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正确选择
残阳如血,半轮浸泡在海里,像是烧红的铁块碎了一地,洒在海面上粼粼闪光。
咸腥的海风卷着浪花扑上崖峭,崖顶的防汛台上停着一排鸥鸟,偶有风爬了上来,刮过它们被夕阳染红的白羽。
清秀白净的少年站在码头,掰碎手里的半块面包扔在防汛台,就像今早坐车驶过环岛公路一样,留给鸥鸟一地碎屑。
傍晚的风依旧风力不减,吹得码头下的船篷呼呼作响,也吹起了少年身上宽大白T和灰蓝牛仔裤。衣服凌乱地向上飞舞着,像是要随时同鸥鸟一起飞走。
有阿叔阿公从栈桥上走过,风传来他们的叮嘱,说不要养坏了这群鸟。
少年仓皇收起手,压住身上飞扬的衣摆,看着鸥鸟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望着他,似乎在说吃一点怎么了。
少年悄悄抿着嘴笑了。
趁阿叔阿公走进货船,他又把剩下不多的面包全丢了过去。
“这里人多,小礼,下次去石崖下边弄。”
皮肤黝黑、笑容清爽的男生从栈桥上走来,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少年肩上。
他为少年悄声谋划着,“那里离庙近,你喂养它们,明阿宝珠看得见。”
“海子,你这话说出来,明阿宝珠也听得见。”
少年无奈地看着他,往他肩上捶了一拳。
男生装作很痛的样子,捂住肩膀,缩起高大的身体,叫嚷道:“力度见长啊白季礼,禹哥平时没少给你加练吧?我在我家院子里就老看见他让你趴地上做俯卧撑!”
“我就说怎么老见着有只大黑狗呼哧呼哧趴在围墙上喘气,原来是你啊。”
白季礼促狭地笑着,“林海你要这么渴望,回头也喊禹哥带你加练呗。”
“不要不要。”
林海把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入秋之后忙得比狗还累,哪儿有精力!而且,禹哥也说了,我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不需要他的魔鬼训练,不信你看。”
说着,林海偷偷撩起衣服向他展示自己低体脂率的健壮身材。
“这边线条和禹哥比差点意思,等闲下来我再重点练练。”林海指着右侧腹下的人鱼线说道。
“滚。”
白季礼看着就觉得不爽,往那露出的腹肌上用力砸了一拳。但手感不好,那家伙及时绷起肌肉,砸得他手有些疼。
林海拉下衣服,欠扁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羡慕嫉妒恨,但没办法,禹哥说了,我这是天生丽质,身体有这天赋,我也很无奈。”
白季礼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不想给他点会让他灿烂的阳光。
而在他们相互打闹时,一辆小皮卡从泥泞土路上摇摇晃晃驶来,车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吱呀一声停在他们面前。
“哟!”
车窗摇了下来,坐在驾驶座里的男人并起两指在额边挥了挥,特意冲他们耍酷了一下。
“哟哟禹哥!”
林海领会到信号,率先冲他伸出拳头,和他碰拳握手再动作华丽地分开,做了一套每次都不重样的招式。
“……”
白季礼无奈地看着他们这孩子气十足的动作,好像自己才应该是家里的那个大人才对。
“东西呢?”
和林海打过招呼后,傅时禹跳下车,左顾右盼着,“怎么就你们两个?”
“还在卸货呢。”
林海往后指着桥下那一艘货船,“东西有点多,小礼在上面看车,禹哥跟我下去搬?”
“行。”
傅时禹点着头,把车钥匙扔给了白季礼。
随后,他跟随林海往桥下走。
初遇林海的时候,傅时禹和他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两个人不仅是撸铁狂热爱好者,对肌肉塑形颇有见解,而且就连性格也很相似,聊什么都搭得来,掉梗都能被立马接住。
“嚯,买什么呢?这么多。”
傅时禹走到桥底,一眼就望见板车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货物。
林海走过去,揭下粘在箱子上的手写清单,“一些日用品,小咪的猫粮、茶馆的椅子不是都不够吗?还有后街的娴姐之前说,茶馆里要是有什么,呃、拼积木的玩具桌子给小孩子玩就好了……”
“哟这么上心啊,到底是小礼的茶馆,还是你的茶馆?”
傅时禹揶揄一笑,指着码头边那一排渔船,“送我们两艘船好了,把茶馆盘给你。”
“想得美。”
林海拉起板车往桥上走。
没一会儿,他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在后面扶着货箱的傅时禹。
“对了禹哥,那个住宿的客人怎么样?什么来头?来岛上做什么的?”
出于领地意识,林海一通询问。
傅时禹装傻道:“好像是来做什么调研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调研?”林海边嘀咕着边往前走,“最近没听到风声啊……”
傅时禹没有接话,只想靠沉默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之后他们装好货,小皮卡在土路上又晃悠悠地爬上坡。
鸥鸟盘旋在车边,像是认主一样,一直追随他们到茶馆门口。
白季礼下车后,进茶馆里拿了块酥饼扔在门口,然后就坐在台阶上,一边撸着翘起尾巴黏在他脚边的三花猫,一边撑着下巴看海鸥扑到地面啄食酥饼。
“少爷,您挪挪屁股呗。”
林海抱着箱子走上台阶,明明眼前有一人可过的空间,但他非要去招惹人家,抬脚轻轻碰了碰白季礼的膝盖。
白季礼瞪了林海一眼,随后抱起猫走到旁边。
傅时禹刚好也抱着箱子从门前走过,便揶揄了他一句,“小礼,再这样下去,岛上的鸟都要被你喂得胖到飞不起来了。”
白季礼垂眼摸着猫,不管不顾道:“那就留在这里,我养着它们。”
林海一听,扔下手里的箱子,笑道:“哟,伺候一个你都已经累得够呛了,还要伺候一群胖鸟?”
“我要你伺候了吗?”
白季礼皱起眉,放下怀里的猫,对它指着林海,“小咪,去挠他,他坏。”
“嘿我哪儿坏了?活不都我替你干了吗?”
林海蹲下身,摸着向他慢悠悠走来的猫。
虽然话是抱怨的话,可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不满。
“那不是看你乐意干就给你干呗。”
对待这个多年的好友,白季礼也是说得任性。
自从来到海岛后,白季礼变得自由散漫了很多,好像做什么都不再如履薄冰,终于拥有归宿和依靠。
而岛上的长辈们也都很宠爱离家多年又归乡的少年。
他们从未过问重逢时他身上新添的疮疤,一心只想去治愈他、接纳他,将失去亲人的他当作自家人一样。
有时候,林海会在茶馆里数落那些阿公阿婆,说他们没半年就把小礼宠坏了,这么娇纵以后还怎么找媳妇。
前街的阿香说,那就找会宠小礼的媳妇啊。
然后,借着阿香的话,阿婆阿嫂们就开始给小礼介绍对象,但介绍没几句就又被林海全推了回去。
林海说他还没对象呢,小礼急什么。
他这话一出,围在茶馆里的阿婆阿嫂就开始倒追着数落他了。
看他们这样热热闹闹的,傅时禹觉得非常好。
回到海岛,也许是最正确的选择-
嗯……
撤回前言。
傅时禹忽然觉得,来这座岛上,也许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虽然海岛民风淳朴,但岛不大,说一句八卦、来一个外人都能传遍全岛。
“听说岛上来了个明星,在哪里在哪里?”
住在坡下前街的阿香踩着自行车来到茶馆。
她饭也来不及吃就冲过来了,毕竟正值十五六岁的年纪,对一切美丽的事物都充满好奇。
“喏,住海子家里呢。”
住在坡顶后街的娴姐坐在新买来的积木桌前抱着娃娃,下巴往隔壁院子里一扬,那八卦看热闹的眼神不言而喻。
阿香扔下自行车跑到娴姐身边坐下,一边玩着积木块,一边忍不住打听道:“长啥样子?是哪部剧里的?爱豆还是演员啊?”
