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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明烛天南

    2004年6月, 林舒昂16岁,高一, 蒋恪宁18岁高三毕业。

    教室里的吊扇吱呀作响,穿着白色校服短袖的林舒昂鼻梁上挂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薄薄的,她懒倦地趴在桌子上。林舒昂的座位在第一组倒数第三排,靠着窗,趴着正好能躲开暴晒的阳光。

    脸下垫着一本厚厚的《呼啸山庄》, 看倒是没看过几次,用来垫着睡觉很不错。林舒昂昏昏欲睡,教室里的同学大都回了宿舍午睡, 几个走读的在教室里自习看书, 睡午觉。

    林舒昂眼皮打架, 要睡不睡的时候一阵风飒飒吹过,将她的碎发都吹散,林舒昂终于眨了眨眼睛,将脑袋一歪,果不其然看见了身侧坐着的那个人。

    “怎么回来了?”林舒昂看着彭方迟风风火火的模样, 连睡意都消减不少,只是有些懒倦,所以她的头依旧侧躺在书上。

    彭方迟鬼鬼祟祟, 两颗脑袋凑在一块就开始跟林舒昂八卦:“我隔壁那个哥哥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她一脸神秘, 林舒昂对她这个哥哥有点印象, 空军大院里的子弟, 从小成绩优异不说, 人也优秀,反正她爸提起他也赞不绝口, 只有林江江对他似乎颇有微词。

    “他考哪儿去了?北大清华还是人大?”林舒昂翻了个面,脸又对着墙了,被彭方迟强行拽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冲着林舒昂挤了挤眼:“你猜猜!”

    林舒昂歪着脑袋想了想,蒋恪宁还能去哪儿?

    “北理工?还是北航?你那个靳哥不是在北航嘛?”林舒昂还记得呢,这也是个传奇人物,从纨绔子弟到空军预备役,听说高考之前就过了空军招飞,总之在林舒昂看来,空军大院真是人才辈出。

    “NONONO”彭方迟摇了摇头,露出一口白牙:“都不是!”

    “嗯?”林舒昂来了点儿精神,“该不会考砸了吧?”

    彭方迟连呸三声,“怎么可能,学神好嘛?”

    “他去国防科大了。”彭方迟轻松揭开了谜底,林舒昂有些惊讶,虽然她对这位父辈一代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并不算熟悉,但是身边无论是绪宁哥还是泽行哥无一例外都留在了北京,最多最多去天津河北读一些军事类院校,再远就是出国念金融。

    林舒昂呆了呆,因为这个答案对于她来说有些遥远,让她都不禁挺直了背脊有些神往,现在回过神来了,又往桌上一趴:“我应该还是留在北京。”

    “我也是。”彭方迟点点头。

    “哎,舒昂,你绪宁哥也在北京嘛?”彭方迟好奇道。

    林舒昂回忆了一下,记得周末出去玩的时候绪宁哥已经查到了成绩,周叔叔和周阿姨都让他留在北京,他自己也没什么意见,似乎是的吧?

    “应该是,不过他自己也有想出国的想法,还没定呢。”林舒昂眉眼弯弯,嘿嘿一笑。

    彭方迟撇了撇嘴,凝视着林舒昂,蓦然出声:“舒昂,你是不是喜欢你们院的周绪宁呀?”

    “啊?”突然被问到少女心事,林舒昂却一脸茫然,伸手戳了戳彭方迟的双下巴:“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是一个院子,所以玩的多呀。”

    “真的嘛?”彭方迟回想道:“我之前还没认识你的时候你就经常跟他在一块玩儿,现在长大了也是,我以为你很黏他来着,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以为你喜欢他。”

    林舒昂“噗嗤”一笑,笑出了眼泪:“他换女朋友太快,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指示以前小时候他救过我,之后又常常带着我玩,所以我们经常就在一起。”

    彭方迟恍然大悟,但她还不死心:“看到他有女朋友你醋不醋?”

    林舒昂斩钉截铁:“一点儿都不!”

    彭方迟吃瓜失败,学着林舒昂的模样一起将头放在了桌面上。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撞到一块,林舒昂突然间想起她刚刚说的那位天之骄子,嘟囔道:“蒋恪宁,他到底长什么样儿呀?前些天我哥也出了成绩,我听见他被爸爸一顿骂,还提起了蒋恪宁。”

    “因为成绩差太多嘛?”彭方迟像只小鸭子一样,嘴张张合合,说话语调也怪怪的。

    “大概是我哥想出国,被我爸怒斥卖国贼,拉出蒋恪宁对比,我当时还纳闷关蒋恪宁什么事,今天才知道他要去国防科技大。”

    彭方迟狡黠一笑:“还好咱俩出生晚两年,不用被他们比。”她顿了顿,“等我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找他们要蒋恪宁的照片给你看看。”

    林舒昂来了兴趣,应道:“好啊。”

    ————

    “这一去可就远了。”靳仰弛拍了拍蒋恪宁的肩,赵江川也有些不舍和郁闷:“怎么想去那么远,适应嘛?”

