对他?没有超越师徒的感情?
怎么会没有?
容瑟以前看他?的眼神,他?不会错认。
是容瑟先招惹他?的,一辈子都别想他?会放过他?。
他?要容瑟笑的时候第?一眼看的是他?,哭的时候到他?怀里哭,和他?合眠在一张榻上?,直到他?生?命的尽头为止。要是容瑟不愿意,他?就只能强迫着他?答应。
望宁弹指打破禁制,甩袖扬长而去。
邵岩力竭地跌坐在地,喉咙堵塞得难受。
104 惊惧
仙门百家齐聚玄风仙门, 门中少?见的热闹。
望宁推开阁楼门,容瑟正立敞开的窗柩前,望着远处天空中漂浮的黑云。
内里魔气层层翻滚着,浓郁得惊人, 仅是远远观望, 都能感受到其中散发的强烈不祥气息, 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叫人喘不上?气。
青年?眼睫低垂着, 眼底氤氲着一层浅淡的雾气,辨不清里面的波澜。
纤长的手搭在窗沿上?,白皙指节像是浸了冰水的美玉,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望宁的步伐稳健而沉重,一步一步朝青年?逼近,仿佛能够将地面踩出一个?个?深深的印记。
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 侧脸凌厉分明,大手捉住青年?的手腕,指尖灵力?顺着传入其体内, 眼中翻涌的寒冰渐渐消散。
灵脉封存,青年?的脉络有堵塞之象,但整体脉象算是平稳,没?什么?大碍。
容瑟浑身一僵, 下意识抽回手要避开。
男人的大掌松开, 反手扣住他劲瘦的腰肢,冷漠地往外瞥了一眼,音质渗出几分沙哑:“魔气有侵蚀作用, 离得远一些。”
容瑟上?一世与魔族打交道的次数不在少?数,对魔气的作用怎么?会不了解。
他身体一颤, 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投落下斑驳的影子,莹白的手从袖中探出,抵开男人的胸膛,嗓音清泠泠的,如潺潺溪流水:“陈识清是不是派人去过季云宗?”
望宁的眸色骤然变得幽深,侧脸的轮廓锋利冰冷,看不出丝毫情绪:“卑劣之徒,不足挂耳。”
卑劣?
若是论卑劣,望宁比之陈识清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瑟敛下长睫,遮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讽刺,布满茧子的手掌又残酷地按住他的腰,宽阔的胸膛贴服上?他,俯低下‖身,下颌搭在他瘦削的肩上?。
容瑟清晰感觉到了男人的心跳,沉稳有力?的,连续不停,强壮紧实?的触感使得他本能抗拒。
望宁收紧掌下的力?道,声音又低又缓,拂在他的耳边。
“他爱慕你。”
“本尊没?有下杀手,已经?是格外开恩。”
容瑟抓住窗沿,微微仰起白皙的脸庞,直直对上?男人幽深的眼睛,对方墨黑的瞳孔里,翻腾着心惊肉跳的浓烈欲‖望。
“容瑟,不要让本尊从你口中,听到第二个?男人的名字。”
男人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就像是暴风雨前空气凝结的平静,周身的气场令人心慌。
似乎下一刻就要叼住他的咽喉,逼迫他承受什么?可怕的事情。
“本尊会不高兴。”
容瑟抓着窗沿的手指,一点点攥紧,指尖泛白。
—
次日。
玄风仙门的宗门大比。
为方便众人观视比试,玄风仙门以法器在空中搭建了个?悬空的透明平台,将众仙门的观赏座位安排在半空,以圆环形式依次排开,中心空出大片空间作为比试武台。
“仙尊。”门主携着一众玄风仙门的长老近前来,指着最中央的主座,毕恭毕敬道:“您请上?座。”
在场的人除了望宁,无人有资格坐上?座。
望宁不看一眼,眼帘微低,注视着身侧清冷如霜的青年?,长臂揽上?对方的腰,搂着人凌空平踏至季云宗的位置上?。
容瑟袖中的指尖蜷缩了一下,身形尚未稳住,望宁又不容拒绝地开口:“坐在本座旁边。”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前面的一个?位置按规矩应当属于邵岩。
邵岩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他长辈似的拍拍容瑟的肩,默默在第二排落座。
容瑟睫羽颤了颤,侧眸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坐下。
盛宴与几个?随行?弟子,依次坐在邵岩后面的位置。
“这…?”
哪有长老坐弟子后面的?
门主几人面面相觑,犹豫几息,悻悻地返回原位。
立在比武台中的一众玄风仙门弟子中,向行?天恶狠狠瞪着半空,紧握着拳,咬咬切齿地在心里暗骂。
欺人太甚!
季云宗一行?人未免太过猖狂!
仙门百家陆陆续续落座,所有人看着季云宗错乱的位序,心头都不免微微震惊,但没?有一个?人敢多问?。
半个?时辰,宗门大比正式开始,比试同样分为三轮,比试规则与季云宗差不多。
不同的是,玄风仙门第一轮是擂台比试,第三轮才?是秘境试炼。
容瑟对观看大比没?兴趣,他的目光在四下里一扫,眼中迅速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深思。
等目光转回台上?,正好看到向行?天被同台的人砸落台下,衣衫破损,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向行?天脸色涨红,愤怒地又要冲上?台去,被台下主持秩序的长老拦住:“你已经?淘汰,退下!”
向行?天拳头捏的咯吱响,半晌,不甘心地退回来。
若非是他腿上?的伤没?有彻底痊愈,怎么?会在第一轮就输?!
都怪季云宗的人。
都怪…容瑟!!
向行?天斜睨向季云宗一行?人的方向,死死盯着最前方瘦削的身影,眼里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
玄风仙门的宗门大比,前前后后十来日。
场场比试容瑟都与季云宗的一行?人一起,安安静静地观看,好似真如以前一样,成为季云宗的一份子。
最后一日是秘境试炼,玄风仙门照常吩咐随侍来请仙门百家前去观赏比试。
容瑟脊背笔直,乌黑长发散落在腰间,脖颈露出的小?片肌肤宛如上?好的玉脂。
“我?便不去了。”他薄唇轻启,话语简洁而干脆。
望宁微微垂下眼,攫取着他精致的侧颜,眸中神?色不明。
随侍忍不住小?声催促道:“仙尊?”
“退下。”冷漠低沉的嗓音没?有半点起伏,望宁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随侍神?色欲言又止,磨磨蹭蹭着去禀报门主。
门主面上?流露出几分古怪,仙尊宠徒弟未免宠得过度了些。
但望宁能前来,已是赏面,不能要求过多。门主摆摆手,示意随侍不要声张。
随侍应下,又道:“向师兄称有事,不来观试。”
哪里是有事,分明是输了不服气,心里有怨气。
“罢了。”门主无奈地叹出口气:“随他吧。”
离季云宗较近的几个?仙门,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微妙,不住地往季云宗的方向瞄。
邵岩如坐针毡,面孔微微发白,苍老的手背上?青筋凸显,几乎要抓断手中的胡须。
经?过前两轮比试,一层层淘汰下来,入秘境的不足十人。
几人一一排队入秘境,在最后一人走到秘境入口,玄风仙门的外门响起剧烈的轰响声,浓黑的魔气伴随着滚滚尘烟,盘旋上?天空。
全身漆黑的人影一个?接一个?从烟尘之中冒出来,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看不到一丝眼白。
魔傀!
邵岩悚然一惊,数量比之铜元镇还要多,密密麻麻的,犹如一群没?有生息的鬼魅。
近几年?里,魔傀频繁地在修真界作乱,众仙门的人对魔傀并不算陌生,顿时脸色纷纷变化,惊呼出声:“是魔傀!”
魔傀没?有思想,周围必定?有暗中操控他们的魔族:“有魔族的人闯进来了!”
“不可能!”门主额头青筋直跳,赤着脸反驳,连忙剥出灵识,探知守山大阵。
大阵分明是完好无损,魔族是怎么?混进来的!?
而试炼的秘境一旦开启,里面的人不出来,无法关闭。
门主深吸口气,稳住混乱的心神?,撑开结界维持住秘境入口的安全,厉声吩咐随行?的长老,带领门中的人去追杀魔族。
“惊扰到诸位,实?非所愿,不妨先回…”
不等门主说完,几个?仙门跳出来道:“回什么?回?修真界与魔族不共戴天,杀魔族岂能退缩!”
其余仙门立即响应,与玄风仙门一同去抗击魔族。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
季云宗的几人默契地看向邵岩,邵岩本要去相助,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咻地一转:“击杀魔族,季云宗义不容辞,盛宴,你带人去帮忙。”
盛宴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问?道:“长老你不一道去吗?”
邵岩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地往阁楼的方向匆匆掠去。
阁楼的守卫都在往前方赶,楼中比前方冷清得多。
邵岩停在紧闭的阁楼外,按捺下急促的呼吸,朝楼中请示道:“仙尊,魔族驱动魔傀突袭玄风仙门,门主请你前去商议对策!”