娴姐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没见着。”
“哎哟。”阿香失望地喊了一声,“阿公就说看见路上有个大明星,也说不清楚是哪个大明星。”
“等等吧。海子回去了,说不准能把人喊出来。”
娴姐倒是见多了风雨,不像阿香那么急性子。
她把怀里的女娃往阿香身边推去,“刚好你过来,教教她这怎么玩。”
“这还不简单,想拼啥拼啥呗。”
阿香抱起孩子,抓着她的手往积木桌上放,“来,囡囡,你把这个往这儿插进去……”
看着茶馆里的人渐渐变多,傅时禹站在屋檐下,摸着鼻子往屋里看。
这时候,白季礼正站在柜台后边烧水泡茶。
等到天彻底黑了,吃过晚饭的岛民就会散步到这里抽烟打牌闲聊,总要配上一壶热茶驱散海风的寒意。
大家来这里喝茶,也都会付上一些茶水费,钱不多,差不多就是意思意思一下。
有时候,有些人来得次数多了,还会给他们带来自家的心意,比如新晒的鱼干、新摘的枇杷之类的。
“小礼,有件事……”
傅时禹走到柜台前,支支吾吾地看着白季礼,“我觉得还是要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就是……”
“来了来了,姐!”
阿香在院子里的叫声打断了傅时禹的话。
少女激动的呼喊也引得其他人都一起往茶馆门前看去。
站在那里的男人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那漂亮惊艳的模样一看就不会是出生在这座岛上的人。
身上的装束尽管打扮得简单低调,但和朴实无华的小岛依然格格不入。
他不属于这里,谁都看得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到那个男人,白季礼还算理智。
煮茶的时候,单手用力紧抓着桌沿,没有把那一壶热水浇到傅时禹脚上。
“哥,今天是你办理的入住。你到现在都不和我说?”
第62章 心软的人
面对主角受的质疑,傅时禹百口莫辩。
他刚正想说来着,不是被人打断了吗!
傅时禹无奈。
他跑到柜台后面找白季礼,急忙解释道:“小礼,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不是要紧的事吗?”
白季礼气极反笑,“如果我不问的话,哥打算什么时候说?还是永远都不说,一直瞒到他离开?”
傅时禹一时有些答不上来,心里好像有种被他戳穿的感觉。
救命。
这场面怎么那么像当时被渣攻质问是不是和他弟有一腿的时候?!
傅时禹抓了抓头发,气急败坏道:“他……你知道的,你也看过那个新闻,他不是周家人,和周家没有关系了。”
白季礼冷下脸,“哥,他认得我们。如果他说出去,我们没法在这里过下去的。”
“不,现在不一样。要是有事,我早就带你跑了。”傅时禹连忙摆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他受了点刺激,谁都不记得。他不知道我们是谁,所以,你放宽心……”
“装的吧?”
白季礼打断他,反应和他之前如出一辙。
“不不不,我先前也这么觉得,但是接触之后发现,应该是真的。”傅时禹劝道,“你看他现在就是一普通人,把他当普通的客人看就好了。我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时禹。”
就像是和他对着干一样,唤他名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从来不怎么笑的人此刻站在人群外围,脸上浮现着璀璨的笑容,眼里只有他一人。
“时禹?”
白季礼眼神怪异地在傅时禹脸上来回扫视,“他真不认识你吗?哥。”
“呃……”
傅时禹摸着颈侧,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这下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今天来的时候雇我做向导,所以知道我的名字,但也只是今天才知道的!”在那个扰人的家伙走过来之前,傅时禹连忙说道。
“你做他的向导?”白季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给的很多吗?”
傅时禹挠了挠脸,“呃,还行。”
也不算多,就是普通一日游的市场价。
白季礼正色道:“哥,推了吧,你不该跟他扯上关系。”
“我知道。”害怕有更多的人听见,傅时禹急匆匆地压低声音,“但是就只有三天,他待三天就走!”
“三个小时都不行的,哥。”
白季礼不由分说甩给他脸色,转过身将烧好的热水泄愤般地全灌进茶壶里。
而这时候,那个罪魁祸首刚好走进屋里。
他站在柜台前看着这两个人,一脸茫然,“怎么了吗?”
他们见到他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傅时禹瞥了一眼已经失忆的周泊云,心里无语的不行——看啊,多迷茫,确实是失忆了啊小礼!你回头看看啊小礼!
另一边,林海一直跟在周泊云身后,自始至终也目睹了一切。
按理来说,傅时禹只是帮忙登记,不至于被这位客人叫得这么亲近。
于是,林海问道:“你们很熟?”
“嗯。”傅时禹扫着周泊云,“你来说。”
周泊云:?
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将就着答道:“下午是时禹给我办理入住的,顺便就熟络了?”
他不太确定有没有答对,说话的同时视线飘向傅时禹,试图寻求一个肯定。
傅时禹也给他面子,点点头,“嗯,然后你打算在这住多久?”
周泊云迟疑道:“大概,三天两晚?”
傅时禹:“没错,还有呢。”
周泊云困惑着:“还有?”
傅时禹不住地点头:“对,你下午还说了什么?雇我做什么?”
周泊云如实道:“雇你带我到岛上走走?”
他回答的每一句话都不太确切,就像以前学生时代回答问题,明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但又不确定那是不是老师想要的答案。
不过,傅时禹是个很好对付的老师。
他确实是想要听他说的那些话。
“小礼,你都听见了吧,我没说错吧!”
傅时禹转头急着去找白季礼,而白季礼拿起茶壶,绕过他走出柜台。
期间,白季礼一句话都没有说,明显是在生闷气。
见他们这样无视他,周泊云微微蹙起眉头,但又很快松开——
林海见状说:“我过去看看。”
他向白季礼快步走去,而这一走开,柜台这边就剩傅时禹和周泊云两人。
傅时禹单手撑在柜台上,另一手拿着抹布擦干台面上的水渍,这全程都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傅时禹觉得不自在,便找了个话头,“你不在房间里待着,大晚上出来干什么?”
“是林老板邀请我过来的。”
周泊云说得倒挺委屈的,和他以前认识的那副凌厉又厚脸皮的样子相比,一下子弱势了很多。
傅时禹扔开手里的抹布,“叫什么林老板,他可比你小得多,不用给他长脸。”
周泊云眨着眼睛问:“那我该喊什么?”
傅时禹张了张嘴,想了半天后说道:“……还是「林老板」吧。”
“呵。”
周泊云轻轻笑了一下,眼里有些由不得他的无奈和宠溺。
但傅时禹并没有察觉到,因为周泊云很快就隐去了这些不必要的东西。
这之后,傅时禹发觉一直和周泊云这样站着有些太过于瞩目。于是,讨厌被注视的他便拉着周泊云到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周泊云打量着这里,茶馆的布局和隔壁林海家类似,都是一栋三层自建小楼,唯一不同的是,茶馆前院没有围墙,一楼店面前便是宽敞的坪地,那里有几棵老树毫无章法地生长着,向上织成一片密实树网,而网下零散摆放了几张桌椅,供人休憩闲聊。
周泊云道出心里的疑惑:“你不是当地人,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开茶馆?”