    到了高中时期赵江川倒是窜了一大截,现在三个人站在一块靳仰弛189,蒋恪宁187,赵江川也窜到了186,用杨桢的话来说三个人站在那就像是一堵墙似的,本来北京治安就好,他仨一出门睡大街都没人敢撵。

    蒋恪宁蹲在楼底下的荫凉里,随手拍拔了根草,在手心里画着圈,有些漫不经心:“去吧,总该历练历练,放假就回来,还是常常能见面。”

    “你林林姐就说你比我跟川子强,至少有了出走的勇气。”靳仰弛帮杨桢带话,现在俩人都大二,但是杨桢忙,才大二就已经在各个研究所里打下手实习了,忙的脚不沾地,她们俩也在高二那年正式确定了关系。

    “那谁呢,临走前不去看看她嘛?”关于林舒昂,几个人已经心照不宣,尤其是知道蒋恪宁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照顾林舒昂之后,更是有些佩服这个锯嘴葫芦,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你多多少少给人姑娘说一声,俩人重新认识认识嘛。

    结果蒋恪宁怎么说?人家闷着头犟得很,他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

    靳仰弛听乐了:“你俩不仅认识,你俩还青梅竹马,结果人失忆正好就忘了你。”听的蒋恪宁郁闷了两三天没搭理他。

    “不去了,现在高一正上学,以后再说吧。”蒋恪宁不想打扰林舒昂,于是将心里的情绪一压再压。靳仰弛和赵江川没什么好说的,彼此之间永远都是互相支持,从不干涉决定,虽多只会给建议,因此蒋恪宁愿意,那就按他想的去做。

    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蒋恪宁还是压不住事,毕竟才十八岁。

    九月份准备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蒋恪宁还是去了陆军大院。这次没走正门,悄悄地翻了墙,高中八点放学,虽然也考虑到林舒昂还会跟迟迟出去玩一会,蒋恪宁还是六七点就晃悠过去了,在演武场和几个警卫员打篮球,目光一直都在外面的绿化道上。

    他初中之后就没怎么来过这边,爷爷奶奶搬到了专门的干部疗养院,都是独门独户,只是方便安排人慰问照顾,旁边也都住的都是老战友和同事,因此他就更没理由过来了。

    灯昏黄,摇摇欲坠,在地上拉出重重鬼影,警卫员散了伙,各做各事。蒋恪宁就坐在林舒昂楼下不到一百米的那个小花坛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舒昂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他看着林舒昂一步步走向他,走向他的方向,然后拐了个弯,步履轻松地迈进了楼道里。

    这些年的思念,就这么一眼。

    蒋恪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他准备走的时候,身后却突然间搭上了一只手,蒋恪宁往前迈了一步,皱着眉转过身,和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正好对峙着。

    18岁的林江江,也就是邓安绍,看上去沉默寡言,周身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冷漠淡然,那张脸英朗帅气,和林舒昂都是冲击性极强的五官。

    “惦记我妹?”邓安绍单刀直入,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蒋恪宁眉弓压眼,两个人单看氛围,像是要干架。

    “怎么?”蒋恪宁说话也不客气,两个人凑一块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模样。也不怪邓安绍对蒋恪宁不待见,第一,他惦记的是邓安绍的妹妹,第二,蒋恪宁总是被林宪华拉出来跟他比较,很烦人。

    “没怎么。”邓安绍瞥他一眼,径直在花坛边上坐下了:“喜欢多久了?”

    蒋恪宁阖眼:“忘了。”

    “谢了。”

    “什么?”邓安绍突然的道谢让蒋恪宁有些疑惑,他不记得他做了什么事能够让邓安绍感谢的。

    邓安绍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蒋恪宁顺势坐下。

    “救舒昂的是你,我知道,她忘了你,我也知道。”事情久远,这件事很少再被翻出来说道,场面混乱,当时周绪宁也确实救了舒昂,但是跳下去的是蒋恪宁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邓安绍聪明的过分,从林舒昂后来的变化和那一声“宁宁哥”中窥见了端倪,只是直到今天,两个人才有时间坐下来聊一聊。

    蒋恪宁沉默,“你没告诉她吧?”