一两息间,楼门打开,望宁携着容瑟从里面走出来。
“等一等。”邵岩阻拦住望宁,忧心忡忡地道:“前方一片混乱,容瑟修为低微,如果受到什么?波及…不如让他留在阁楼,等着仙尊回来。有老夫守着他,必不会让他出事。”
容瑟眸光微闪,一双眼瞳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而剔透,像是浸在冰雪里的黑曜石,清泠泠的,轻轻一眨便漾开潋滟波光。
望宁缓慢地掀起眼皮,目光幽暗,宛若深潭般沉寂:“本尊不会让他出事。”
邵岩头皮一阵发麻,他暗暗深吸口气,紧绷着面皮,勉强不改神?色:“仙尊固然能护容瑟周全,不过,智者千虑尚有一失,混乱之下,万一…”
他的话没?有补完,但是望宁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过多久,在邵岩快要绷不住,望宁终于大发慈悲松了口:“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尊唯你是问?。”
“仙尊放心。”邵岩连连应是,尾音有些发抖,透着些不安,似乎在与内心的矛盾作斗争。
望宁又深深看容瑟两眼,转身离去。
邵岩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躬身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等望宁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邵岩劫后余生般吐出口气,不由分说地抓住容瑟的手腕,咔咔两下捏碎他手上?的锁灵链。
“老夫近几日一直在四周探路,知道有一条小?径可以避开前门,直通到外界,而且不会惊动任何人,你…”
“我?来吧。”容瑟拦住邵岩蹲身向他脚踝探过去的手。
邵岩是长辈,岂能让他弯腰。
容瑟两下捏碎剩下的锁灵链,封印在丹田里的灵力?顷刻流窜上?身体的百骸,两月多以来无力?的四肢逐渐生出力?气。
邵岩微愣,后知后觉地发现容瑟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你早知道…”
“不知。”容瑟音质清冽,仿佛是从雪山之巅倾泻而下的雪水:“我?等的不是你。”
在灵船上?,他便猜到邵岩对他与望宁的事有所察觉,但是没?有想到邵岩会帮他。
毕竟前世邵岩对他的仇恨敌视,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今生看在温玉的份上?,或许对他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情分,但容瑟并不认为邵岩会为了他与望宁作对。
邵岩不知容瑟的心里想法,疑惑不解地问?道:“你要等谁?”
容瑟按下不言,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他偏头环顾了下四周,轻轻开口道:“劳烦长老指下方向,我?自行?离去。”
他前世没?来过玄风仙门,并不知悉路径。但是他逃亡数年?,懂得怎么?遵循周边环境摸索出正确道路,邵岩仅需要告诉他一个?大致的方向即可。
邵岩一拍脑门,回过神?来:“你还有传送卷轴么??”
容瑟摇摇头,发尾宛如晃动的水波,他从万宝阁兑换的卷轴有限,在诡市已经?用完。若非如此,他不至于受制望宁两个?月。
“没?了?”邵岩面庞上?闪过一缕失望:“没?事…没?事,移动符箓有吧?距离短是短一些,效果是一样的。魔族出没?是真,门主找仙尊商议是假,以仙尊的敏锐,很快会觉察到不对。你没?来过玄风仙门,我?带你过去,会快一些。”
容瑟纤长的眉心微蹙,没?有多解释,果断使用移动符箓跟上?他的步伐:“多谢。”
邵岩心头酸涩翻涌,嘴巴张了张,又不知该怎么?说。
难不成要告诉容瑟,他的师尊不仅囚‖禁他,还想逼迫他结亲?!
以容瑟的傲骨,必然不会接受,甚至可能是鱼死网破。
邵岩仿若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一点点吞噬掉容瑟的画面,心头的酸涩愈盛。
他强忍着颤栗的喉管,佯装轻松地打趣道:“谢什么?,不帮你,温玉能不把老夫一把老骨头拆了?你知道的,她的小?性子一上?来,谁都招架不住。”
倒也是。
容瑟不再多言,又取出几张符箓,正要甩出去,头顶刮下一道劲风,几张透明屏障从地面冒出,似要将他包围在其中。
容瑟足尖轻点,跃出屏障的包围圈,看向圈后面的人:“向行?天。”
邵岩顺着看过去,辨认片刻,惊讶道:“玄风仙门的人?”
“邵长老。”向行?天假模假样地向邵岩行?礼,眼睛直勾勾盯着容瑟:“不知容仙友偷了玄风仙门的东西?…要逃去哪儿?”
邵岩皱紧眉头:“什么?偷?仙友莫要血口喷人!”
不提容瑟品性高洁,从不做宵小?勾当,便是仙尊看容瑟比什么?都严,哪里有落单的机会去偷窃?
“偷没?偷,不是你说了算的。邵长老,玄风仙门的事,貌似轮不到季云宗来插手。”向行?天一口一个?长老,态度却不见有多尊敬:“我?说偷,便是偷了。如果没?做亏心事,跑什么??”
邵岩胡须倒竖:“你!”
哪里来的强盗逻辑!
向行?天愈发得意,看着容瑟的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乖乖跟我?去见门主,说不定?还能网开…”
咻——!
几张符箓径直飞向行?天的面门,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逼着他步步倒退。
“容瑟!!”向行?天气的咬牙,五官扭曲。
邵岩惊讶,看向施展符箓的容瑟:“他是玄风仙门的人,贸然出手,恐怕会引起两宗不和…”
“没?时间了。”容瑟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其他的事,以后再谈不迟。
邵岩猛然醒悟过来,从广袖中甩出一根灵索,捆住向行?天,不让他拦路。
“跟我?来——”
邵岩猝然转过身,看清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身影,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他惊惧地抖着嘴唇,一字一句像是硬逼着挤出来的:“仙、仙尊…”
105 窒息
四周一下子静得针落可闻。
无形的?压力在四周蔓延开, 整个空气都变得沉重、压抑、焦灼。
邵岩心中巨震,脑袋“嗡”的?一下?,从心底里泛起的恐惧犹如深渊伸出的?魔爪,扼住了?他的?喉咙, 让他的声音阻塞在喉咙深处。
怎么会?
仙尊为何来得这么快?
明明他一路上都很小心,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阁楼离前堂的?距离较远, 一来一回的?时间怎么都足够他带着容瑟逃出去。
邵岩脸色一片灰败, 脑海里一团乱糟, 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望宁的?目光有如实质,紧紧锁住侧前方清冷瘦削的?身?影上,周遭斑驳的?光影镀照在他刀刻般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迫人的?威压挤压着紧绷的?空气,强势地?向?青年包裹过去。
“要去哪儿?”低沉的?嗓音冷静到极致, 听不出半点暗含的?暴怒。
容瑟眼睑微动,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动,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
他微微仰起脸庞, 肌肤如同光洁的?白玉,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像是?战战兢兢悬吊在心头的?细丝,终于?不堪承受地?断裂,表情意外的?很平静。
“过来, 随本尊回去。”男人又低又缓的?声?音再度响起, 幽暗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头发抖。
“……”
容瑟袖中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攥紧,指节寸寸泛白, 细腻的?脸庞霜白如雪。
仿佛被逼到了?绝境处,像是?一块马上就?要碎掉的?玉。
邵岩看得心中一阵难受。
他想挡在容瑟前面?, 给予一些掩护,但是?身?体刚要行动,望宁压低眼皮,从眼尾朝他瞥过来一眼。
他的?四肢顿时像是?在原地?生出了?根,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根本挪动不了?一步。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着他,让他感觉后脑勺发麻,额角生生沁出了?涔涔的?汗。
邵岩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向?行天?的?呼救:“仙尊!救我!”
向?行天?身?体被灵索绑着,四肢蜷曲,宛如一条大形的?蠕虫。他扭动着身?躯挣扎着,用力到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爆出根根青筋。
“仙尊救命,容瑟要杀我灭口!”
邵岩一脸的?惊愕,杀什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会儿冤枉容瑟偷玄风仙门的?东西,一会儿又污蔑容瑟杀人灭口。
简直是?一派胡言,越说越离谱!
“我哪里有胡说?容瑟偷本门的?东西,被我逮了?个正着!堂堂季云宗长老?,处处偏袒一窃贼,说出去不怕仙门百家笑话!”
向?行天?在门中嚣张跋扈惯了?,心里又窝着火,愈发没?了?顾忌。
人在他的?地?盘上,东西有没?有丢,是?不是?容瑟偷的?,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即便是?闹到门主面?前,他亦能占上三分理?。
邵岩偏护容瑟,不代表仙尊同样会。毕竟在季云宗的?宗门大比前几天?,仙尊还在罚容瑟关禁闭,差点连名?都报不上,足可见仙尊对容瑟有多不满。
三年前仙尊或许碍于?情面?,会护上容瑟一回,但三年后,却是?不见得。
容瑟如今无门无派,无人撑腰,没?准儿仙尊大手一挥能将容瑟交给他处置呢?
向?行天?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几下?,望着青年莹白如玉的?侧脸,眼神顷刻发生变化?,喉咙里冒出一阵阵的?干渴感,烧得他眼眶发红,脖子又红了?几分,颈上的?筋管突突地?跳。
望宁的?视线微微偏移,吝啬地?分出一缕给向?行天?,冰冷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偷东西?”