凭一个商人的直觉,他一眼就能看出外地人在这里做生意并没有什么赚头。
“来养老,求个安稳。”
傅时禹翻转桌上的茶杯,提起保温壶倒了两杯热茶。
“养老?”周泊云更加不解,“你看起来年纪不大。”
“未雨绸缪。”
傅时禹敷衍一句,并未多说。
周泊云见状,识趣地没有探究下去。
很快,他的视线又飘向前方,落在老杨桃树下影影绰绰的少年楓身上。
“刚和你讲话的那个人是谁?”他问。
“表弟。”
傅时禹捏起茶杯,吹了吹冒着白汽的茶水。
和在岛上介绍的一致,他和白季礼是表兄弟,白季礼是他“舅舅”的儿子。
这里是白季礼去世外婆的家,岛上的人再怎么深究,也查不到他父亲那一脉,恰好省去解释姓氏不一致的麻烦。
“诶,你来我们岛上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这不怎么来外人。”
这时,林海自来熟地跑了过来,看样子是在白季礼那边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又返回来。
他八卦地看着周泊云,话里暗示得很明白,总有些当地人对外人的戒备和好奇。
周泊云回道:“实地调研。我们公司是做旅游线路策划的。”
现在的他说话时,语气很柔和,并不像傅时禹印象中那样带着种冷冰冰硬邦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感。
“旅游策划?”林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要策划也是策划隔壁的狗尾巴岛吧。现在被一个科技公司弄得可好了,还换了个特有逼格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林海琢磨了半天都没有思路,最后还是傅时禹在一旁提醒道:“天犬湾。”
“对,绝了!”林海猛拍大腿,激动的声音中暗含些许不满,“我们老因为那岛的形状像狗尾巴,就一直喊它狗尾巴岛,谁能想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天上掉下来的狗。”
周泊云接着他的话,淡淡说道:“天犬湾海域已超过国际滨海景区标准,具有重大投资意义。但目前进入市场已经饱和,我们公司在那里没有竞争力,所以现在调研周边岛屿,挖掘潜力,借力天犬湾未来辐射效应。”
这些过于官方汇报式的话术,对岛上的居民来说,还是有些深奥。
林海听了半天,觉得有些头大,随后和傅时禹对视一眼,发现他也没听明白。
林海:……
好在他脑子转得快,知道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及时把话接上。
“嗯,反正我还是觉得我们的岛比那天狗尾巴好多了,怎么就没人来投资我们这里呢?”
林海拿起茶杯,也不急着喝水,单单放在手里把玩着。
“你看,我们这里不仅鱼新鲜,还产茶叶呢。茶馆用的都是大石崖后面的天然岩茶,常年被海风吹溉,泡出来的茶回甘后有股淡淡的海盐香气,你试试。”
说完,林海倒了杯茶,往周泊云面前推去。
周泊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后点点头,“确实,和市面上的茶比特殊很多。”
得到外客的赞同后,林海立刻翘起尾巴,得意洋洋道:“是啊,而且我们的历史也比周围所有岛都悠久,面积也算是最大的!早年还有专家上过我们岛,鉴定过神女庙里的柱子啊神像什么的,说是有上千年历史呢。”
听见不曾知晓的景点,周泊云问道:“神女庙是在哪?”
“就在大石崖下面。你要是去看茶园就能看见神女庙,我们这里可是受明阿宝珠护佑的福地。”
林海说着又想到什么,继续滔滔不绝——
“对了,你不是让禹哥带你到处走走吗?神女庙是一定要去的。和明阿宝珠打声招呼,她也一样会护佑你的。然后,还有小石礁可以看看,明天傍晚会退潮,有很多东西可以捡,去小石礁的路也会冒出来。”
听他讲了这么多,傅时禹悠悠插话道:“所以我说,就该雇个当地人带你,岛上的东西他们比我熟得多。”
周泊云笑了笑,“没关系,我很有契约精神。”
而不知实情的林海倒是不给傅时禹面子,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诶禹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岛上就你最闲最能跑,大家哪有时间出来带人闲逛啊,刚好有客人来了你就找点事做吧。”
“你喉咙不干吗?少说两句吧。”
傅时禹抢过林海手里的杯子,给他倒了杯茶后又塞回去。
林海悻悻地笑着,光喝着茶也不敢再说话。
周泊云听进去了林海的话,便向傅时禹提议道:“那我们明天早点出发?”
“早不了多少,我上午有事。”
傅时禹回绝了他,并不想延长和他独处的时间。
周泊云长了个心眼,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林海,故意当着当事人的面问道:“他很忙吗?”
林海和周泊云对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他能忙什么?早上店里的准备都是小礼在干。他晨跑完就回房里补觉,等中午吃饭了再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下来,每天日子过得比耗儿叔还悠闲。”
“咳咳。”
傅时禹轻咳了两声,理直气壮道,“我一大早天不亮就爬起来跑步,锻炼完肯定要回去睡觉,不然这一天怎么过?”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现在的他确实也不像以前那样勤快。人一旦开始习惯懒散的生活后,就很难重回自律的状态。
周泊云联想到什么,“是沿海边晨跑吗?”
林海点点头,“对对对,就环岛公路那一块儿,海景漂亮得很,你们大都市里来的人应该会很喜欢。”
这话戳中了周泊云的心。
他弯下眉眼,眼睛亮闪闪的,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林海看出他在想什么,对他一通挤眉弄眼,“你要想体验的话,就让禹哥带带你呗,反正他早晨都带着小礼拉练了,也不差你一个。”
周泊云也很配合,立刻笑着看向傅时禹,语气又软又轻柔,“禹哥,你可以带带我吗?”
傅时禹:“……”
他从没有听过周泊云喊他哥。
妈的。
既然碍于有傻不愣登的林海在热情推销,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又找不到借口推脱,就只能不得不应承下了。
“行吧。”傅时禹勉为其难道-
天际刚露鱼肚白的时候,海面上还只有熹微的晨光。
那些从天而降的白点洒在暗蓝色的浪潮中,格外清冷。
但这时候码头的渔船已经起锚,一艘又一艘洁白的蓬船鸣着闹腾的马达声驶向海中央。
在热闹的清晨里,傅时禹提着水壶走出门,而身后的白季礼则忙着倒几碗新水放在墙角,为路过的猫狗们备下水粮。
街上有背着渔网的阿公阿婆路过同他们打招呼,说晚些时候去坡顶拿些鱼干柿饼走。
傅时禹应了声好,回头看向隔壁前院,恰好撞见那睡眼惺忪的男人。
明明扬言说要加入他们的晨跑,但明显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他头一次看见周泊云如此犯困,也真是件稀罕事。
而等视线从那张困意朦胧的脸上移开之后,傅时禹又不由得哑然失笑了。
那人清早一身黑得很酷,上身冲锋衣下身速干长裤,右肩还挎了个运动网兜包。
和装备齐全的他相比,傅时禹一身清爽,简简单单的背心短裤,倒有些逊色。
“喂,你里面有衣服吗?”
傅时禹走过去,手肘搭在围墙上,下垂眼里写满无奈。
周泊云捂住嘴点点头,带着困意的哈欠被他扼制在手心里。
“那把外套脱了吧?跑步会出汗,闷得太紧小心着凉,而且南方的初秋也不冷。”
傅时禹好心叮嘱他,可却遭到白季礼的不满。
“哥,他一时兴起而已。跑两步就回去了,你不用这么上心。”
白季礼苦着张脸站在傅时禹身后,也不怕这些话全会被周泊云听见。
自从得知周泊云早上要跟着他们一起训练,白季礼的抱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响起一次。
周泊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缓慢地脱下身上的装备,最后上身只剩一套黑色运动速干短袖和长裤。
那藏在宽松衣物下的身型就如同那张脸一样漂亮。
快一年不见,他比之前健硕不少。
匀称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依然保持着,但某些部位的围度却肉眼可见地暴涨了一点,从贴身的速干衣下隐约能看见更加结实的肌肉线条。
傅时禹瞄了两眼后转头看向白季礼,欲言又止,“小礼……”
白季礼冷冷打断他,“哥,我知道。明天开始给我加强度。”
白季礼有些不甘心。
难道人和人之间就真的有壁吗?