    邓安绍笑了笑:“没有。”

    “怎么打算的?”邓安绍接着问他。

    “读军校。”

    “哦。”邓安绍不意外,“去部队?”

    “嗯。”蒋恪宁点头。

    “那关于林舒昂你怎么想?”

    蒋恪宁身子一僵,还是头一次除了兄弟之外有人问这个问题,还没等他回答,邓安绍就笑了,“准备以后谈一个,心里放一个?还是准备以后再说?这个以后,又是多久?”

    要是林舒昂在这真的会毫不犹豫给邓安绍一脚,这人说话实在是太刻薄,让蒋恪宁都无从招架,邓安绍捕捉到他一瞬间的慌张,心里有了数,悠哉起了身,他像一个随手往后扔了一个炸弹然后什么都不管的恐怖分子,留下蒋恪宁一个人面对问题。

    邓安绍也发现了,蒋恪宁是什么天之骄子,明明是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农夫,林舒昂就是那条失了忆的蛇。

    ————

    2008年,北京奥运会,林舒昂大二,蒋恪宁22,准备去延边。

    这一整年的北京都笼罩在要举办奥运的喜悦里,大街小巷的歌都换成了喜庆的,早在二三月份,北京城里就来了不少外国人,部队戒严,特警巡查,各方面安排的都非常清楚到位。

    阳春三月,北京变了天,前一阵还冒了雪,枝丫都被雪压弯了腰,才过两天又被太阳晒化了,走路打房檐底下路过都能被浇一脑袋。

    “太逗了,我没见过这样的。”彭方迟拉着林舒昂下了出租,回了林舒昂家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反正林舒昂爸常年加班,哥常年待在南方,神出鬼没的。

    她咕噜咕噜牛饮一杯水,将身上羽绒服往沙发上一撂:“王霄棋,真是个天才,我这辈子没见过她这么神。”

    “快给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舒昂火急火燎,上了大二整天无所事事,和彭方迟大街小巷的扫荡,今天彭方迟特地斥巨资去学校找她玩,说是要跟她说一件八卦,结果八卦还没说先去买了一堆衣服。

    “打住!”彭方迟面色严肃,弓着身子学着电视剧里的贪官模样,质问林舒昂:“我去学校又碰见那个许新远,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招来!”

    林舒昂无奈,往沙发上一躺有气无力:“他追我,我没答应,他就一直追。”

    “这么坚持不懈?”彭方迟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发挥她小报记者天生的的敏锐性:“他是不是知道你爸?”她有些犹豫。

    林舒昂略一思忖,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不过有几次绪宁哥不是过来找我嘛?他的车太打眼了,让我们院的人都以为我攀上了富二代,给我气坏了!”林舒昂扁了扁嘴,“不过,许新远倒是没相信别人的那套说辞。”

    “那这人确实还可以。”彭方迟表示认可,“那你咋想?”

    这一问把林舒昂问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谈恋爱,她看身边的人,近的就周绪宁,看着也不咋开心啊?但是以后也说不准,林舒昂也没把话说死:“等等看吧。”

    “你现在怎么不叫周绪宁,‘宁宁哥’了?”彭方迟神经兮兮。

    林舒昂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的是总觉得不太合适,嘴上道:“都多大人了。”

    彭方迟舔了舔唇,从包里拉开一层又一层链子,最后掏出一张拍立得拍出的照片,捏在手心里,贼眉鼠眼一样:“我这儿也有一个‘宁宁哥’。”她挑了挑眉,一句话让林舒昂来了兴趣。

    “你以前不是老说没见过蒋恪宁嘛?喏,这就是。”

    林舒昂的目光停在彭方迟的手上,她被彭方迟感染,也小心翼翼了起来,将那一张长方形的卡片相纸翻过来,上面的人看上去有一点点的模糊,但还是能看清。

    偷拍的角度真的很巧妙,从那个角度,能看见猩红的正在燃烧着的烟,也能看见打火机点燃时被火光陡然照亮的他冷峻的侧脸。

    彭方迟啧啧感叹,将那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这就是咱们隔壁空军大院那个去了延边的那位,难怪给她们这群丫头片子迷的五迷三道,找不到路了都,这么一看确实有几分姿色。”

    或许是跟林舒昂混迹久了,彭方迟都忘了自己是空军大院的了,林舒昂好心提醒道:“不出意外你们是一个院,还从小就认识。”

    彭方迟尴尬地将手中的抱枕娃娃扔到了林舒昂身上:“闭嘴!”