凌厉的?下?颚绷得紧紧地?,像是?压抑着什么。
“没?有,容瑟不会…”邵岩神色慌张,连忙解释着,不小心看到望宁的?眼神,刹那间禁若寒蝉。
望宁的?眼眸深处,翻滚着的?滔天?阴鸷,居高临下?的?看着向?行天?,仿佛是?触碰到逆鳞的?猛兽。
向?行天?一无所觉,以为望宁是?相信他,立即一通颠倒黑白:“对…对。我亲眼所见,他偷了?本门的?法宝,想要趁乱逃之夭夭——啊!!”
噗呲——!
两声?利刃划破皮‖肉的?切割声?,鲜血喷涌四溅,向?行□□天?仰长着脖子,大张着嘴,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四肢被绑缚着,整个歪倒在地?,头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盖住大半张脸。
在发丛之下?,两道淋淋的?鲜血从眼眶的?位置滑落,混杂着口涎,在领口衣襟上晕染开大片的?血迹。
邵岩瞳眸骤然紧缩,惊的?差点叫出声?——向?行天?的?眼睛被挖了?!仅剩下?两个血糊糊的?窟窿!
邵岩抖着手掌,屏着呼吸,颤巍巍地?看向?出手的?男人。
望宁周身?灵气萦绕,眼眸内翻滚着骇人的?冷戾,像在看一个该死之人:“招子不顶用,本尊替你收了?。”
“不——!!”
向?行天?痛苦的?哀嚎着,形容狼狈不已,似乎不敢置信般,脸色一时之间十分精彩。
蠢货!
邵岩在心里暗骂,望宁护容瑟似护眼珠子一般,敢在仙尊面?前攀咬容瑟,怕不是?嫌命太长!
不过,表面?上的?功夫不能不做。
邵岩轻叹口气,劝阻道:“玄风仙门与季云宗有些交情,仙尊小惩大诫,点到为止即可,免得伤及两宗间的?和气…”
“啊——!!”
又是?一声?心惊肉跳的?凄惨喊叫,向?行天?翻转身?,仰面?躺在地?上,金灿灿的?元丹从他身?体里飞到空中,“砰”一声?响,碎裂成渣!
“——!!“
邵岩瞳孔放大,浑身?本能绷紧,面?上流露出几分恐惧。
仙尊捏爆了?向?行天?的?元丹!
元丹与修行息息相关,没?有元丹,形同废人,往后不能再修炼。
向?行天?的?一生,算是?彻底废了?。
邵岩猛地?望向?望宁,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咄咄逼人,毁一双眼不够,连元丹都…
犹如一条冷血的?毒蛇从后颈缓缓爬过,邵岩头皮战栗,从后背攀升上一片惊悚。
“将他转交给门主,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本尊。”冷的?犹如淬了?冰的?话音幽幽传入耳中。
邵岩一个激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痛得满地?打滚的?向?行天?,又看了?看身?侧的?青年,第一次没?有听从命令。
仙尊正在气头上,容瑟落入其手中,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对待。
他必须要帮容瑟离开。
邵岩双手握紧又松开,犹豫不定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单手悄悄背到后背,手势变换,不动声?色地?掐着决。
“走——”
一字尚未说出口,望宁垂眸,不紧不慢地?开口:“邵岩,与本尊动手之前,不妨先?想一想,失去你的?庇佑,温玉会是?什么境地?。”
邵岩的?身?躯陡然僵住。
季云宗内部是?个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没?有他在后面?为温玉做主,毫无疑问,温玉会成为下?一个容瑟。
空气如同瞬间被冻住,停止了?流动。
邵岩死死攥紧拳头,脸孔上闪过明显的?挣扎,不知过多久,他掐到一半的?术决散去,低着头走向?向?行天?,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向?行天?浑身?被汗湿透,瘫软得像一滩烂泥。邵岩挥袖撤去灵索,拎麻袋一样拎起他,向?前堂掠去。
途径过望宁的?身?侧,他微微一顿,从眼角的?余光瞄到男人一个闪身?,瞬移到青年的?面?前。
大手抓着对方反抗的?双手,一根根的?掰开手指,包覆在宽大的?手掌里,手背青筋迸出,却没?有真的?用力伤到他。
“玩够了?么?”
玩?
他与容瑟的?逃跑,在望宁眼中是?玩?
不对。
邵岩呼吸一滞,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背脊一凉。
他总算知道心上隐隐的?不对劲来自于?何处——逃跑的?过程太过顺利。
他看破了?望宁对容瑟的?感情,又近乎顶撞地?劝告一番,以望宁的?谨慎,不可能不对他设防备。
然而,在他找借口支开望宁时,对方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离开,留出了?机会。
好似狩猎者故意放出的?钓饵,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咬着钩,自以为是?的?狂奔,以为能够逃脱既定的?命运。
但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却发现前方等着的?不是?鲜花,而是?举箭多时的?猎人。
“腾”地?一股热浪冲上脑门,焦虑和不安烧灼着他的?气管,邵岩只觉得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
他惊恐地?回过头去,看到男人禁锢着青年的?腰,低下?头去,封住青年的?双唇,勾缠住青年的?唇舌不肯放。
容瑟满头青丝垂落,仿如瀑布,浓密卷翘的?羽睫狂抖着,投射出一片阴影,肌肤如雪似霜,像是?冬季初雪覆盖的?花枝,无力阻止一次又一次的?噬吻。
他微张着唇喘‖息着,竭力想从狂风骤雨一样的?疼爱里抽离出来,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被逼迫到极限的?痛吟。
望宁墨深色的?眼眸翻滚着惊人的?浓稠暗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容瑟,除了?逃走,本尊什么都能依你。不要逼本尊亲手毁掉你。”
像是?附在青年身?上的?毒蛛,深深往里注入毒液,黏住青年的?神魂,永世不得超脱。
囚又如何?
即使是?强扭的?瓜,他也要掳掠在手里。
容瑟是?他的?。
他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的?情绪只能在他面?前展现,他的?身?体只能接纳他。
哪怕容瑟浑身?布满尖利的?刺,他也要琢磨到刺尖锐利尽失,习惯于?他的?宠爱。
106 言明
望宁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 不准怀中?的人退,也不准他紧咬牙关。
容瑟蹙着眉心,一向清冷的眼眸水光盈盈,强烈的抵触与不适刺激得他脑子里所有神经都在叫器, 连脊柱都在发凉、打颤。
邵岩僵立在一旁, 心头一阵发寒。
无声的懊悔在他的心头疯长, 他的双足犹如绑缚千斤铁块, 怎么?都迈不开。
他有预感, 如果真的放任容瑟被望宁捉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邵岩咬了咬牙,正要出手为容瑟创造一个逃跑的机会——哪怕事后仙尊追责,他也认下。
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在两人四周平地生起,围成一个圈儿, 随着风的旋转,包围圈越缩越小?,圈内的地面寸寸皲裂, 突兀的土刺从地底下冒出,汹涌地向着两人逼近。
邵岩表情一顿,一下子?发现不对?劲。
是阵法!
正是容瑟在宗门大比中?对?战盛宴用的阵法,容瑟不知在何?时, 悄悄布下了阵法!
邵岩又惊又喜, 他一直跟着容瑟,怎么?没有发现容瑟是什么?时候布的阵?
难不成…邵岩低头看向手中?痛得像死猪一样的向行天,是在仙尊惩处向行天之时?
怪不得在仙尊现身后, 容瑟一反常态的安静,原来是在悄悄布后招——亏得他还以为容瑟是备受打击, 心生绝望。
不过。
邵岩舒展的眉毛又缓缓皱紧,阵法对?盛宴有用,不见得对?仙尊有用,毕竟巨大的修为差距摆在眼前?,是容瑟目前?如论如何?都跨越不了的鸿沟。
果不其然。
望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狂风与?土刺侵袭到他周围便一动不动,不能再逼近一步。
他紧紧禁锢着怀中?的青年,沁着青竹香的体温隔着衣裳传过来,温热得让他心软。
望宁低沉的声音,此刻带着点喑哑,眼底翻腾着惊心的暗沉:“容瑟,不要惹本尊生气。”
他不用出手就能轻易制住容瑟所有的抵抗,要是真正的动手,恐怕容瑟连骨头都会脆弱不堪的折断。
容瑟如今一身皮‖肉完好,能蹦能跳,还是他格外怜惜的结果,要是他真的狠下心肠,容瑟怕是真的会如同他先前?想的一样,除了承欢,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能不能有力气下榻都不一定。
他生气的后果,容瑟承担不起。
容瑟肩背骤然僵硬,望宁的气息缠绕在他耳边,让他从脊背爬上一股室息般的惊悚感。
他鸦羽一般的眼睫微垂,遮掩住眼中?的情绪,声音清泠泠,似山涧潺潺流动的溪水:“…师尊。”
自?从宗门大比容瑟自?请脱离季云宗,是第一次肯这么?唤他。
以前?觉得稀松平常、没什么?意义的两个字,如今落在耳中?,望宁顷刻宛如被冻结住,所有残酷的动作都僵停下来。
容瑟…是在向他服软?