明明他每天都在按时锻炼,也照傅时禹说的,多喝牛奶多吃高蛋白,就连身高在今天早上也有182.3了,怎么他进步一个台阶,别人就能进步一层楼呢?!
“哎哟。”傅时禹连忙宽慰道,“我是想说你现在练得也和他差不多了。”
白季礼握紧拳头,眼里蹿起火苗,“不行,我说好要比过他的。”
“比过谁?”
说话间,周泊云走到他们身边,漂亮的脸蛋上布满疑惑。
“比过他自己。他在想加强锻炼的事。”傅时禹替白季礼解释道。
“哦。”
周泊云轻轻点着下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动静,看上去有些反应迟钝。
傅时禹看着他,偏分的刘海落在眉眼之间,深邃的杏眼躲在发梢下无精打采。
“你很困吗?”傅时禹问道。
他这话一出,那快要闭上的眼睛又不得不睁大。
“不困。”周泊云抿紧唇,笃定地否认道。
傅时禹看得出来他在嘴硬,但又觉得他这样逞强莫名有点可爱了?
心里的想法有些奇怪,嘴角也极力想上扬,压也压不住。
他转过头往前走,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异样。
身后那两人看见他先走,也赶紧跟了过去,一直走到坡下临海的公路上,才终于抵达他们锻炼的起点。
做好热身之后,白季礼满载着胜负欲,沿着海岸线越跑越快,没一会儿就把周泊云甩在了后面。
看周泊云慢吞吞的,傅时禹也没法抛下周泊云不管,毕竟对这个外人来说,这座岛是陌生的。
但……真的是出于这个理由吗?
一个成年人身上带着手机,再怎么样也不会笨得迷路了吧?
傅时禹不知道。
他打乱那些杂念,瞥眼看向被自己护在里侧的周泊云。
精致的脸蛋不大喘气,面色也不红,跑步的速度和快走并无区别,基本上没怎么使力。
他从没有和周泊云一起锻炼过,猜不准他现在是装的还是真的。
不过一看就知道,周泊云不怎么在户外活动,肤色还是和原来一样白皙,特别穿上黑色紧身衣后就更加明显。
接着,他的视线又往下去了几分,即使有一年没见面,曾经共度过的亲密时光仍然会涌上脑海。
一大早就这样吗?傅时禹!
他猛然警醒自己,可一直光顾着脑海里的危机,却忽略了外界的危险。
“小心!”
周泊云焦急的喊声在他耳边炸起。
傅时禹发现自己朝路中央越跑越近,而身后有辆摩托车正轰隆隆地震着地面。
他一时失神,不知道该先往右还是往左,好在旁边有人及时抓住了他,揽着他躲过一闪而过的摩托车。
“哟时禹,又在锻炼啊——”
夹杂在发动机轰鸣中的招呼声从风里传来,没多久就和摩托车一起飘远,不需要他的答复。
也许,不需要有人帮忙,岛上的老乡也会及时地避开他。
傅时禹靠在嘭通直跳的心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渐渐的,他又反应过来,背上传来的心跳声不是他的。
运动背心太过单薄,大面积裸露的后背清晰感受到紧贴的温热胸膛。
再往下,环在腰上的手臂并没有放开,手掌扶住他的侧腰,掌心的温度穿过薄薄的背心和肌肤融在一起,就像那天在浴室里一样,敏感得让他不由绷紧下腹。
他告诫着自己要平常心,却找不到一个可以逃离的理由。
为什么他没有推开身后的人,明明那算不上危险。
为什么周泊云也没有收手,明明车已经走了……
周泊云是不是在装失忆,然后下一秒就会说他都是骗他的?
傅时禹想不出答案,只知道在现实里的下一秒,周泊云掐紧了他的腰。
傅时禹:?
“唔。”
傅时禹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吟,接着又听到那温润的声音轻柔地响在耳畔。
“一直就想说你练得不错。”
“是在岛上干活干得多了吗?但是不是个懒散的人吗……”
正经的声音里透着好奇,手从他的腰侧往前,压在收紧的腹肌上,然后又滑落到他的手臂上,指腹像羽毛一样从精壮的小臂扫到肱二头肌。
傅时禹终于忍无可忍。
他推开那个还在捏他手臂的男人,皱着眉骂道:“你干嘛耍流氓啊?”
周泊云愣了一下,“嗯?在健身房里大家都是随便给摸的。”
傅时禹无语,“你去的是正经的健身房吗?”
“是啊。”周泊云认真地说道,“你要是态度诚恳点,还有人愿意给你埋胸。”
傅时禹:???
这对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是他说过,还是周泊云说过?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失忆了?
但眼见着周泊云满脸写着纯良二字,看上去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那就是周泊云记忆错乱了?
嗯……看来,他在潜意识里还是记得一点他的事。
这么一想,傅时禹的嘴角又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咳咳。”
傅时禹清了清嗓子,好心提醒道,“那个,在健身房里上手摸摸确实没什么,但在外头容易被人误会,下次还是征询一下别人的意见比较好。”
周泊云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笑意。
“你也知道啊。”
这声嘀咕很轻,没一秒就被海浪声吞没,傅时禹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茫然地望向周泊云,“你刚说什么?”
“我说……”
周泊云顿了顿,接下来的声音比刚刚高了许多,足以压过嘈杂的海浪声。
“如果我态度诚恳一点,你可以让我摸你的胸肌吗?”
傅时禹:?
他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刚有说这么长的话?”
周泊云:“……”
好像一直都习惯他这样无厘头地破坏心跳加速的气氛。
周泊云耐着性子,直白地盯着他,“嗯,我说的就是这个。”
傅时禹面露难色,随后问道:“你没摸过别人的胸肌吗?”
周泊云眼也不眨,“没有。”
……骗子。
傅时禹在心里骂道。
失忆之后的周泊云是一个这么轻浮的人吗?
傅时禹有些气不过,故意冷着脸置气道:“抱歉,我恋人比较介意这些,我不想和他闹到分手。”
这下,周泊云笑不出来,习惯性带着的温情柔意凝固在脸上,看着有些勉强。
他问道:“恋人,是那个小鬼吗?”
“你在想什么?”傅时禹皱着眉头,不可置信道,“他是我表弟。”
“这样啊。”
周泊云扯起嘴角,歉意一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没事,下次别这样。”
见周泊云这样低眉顺眼得有几分窘迫,傅时禹顿时消了气。
他好心叮嘱一句,“继续跑吧,好不容易热起来,突然冷下去容易着凉。”
“好。”
周泊云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比无风的海面还要平缓,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傅时禹盯着那双眼睛,对方也一样注视着他。
他试图从中看到什么呢?
看他因为自己有了新欢而失魂落魄吗?
怎么可能。
周泊云已经失忆了。
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就连分手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傅时禹想,就这样不认识也挺好的。
他迟早要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就让遗憾留在他一个人的心里吧。
他错开视线,转身朝前跑去,而在那看不见的身后,有张温和的假面终于绷不住,碎裂出一片阴云密布。
第63章 懂你的人
重新启程后,周泊云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
不过,他全程视线都没有离开过身边这个穿得很凉快的人。
自从上手摸过之后,再看到时就更加在意了。
傅时禹穿的那件运动背心似乎有些过于宽松。
U型领口露在锁骨以下,隐约能看到胸肌中缝;两侧的袖口也几乎快开到腰上,从侧面看过去,动作一大,什么胸肌腹肌后腰窝都能瞄见。
只有下面的短裤还算保守,裤边在大腿中,露出来的一双修长结实的腿很直,也很有力量感……
周泊云绷紧嘴角,终于忍不住问:“你天天穿这些跑步?”