    “照片哪儿来的?”林舒昂有些好奇,她拿在手中好好看了看,确实是帅,穿着一身迷彩,整个人显得落拓又干净,如果林舒昂的速写模特换成蒋恪宁,估计她一定很有兴趣。

    “还能是谁,王霄棋啊。”彭方迟刮刮指甲,“蒋恪宁回了家,准备去部队,前一天晚上正好王霄棋回了,然后看见院子里多了这么个人间极品,嚷嚷着要看看到底是谁,后来打听出是蒋恪宁之后她就歇菜了。”

    彭方迟说到这里捂着肚子笑倒在了沙发上,脚丫子踹了林舒昂好几脚,被她无情地掀了下来,但又耐不住好奇:“为什么歇菜了,王霄棋不是逮着喜欢的了,直接往前冲的嘛?”

    “因为那可是蒋恪宁,王霄棋觉得蒋恪宁帅是帅,但是整个人就像石头一样,生人勿近,这样的人不适合谈恋爱。”彭方迟微哂:“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再说咱们这辈怎么算呢,好像就只有蒋恪宁一个人走在了父辈的路上,其他人不是艺术就是金融,再就是走了关系进了部队,只有他扎根边疆,慢慢往上爬,这样的人,王霄棋哪里敢追。”说到这里彭方迟叹了一口气,林舒昂也有些沉默。

    人比人,果然是气死人,但是仔细想想,好像现实也就是这样,没办法。

    “他没谈过恋爱嘛?”林舒昂好奇,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似乎和他接触极少,说得上没有。

    “没有啊。”彭方迟对于这些还是如数家珍的,“他们那三个玩的好的,都很专一,靳仰弛一直跟杨桢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好像过几年就结婚了,赵江川嘛,谈的也可久了,只有蒋恪宁一个人,没谈,身边也没女孩,只听说他似乎有喜欢的女孩,很多年了。再问,靳哥他们就不肯说了。”

    彭方迟小声地嘀咕道:“感觉被蒋恪宁喜欢,应该很幸福吧,但不知道是好是坏,他看上去那么冷漠,他喜欢的人能感受得到嘛?”

    林舒昂被彭方迟的有感而发说得也是一愣,低头笑笑:“能的。”

    ——

    2009年冬,林舒昂与许新远撕破脸,分手,前往长白山散心,蒋恪宁在延边保卫边疆。

    几辆军用吉普驶进长白山军区,大雪纷飞,几辆车压出厚厚的辙印。岗亭士兵敬礼抬杆,逆着风雪,这些车顺利进入,不一会就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穿长筒军靴,锃光瓦亮,一脚下去雪漫到小腿中间,他穿着深绿色的大氅外套,抿着唇,透出凌厉的气质。

    延边部队与长白部队是兄弟部队,关系一向很近,最近有些事,所以派了蒋恪宁过来,人来的不多,相处的也很好。

    原本事情解决就应该回去了,这边留了蒋恪宁几天,他不好推辞多留了几天。

    在这边也有熟人,以前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哥哥,姓谌,首长安排谌大哥带着蒋恪宁转转,对此,蒋恪宁也没有意见。

    状况发生在蒋恪宁在思索要不要开口提回去的那一天。

    依旧是漫天的飞雪,雪几乎掩盖了整座山,长白山上有些地方都封了,但是也有络绎不绝的游客,部队有时候会帮着当地不好及时赶到的民警去雪地里救人。

    好巧不巧,谌大哥带着蒋恪宁参观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很急很急,那个女孩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了部队的电话,或者是说这个女孩已经把能打过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在电话那头几乎不能组织语言,听得谌大哥也是一阵头大。

    蒋恪宁在旁边听了听,大概听出来了是什么意思,谌麟撂下电话有些无奈:“我下次再带你参观吧,今天恐怕出了点事。”

    “我跟你一起去吧。”蒋恪宁闲着也是闲着,之前在延边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说实话,蒋恪宁也很好奇。

    事情迫在眉睫,谌麟没觉得有什么不行,顺口就答应了。

    也没有派人,干脆自己带了一个士兵,再领了一个蒋恪宁,三个人一起去找,谌麟经验丰富,所以就一个人一个方向,士兵跟着蒋恪宁,两个人一起。

    那士兵方向感极强,蒋恪宁按照他教的方法在雪地上搜寻着,走出起码五六里路快要天黑的时候才在雪地上看见一抹身影。

    不太显眼,几乎被埋了一半在里面了,他们带了野外救助的器械,蒋恪宁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和身边的小伙子一起将那女孩先弄了出来,小伙子通知报警的女孩,蒋恪宁先给她救助。