望宁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向来无坚不摧的理智出现一道?裂痕,噼里啪啦地扩大、蔓延,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一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幽井,想要将青年吸进去一样,沙哑着声音又开口道?:“容瑟,再唤一声。本尊想…”
“小?心!!”邵岩变调的大喊在后面响起,打断望宁后面的话。
几缕裹挟浓烈魔气的黑烟咻然掠过,径直朝望宁的后背袭来。
望宁微微侧目,眼帘中?刚映入魔傀没有眼白的眼睛,掌心包裹的双手骤然抽离,一道?金光从他脚下直蹿而出,迅速蔓延成一圈金色屏障,将他围起来。
金圈的中?心,繁复的纹络闪烁着,散发着强烈的不祥气息。
邵岩眼瞳一缩,惊得脱口而出道?:“弑仙阵!?容瑟你…你要杀了仙尊?!”
邵岩倒吸一口凉气,厉声呵斥道?:“你疯了吗?!”
望宁怎么?说曾经都是容瑟的师尊,容瑟竟然想要犯上弑师?!
荒唐!
大逆不道?!!
“退下。”望宁压下眼,扫了邵岩一眼,幽暗的黑眸中?充斥着冰冷阴鸷的戾气。
阵中?杀机遍布,他却似完全没感觉一般,周身的气场阴沉骇人,一弹指击杀掉攻上来的几个魔傀。
邵岩陡然哑火,闭口不敢说话,昏胀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
他仔细观摩着弑仙阵,很快发现端倪,阵法的威力并不够。
不。
与?其说是不够,不如说是并不完全是弑仙阵,反倒像是临摹的阵法,外形学了个十?成十?,内里却仅有五六成相似。
对?啊。
邵岩福至心灵,弑仙阵极其复杂,在修真界早就已经失传,即便是阵修大能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布出个一模一样的。
何?况容瑟学阵修才几年,能布出弑仙阵的雏形,足可见其天赋相当惊人,修真界找不出第二?人来。
邵岩吐出口气来,悬到嗓门的心落回腹中?。
望宁眼神炽热幽暗,紧紧地盯着阵法外的青年:“一个五成像的弑仙阵,困不住本尊。容瑟,你觉得你跑得掉吗?过来本尊身边,发下灵誓以后不再逃跑,这一次本尊可以既往不咎。”
“……”
容瑟长长的眼睫低垂着,细微的颤动着,脸颊漫着一点点红晕,像是无暇白玉透出来的一点艳色。
他当然知道?仅凭一个不完善的阵法困不住望宁,他在使用从万宝阁兑换的卷轴时,是第一次看到弑仙阵,当初匆匆一瞥,记了个大概。
从望宁捉他回来,他就在脑海里一点点完善弑仙阵,可惜,关于弑仙阵的信息太少,他忙活两个月,仅弄了个半成品出来。
他同样知道?,他即使是逃走,望宁很快又会找上他。
而下一次,他不会再有邵岩帮他。
容瑟指尖夹着几张移动符箓,眼中?带着疏离,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一字一句地启唇,嗓音如浸入雪水般冰冷。
“不。”
“我不愿意。”
望宁浑身肌肉紧绷,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凸显出明显的冷白。
他声音暗哑,眸光瞬间冷至极点:“你说什么??”
容瑟莹白的肌肤几乎看不到血色,唇瓣却是异常殷红,上面还有望宁留下的齿痕:“以前?年少不更事,可能做出些什么?引得你误会…但是,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曾是我的师尊,我敬重你,亲近你,不过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孺慕。”
容瑟微微一顿,前?世他对?望宁的感情,他分不清是不是爱——从远河镇的天阴女的话来推测,很可能不是,甚至所谓的感情都不是出于他的——不过,他没有替人转达感情的癖好。
但是他很清楚,今生他对?望宁没有任何?的想妄。
容瑟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渗出来的:“我从未对?你有超越师徒的感情。”
“我不喜欢你。”
“我不爱你。”
“你对?我的厌恶报复,根本毫无意义,有朝一日,我会一一还回去。”
……
四周一下沉入死寂。
邵岩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容瑟在说什么??
什么?厌恶?
什么?报复?
邵岩四下里环视一圈,果断一记手刀砍晕手上提着的向行天。
宗门秘辛,万不能外泄。
邵岩悄悄松出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望宁。
望宁俊美如雕刻的脸上,黑眸如沉沉的暗夜,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可怖风暴,爆发出的强大气势顷刻间骇得弑杀阵的金光一圈圈振动。
好似下一刻,弑仙阵就会爆‖裂开来。
年少不更事?
误会?
孺慕?
从未有超过师徒的感情?
不喜欢?
不爱?
望宁耳边嗡地作响,胸口里汹涌而出的怒意激得他头昏脑胀。
心口像被灼烧着,又像有一柄重锤毫不留情一下下击打,胸腔里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
“谁给你的胆子?。”男人的声音沙哑而阴冷,充满了暴戾的占有欲。
是谁给他的胆子?说他不喜欢他的?!
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不爱他的?!
以前?对?他的关怀备至、全心全意追逐着他的眼神、奉上的无数奇珍异宝讨他欢心…都是假的吗?!
望宁幽沉深邃的眼眸候然一寸寸染红,身体内溢出来的疼痛让他的理智发昏。
他从不知道?,不喜欢、不爱这几个字从容瑟的嘴里说出来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本尊真不该带你出来。”
一出庭霜院,容瑟就想方设法地要逃离他。
本以为两个多月过去,足够让容瑟看清现实?,没想到容瑟一直没有死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从他身边逃开。
“不。”望宁喉头暗哑:“本尊就不该同意你参加宗门大比。”
不参加什么?大比,容瑟还好好地待在庭霜院里,顺从地留在他的身边。
不会有机会切断与?他所有的关联,不会一次两次的逃走,不会对?他说出这么?刺耳的话。
怪他不够狠心,没能在容瑟第一回逃跑的时候,就打断他的腿。
对?待容瑟,怜惜没有用。就该一根根敲碎他的傲骨,抓回去一辈子?关起来,半点自?由都不能给。
如果周围没有人,望宁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捉住容瑟,掰开他的四肢,破开他的身体,逼他痛哭惨叫,任由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势必让他认清到底谁是他的男人,到底他是属于谁的!
107 故人
望宁天资卓越, 万万里挑一,修行之路一帆风顺,生来凌驾在所有?人之上?,说一句呼风唤雨都不为过?。
他?几乎没有?受到一点不顺, 唯独在容瑟身上…尝过一次又一次的挫败。
他为他奉上所有的修行资源, 除了?自由, 对容瑟百依百顺, 换来的是他?毫不犹豫的逃跑。
容瑟坚定?有?力的话, 像是一把钝刀,缓慢、无情地磋磨着他的心,让他?瞬间理智尽消。
就连在宗门大?比上?,容瑟不顾一切与他?断绝关系,都没有?此刻这般彻骨的痛恨。
容瑟口口声声的不喜欢他?、不爱他?,像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 几乎让他?泣血。
剧烈的痛感从胸腔传来,烧得他?心肺灼热,连呼气都像岩浆一样粘腻。
周围的气氛几乎凝固, 空气中仅剩下望宁近乎是着魔的低喃。
“容瑟,是你逼本尊的。”他?的声音冷漠阴狠:“你永远都别想?好过?。”
永远也别想?要自由自在。
把他?顶‖弄死在玉榻上?好了?,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容瑟的那点修为在他?面前不够看, 脆弱得不禁一折。
别怜惜他?。
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的怀抱, 避他?如洪水猛兽,躲到他?不能触及的地方和和美美度过?一生。
望宁周身的灵力肉眼可见地凝聚着,铺天盖地的恐怖灵压从弑仙阵中溢散出来, 精雕细刻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 明暗对比强烈,线条愈发分明。
弑仙阵内的金光一圈圈撼动,发出不堪承受的哀鸣,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强行劈开!
“——!!”
容瑟眉尖微蹙,莹白的指尖果断甩出移动符箓,几个瞬移远离阵法周围。
砰——!
弑仙阵皲裂开来,碎成点点碎片,强大?的灵压扩散开去?,邵岩悚然一惊,连忙拎紧向行天,用灵力结出屏障,被逼着往后?退去?。
咔——
屏障寸寸裂开,强悍的灵压击中在身上?,邵岩面色一变,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咳…!”
血沫沾上?胡须,红红白白一片,邵岩顾不上?抹去?血迹,他?抬头看去?,弑仙阵被破除,望宁紧紧攫取着远处的青年,高大?身形化为一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容瑟逼掠而去?。
糟糕!
邵岩丢开手中的向行天,立即祭出灵剑,急急忙忙御剑追上?去?。
在望宁化灵力为罗网,密不透风地朝容瑟网过?去?,他?操纵灵剑,先一步立在容瑟面前,挡住包围过?来的灵网。
“快走!”
邵岩以灵力撑开结界,回头对容瑟低吼道。
容瑟微微一顿,低声道出一声多谢,抓住机会使用移动符箓,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宁凌空踏步,逼退邵岩,要追上?去?。
“仙尊!!”
邵岩大?喊着,意图喊醒望宁:“情爱是魔障,你飞升在即,不该困顿其中!放容瑟走吧!”
魔障?
放容瑟走?
望宁步履一顿,垂下眼眸,似在考量一般。
邵岩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紧张感如同冰冷的刀锋对准他?的喉咙。
修士穷极一生修行,为的是什么?不正是长生不老,飞升成仙吗?
望宁已经是半仙,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仙界,离飞升不过?差一个合适的契机。情爱哪里有?飞升来得重要?