“嗯,怎么了吗?”
傅时禹跑起步来也不带喘,并不觉得自己的装扮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周泊云止言又欲,嘀咕道,“就没人觉得有什么吗?”
“没有啊。”
傅时禹接上他的话,突然停在了路边。
原先他们走下来那段路是在山上,公路护栏外面杂草乱石多,景色不是很好。
现在跑下陡坡便接近沙滩,视野变得开阔很多。海上的雾气已经消散,眼前是一片碧海银滩,空旷干净无所遮挡。
他指着沙滩尽头的那处悬崖,说道:“看见了吗?那里有一点红,是神女庙。等到了晚上,庙下面那片海会冒蓝光。”
“是蓝眼泪。”周泊云接话道。
“好像是吧。”
傅时禹挠了挠脸,对特别的专有名词不是很清楚。
他继续说道:“下午我带你过去,等到傍晚的时候,你要是想,也可以待到那个,蓝眼泪出现。”
“嗯。”
周泊云对此并没有异议。
他安静地站在傅时禹身边,就像一个安分的游客。
但是,安分的游客有时候也会突然越矩。
周泊云忽的开口:“对了,你的恋人也在这座岛上吗?”
傅时禹想,这算是隐私吧。
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游客会问这么多吗?
他困惑着,却又满怀期待——这能算周泊云很介意的表现吗?
傅时禹不愿多想,最后怕说不清楚这个凭空捏造的恋人,便回道:“……他不在这里。”
周泊云问:“异地恋?”
傅时禹:“对。”
周泊云:“多久了?”
傅时禹:“快一年了。”
周泊云:“都没见过面?”
傅时禹:“嗯。”
周泊云:“那对方还爱着你吗?
傅时禹:“谁知……爱着,肯定爱着。”
一问一答间,傅时禹被问到快不攻自破,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赶忙改了口。
但周泊云的表情却很奇怪。
周泊云皱眉:“真有这个人吗?”
这一句低声质问,让傅时禹有种回到一年前那间顶层办公室的感觉。
傅时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语气平稳地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是吗?那我还真同情对方。被恋人抛弃,看着他和表兄弟在岛上养老……”
周泊云没往下说,脸上的讽意代表了一切。
傅时禹深吸一口气,“因为他出了点事,等他生活安定下来后,我就会离开这里。”
离开这座岛,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去找你的恋人吗?”周泊云又问。
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他是不是很在意。
傅时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冷冷说道:“作为一个游客,你管的有点多了。”
“我只是好奇心很旺盛而已。”
周泊云说着,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傅时禹有些在意,便刚好岔开话题问道:“你昨晚没睡好吗?”
“我不习惯这样早起。”周泊云回道。
“不习惯吗?”
傅时禹觉得奇怪,失忆之后连性格和作息都变了吗?
完全不一样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地出现在眼前,他忽然有些感伤,好像那份记忆只属于他一个人。
不过接下来听到的话,好像又不让他那么难受了。
“其实,我比你还懒散。为了工作、为了其他人的眼色,硬逼着自己变得自律,可一旦有机会开始休息,自制力就全完蛋了。”
周泊云自嘲一笑,很自然地在他面前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傅时禹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周泊云没有追究他话里那一点带着过去式的意味,仅是轻轻点了点下巴,予以肯定。
傅时禹收回视线,意识跟着海面上低飞的海鸥一起盘旋。
然后,一道满载怨念的声音被风浪送来,落到他们之间。
“哥,你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白季礼往回折返,在拉出漫长的距离后,终于意识到某个人富有心机的小计谋。
傅时禹刚好放过沙滩上被他紧抓不放的鸥鸟,转头看向从坡上跑下来的白季礼。
“这不是在给他介绍风景吗?”
他对少年笑了笑,随即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强调道:“我是个称职的导游。”-
白季礼回归之后,这次的晨跑才终于像是晨跑该有的样子。
迈开步子跑过远离渔场的沙滩,不再平缓的喘息吐露在风里,鼻间弥漫的是干净清新的海水气味。
时不时,还有海上刮来的风吹过身上爬起的燥热,湿润的皮肤在阳光下蒸腾,浮着一层晶莹闪烁的碎光。
跑过半座岛后就会看见坡底那一排日晒场,那便是十公里的终点。
傅时禹停在日晒场的入口,喘了两口气后抬腿架到公路护栏上。
结实健壮的长腿压在护栏上绷得很直,短裤因动作而向后缩去,露出大腿上那一截明显的色差。
他伸展肩背,上身往前倾去触碰膝盖,而这时,松垮的背心就会往下坠,开到腰上的袖口兜不住丰盈的胸肌,把不该露的都露了出来。
圆润饱满的深色胸肌淌着水,海风从背心中间横穿而过,被吹动的水珠沿着起伏的胸膛一路滑下,卡在凸起处将落不落,最后被严严实实地挤压在胸和腿之间。
柔软的胸肌压在腿上,那一滩软水被挤得四处乱流,从背带两侧溢了出来,犹如那颗伊甸园里被蛇缠绕的苹果。
他自己又看不见,当然是不清楚这普普通通的拉伸动作有多涩情。
所以不知者无罪。
只有那看见并心思躁动的人才会在意。
周泊云走到他身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对面的白季礼。
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射在身上,傅时禹抬眼往上瞧,看见那原本有些冷淡的面容在和他对视之后,蓦地变了脸色。
盈盈的笑意和他茫然的身影都映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傅时禹:?
“你看起来很专业,来岛上之前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吗?”