    登山服很厚,还算保暖,口罩罩住了半张脸,蒋恪宁没有犹豫,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罩。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蒋恪宁的浑身冰凉,连脑子都有些迟钝。那张脸,那张自己在照片上看过无数次的脸,此时正生命体征极其薄弱地躺在自己的怀中,蒋恪宁鼻尖一酸,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快速地给林舒昂戴上氧气面罩,按照急救在雪中遇难的人的方法,一步步操作,等到杨承瑶哭着过来的时候,蒋恪宁将体温回转的林舒昂死死抱在怀里,没有半分犹豫地率先上车回了营地。

    部队有专门的军医和医院,配备齐全,蒋恪宁把林舒昂送进病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邓安绍打了个电话,邓安绍当时在意大利,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久之后,语气莫测:“我原本以为你们不会有交集了,你看,你又救了她一次。”

    言语中的漠然让蒋恪宁一腔怒火熊熊燃烧,他差点扔了手机,他对着电话听筒怒吼:“她是你妹!”

    邓安绍语气淡淡的:“死不了,吊着一口气我都能把她救回来,这次让她涨涨记性,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你。”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戏谑,蒋恪宁没等他说完话,就将手机狠狠关了机,他被邓安绍这番话恶心的不轻,却也明白了,这次应该是她失恋了。

    蒋恪宁心中五味杂陈,你自己做了选择,想要放逐自己忘记林舒昂,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放逐中让她的所有变得更加鲜活,就像现在,他看见她,又控制不住地靠近她。

    谌麟也回来了,带着杨承瑶和那个小伙子一块回来的,等到把那个女孩安顿好了之后他也来到医院这边看人了。

    还没醒,躺在床上,但是那张脸谌麟一看,巧了不是,也认识。兜兜转转原来大家都多多少少认识,虽然不太熟,但还是认识的。

    谌麟这也就想明白了,刚刚蒋恪宁那么着急,甚至连电话都没给他一个就直接回了基地,原来是因为她是林舒昂,原来这小子心里一直惦记的是她。谌麟过去的一路上脑子就没停过,等到看见蒋恪宁才发现他是真的很担心。

    “来根烟?”谌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给蒋恪宁递了一根。

    “认识舒昂啊?”谌麟问他。

    蒋恪宁点火,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就像在平复心情一样:“认识,很久没见过了。”

    谌麟笑笑,心知他所说的很久恐怕是好几年,看他这反应估计两人之前有过一段,他想问又不好问。

    “她不太记得我了。”蒋恪宁倒是自己先说了,谌麟摸了摸鼻尖,敢情还是单相思,他忍着笑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舒昂应该没事吧?”这事他见得多了,身体素质再差的,睡一个晚上就能醒过来,后遗症嘛,纯看个人体质,有的有,有的没有。

    林舒昂这就是明显的有后遗症,她雪盲症,估计要好几天才能看见东西,现在只能暂时闭上眼睛。

    “咳咳——”林舒昂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夜里,一双眼睛瞪大了,也只能看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得让人害怕,一点儿光源都没有。

    “慢慢动。”一道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林舒昂浑身寒毛都耸立,她猛地转过脸,仍然是一片漆黑,她下意识撑着床往后退,却差点摔了下去,一只粗粝的大手及时将她拉回床上。

    “我是负责照顾你的人,这里是长白军区,你迷路失踪被我们救了回来,但是你现在有了雪盲症,暂时不能视物,明白了吗?”

    林舒昂稍微镇定了一点,她将自己的记忆捋了一遍,发现和这个男人说的极其吻合,心中防备之心已经小了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我是谌麟,还记得我吗舒昂?”另一道男声声线更细,听上去也更开朗一些,他的话让林舒昂转不安为喜,虽然不算太熟,但是听声音还有名字,就是院子里后来去了部队的一位哥哥,林舒昂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这次是彻底安了心:“记得的,谌哥。”

    “好,我们最近比较忙,所以谁有时间谁就过来照顾你,有什么直接跟他们说就行。”谌麟简单地跟林舒昂说了一下,她没有什么疑问,只是:“我的朋友呢?”