何?况望宁是修无情道,便是动了?凡心,感情亦不见得会有?多深…
“不行。”望宁不近人情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打破邵岩心底里存的最后?一点侥幸。
邵岩面孔僵滞,表情一点点碎裂,容瑟有?那么重要?能比得上?飞升成仙?
非是邵岩看轻容瑟,而是修士之间,哪怕是道侣,亦不可能与成仙相比,何?况男子与男子本就有?违天纲伦常。
男人却完全听不进去?,魔怔了?似的,语气中有?种癫狂一样的沉:“他?是我的。”
望宁面无表情地再次重复:“他?必须和本尊在一起。”
他?不能放开容瑟。
他?绝对不能失去?容瑟。
望宁直直与邵岩对视,眼睛里黑沉一片,阴鸷到极点的语调听得人浑身发冷:“放心,本尊不会伤他?性?命。”
但是,容瑟不情愿啊。
日日夜夜如同笼中鸟,被迫承受着来自同性?无休止的欲‖望,与死有?什么区别?
邵岩心头一阵酸楚,仰望着望宁再次追去?的背影,无力地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一阵杂乱急促地脚步声匆匆朝他?们逼近来。
“行天!!”
门主拔高的喊叫打破空气中对峙的僵硬,他?狂奔着跑到向行天面前,看着他?惨烈的模样,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谁?!”
“究竟是谁伤了?本门的弟子?!”
随行而来的仙门众皆是一惊,戒备地捕捉着残留的蛛丝马迹。
门主视线扫过?周遭似发生过?激烈打斗的现场,看向邵岩,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邵长老,你比我等先到,能否告知发生了?什么?行天怎么会…怎么会变成…”
眼睛没了?。
元丹没了?。
仅余的修为会很?快消失,像是流水一样,留都留不住,到最后?剩下一个空躯壳。
向行天彻底毁了?啊!
玄风仙门近些年本就弟子凋敝,损失一名天资不错的弟子,门主如何?不痛心?
邵岩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掩饰性?地转过?头,支支吾吾道:“老夫…魔傀偷袭,咳,老夫并没有?看清。”
—
流云飘渺,丛丛云层团团浮动,树叶轻轻晃动着。
—路静谧无声,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上?空,如同跗骨之蛆。
容瑟浓密的睫毛随着略急促的呼吸,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眸子里散发出点点冷光。
经受了?这么多,他?姝丽的外?表被添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绮艳,身上?青竹香不知比以前浓郁多少倍,丝丝缕缕勾得人面红耳赤,心跳失衡。
斑驳光块如碎玉,溅落在他?精致的脸庞,投上?一层浅浅的暗影。
他?手中的符箓一张接一张的甩出,却丝毫与半空的男人拉不开距离,仿佛被无形的巨大?牢笼囚禁着,不论他?怎么逃跑,都是徒劳无功。
望宁修剑多年,体魄强健而结实,隔着衣裳依旧能看到嶙峋可怖的肌肉轮廓,令人望而生畏,足以想?见一旦落入他?的手里,会遭受到怎样灭顶的打击。
而此刻,他?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反像是一个暴戾的凶徒,紧迫地追逐着猎物,似乎随时会扑上?去?,咬住猎物的后?脖颈,撕碎对方的衣服,逼迫着交‖媾。
望宁目光一寸寸逡巡着青年沁出薄汗的白皙额头,黑眸暗沉着,眸底彻底被阴翳笼罩。
如同在远河镇里时一样,步步紧逼,直逼到青年退无可退。
他?身上?散发的压迫感比当时愈盛,愈发的不留情面。
——望宁亦压根儿没想?过?给青年一点温存,他?的理智早就在容瑟的一番话里绞烂了?,贪婪的欲求压着心软,青年的狼狈唤不起他?心底里的一丁点怜悯。
他?一个跨步,落在容瑟的前方,深黑的眼瞳泛着森冷的寒意,无情地宣告。
“游戏,结束。”
容瑟捏着符箓的指节咻然攥紧,眼帘低垂,睫羽鸦黑,微微颤着,声音清冽如冷玉:“你要看戏到何?时?”
四周静止一两息,几缕浓墨似的黑烟从地面蹿出,像是扭曲的影子,攀绕上?他?瘦削的肩背。
黑烟之中,有?嘶哑的陌生男声传出:“我与你的交易是你不声张,从而坏我的计划,我帮你制造机会逃走,但并不包括帮你对付他?。”
凭他?的本事?亦不是望宁的对手。
晦暗的光影映在容瑟的侧颜上?,长发宛若流瀑披肩,他?的嗓音清泠,如一泓清泉在山间流淌:“你觉得,你能置身事?外??”
“为何?不…”黑烟中一两颗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珠,黑漆漆的,宛如两个黑窟窿。
眼珠对上?对面男人充斥着戾气、仿若在看死物般的眼睛,到嘴边的辩驳一下子哽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等黑烟里的不明物做出反应,一道灵力化成的刀风以雷霆万钧之势迎面刮来,险些洞穿他?的眼睛。
“别碰他?。”望宁冷冷道。
黑烟“腾”地蹿离容瑟,瞠目结舌半天,吐出一串字来:“…帮帮帮!我帮!”
话音落下,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现,魔傀似受到什么指引,齐齐向望宁发动攻击。
同一时刻,黑烟里掉出一张传送卷轴,容瑟快速捡起,干脆利落撕开,丢在脚下。
地面顷刻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在吞没掉容瑟的身影的一刻,黑烟逃也似地跟着跳进白光中。
—
传送轴传送的距离,远比移动符箓移动得长远。
容瑟缓缓睁开眼,人已经在一处陌生的密林中。林中林木葱郁,花影绰约,很?明显是出了?玄风仙门。
“…亏了?。”几步外?,面容普通平凡的干瘦青年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
青年脸色煞白,连紧抿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可言,臂膀上?沁出一大?片的血迹,顺着手臂汩汩往下‖流。
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哪怕他?没有?显出实体,仅凭灵压就能伤到他?的本体。
容瑟敛下纤长羽睫,在下眼皮投出一片阴影,皓白的手腕微抬,掷出几枚金叶子。
青年扬手接住,细细翻看一番,低低笑了?一声:“仙长倒是没变。”
他?玩味儿的把玩着金叶子,似完全没注意到身上?的伤一般,手探进衣襟摸索,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金叶子,合放在一起。
容瑟不置可否,从藏纳珠里取出两瓶伤药放在青年的面前,青蓝色血管在他?的手背上?隐约可见,像是精致的瓷器上?细微的纹路,愈显得他?肌肤的皎洁无瑕。
“两清。”
容瑟转身就走,走出两三?步,旋即又停了?下来。
一片寂静的密林里,突兀的响起一道低醇磁性?的声音:“本座允许你走了?吗?”
容瑟抬眸看去?,昏昧的密林之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男人身材高挺,体型略有?些偏瘦,一身臧紫衣裳,长袖垂落。
满头乌发用一根玉簪挽着,几缕拂落鬓边,搔过?艳丽如丛林花蛇的脸庞。
对上?容瑟的眼睛,他?倏尔轻笑,喉间发出闷闷的声响,玩味地将后?面几个字碾在舌尖,似对待什么珍馐般细细品味。
“大?、师、兄。”
容瑟长睫轻颤,印着明显齿痕的艳丽唇瓣轻启,不带任何?起伏。
“宣木。”
108 入魔域
“……”
宣木挑了下眉, 脱离少年人的躯体?,他的五官完全长开来,轮廓线条有了成熟男人的凌厉强势感,愈发容光逼人, 令人不敢直视。
他比容瑟还要高一些?, 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狭长的眼尾上挑着, 眼中却一丝笑意都无。
“大师兄认得我?”
短短几个月, 从一个少年变成成年男人,如此巨大的变化,容瑟居然一点都不惊讶奇怪。
“不?。”容瑟的声音平淡而冷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他认得的,是宣木的脸。
前世季云宗的人追杀他,宣木同在其中, 正长着一张与此刻一模一样的脸。
正是宣木长大的样子?。
不?,应该说是宣木的真面目。
魔族功法阴邪,缩骨换皮轻而易举, 从成年男人伪装成少年,根本不?在话下。
亦从侧面证明,宣木是有意接近颜昭昭,借机潜入季云宗, 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前世他不?知其中曲折, 阻拦着颜昭昭,不?让她靠近宣木,阻碍到宣木的计划, 以致于被当成绊脚石,被不?明不?白地除掉, 当了个冤大头。
容瑟袖中的指节微蜷,长睫轻轻一颤,眸色冷了几分。
如果说他多管闲事的关心?,是导致前世一系列下场的导火索,那么,宣木就是一切的推手。
宣木突然上前一步,身上分神?期巅峰的灵息扑面逼近。他定定地看着容瑟,瞳眸深不?可测,语气柔和如阴冷的毒蛇:“大师兄讨厌我?”
容瑟脊背戒备的紧绷,微微仰起脸庞,双眼如同冰封的湖水,渗着一种深沉的清冷。
他殷红的唇轻轻开启,唇上的齿痕一下子?吸引住了宣木的注意力:“你想多了。”
讨厌?