周泊云靠在栏杆上,站在他身边侧头看着他,尽量表现得和善。
傅时禹放下腿,想着周泊云失忆了,也不认识他,说的话就变得多了。
“算是吧……膝盖受伤之后就转□□动教育,算是差不多吧。”
不过可惜,书还没读完,人就进来了。
“膝盖,为什么会受伤?”周泊云追问道。
“为什么啊……”
傅时禹拉伸着手臂,胸挤在了一块,中线的沟壑在衣服下更加明显。
他从回忆中找到理由,尽量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叙述:“因为比赛打多了。我最开始学柔道的,但发现好像不适合那条路。”
“……原来喜欢柔道。”周泊云小声地呢喃着。
听到他的低语,傅时禹笑了笑,“谈不上喜欢,只是为了奖金。”
失去社会福利供养的小孩,不配拥有喜欢的权利,只能竭尽所有去找能最快来钱的方式养活自己。
不过所幸他没有像某些同伴那样误入歧途,遇到了算是好人的人。
“哥,你会柔道啊,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这时,白季礼的声音冒了出来。
他从周泊云身后绕过来,终于找到机会加入这场对话。
但面对白季礼,傅时禹却不想多说他的过去。
“对。”
傅时禹单单只是应了一声,随后看了眼时间,说道:“差不多该回去了,要做开店准备了小礼。”
“好——”
白季礼拉长尾音,明显有些恹恹不乐,但碍于有外人在,并没有闹起来。
这之后,他们离开日晒场,往坡上的茶馆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周泊云好像终于开始试图了解这座岛。
他在观光中看见什么,就会一阵又一阵地问东问西,新奇于这些他们日复一日看得枯燥的海域。
傅时禹或是白季礼也都会不厌其烦地替他解答。
他们之间的身份逐渐清晰——游客、导游和岛民。
也许三天之后,傅时禹想,被这座岛临时维系的关系将不复存在。
所以,他做好一个称职的导游就够了-
在茶馆门口,有一些人已经坐在露天的桌椅里等他们很久了。
遇到这种人多的时候,被系统祸害已久的傅时禹也不担心。
小岛比较淳朴,不法分子被打过几次后,碍于脸面就不敢再舞到他面前。
剩下的一些人都很安分,多数好感都是他跟着林海去帮忙刷来的,比如帮乡亲们修了水电屋顶鸡圈船篷什么的。
至于关系亲近的林海,一开始的好感度在50%,因为话题投机涨到60%。有时候,傅时禹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现在周泊云来了,就更不用担心系统的问题。
他昨天确认过,失忆的周泊云也依然是个bug。
不过,就算周泊云抵消了系统的Buff,原始的好感也还在。好歹他在这里混了也快有一年了,大家对待为人和善热情的他就和同族晚辈一样。
“诶时禹小礼来了——”
见到他们出现,乡亲们立马站了起来。
他们手里不约而同拿着常见的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的东西有大有小。
“哎呀之前就让你们过来,老半天都不见人,我们就只能亲自上门啦。”
“就是就是。这是新晒的柿饼,晚两天来拿就硬得咬不动啦,赶紧收好。”
“还有我这个,月初酿的桂花酒,再不领走,你叔就要全给嚯嚯完了。”
……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地挤在他们周围,把手里的袋子往他们怀里塞。
傅时禹纳了闷,这些东西大家明明平时都是晚上来茶馆时顺带捎来的,今儿也头一回见他们一大早就拎着在这儿等着。
但很快,他心里的疑惑就都解开了。
“小礼手里拿不下了啊,来,小帅哥你帮忙拿着。”
“哎哟,这可是阿香说的大明星呢,阿姆怎么能让人家拿呢。”
“是啊,你看他这手嫩的嘞,我姑子家说得没错,城里的男人都不干活的。”
“我家那个要长成这样,我也不让他下地干活,哪儿舍得啊。”
……
眼见着白季礼手上挂满了袋子,热情的乡亲们就转向了旁边的外乡人。
那只稀奇漂亮的“大型宠物犬”被包围在人群中,尾巴都夹着不敢动,浑身上下都是受宠若惊的惶恐。
这下,傅时禹算是看懂了,原来大家是找了由头专门来看周泊云的啊。
他抱着满当当的土特产站在人群外,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换作是一年前的他,确实想不到坐在顶层办公室的霸道总裁会来到这乡下海岛,成为被岛民观赏的稀罕物。
本来呢,傅时禹是想继续看热闹的,但是谁让他收到了周泊云的求救信号呢——
饱受困扰的小狗拼命冲他眨着眼睛,好像就连尾巴也讨好地摇了起来。
“行了行了,人家刚锻炼完,先让他回去冲个凉呗。”
傅时禹放下手里的东西,随后走进人群里把周泊云拉了出来。
接着又怕那些阿叔阿婶过分热情到失了分寸,他便直接将周泊云送进林海家的院子里。
“哟耗儿叔,今儿起这么早啊。”
他在院子里看见背着手绕圈走的老人,顺口打了声招呼。
“睡不着,外头吵。”耗儿叔边摇头晃脑地回着他,边继续沿着院子里的围墙漫步。
“哟,那看来他们等得还挺久的。”
傅时禹松开手笑了笑,回头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周泊云,“你在我们这儿算是出大名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们那样没有边界感,但是可以理解。”
周泊云说得有些傲慢,但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接着,他打开手里的袋子,看了两眼后说道:“这些东西都很特别,应该可以成为卖点。”
傅时禹并不关心他所发现的商业亮点,一心都扑在他上一句话里。
“边界感……到底是谁才没有?”傅时禹小声嘀咕道。
周泊云听见他的牢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我欣赏你的身体,所以没有办法控制住我自己。和他们也是一样的,不能理解吗?”
傅时禹哼了一声,“欣赏?”
“那你想听什么?”周泊云眼里的笑意愈深,“「喜欢」吗?”
暧昧气氛浓厚时,就连风也会适时加码,刮过密实的树荫,沙沙作响惊扰思绪。
树影随风交错摇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光影斑驳晦暗不明,但唯有那双眼睛里的情感无比清晰。
「是风动,还是心动?」
土到掉渣的网络情话在傅时禹的脑海里冒起。
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停在这一刹那,但又清楚知道不可以。
“我,什么都不想听。”
傅时禹甩开他,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刚好撞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看着怀里抱着大可乐瓶的少女,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岛上这个年纪没去上学的女孩子就一个,名字谁都能叫出来,是住前街的阿香。
“啊。”
阿香吓了一下,从没见过眼前的男人神情这么严肃。
她举起可乐瓶挡在脸上,“我来给耗儿叔送酒糟。”
“我交给他。”傅时禹单手轻松提起装满红色酒糟的可乐瓶。
“哦。”
阿香应了一声却没有走开,视线还在明目张胆地往院子里瞟。
傅时禹见状,故意斜靠在门框上,堵住了她大半视野。
他问:“你也是来凑热闹的?”
阿香装傻道:“啥热闹?”
“当我是傻子吗?”
傅时禹无奈地摇摇头,冷酷无情地抬起手往外挥,“去去去,别打扰客人。”
阿香不走,撇嘴踢着脚边的石子,“禹哥你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嘛。话我都说出去了,不然她们就得当我是骗子了。”
“你说什么了?”
“说我们岛上来了个大明星嘛。”
“别多想了,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连现在当红爱豆都认不得!”
“我……”
在傅时禹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阿香抓准空档,硬是把自己往旁边的空隙里塞。
不过,傅时禹反应得快,一伸手就抵住门框将阿香拦在外头。
“哎呀你别挡我,让我先发给她们见识见识再说。”
阿香费力地拽着眼前健壮的手臂,可惜扯了半天都纹丝不动。
她只好作罢,委屈巴巴地看着傅时禹,“禹哥你是不知道,最近狗尾巴岛上那几个可神气了,家里小汽车都开上岛了……”
傅时禹打断她,“我那小皮卡不是让你拍给她们看了吗?”
“哥,那是搬货的!”阿香气得不行,“发出去我都嫌丢人。”
傅时禹也生气了,“大热恐怖电影《逃离绝望岛》同款你竟然嫌丢人?”
“哥!!!”
阿香无语地叫了起来,而这一叫也总算是引来了她想见到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
周泊云并未走开,留在院子里的他很快就注意到院外的吵闹。
“没什么。”
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傅时禹收了手,往前走了两步,有意远离他。
而见傅时禹一走,阿香立马见机凑了过去。
她双手合十,恳切地望着周泊云,“请问,我可以跟你合照吗?”
“做什么用?”周泊云忽然变得有些戒备,脸色冷淡了几分。
阿香没有多想,天真地说道:“在小地瓜上宣传宣传我们岛,名人效应!”
“你在做账号吗?”周泊云问。
“账号?”阿香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对对,我想做来着,把你放上去一定能引流!”
“这样没什么效果。”
周泊云轻而易举地否决了她,随后给出他的建议。
“用你的眼睛开发这座岛试试,食物、风景、动物、还有人都可以融合在一起,越是不经意,效果越好。”
“……我的眼睛?不经意?”
阿香若有所思着,似懂非懂。
也是趁她这发愣的空档,傅时禹赶忙扳过她的肩膀,往茶馆那边推去。
“好啦好啦,回去琢磨琢磨吧。”
解决了阿香之后,傅时禹回头又望了一眼,发现周泊云还站在原地不动。
“今天是周中,她不用上学吗?”周泊云先开了口,说出他的发现。
“她休学了。”
傅时禹走回去,和他闲聊起来。
“大概不是那块料吧。等十六岁的生日一过就出岛跟她姐去邻省打工。岛上年轻人基本都是这样的,读书没有出路,那就早早去打工。”
这些话大概是给周泊云一些启发。
周泊云忽然问道:“那学柔道打比赛拿奖金就是你的出路吗?”