    “哦,你说那个哭天抢地的女孩是吧?”谌麟想到她就觉得逗,大冬天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结果一会没擦,凝在脸上了,甭提多逗。“你一天一夜没醒,她给民警也打了电话,带她去做了个笔录送她回原来的你们定的酒店里去了。”谌麟啧一声:“你这朋友不错,死活不走,说是要等你病好了跟你一块走,现在还在那里等着你呢。”

    林舒昂歪了歪头,冲着谌麟的方向重重地点头,落在蒋恪宁眼里就多了几分滑稽,他的目光胶着在林舒昂身上,很久很久没有挪动,尽管她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剩下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老实呆着吧,那女孩的酒店费用我帮她垫了,你也不用担心,安心养病。”谌麟嘱咐道,林舒昂没有异议,乖巧地等着被安排。

    谌麟在旁边问了一会儿林舒昂家人的近况之后忙去了,整间屋子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坐一立。

    林舒昂坐在床上,穿着条纹的病号服,蒋恪宁穿着一身军装,就站在她床前。两个人都不说话,因此房间瑞安静地只剩下了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屋子里的小窗子连通着后山,皑皑雪山尽在她身边。

    玻璃窗关死了,却不妨碍外面的雪花像柳絮一样纷飞。

    蒋恪宁站在床边,久久没有说话,林舒昂坐了一会,大概是发现自己真的看不见之后有些气馁,良久之后才想起来谌麟似乎是一个人走的,另一个人没有走?眼睛看不见了,其他的感官也变得更加敏锐一点。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你还在吗?”

    蒋恪宁看她脸上浮现出小心翼翼的神色,应了一声:“我在。”

    林舒昂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他离她这么近,大概,林舒昂想了想,大概一臂半的距离吧,但是又觉得有些安心。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万一再孤身一人,那孤独感蔓延起来,林舒昂也会觉得难受。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嘛?”或许还有下一阶段的治疗?或者别的什么项目?林舒昂自己琢磨着。

    “不用,你有什么需要的事情说一声就行,基本都会有人在。”蒋恪宁看着林舒昂的眼睛,缓声道。

    林舒昂听后思索了片刻,“你叫什么名字?我直接叫你嘛?”

    蒋恪宁默了默,看她舔唇于是自顾自到旁边的书桌上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蒋恪宁弯腰时,林舒昂闻到了一阵好闻的像雪松一样凛冽的味道,接着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响起:“不用,照顾你的或许还有别人,我们每个人都有任务,谁有时间谁就过来。”

    林舒昂恍然大悟,抿了一口温水,点了点头。

    但是林舒昂总是觉得很奇怪,因为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听脚步声,还有照顾自己时的分寸感,还有说话的声音、语气,林舒昂笃定就是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没什么事干呢?

    恰恰相反,蒋恪宁很忙,因为在这边多留了几天,所以要调研,作报告,每天晚上还要写分析笔记。林舒昂有时候会梦中呓语,或者有什么事情,蒋恪宁常常会在她的病房待到很晚才回去,有时候一整晚都不回。

    短短几天,林舒昂觉得似乎有点习惯他的照顾了,他偶尔还会给她带东西,有的时候是小点心,有的时候是梅花,香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冽。

    林舒昂的事不多,总的来说她是一个很好安置的人,安静的时候会在病床上躺着,仰着脸看着天花板,反正也看不见东西。久而久之,蒋恪宁也能够分清林舒昂是在睡觉还是在发呆了。

    “你说,我这该不会好不了了吧?”林舒昂刚吃完饭,因为不太好用筷子,蒋恪宁给她买了一把铁勺,吃饭舀着吃,但是少不了洒在地上,因此林舒昂有感而发。

    一侧的蒋恪宁眉头紧锁,面前是最近要写的战术分析报告,一点思路都没有,硬下笔都没法儿下,蒋恪宁听见林舒昂说的话头都没抬:“放心,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真的假的?”林舒昂语气雀跃,透出一股子兴奋,“那我能回家了?”

    蒋恪宁笔一顿,看了一眼床上的林舒昂,道:“能。”

    “太好了!”林舒昂一扫当初失恋的阴霾,现在整个人都焕发着活力,“要再不出去走走我整个人都要发霉了。”她扁着嘴,手抓着身上厚厚的被子,一抓一放,自娱自乐。

    蒋恪宁看在眼里,想到医生也并没有说不让她出去透风,于是将笔帽一盖,站起了身:“你想出去透风?衣服穿厚,每天中午我都可以带你去。”

    林舒昂狡黠一笑,抓到了蒋恪宁言辞间的漏洞:“你有时间嘛?不都是你们轮换着过来照顾我?”两个人相处了好几天,林舒昂在朋友身边的活泼劲儿藏不住尾巴了。

    蒋恪宁被她反问的一噎,只能自圆其说:“有的时候是别人在照顾。”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舒昂才不揭穿他,她想着,等她能睁开眼看见东西了,还能看不见照顾她的到底是谁了?