太轻了。
他是想杀了他。
宣木的眼神?骤然转为深沉,紧盯着他开合的唇,喉结上下的滚动了两下,垂下眼帘遮掩了眼底的炙热。
“既如此,作?为师弟,邀请师兄去府上做客,师兄想必不?会拒绝吧?”
他的眼里不?经意流露出几分精光,不?紧不?慢地拉长语调:“毕竟,有一个故人,师兄肯定会有兴趣见一见。”
容瑟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自从宣木现身,便伏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干瘦青年。
显而易见,宣木的地位在其之上。
宣木嘴上说着是邀请,实则是威胁,他除了答应,没有第?二个选择。
——除非他想被望宁捉回去。
容瑟几乎不?用考虑,便有了决断。
—
魔傀来得快,退得也快。
等邵岩花费口?舌打发走一众仙门,目之所及早不?见望宁的身影。
坏了!
邵岩心?脏几乎骤停,铺天盖地的恐惧感逼得他冷汗直流。
耳边似还回荡着望宁入魔似的疯狂,完全像是被夺去了妻子?的凶兽。
他根本不?敢想象,要是容瑟真的被望宁追上捉回,恐怕这一辈子?容瑟都别?想从望宁身上下来了。
到底男人和女人的爱并?不?相同。女人天性包容,她们的爱温柔而又内敛,如同温和的春风,满心?无私的奉献与体?贴。
但是男人的爱,更多的是沾着血腥的征服与占有,归化为原始的□□,天生想将妻子?压在身‖下掠夺的本能?,容不?得任何的觊觎与违逆。
邵岩脸色一片惨白,抖着手祭出灵剑,御剑往望宁消失的方向追去,盛宴在后面唤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到。
盛宴眼神?闪了闪,让随行的几个弟子?在原地等他,追着邵岩而去。
邵岩一刻不?缓,看着一路上阵法符箓使用过?的痕迹,心?跳一次比一次快。
在追踪不?知多久,掠过?一密林上空,视野中猝然映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险些?两脚一软,从灵剑上跌下来。
难不?成,他来晚了,容瑟已?、已?经…?
邵岩哆哆嗦嗦抓着胡须,仔细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容瑟的身影。
“……”
邵岩长长松出口?气,悬在心?头的巨石落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朝望宁靠近:“…仙尊?”
望宁背对?而立,垂眸看着地面踩踏过?的草地,锋利的侧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邵岩小声试探道:“容瑟他…?”
望宁侧眸扫向他,神?色阴冷乌沉,目光中寒意逼人。
邵岩心?头一个激灵,骤然僵在原地,像是有什么桎梏住他的身体?,想要退后几步,但是却不?能?动,分毫都不?能?动。
望宁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翻滚的魔气,眸底暗色变浓,剧烈地翻滚着。
以为躲到魔域,他就奈何不?了他了吗?
天真。
他想要的人,谁都拦不?住。
他会让容瑟知道违抗他的代价,哭没用,叫没用,挣扎没有用,反抗也没有用。
他要让容瑟只能?认命。
盛宴落后在邵岩后面一段距离,屏住呼吸,收敛气息,没有靠近。
他听不?清邵岩与望宁说了些?什么,但是从邵岩的表情不?难猜出是出了什么事。
盛宴皱着剑眉,细细观察着,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忽的,他看出什么,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是容瑟。
一直与望宁形影不?离的容瑟…不?见了!
—
魔域。
黑云里的魔气层层翻滚,浓郁得惊人,修士的灵体?天生与魔气相排斥。
穿梭黑云时,容瑟白皙的额间沁出冷汗,上一刻还异常红润的唇,变得惨白一片。
丹田里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胡乱地蹿着,在四肢百骸里冲撞,密密麻麻地刺痛袭遍全身,他的身形微一摇晃,下意识停住脚步。
走在前方的宣木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回过?头去,正看到青年垂着眼,卷翘的睫羽颤抖着,苍白的薄唇无力地轻抿。
一副很不?好受的模样。
宣木后知后觉是怎么回事,长袖一挥,用魔气在容瑟周围设下一圈屏障。
屏障将青年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屏蔽掉四周侵袭而上的魔气,容瑟混乱的丹田逐渐平稳下来。
他眼睫微动,看向宣木,魔域昏昧细碎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瓷白的肌肤,没有一点瑕疵。
像是被宣木圈禁起来的九天仙人,周身都是属于宣木的气息。
宣木微微一怔,嘴角的笑意加深,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愉悦。他手腕轻扬,又大方地投掷出一水晶球似的圆珠。
容瑟本能?扬手接住,圆珠似修士的元丹大小,通体?透明,内里却什么都看不?清。
仅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避藏珠。”
宣木低醇的声音响起,难得耐心?地替他解释:“费了点功夫,从铜元镇搜寻来的小玩意儿,魔族可不?似仙门,会定守规矩。它能?够隐藏住你身上修士的灵息,让你看起来与普普通通的凡人一般无二,哪怕是大罗金仙都察觉不?到。”
铜元镇?
容瑟指节微蜷,想到以前时云说过?魔族在铜元镇找什么珠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听说过?避藏珠。不?仅能?隐藏灵息与修为,而且不?露任何破绽,哪怕是用仙门的法器都检测不?出。
本是长明寺的镇寺之宝之一,但是在很多年前已?经丢失,长明寺遍寻三界都没有找到,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居然流落到铜元镇,落入了宣木的手里。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为何前脚铜元镇出事,后脚他在入门试炼的途中会遇到宣木。
两者之间,一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怪不?得宣木上一世能?够在季云宗隐藏那么多年,从没有被人察觉。
魔域与修真界势不?两立,他的修士身份曝光,对?他而言没有好处——虽然他并?不?清楚,宣木为何要帮他。
容瑟没有拒绝,收好避藏珠,重新迈步缓行。
穿过?黑云,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高耸而立的宫殿映入眼帘,幢幢阁楼鳞次栉比。
宫殿上空魔气萦绕,黑压压地凝聚不?散,不?透一丝光亮。
殿门口?的守卫严密,一个个嘴巴乌黑,脸色惨白,单膝跪地,齐声向宣木行礼:“恭迎左使回宫!”
容瑟潋滟的眸波微晃,眼底映出无边的雪色,宣木竟然是魔域左使?!
魔域无首,曾以右使马首是瞻,但是十几年前,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个左使,残忍嗜血,杀人不?眨眼,手段雷霆,很快与右使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近些?年,甚至稳压右使一头,几乎大半个魔域都归他掌控。
容瑟瀑布般的乌发倾泻在肩背,微垂下眼睑,遮住眸子?里的若有所思,漆黑的眼瞳里好似藏着洼旋涡。
魔域强者为尊,对?于宣木,是打心?底里的臣服,所过?之处,魔侍跪倒一片,无人敢抬头看一眼。
直到三人走远,魔宫里的人才用余光偷瞄,看清后方白衣青年莹莹白玉的侧脸,眼珠子?猛地发直,呼吸咻然粗重,久久不?能?回神?。
左使带回一个…凡人?
容瑟没理会四面八方缠上来的贪婪视线,他安静地走在宣木后面,踏入一间奢华的殿宇。
殿中的魔侍正在洒扫,见宣木进殿,毕恭毕敬地迎上来:“左使…”
眼角不?经意地往后瞟,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失去了反应。
宣木唇边笑意一点点收敛,扬起长袖挡在身后青年的面前,遮掩住对?方姝丽的脸。
他阴郁艳丽的脸庞骤然阴沉,勃然大怒道:“滚!”
魔侍身体?惊惧地一抖,连滚带爬地退出宫殿,像是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
宣木冷哼,垂放下长袖,回头直勾勾盯着容瑟,眼眸微微晦涩。
“望宁倒是大方,舍得放你出来。”
容瑟心?头一紧,纤长眉尖微蹙,冷白脸庞宛如山巅新雪。
宣木怎么会知道…?
容瑟微偏开头,避开他的注视,音色如玉石撞击般清冽:“不?是要引见我见故人?”
宣木不?置可否,转身带路,深长的眼睛里光芒明灭不?定。
如果他是望宁…容瑟这辈子?再也别?想看见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109 癫狂
魔宫地势复杂, 幽冷的灵火经久不灭。
容瑟跟在宣木后面,左拐右拐地走着,一路上遇到的魔族都驻足不前,失神地看着他。
怎么有凡人长得这么…魔族们个个口干舌燥, 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化成实质溢出来?, 但无人敢妄动。
毕竟这个凡人浑身都是左使的气息, 很?明显是左使的人。
容瑟不知魔族们的心中所想, 四周汹涌的魔气, 朝他侵袭而来?,都被笼罩在他周身的屏障挡了?回去,他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不知走多?久,宣木停在一座偏僻破旧的小院前。院门半敞开,浓郁的发霉味混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气味从里面飘出来?,直令人腹中反恶。
宣木抬手在鼻端挥了?挥, 似在扇去什么晦气之物,两指捏着鼻翼,头往后仰了?仰, 脸上的嫌弃、厌恶不加一丝掩饰。
“…师兄进?去吧,本座在外面等你。”
容瑟长睫微敛,从眼角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踏进?院中。
院中凋敝冷寂, 远比在外面所见来?得破败, 阁楼厢房几乎全部塌陷,地面积满泥垢、尘灰,不知何处来?的水混合两者, 黑乎乎地粘成一块。
容瑟步履微一停留,总觉得看着有些像…在入门试炼回程中, 宣木带他们去的破烂寺庙。
不,准确来?说,是宣木做戏骗他们说的——他所谓的家。
正是看到宣木过得凄惨,愈发激发出颜昭昭的同?情心,与他大?吵大?闹,不顾一切要带宣木回宗门。
“……”
容瑟眉峰微皱,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测。
似应证他的想法,院子深处传出几声虚弱的呜咽,越往里走,呜咽声越清晰。
而眼帘中随之映入一间破烂的木屋,木屋塌陷一半,在塌陷的下方,蜷缩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双手抱着肩,一头发丝凌乱脏污似枯草,发尾沾满泥垢,身上的衣裳破损,像是被暴力撕开成一条条的,几乎没什么蔽体作用。
空气中还飘着一股难言的腥涩,屋中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容瑟在院中淡淡扫了?眼,便立即转开目光,背过身要出去。
刚踏出一两步,屋内里的人听到动静,缩成一团的身体艰难的动了?动,发丛后被鲜血黏住的眼皮费力的微微张开,模模糊糊地望向屋外。
“是…是谁?”
