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皇宫里仅剩的几百精兵跟数以万计的叛军相比只能算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谢元祺被谢元嘉的蔑视激怒, 他眯着眼睛看上前方,挥手就要下令屠杀。
“其实, 只要你现在开始收手, 朕也可以留你一命。”谢元嘉又出声说道, “你现在只有区区四万不足的人手,但是朕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境况急转而下, 怕是你想收手都来不及了。”
谢元祺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大笑话,“谢元嘉,我只觉得你是蠢的, 没想到竟蠢到这种地步。都这个时候,还会有援军?”
“呵。”谢元嘉冷笑, “朕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 会在这跟你啰嗦?”
自古战场兵不厌诈, 不管有没有援军,谢元嘉都要这么说,他在心里算过时间,傲雪也就是这一两天能到了,只要他能拉着谢元祺多说些话拖延时间,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自信满满看着不像是有假, 谢元祺也有些困惑, 他手里的情报不会有假的, 季少炎出城带了一半的兵力, 傅景鸿又带走了剩下的大半,按理说不可能再有兵力留下来了。
“就算你让人去离这最近的任州调兵,来回也要十多天,不可能这么快。”谢元祺瞥了他一眼,笃定谢元嘉在诓他。
谢元嘉并不慌乱,仍然淡定从容,“你怎么知道朕没有提前准备呢?”
“皇叔离京前做了两手准备,你认为,以他的为人,他会不留后手?”
谢元祺瞬间犹豫起来,他的确不怕谢元嘉,但他对傅景鸿心有余悸,那时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狼狈逃窜出京躲到玉壶,几乎可以说是付出了弃甲丢卒才能自保的代价,他至今还是有阴影,毕竟傅景鸿的手段确实阴险,他要是不留后手,朕不像他的性格。
有时候脑补也是个毛病,无论正派反派,人一开始脑补的时候就容易出差错。谢元祺也是这样,他本来坚信谢元嘉必定没有后盾,但看他胸有成竹气势淡然,好像真有王牌捏在手中一样,又想着傅景鸿那种阴险狡诈的性子,说不准真有什么陷阱等着他。
在傅景鸿手里吃过太多亏了,谢元祺难免有些犹豫,身后的西域主帅不耐的说道:“便是真有什么援军,咱们抓了那小皇帝,还怕个什么?”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谢元祺,不错,不论傅景鸿留了多少后手,他只要把谢元嘉控制在手中,那么一切的主动权就还在他手中。
“那我们便试试看好了。”谢元祺得意一笑,“不过呢,我这个人也还算有些良心,只要你们不做抵抗,我保证,登基后绝不为难。”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后,现场的所有人并无一人做出反应,包括拿着剑站在最外侧的禁军们也都一动不动,似乎是没听见他说什么,守护皇上的决心非常坚定。
谢元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显示一下仁慈,这些人就会倒戈相向,“你们是没听见吗?谢元嘉不过就是个冒牌的假皇嗣!他那个位子本来就不属于他,你们竟敢拥护一个冒牌的人!?”
“皇上可不是冒牌的。”李尚书往前走了一步,气势汹汹的挡在谢元嘉身前,指着谢元祺骂道:“他勤勤恳恳爱民如子,为天下百姓操碎了心,一刻也不曾懈怠过。”
“倒是你,分明就是先帝曾经最疼爱的皇子,如今却与西域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竟还敢勾结外者侵略自己的故土,残杀同胞,你真是畜生都不如!”
谢元祺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脸色铁青,他从前就讨厌李尚书一脉的所谓清流,软硬不吃腐朽不化,无论他怎么拉拢都不表明立场,当真是碍眼!
“我看你这老头是不想活了!”他招招手就要叫弓箭手来射死他。
谢元嘉厉声道:“谢元祺,你敢!”
他将李尚书拉回来,“李尚书可有一句说错吗?你说朕是冒牌的,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难道这几年你干得龌龊事还少吗?他们宁可拥护我这样的所谓冒牌货,都不要你,可见你不得人心到什么地步!”