    “我的羽绒服在哪里,帮我拿一下。”林舒昂道。

    蒋恪宁从门边的衣挂上取了下来,林舒昂已经在房间里站着了,双臂打开,蒋恪宁莞尔一笑,将衣服往她身上套了上去,配合已经很顺利了。

    碍于男女授受不亲,蒋恪宁带她出去一直都是握着她隔了一层厚羽绒服的手腕,林舒昂刚出去就感受到了冷风刮在脸上的痛,出来不到三分钟,鼻子脸,红透了。蒋恪宁将厚厚的雷锋帽盖在了她的头上,林舒昂瞬间觉得好多了。

    “我现在对面是什么?”林舒昂手腕动了动,蒋恪宁的体温很高,手心更甚,隔着羽绒服林舒昂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有一点点的羞赧,但强装着镇定。

    蒋恪宁抬头望了过去,给她描述面前的一切:“是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山,再远一点,能隐约看见一些经幡,有的褪了色,有的依然鲜艳,现在太阳挂在你的头顶,阳光在你身上铺满。”

    林舒昂微微勾起了唇,“原来现在是中午。”

    蒋恪宁低声笑了笑,“那你以为是什么时间?”

    林舒昂拖长了语调,“晚上啊——”

    蒋恪宁被她逗笑了。

    那天晚上林舒昂睡得格外的香,心里似乎也有些什么东西开始慢慢萌芽,如果说对于许新远是被动的接受,那么对于蒋恪宁,她一定是慢慢地自由地心动。

    她看不见,却有蒋恪宁为她报时,告诉她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了。林舒昂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悄悄均匀呼吸,等她均匀呼吸一段时间后,耳边就会传来“沙沙——”的钢笔摩挲着纸张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催眠曲一样,送林舒昂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什么时候走?”在林舒昂睡着后,蒋恪宁带上了房门,正好遇见了过来找他的谌麟,今天二人白天就收到了短讯,蒋恪宁在三天之内要回延边,其实很近,路途不远。

    但是为什么问他,是因为林舒昂在这里。

    “后天吧,差不多她眼睛也快好了。”蒋恪宁道。

    谌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多嘴问了一句:“眼睛好了之后你见她吗?”

    蒋恪宁摇了摇头:“不见。”他顿了顿:“到时候问,就说有很多人都在照顾她。”

    谌麟听笑了,“你当她是三岁小孩儿呢?每天都是你照顾你当她不知道?”

    笑完就叹了一口气:“你这是图什么?”

    “图她好。”蒋恪宁闷声道:“我还有好几年才打算回北京。”

    谌麟干笑两声,还能说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确实也是一个大问题,没辙了。

    最近林舒昂隐隐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快好了,具体表现在隐隐能感受一些光源,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丝光亮,虽然微弱但是可以期待,这种期待的情绪在蒋恪宁说她眼睛最近差不多就快就好了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林舒昂这两天已经很少在床上躺着了,她坚信,只要自己多透透风,就能够早点重见光明。蒋恪宁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她想出来,他就尽量满足,让她穿的暖暖和和地出门。

    “你每天都在写东西,你是部队文员吗?”林舒昂每次都能听见写字的声音,今天终于忍耐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她想如果自己能够看得见,一定会凑到他面前好好看看他在写什么。

    “不是。”蒋恪宁道:“一些分析,上面要的。”

    “哦哦。”林舒昂了然地点了点头:“你们也要写吗?这样的东西一般不都是首长之类的写的嘛?”林舒昂对于部队制度一知半解,小时候见过爸爸写这样一类的东西。

    蒋恪宁一时无话,林舒昂以为是自己说话嘴笨,怕他以为自己在看不起他衔低:“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就是——”

    “没事,没有误解你,大家有的时候都会写,不是只有首长那个级别才需要。”

    “原来是这样。”林舒昂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在谌麟营里嘛?”