“嗯。”
傅时禹点点头。
不知怎的,有些话涌上喉咙,就那么轻松地对周泊云说了出来——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那里有个隐形规定,待到16岁还找不到收养人,就要主动离开。”
“当时有特长学校愿意收我,包吃包住还有钱拿,这出路不好吗?”
周泊云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给予他肯定或是否认。
在短暂的无言中,周泊云终于开口:“……膝盖还会痛吗?”
“还行,医生技术不错。”
傅时禹笑了笑,极力想开句玩笑,但却适得其反。
一向漠视他人苦痛、毫无同理心的周泊云此刻却一脸动容,就好像受伤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其实,我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打过地下比赛。但我不像你那么高尚。我为的不是生存,为的是……虚无的快乐?”
周泊云自己也说得不确定,只觉得很可笑,“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深切体会到,我是凭着我的意志在行动。”
“可惜代价惨重,能断的骨头都断了一遍,大半年都躺在床上没下来过。”
“所以我觉得真巧啊,原来我也能拥有和你相似的经历。”
傅时禹:?
相似吗?
明明是天差地别吧?!
他没有能力跟上周泊云的脑回路,眉头皱得无法舒展开来。
傅时禹强颜欢笑道:“这,差得有点远了吧?我都是正规比赛。”
“不重要。”
周泊云说着,朝他走近几步,“慢慢了解之后就发现,我和你真的很像。”
“啊?”傅时禹也往后退了几步。
像吗?
一点都不像吧!
见他远离自己,周泊云索性一步跨上前,抓起他的手放在心脏上方。
“我觉得也许,真正懂你的人,只有我。”周泊云突然饱含深情地说道。
傅时禹:???
第64章 迎难而上
“嘬嘬嘬。”
“小咪,来,过来。”
闲散的午后,傅时禹坐在茶馆门前的台阶上,朝前勾勾手指,呼唤着从眼前走过的三花猫。
“手上没有食物,它不会搭理你的。”
周泊云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
就像精通人性一样,他似乎也知晓猫性,一语断定三花猫高傲的心思。
“可是……”
傅时禹皱眉看他,心里有些不爽,“你没有食物,它为什么也黏着你?”
眼见三花猫翘着尾巴走到周泊云脚边,从头到尾都紧紧蹭着他的脚踝,样子很是亲昵。
傅时禹愤愤不平,冲三花猫喊道:“小咪,这一年拿小鱼干喂你的人是我!他喂都没喂过你!”
“喵~”
三花猫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撒娇般地叫了一声,然后继续黏着周泊云。
傅时禹沮丧着脸看过去,而周泊云也扬着嘴角,好笑地看他。
在对视的这一秒里,傅时禹忽然有些尴尬。
上午的时候,听到周泊云说了那些奇怪的话,他立马就抽开手跑了。
他说他困了,要赶紧回去洗澡。
逻辑不通的话直接明示他有多心慌意乱。
挑起火引子的人是他,率先临阵脱逃的人也是他。
就因为这事,傅时禹理应补的觉没补好,一上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逃走,下午又该怎么面对周泊云。
但反观现在,似乎那些纠结都是多余。
挑拨回来的那个人又和没事人一样,对他客气地笑着,好像根本不记得早上发生的事。
好。
很好。
赶紧再失忆一次吧周泊云!
在他的祈祷中,眼前的人由着三花猫在脚边打滚,茫然地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些什么。
“对了,这一天都没有见到林老板。”周泊云问道。
“海子啊,在码头呢。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收获季节一到,什么活都要干。”
傅时禹打了个哈欠,继续和他断断续续地聊道:“你下船的时候应该有看到停在渡口的好几排渔船吧?那全是海子家的。”
“要放以前,他家就相当于岛上的大地主。现在好像成立什么贸易有限公司,专门管理岛上对外的各种生意。”
“他们家现在就他一个小儿子在岛上,根本忙不过来。”
周泊云边听边看着隔壁的独栋小院,被盐粒侵蚀的青灰老墙有些破败。
他欲言又止,说得委婉:“他们家,看不出来。”
傅时禹听懂他的话外音,解释道:“噢他搬出来住了。他父母家在坡顶,漂亮大洋房呢。这隔壁是耗儿叔的家,他一个人住,海子就刚好收拾收拾和他待一块儿。”
“耗儿叔?”周泊云接着他的话问。
“海子的表亲,也有几条船,海子帮他管着。早些年出海遭遇风浪,掉海里呛水缺氧伤了脑袋,手脚不大利索,反应也慢一点,就搁家里养着了。”
说着,傅时禹又煞有介事地提醒道:“你对他客气点,他也对你客气点,不是个怪人别怕。”
“喔。”
周泊云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脚边的三花猫,现在已经无所顾忌地把头枕在他的鞋上,像条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
登山鞋舌厚了些,感受不到多少猫的重量。
周泊云抬起头又问:“你表弟呢?”
傅时禹回:“在楼上午睡。”
周泊云没了声,垂眼静静盯着脚边扭动的猫。
而见他看猫,心思都在猫上,傅时禹便支着脑袋,肆无忌惮地看他。
阳光来得正好,穿过歪脖子老树落到他身上。
一半是树影一半是光。
漂亮帅气的脸藏在树影里,模样很恬静,而松软的头发上全是和煦的光,有几簇发梢压不住,顽皮地翘了起来,毛毛躁躁的。
傅时禹喜欢他这次的打扮。
简单的纯灰色连帽卫衣和黑色运动裤,清清爽爽的,像是会在新生报道日遇见的学弟。
似乎和他的世界能有所交错,又近了那么一点。
他这样想着,嘴角就会不自觉地向上勾起,而撑在下巴上的手又刚好压着嘴角,遮住那一点不怀好意的小心思。
傅时禹抿着笑意,盯得久了以后又发现了点别的事。
周泊云貌似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了?
全身拘谨又僵硬,好像不是在宠溺那只黏着他的猫,而是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
看穿他的傅时禹这下嘴角咧得更厉害了。
笨拙又嘴硬的家伙。
傻乎乎的。
他带着笑意起身上前,弯腰把三花猫抱了起来。
“你要抱吗?”他举着猫递到周泊云面前。
周泊云摇了摇头,只是上手摸了摸猫的皮毛,轻声感慨了一句,“比想象中软。”
傅时禹听这话,有些诧异:“你没摸过?”
周泊云坦言道:“没有。”
傅时禹想,他的没有恐怕是从来没有。
“你等等。”
傅时禹忽然放下手里的三花猫,转身就往光照不到墙角里走。
没一会儿后,他从花坛下捞出一只困意十足的大胖橘。
“这只更舒服,摸着像棉花一样。它叫元宝。”
他抱着猫走回来,如同展示怀里的婴儿一般,弯着手肘朝向周泊云。
大胖橘看见陌生人,立刻不再犯困,睁着琥珀色的眼珠子呆得像玩偶一样,一动不动。
周泊云忍不住抬起手,手指插入绵软的绒毛里,从厚实的背脊往下,大胆地摸进更加柔软的肚皮。
没几秒,亲人的橘猫就开始呼噜呼噜地打鼾。
“还有狗,你要试一下吗?”傅时禹问。
周泊云眼睛亮了亮,明显有些心动,但还是压着嗓子,故作平静地说:“好。”
“嗯,那你抱着。”
傅时禹放心地把大胖橘交给周泊云。
周泊云手忙脚乱了一会儿后,终于算是找对姿势抱住猫。
他嘀咕了一句,“有点重。”
“哈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塌炕」。这大胖小子确实能赶上压塌炕了。”
傅时禹听后笑了起来,随后走向屋里,声音逐渐随身影一起飘远,但又很快飘了回来。
他过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块芝麻酥饼。
“你拿着。”
他边说边掰了一半酥饼,让周泊云腾手接住。
饼裂开的碎屑落了脚边还未离开的三花猫一头都是,引得娇气的猫不满地叫了几声。
“哎哟小咪,对不住了。”
看着猫在用力甩头,傅时禹笑了笑。
“来,元宝,替我安慰安慰它。”
傅时禹一手拿着半块酥饼,一手拎走周泊云怀里的橘猫,将它放到了地上。
之后,他又圈起手指放在嘴里,朝上面的长坡吹了声口哨,随后喊道:“大黄!”
