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聆这会儿恐惧褪去,一想到开始做任务了,面前这人是她追了一路连载的男主,竟然有些莫名激动。
她提起裙摆走下高台,踢开墨烛身前的一沓剑法,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乌黑眼眸明亮,专注看着他。
“为师对你有信心,你有信心吗,请大声回答为师!”
墨烛:“…………”
墨烛面无表情。
虞知聆情深意切,拿出自己最大的真诚:“怎么了,怎么不回答为师?你没有信心吗?”
墨烛没说话。
虞知聆俨然想起了长辈的经典语录:“师尊小时候练剑都是要走山路的,从这座山翻到那一座山,练完剑回来还得帮着干活,修行格外刻苦努力,但你看师尊不也修到了大乘,说明卷还是有卷的道理的。”
她好像真的一点没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也不知晓原身怎么修炼的,更不理解何为天才。
譬如原主这种中州万年才出一个的天生剑骨,修行一天比得上别人修行几年。
她不需要刻苦,濯玉靠的就是天赋。
但墨烛显然知道这点,也知道虞知聆在诓他,唇瓣紧抿,与虞知聆对视的时候,莫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戾气。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新法子?
也是,虞知聆从未想过让他好过。
墨烛唇角微弯,眸底嘲讽,垂下眼不看她:“是。”
声音很冷淡,听不出来不情愿,也听不出来情愿。
虞知聆默了瞬,迟钝的大脑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以墨团子如今与濯玉仙尊的关系,他八成会以为濯玉又想了些新的折磨人的法子。
她心下倒抽口气,观察了下面前跪着垂首的少年郎,挠了挠头,在另一个世界常年跑医院,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医生和护士,多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尤其是这么一个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墨烛。”虞知聆觉得还是得先解释一番,于是低声开口:“既然回来了,便不用再下山了,师尊以后会教你修行的。”
墨烛依旧情绪淡淡:“是,师尊。”
【叮,主线任务“阻止男主下山”已完成,奖励已发放,当前功德值3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甚至还给虞知聆配了个烟花绽放的bgm,不过虞知聆觉得,这应该是系统出厂自带程序,系统跟她对话的时候俨然一副人机模样,没有感情全是程序。
可虞知聆激动得手都在抖,老天爷啊,这任务也太好做了吧!
真是超超超开心的!
墨烛没理会她,在此刻拱手行礼:“弟子有些累了,便先下去休息了。”
虞知聆沉浸在任务完成的喜悦中,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点头:“欸,欸,好。”
墨烛径直起身便要离开,刚走出几步,虞知聆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又急忙站起身喊住他:“墨烛,先等一下。”
他停了下来。
垂下的手几乎在刹那便捏紧了,背对着虞知聆,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脸,少年的瞳仁早已变成了危险的竖瞳。
装不下去了是吗?
他以为会迎来虞知聆的鞭子,墨烛甚至在心里掂量,现在杀了她是不是还太早了?
理智告诉他,现在杀了她会坏了他所有的计划。
可识海里却有道声音在叫嚣:
——为何不杀了她?你已经忍得够久了,就算杀了她,你依然可以想办法找到那东西!
他对濯玉的杀心爆发,与之一同爆发的,还有心脉处那只蛰伏了三月的蛊虫。
“墨烛,把东西带上。”虞知聆将剑法收进乾坤袋中,顺带塞了几瓶从濯玉仙尊房中扒出来的上品疗伤丹药,刚要走近递给他,便发现他有些不对劲,试探喊了一句:“你怎么了?”
他没回话,她便放轻步子缓缓上前。
心口剧痛,似尖刀削肉,痛感沿着发达的经脉传到识海,墨烛闷哼一声捂住了头,额头上青筋凸起。
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祟,三月之期已到,心脉里那条蛊虫又开始钻洞,他的身子一颤,忽然呕出大股的血,身形摇晃,膝盖扑通砸在地砖上。
虞知聆单是听到那阵声响,险些以为他的膝盖骨磕碎了。
她大步上前:“墨烛!”
墨烛单臂撑地,一手捂住嘴,因为剧烈咳嗽连带着马尾晃动,从指缝中溢出的血已经成为污浊的黑血。
虞知聆刚蹲在他的身前蹲下,墨烛忽然抬眸,一双彻底变为竖瞳的眼眸是浑厚的金色,眸底酝酿着风暴,但虞知聆觉得,那更像是杀意。
直面男主的恨,她一个书外世界穿来的人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直接愣在了原地。
墨烛在此刻别过头又呕出污血,接连几天除邪没有停歇过,此刻蛊虫又再次发作,他还是扛不住了,身子一晃朝前坠去。
虞知聆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他,少年的下颌砸在她的肩膀上,磕得她有些闷疼。
她摸了摸他的脑门。
鉴定完毕,七分熟。
很烫很烫。
而此时,识海里的机械音再度响起。
【男主蛊虫发作,黑化值加深,世界稳定进度倒退,宿主功德-10,当前功德值20点。】
虞知聆:“……”
虞知聆:“???”
虞知聆大声反抗:“我不服!”
任务是她做的,蛊虫又不是她本人下的,好事没轮到她,锅是一个也没少背!