    蒋恪宁想了想,也点了头。

    林舒昂在心里偷笑,一不留神被自己套了话了吧,让你不告诉我名字,等我眼睛好了,哪怕你跑了,我也能找到你了。

    蒋恪宁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他只想抓住最后一点能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

    第三天如期而至,楼下的军用吉普已经满载,等着晚上出发。这一整天就像和平时一样,蒋恪宁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异常,最多最多,就是早起了一个小时,那时候林舒昂还在睡,他没有打扰她,在房门外站在她平时的位置上看了一会儿雪山。

    林舒昂醒过来已经八九点了,醒来时她感受到眼前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在蒋恪宁进来的时候她就偷偷瞄过两眼,很模糊很模糊,但是能看出是一个很高大的军人。

    她内心窃喜,想着今天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但是敏锐如蒋恪宁,在她吃饭的时候看见她故意洒了一点饭的时候就清楚她眼睛已经好了。

    估摸着没有完全好,大概好了一半。

    这个想法在林舒昂主动提出要出去放风的时候被验证了。照旧是蒋恪宁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出去,今天她的步伐格外轻快,蒋恪宁不用猜都知道她估计是想睁眼。

    但是医生说要循序渐进。

    只是,蒋恪宁千防万防都没有防住,林舒昂在他站在她对面的时候悄悄地眯开了一条缝,极小极小,但是怎么会让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的蒋恪宁发现不了呢?于是蒋恪宁陡然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头一次低声呵斥她:“闭眼。”

    林舒昂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接下来没有再出过什么岔子。蒋恪宁一边欣慰她乖巧,一边又在煎熬,自己马上要走。但是时间从来不等人,蒋恪宁这一次没有说再见,他在门口看了看林舒昂,就像往常去给她打开水一样,走了。

    只是这一次一去不返。

    林舒昂听见了车的轰鸣,但是她不知道那是蒋恪宁走了。

    等她完完全全好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蒋恪宁没来,她莫名有些心慌。谌麟主动过来找了林舒昂,说是北京来了电话,派了人来接林舒昂回家,林舒昂被说的哑口无言。

    在离开的时候频频回头,频频寻找,频频失望。

    林舒昂终于去市区的车上忍不住问了谌麟:“谌哥,照顾我的那个人呢?”

    谌麟似是很惊讶,在后视镜里看向她,然后笑道:“照顾你的不止一个,大家都是谁有时间,谁过来照顾你。”

    林舒昂原本满心期待,结果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顿时又没了兴致,只好将这件事埋在心中,等到回了北京再想办法。

    林舒昂脸上的失望谌麟看在眼里,想告诉她,又被蒋恪宁下了封口令,感情的事,别人真的不好插手。谌麟也只好替蒋恪宁保守这个秘密。

    她的情绪直到见到杨承瑶才好一点,两个人彻夜长谈,直到第二天林父派来的人将林舒昂接走才没了下文。

    再回去的一路上,林舒昂心里都在想那个男人,他似乎宽肩窄腰,他那一双眼睛锐气逼人,林舒昂头一次这么确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心动。她不死心,回到北京之后用了很多办法,可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林舒昂不信这个邪,可是邓安绍却劝她收了念头,他说:“舒昂,你相不相信缘分?”

    林舒昂冷笑两声:“我倒是想相信,但是你妹我几百年来才真真切切地喜欢了这么一个男人,结果这个男人就像水蒸气一样,凭空消失了,如果不是我真的得了雪盲症,真的去长白走了一遍,我恐怕真的要怀疑我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邓安绍失笑,安慰林舒昂道:“或许你可以再等等。”

    林舒昂嗤笑一声,看着邓安绍那张认真的脸,竟然应了下来:“好啊。”

    直到五六年后,她遇见了那身形和蒋恪宁有些相似的李越东,他有一双很像蒋恪宁的眼睛,只是比起锐气逼人多了几分缱绻,不像是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

    那段时间他追林舒昂,她就正好吊着,借着他怀念另一个人。她有时候真的会想,是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那种一生仅有一次的心动,后来李越东劈腿,林舒昂正好甩了他,又正好那几天下了一场冬雪。

    故宫的柿子熟了。

    林舒昂以为那种心动,一生只有一次,直到他从柿子树上跳下来,直到在他好友的告别仪式上看见他。

    那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原来他就是蒋恪宁,把林江江都比下去的蒋恪宁。

    她找到了一双更像他的眼睛,但是越在一起林舒昂就越心动,越沉沦,她似乎逐渐开始忘了他,她也会有侥幸心理,延边和长白那么近,会不会就是他?直到后来,林舒昂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离不开他了,直到最后,林舒昂发现,蒋恪宁就是他。

    长白山的经幡又一次破风发出阵阵响声,在长白最后那一天,年轻的姑娘悄悄掌心合十,祈祷在她恢复光明之后会有下一次再见,年轻的男人看着展翅的雄鹰希望能够和她一起走远。

    长白苍茫的雪山在上,

    我祈愿。

    《北京往事》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