“救…救救我…救救我…”
人影四肢着地,窸窸窣窣地往前爬着,凝着血污的嘴唇颤抖着,无意识地呢喃着:“救我…”
容瑟身形微微一顿,又听到人影低低地说道:“我…是季、季云宗…宗主之女…你们不能…救我…”
容瑟缓缓地转回身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向他爬来?的人影,仔细辨别片刻,总算在丢在地上的破烂衣角上找到属于季云宗内门弟子的标识。
——从季云宗驱逐出来?,颜昭昭竟然沦落到了?魔域。
“颜昭昭。”容瑟的声音清冽而空灵,渗着冷漠的距离感。
乍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地上爬行的人影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抵在地上的下颌歪斜,用力地抬起一点眼皮。
她目光呆滞,没有焦虑,昔日灵动清亮的眸子里空洞洞的,不见神采,宛如干枯的枯井般毫无生气。
贴身的衣裙破碎不堪,露在外的皮肤上伤痕无数,伤口不断沁着鲜血,仿佛一个被人遗弃的泥偶娃娃。
容瑟一双眼清明平静,没有丝毫情绪的又唤了?一遍。
“——!!”
颜昭昭顿时如遭雷击,惊愕地抬起头来?,发丛下的眼睛猛地睁大?,粘在眼皮上的血污扯掉一块眼睑皮肤,黑红的血液顺着眼睛往下流。
她却顾不上疼痛惊呼,嗫嘴着上下嘴唇,声音干涸而嘶哑:“大?…大?师兄?”
容瑟怎么会在魔域?
她不是在做梦吧?
容瑟静静地站在屋外,一张脸清丽而又透彻,干净得没有半点烟火气。
颜昭昭连续眨了?眨眼,见容瑟的身影并没有消失,终于确定不是做梦。
她激动得直发抖,好不容易才将到嘴边的惊呼压下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鼓起了?什么勇气一般,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眼角微微氤出一点红色,颤颤巍巍道:“真…真的是你…”
颜昭昭怔怔地愣着,眼泪夺眶而出,像是绷断了?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要将几个月以来?堆积的委屈不甘全部发泄出来?。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怎么不来?找我…我错了?…真的错了?…你怎么能不救我…”
她颤抖着声音,说话颠三倒四的,哭得狼狈不堪,泪水止都止不住。
容瑟细密纤长的羽睫低垂,心里没有半点波澜,颜昭昭的遭遇才到哪儿?,比起他前世?逃亡的数年?,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这才是颜昭昭本该承受的下场——没有他这个冤大?头当挡箭牌,在上一世?就该属于她的结局——虽然他并不认同?魔族的所作所为。
“你的选择,与我何干。”容瑟的声线如流泉,语速不急不缓。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响亮的一记耳光扇在颜昭昭的脸上,她难以置信的望向他。
“为什么没关系?!”
颜昭昭大?声咆哮声嘶力竭地尖叫着:“都是你!!都怪你!!…你怎么不坚持杜绝宣木靠近我…你是不是早知道他心怀不轨,故意陷害我?!”
如果容瑟坚持阻拦她与宣木亲近,她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
从季云宗驱逐出来?,她一路上都遭到仙门百家的追杀,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生怕一闭上眼,再也没有机会睁开。
她走投无路,不得不厚着脸皮来?魔域投奔宣木,却没想到…
颜昭昭发丝散乱,蓬头垢面,她情绪激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目光却冷厉如刀,口中连珠带炮的怒吼一句接一句。
“我是左使夫人!魔域的贱奴,居然敢欺辱我…把我丢到破院子里,不分?白?天黑夜,一个接一个冲进?院中…宣木不管我,呵,他不见我,嫌我脏…他负我!!”
颜昭昭往日里娇俏的容颜上,被血痕沾满,神情如癫如狂。
容瑟没有兴趣听她的抱怨,直到此刻,颜昭昭都不是真心悔过。
她所谓的知错,是无法忍受一朝从修士跌落成凡人的巨大?落差;是不能如以前一样高高在上,任性妄为;是应该对她柔情蜜意、百依百顺的宣木,却对她全是利用,弃她如敝履,让她自尊扫地。
容瑟太?了?解颜昭昭,但凡宣木对她有一丝感情,她在魔域的情遇不这么糟糕,她一定不会后悔她的所作所为。
容瑟转过身,墨发如水波晃动,毫不犹豫地离去。
颜昭昭一愣,愤怒燃烧尽失的理智回笼了?一些,陡然从疯狂中清醒,跌跌撞撞的上前要去抓容瑟的衣摆。
“不可以!你不能走!…你不能不管我!是你欠我的!是你陷害我的!你必须救我!”
赤着的足还未迈出去,又被踝上的铁链拉了?回去,跌倒在地上,颜昭昭抓了?个空。
她惶然地看着空空的掌心,心中充满绝望,失了?智一般紧盯着青年?决绝的背影,表情又疯又狠。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颜昭昭咧着嘴笑,语无伦次:“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早该死?的!…在十七年?前,你应该和甘北边境的贱民一起死?!…哈哈哈,一起死?!”
容瑟指尖微颤,背影骤然停下。
周遭昏昧的光线缠绕上他洁白?的衣摆,他全身上下晕开层淡薄的光晕,身姿愈发昳丽不似凡人。
与颜昭昭形成鲜明的对比。
颜昭昭心底一直翻腾的恨意,像是找到突破的口子,奔涌着从她的口头宣泄而出:“容瑟!!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该死?!!”
都怪容瑟!
都是容瑟的错!!
“你以为当年?幽冥是怎么逃出季云宗的?哈哈哈,是…呃!”颜昭昭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迎面一股强大?的灵力击打在她身上。
她犹如断线的风筝,重重掀飞到墙上,将摇摇欲坠的墙壁砸出个大?洞,又被脚上的铁链拉扯回来?。
“咳——”
颜昭昭大?吐一口鲜血,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模糊的视野中,阴沉着脸的男人缓缓走近,停在屋外的青年?身侧,黑沉沉的瞳底杀意翻腾。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摸一样的话原原本本奉还,宣木看她的眼神仿若在看一件死?物:“再玷污他一句,本座不介意拔了?你的舌。”
颜昭昭骇然地张着嘴,她想大?喊,挤出喉咙的却是破碎的气声。
—
四下寂静。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破败的院中出来?。
容瑟乌发如瀑布流泻垂落,侧脸在暗光里半明半暗,显得有些冷,看不太?清神情。
宣木眼眸微眯,眼中带着探究:“你…”
容瑟突然停下脚步,单手撑着廊柱,微弓着身,从空无一物的腹内,呕出一点酸水。
他扑簌着鸦羽似的睫毛,唇色一片惨白?,上面的齿痕已经快消退干净,整个人像是欲碎不碎的白?瓷。
宣木呼吸一滞,到嘴边的话骤然吐不出,下意识伸手去扶他的肩膀。
容瑟偏开头,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一双眼睛犹如深潭,看得人心里似撒了?片凉冰。
宣木动了?动手指,感觉着手背传来?的刺‖激灼痛,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大?师兄,过河拆桥,不太?好吧?”
他冰冷的话语响起,如毒蛇般渗人:“本座好心让你见故人,你不感激倒罢,怎么能恩将仇报?”
容瑟微微仰起脸,白?皙的侧颈线条优美?,清泠泠的嗓音带着点嘶哑:“你早就知道?”
“本座不明白?师兄在说什么。”宣木似笑非笑地睨着容瑟,双目紧紧攫取着青年?闪着水光的唇瓣,眼神幽暗深沉。
容瑟不多?与他打哑谜,直截了?当道:“十七年?前,是颜离山放出幽冥,导致生灵涂炭、甘北远境血流成河。”
三年?前在长明寺,季衍衡对他提起幽冥的事,他回季云宗调查,却屡次扑空不顺,在心里便隐隐有了?些猜测。
而颜昭昭的反应,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想。
110 疑团
但是, 为什?么呢?