系统回复:【请宿主再接再厉。】
虞知聆要气死了。
墨烛的额头抵在她的脖颈处,身上的烫意让人难以忽视,他很虚弱,闭眼的时候少了许多的冷漠,瞧着多了些温和,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了,而不是方才那位沉稳到好像活了几百年的人。
如果忽视他肌肤下涌动的蛊虫的话,俨然就是幅岁月静好的睡美男图。
虞知聆看了会儿,气得哼哼了两声,但还是小心托着他站了起来,往执事殿的偏殿而去。
***
墨烛醒来后,鼻息间萦绕丝丝缕缕的兰花香,以往每次蛊虫发作后,他从昏厥中醒来,体内会感到彻骨的灼烫,沿着每一根经脉游走。
可如今,他的丹田被一股灵力包裹着,强大温和的灵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中,滋养着上千的经脉,冲刷了蛊虫的滚烫。
这是回春丹,是中州万颗上品灵石也难买到的上品疗伤丹药,可以暂时压制经脉。
每次他的蛊虫发作会疼上几天,可这次,蛊虫被回春丹压了下去,倒是没感觉多疼。
她倒是当真舍得给他用这种仙丹。
肺腑一阵翻涌,那股血气直冲向喉口,墨烛掀开被子捂住嘴低咳,声音压得很低,已经竭力克制,但乌黑的血还是沿着指缝落在地砖,那是他被驱逐出体的余毒。
墨烛抬起手腕擦了擦下颌上挂着的血珠,外衣被脱去,身上沾染的血也被清理干净,躺着的床褥柔软绵实,床头小柜上放了个小香炉,燃的熏香是安神香。
他的视线缓缓上抬,雕花屏风前放了个小案,一人伏趴在上面,脑袋枕在一条胳膊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
少年面无表情下床,步子很轻,蛇类最擅长隐匿踪迹,他走近她,悄无声息,像一条正在捕猎的蛇。
缓缓、谨慎、又充满杀意地靠向自己的猎杀对象。
垂下的手翻转,掌心凝结出一根棱角分明的冰刃,他也在此刻来到了虞知聆身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屋内的光,将伏案酣睡的虞知聆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墨烛眸无波澜,垂眼看着毫无察觉的虞知聆。
她之前很谨慎,根本不可能有在外人面前放松戒备的时候,如今他都来到她身边了,杀意也并未收敛,可她竟然未醒。
墨烛知道自己不该杀了她,如今杀了她会很麻烦,他的计划被打乱,以后会难走几倍。
可抛开理智,又有道声音在说:杀了她也无所谓,计划难走些,但也不是不能走。
他每一次见她,不都是抱着杀心吗?
冰刃逐渐靠近她的脖颈,甚至刀尖已经抵在了她跳动的脉搏处,她还是没醒。
那就永远别醒了。
“唔……”
一声梦呓泄出。
虞知聆懵懵的,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好像有人将空调温度给她降低了般,她明明记得自己睡觉都是开的二十六度。
好冷,真的有点冷了。
虞知聆蹙眉,嘟嘟囔囔喊了句:“小爱同学,升高空调温度。”
四周鸦雀无声。
虞知聆:“……”
她醒了。
她反应过来了。
墨烛昏迷后,她将他扶到了偏殿,在乾坤袋里找了许久才翻出来能用的丹药,喂他吃了后便守着他,迷迷瞪瞪把自己守困了。
而现在……
“师尊。”
少年的声音在此刻传来。
虞知聆睁开眼,对上一双深若幽潭的眼眸,那眼里好像在笑,又好像没笑。
他如蛇一般退后,毫无声息,冷淡的霜雪气息远离,虞知聆却觉得,自己的手脚发麻,好像被毒气桎梏了一般。
少年身量清瘦却高挑,马尾意气风发,他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多谢师尊照顾。”
虞知聆艰难吞咽,扶着桌案站起身,尴尬一笑:“哈哈,不用……不用谢,你真客气。”
她迈动发麻的双腿往外走,装作平静道:“既醒了,就随为师回听春崖吧,以后不用住在外门弟子处,你是我的弟子。”
墨烛颔首,声音无波无澜:“是。”
他不问为什么,似乎不在乎。
虞知聆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墨烛。
她瞧着很淡定,实际上袖内的手早已攥成拳头。
看过原著的虞知聆颇为了解墨烛,她此刻要吓死了。
墨烛这人,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
他不说话才是最吓人的事情!
原书里,墨烛可是从小时候就掂量着要怎么搞死濯玉仙尊了,当时小小的脑袋里就藏着大大的智慧,此刻她看到墨烛,就像是看到了一把悬在脑门上随时会掉下来的断头刀。
她刚才可是看到了男主藏在手里的刀,在她睡着的时候,男主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甚至……
都抵在了脖子上。
如果她晚醒一秒。
她醒了,墨烛错过了动手的最佳时机,如今他是打不过濯玉仙尊的,毕竟濯玉是大乘满境修士,是如今的中州第一。
男主一贯能隐忍蛰伏,绝不是冲动之人。
她只能装作镇定,不能让他看出来,此刻她压根不知道怎么用灵力,否则一旦在他面前呈现弱势,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她期望……墨烛没有看出来她的不对劲。
一路静悄悄,两人沉默不语。
回到了听春崖后,虞知聆正要寻个理由先遁了,便听到身后一路没有动静的少年率先开口。
“师尊,您既然说要教弟子修行,弟子有招剑式不懂。”
虞知聆缓缓顿住,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小崽子……不是吧……
可下一刻,墨烛打碎了她心底那点希冀。
少年声音柔和:“不知师尊,可否和弟子过过招,亲手教教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