“你不就是想要皇位吗?有本事就来取,我在这等着你。”谢元嘉双手负于身后迎风而立,神色平静,看着谢元祺就好像一个蝼蚁。
谢元祺那一瞬间仿佛在谢元嘉身上看到了一丝真龙之气在萦绕,但他坚信那是他的错觉,他才是父皇的儿子,他才姓谢,他才是这个江山的主人,谢元嘉不过就是个假的而已!
这些人都瞎了,才会舍弃他不要,要一个愚蠢无知的假货!
他的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手下的那群将士们得了命令,像是疯狗一样冲向正阳殿,和那些禁军们厮杀起来。
而其余所有的官员们,则个个大义凌然的继续守在谢元嘉身边,把他护在最中间的位子,一脸的要为君死的壮烈表情。
谢元嘉捏紧自己的双手,红着眼睛看着台阶下不停地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白玉台阶,他想站出来,拿自己去交换一个太平,却被蓝蔻死死地抓住了。
“皇上,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蓝蔻在他耳边低声说,“您明明知道,就算您出去了,谢元祺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守着,还有一线生机,傲雪很快就来了。”
谢元嘉握紧双拳,“我要他死。”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么强烈的恨意,恨不得他马上就被五马分尸。
有些西域将士并不完全听令于谢元祺,他们惦记着中原皇宫里的金银财宝美人后妃,擅自就带着人去了后宫。
季代柔拉着秋阳的手,把她推进景盈宫的寝殿里,她知道这里有一条密道,谢元嘉曾经告诉过他,如果真有城破的那天,让她带着秋阳从密道里走。
她摸索到床边暗格打开,果然在床下找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她先跳下去查探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出来对秋阳说:“公主,你快下去。”
秋阳被尘儿扶着,一把扯出她的衣袖:“我皇兄呢?皇兄怎么样了?”
“皇上很好,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还有蓝蔻姑姑和牧侍卫,不会有事的。”季代柔哪知道前边什么样了,她只能扯谎安慰她,“倒是你才危险,那些个狗东西已经往后宫去了,幸而老太妃们大多都早就被皇上安置好了,他们最多抢掠些财物。”
“你才是最危险的。”季代柔让尘儿把秋阳搀扶下去,“这地道到底通向哪里谁也不知道,你在里头不要乱走,万一是迷宫找不到出口就完了。”
“那你呢!”秋阳不肯下去,“你要做什么?”
季代柔摸摸她的脑袋,温柔一笑,“我自然要替你守在宫外,那些个王八蛋敢动你一下,老子卸了他们全身的骨头!”
“不行!”秋阳着急,“姐姐也要一起躲进来!这里地方那么大,可以藏的下三个人的!”
季代柔当然知道那里藏得下,但她不能下去,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发现这条密道,要是三个人都躲进去,一旦被发现了就被动了。
“听话。”季代柔给尘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合谋把秋阳拽进了地洞里。
季代柔探进一个脑袋看秋阳,确认她平安后,小心地触动机关,暗门缓缓地在她面前合上,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
秋阳瞪大眼睛,拼命的要伸手拽她,却被尘儿流着眼泪死死地按着。
季代柔抚摸着那道暗门,轻声对着里头的人说道:
“秋阳,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我二哥却不敢说,怕他对你无心,但他其实就是个傻缺直男,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脑子一根筋,感情上特别迟钝,如果你不告诉他你的心意,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人喜欢他的。对我二哥这种情商低的直男,你作为女孩子就一定不能太矜持,要主动出击,这样才能制住他。”
“我把你交给他很放心,你俩都是好孩子,个性又正好互补,他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爱拈花惹草的性格,你一定能过得很好。”
“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只是可惜……不能亲眼见你穿上嫁衣上花轿了,有点遗憾。”
季代柔从不落泪,此时却觉得自己脸上不停地往下掉着什么。
“如果,如果有来生,你遇上一个叫季大龙的男人,记得离他远远地,他不是个好东西。”
说罢,他把一切东西放回原处,直到从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了,这才从腰间抽出剑,杀气腾腾的往外走。
那些狗|娘|养的王八犊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进来,扰了秋阳的半分清净。
上一世,他死得糊里糊涂,这一世,能为自己心爱的姑娘而战,他只觉得光荣。
天边泛起一道血色,景盈宫外涌进大批穿着异域服饰的将士,季代柔笑中带血,提剑杀了过去。
皇宫里火光冲天,血色染红了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