为收复幽冥,季云宗死?伤无数,若非是幽冥杀不死?,必然已经被季云宗上下大卸八块。
颜离山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放出幽冥, 之后又大费周章将它?捉回来?
为仇?
不。
甘北远境离季云宗十万八千里, 连交集都没有, 何谈得上仇恨。
容瑟长睫轻微地颤动, 两眼注视昏暗的虚空, 出神似的凝想着,袖中如玉的手指一点点攥紧,手指尖微微泛白。
脑中的思绪像是一团杂乱的丝线,越理越乱,找不到源头。
宣木脸上笑意不变,微俯身凑到他眼前, 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与其一点点去猜,师兄不妨放软身段求一求本座,兴许本座一心软, 就全部?都告诉你了?呢?”
颜昭昭对宣木毫无防备,宣木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容瑟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无论前世今生,他与魔族打?的交道不在少数, 宣木身为魔族左使, 容瑟不认为他的话可?信。
让他求一个魔?
痴心妄想!
容瑟虽不清楚颜离山的意图,但是心里已经有七七八八的猜测。
“让开。”容瑟偏头避开喷洒在脖颈上的微凉气?息,侧颈白皙修长, 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
宣木唇角笑容逐渐消失,阴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不悦:“你可?真?是…一点软都不肯屈服。”
容瑟对他无话可?说, 横抵着手臂,隔推开他,抬步要走?。
宣木反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手探进胸口的衣襟:“你在望宁的面前也是这样吗?”
容瑟身体微僵,缓缓转回头去,看着宣木从衣襟里摸出个不伦不类的荷包,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正?是他从季衍衡手中顺走?,又遗失在长明寺不知何处的荷包。
“你是在哪里…”某个猜测滑过脑海,容瑟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他轻抿了?下苍白的唇,脸色又变霜白几分。
宣木垂目扫视着青年?,在长明寺佛堂里,望宁设下了?禁制,他没看到、亦没听到佛堂下的动静,但是他并非不经人事,从两人出入佛堂前后的变化,不难看出发生过什?么。
——在佛堂清净之地,堂堂修真?界第?一的仙尊与他的首徒背德苟合。
“人前师徒,人后…”宣木轻笑,手中的力道加重,语气?里满是毫不遮掩的嘲讽:“夫妻?”
容瑟眼睫一颤,抬起眼看去,和他的目光相撞,眼底是浸入骨髓的冰冷。
“嘴巴放干净点。”
夫妻?
他是男人,亦不喜欢男人,他与望宁永远不可?能。
呵。
做得,却说不得?
“师兄装什?么。”宣木根本不把容瑟的警告放在眼里。
他紧盯着青年?的脸,眼底的黑潮奔腾翻滚,手掌不受控地抬起,朝对方的脸颊抚去。
容瑟洁白如雪的身体,是怎么被望宁抱在怀中宠爱的?
宣木呼吸逐渐变得深重,喉头滚动,一阵口干舌燥。
容瑟掩在袖下的指节微动,几张符箓悄无声息出现在指尖,白皙的脸庞晕染着摇曳的火光,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不起。
“——左使!!”
魔侍从远处飞奔而来,四仰八叉地翻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慌乱惊惶:“出事了?!!”
容瑟的手一顿,指间的符箓一寸寸消散,收回藏纳珠中。
宣木咬着牙放下手,脸色阴沉如死?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滚下去领罚!”
魔侍却似没听到般,抖着手臂向?魔域外的方向?,哆哆嗦嗦道:“望、望宁仙尊…要攻进魔域了?!”
“——!!”
追来得好快!!
宣木下意识转头看向?容瑟。
青年?微闭着眼,用尽全力收紧手指,指甲几乎掐人掌心里,浓厚的恨意像是要从他的身体里溢散出来。
宣木眼神闪了?闪,容瑟似乎很厌恶望宁?难不成他们?根本不是…?
“噗呲。”
一声愉悦的轻笑打?破空气?中的死?寂,紧绷的气?氛一去不返。
容瑟微侧目,不解地看向?宣木,好生生的,突然笑什?么?
宣木面上笑容愈盛,阴郁的脸庞看起来都少了?几分阴冷,愈发的艳丽邪肆。
他松开容瑟的手腕,黑色的瞳孔倒映着青年?昳丽如仙的面容,一改前一刻的咄咄逼人,低醇的嗓音渗出些许柔和:“师兄放心,本座不会让他踏进魔域一步,脏污了?你的眼。”
容瑟纤长的眉尖微蹙,不太明白宣木的意思,宣木要去正?面对战望宁?
魔域中浓郁的魔气?对修士有压制作用,但对望宁却没什?么影响,哪怕搭上整个魔族,胜算都不大。
宣木妥帖收好荷包,又摸出一颗留影石,放在容瑟的手心。
“师兄要的答案,都在里面。用季云宗最基础的术决就能打?开。”
容瑟低垂下眼帘,冷玉般的指尖生生将晶莹透亮的留影石映出粗糙的低劣感。
宣木看得失神,好几息才拉回神智,背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如潮水退去。
他冷冷地瞥向?瘫在地上的魔侍:“护送师兄回本座的房中,记得送上一些清淡的饮食。师兄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提头来见。”
魔侍惊惧地伏趴在地,连连磕头领命。
目送宣木远去,魔侍躬身,小心地走?到容瑟面前,低着头道:“公…公子请随小的来。”
等了?一两息,没等到回应,魔侍大着胆子用余光偷瞄。
青年?微垂着头,注视着掌心里的留影石,如墨的发丝垂落颈项,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肤。
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长睫扇动了?下,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眸冷冽清透,像是红梅枝桠上的一捧细雪。
魔侍心头重重一跳,顷刻间红透了?脸,连耳后都红了?一片,他磕磕绊绊地,又重复了?一遍。
姿态比之前谦恭得多,带着几分不自禁的讨好。
容瑟握住留影石,跟上魔侍,衣摆在空气?中漾出水波般的弧度。
重回到奢华的殿宇,殿中的仆从已经被宣木清退了?个干净。
魔侍贴心地为容瑟铺好软榻,红着脸退下去为容瑟备膳。
容瑟并没有发现魔侍的不对劲,他摩挲着留影石,轻轻放在榻上。
季云宗的术决剑术他记得滚瓜烂熟,一个基础的术决,完全不在话下。
亮白的灵力从他指尖射出,融进留影石中。留影石表面流光溢彩,逐渐组合出清晰的画面来。
上面赫然是颜昭昭与宣木,宣木穿着外门弟子服,衣衫明显大一圈,身形看着还很瘦——正?是他刚入季云宗那段时间。
看画面里的背景,像是季云宗的主殿。颜离山对颜昭昭不设防,她经常出入主殿,两人进入殿中,没过多久,宣木便注意到放在殿中的破旧卷宗。
“这是什?么?”宣木小声问道,眼底划过奇异的光。
颜昭昭没注意到,不在意地摆摆手,在殿中东翻西翻:“不知道。爹爹经常翻,平时不让我碰。”
宣木低喃:“不让碰?”
他转头看了?看颜昭昭,见她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不动声色伸出手,打?开了?卷宗。
里面俨然是容瑟一直想看的关于幽冥的卷宗!
卷宗上清晰地记载着关押幽冥的禁地,以及禁地四周的结界、阵法等。
颜离山还在上面一一都做了?详细的标注,看字迹至少有十几个年?头。
容瑟修习的是阵法,一眼看出颜离山的标注都是阵法的破解之法,与他几个月前画的近乎一模一样。
“——!!”
容瑟忽然想起宗门大比时,他在季云宗的藏书阁撞见的黑影,其手上的图纸与颜离山的标注一字不差。
看来,窗藏书阁的黑影是宣木。
亦彻底坐实了?十七年?前,是颜离山放出幽冥的事实。
如重锤狠狠地锤在心头,容瑟身子后退了?好几步,僵在了?原地。
——他鞠躬尽瘁效忠近两世的师门,居然是杀他爹娘、屠他族亲的凶手!
从未有过的尖锐疼痛,在身体内部?轰然炸‖开,容瑟的大脑一片空白,紧绷到了?极点的神经猛然痉‖挛皱缩,让他连耳朵里都满是细碎的嗡鸣。
那他前世做的一切算什?么?
他拜在仇人宗门里,十几年?兢兢业业,为仇人的宗门劳心劳力,甚至…为一份莫须有的感情?,丢掉了?性命。
容瑟仿佛被埋在了?一个无尽的深洞里,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他的喉咙,呼吸都是一种沉重而艰难的负担。
难怪颜离山看他不顺眼,处处苛待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前世他很多的不明白之处,都得到了?解释。
容瑟紧紧地阖着眼,长睫如蝶翼般抖动着,心中的情?绪翻涌。
腹腔内剧烈翻搅着灼烧感,他撑着榻沿,指节寸寸泛白。
—
魔域外。
黑云里噬人的魔气?翻滚,密密麻麻的魔族隐在黑云中,浑身充满戒备,如临大敌般盯着凌空而立的男人。
望宁如履平地,单手持着用灵力凝聚而成的剑,扑面而来一股幽深森严的寒意,犹如冲破牢笼禁锢的猛兽,周身倾泄着危险至极的森寒戾气?。
“挡路者,杀无赦。”
男人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北风,冷漠而无情?,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