喊声传出去没多久,一只大黄狗就从坡上跑来,跟木棍一样的尾巴疯狂地甩着,很有力,打到人腿上也很疼。
“好狗好狗。”
傅时禹不停摸着激动的狗,转头又对周泊云晃了晃手里的酥饼,“你扯碎,扔地上喂它。”
“嗯。”
周泊云听话照做,扔了一地碎饼。
大黄狗闻着味过去,湿热的鼻子拱在地上,风卷残云般地舔走食物。
“你给它好处,它也给你好处。”傅时禹咬着手里的酥饼,含糊地说道,“等它吃完就可以摸它的头。”
周泊云注视着他,忽然问:“你不控卡吗?”
傅时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
周泊云好像能理解傅时禹为什么专挑酥饼拿出来,似乎是自己想吃?
他不免好奇,“很好吃吗?”
傅时禹低头看着手里举着的酥饼,那被酥皮包裹的黑芝麻馅看起来有些甜腻。
“可能对你们来说会有点甜。”傅时禹斟酌道。
“是吗?”
周泊云也不介意,直接倾身向右,低头咬了一口他手里剩下的酥饼。
微风浮起,温煦的热流扑在他的手上。
光影错落中,柔软蓬松的发顶在他眼前晃动。
傅时禹:?
周泊云舔去嘴角上残留的碎屑,皱眉看他,“好甜。”
傅时禹愣了很久才缓过神,“是吧。”
周泊云又问:“你喜欢吃甜食?”
“嗯。”
傅时禹垂眼盯着被他咬过的酥饼,思考着他是该继续吃,还是留在手里?
最后他决定,去喂海鸥吧!
他绕开脚边的猫猫狗狗,走到和隔壁院子相接的围墙前,撕碎酥饼扔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
周泊云也走了过来,对他的行为不大理解。
“放这里,有海鸥会来。”
傅时禹解释完又开始抱怨,“小礼把那些鸟都喂好了,时不时就会飞过来找吃的……”
话还没说完,他又忽然在眼前挖掘到了一件新奇的玩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挂在围墙上的黑布问道:“你早上把衣服脱了就一直扔院里啊?”
而也不等周泊云回答,他就直接扯下那件冲锋衣,展开一看便又喊了起来,“真的诶,你看,那些海鸥坏得很,全拉你衣服上了哈哈哈。”
他笑着向周泊云展示海鸥的杰作,手舞足蹈的有些夸张。
周泊云单单是看着他,默默跟着一起笑,但也不像他那么粲然,笑得很内敛。
不一会儿,爽朗的笑声就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
“哥,你……们还没出去啊。”
白季礼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发现还有一个碍眼的人也在,语气陡然冷下几度。
“马上,马上就走了。”
傅时禹回道,手里拿着冲锋衣往屋里走,“衣服我回头给你洗了,怪我早上没提醒你。”
他将衣服扔到门后的小竹椅上,转头的时候正好撞见一脸忧心忡忡的白季礼。
白季礼叮嘱他,“哥,早去早回。有事给我打电话。”
“嘿能有什么事,放宽心。”傅时禹笑了笑,“岛上阿叔阿婶的眼睛比CCTV盯得还紧。”
“嗯。”
白季礼低低应着他,眼神飘到屋外头的周泊云身上,带着杀意。
周泊云:“……”
周泊云装作没有看见,低头摸着凑上来的大黄狗。
“走吧。”
傅时禹回到院里,从周泊云身边走过,“车停在坡下。”
“车?”周泊云纳闷道。
“嗯。”傅时禹点点头,“霹雳无敌小闪电。”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圈钥匙,套在手指里晃来晃去。叮呤当啷的嘚瑟得很。
而等走到坡下,看见他从一排屋檐下推出一辆莹黄色的电动车,周泊云才幡然醒悟,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小闪电。
“来,戴好上来。”
傅时禹长腿一抬,豪迈地跨过小电驴,冲周泊云扔去一个头盔。
周泊云戴上头盔,摆弄了几下带子后就放弃了。
他向傅时禹求助道:“这怎么戴?不会弄。”
“不会弄?”
傅时禹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多想。
他冲周泊云勾勾手指,“你过来。”
周泊云听话地走过去,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站在他身前,从直线距离上看稍微有些远了。
于是,傅时禹抬起手拽过头盔下的带子,轻松地将不设防的周泊云拉到了眼前。
这下距离又一下变得很近。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额头上,只要他稍一抬脸,鼻尖就能撞上周泊云的下巴。
傅时禹侧过头,心无旁骛地攻克手上的卡扣。
圆钝的指头绕开打结的绳带,当不小心擦过细腻的脸颊时,那黏在发顶的视线就比上一秒更加炙热。
片刻后,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哒”,傅时禹松开手,扬眉笑道:“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双手捧住他的脸,目光直白热烈。
傅时禹:?
在错愕中,不断放大的薄唇和下巴堵住了他的视野,接着,一枚轻吻落在前额上。
“谢谢。”
周泊云放开他,眉眼飞着笑意。
傅时禹仍旧没反应过来:?
“我们国外都是这么表达谢意的。”
周泊云轻佻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国外?”
“嗯,我从小在国外长大。”
哦,金秘书说过,他失忆后一直以为自己是生长在国外的孤儿。
傅时禹稍微被说服,面露难色道:“岛上可不兴这个,你还是注意点分寸,免得被人打。”
“好。”
周泊云应着他,跨上车后座,但两个人体格都很高大,不得不挤在一起才能勉强坐下。
身体贴得很近,扑通的心跳声响在他的背上。
傅时禹转动车把手,“抱着我?”
“抱哪儿?”周泊云茫然地问道。
“腰。”
傅时禹抽出手向后摸去,直到摸到骨节突起的手腕,这才拉着他的手往前放在自己的侧腹上。
“抓好。”
周泊云:?
也许是想不到傅时禹会这么主动又直接,突然觉得他刚刚那样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周泊云还讶异的时候,傅时禹已经启动了他的小电驴。
“哦对,别像傻子一样张开双手享受风,会摔下去的。”
风将他的叮嘱往后送去。
周泊云撇着嘴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的不满随着搂紧的手传递给傅时禹。
“我怕你是。”
傅时禹笑了起来,风里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加速飞奔的气流刮起他们的衣摆,逐渐驶过的沙滩是一条刺眼的灯带,不时闪烁着白色光晕。
清澈又璀璨的海面倒映蓝天的模样,蒸腾的水汽在远处海岸线凝结成雾,鸥鸟鸣叫着飞旋而过,划破那一层湿润朦胧的水雾。
这里的秋天和夏天并没有什么区别,海风吹过贴紧在一起的胸膛和背脊,掀起来的都是消散不去的无尽燥热-
傅时禹带着周泊云走上海边陡峭的石崖,在一路郁郁葱葱的树林尽头,有一座青石黑瓦的庙宇伫立在悬崖边。
这是他安排的游览第一站,神女庙。
这座构造和四合院类似的庙宇迎海而立,长年饱受海风侵蚀,砖瓦边缘沉积着白色盐粒。
他们走过庙门,门后正对着巍峨苍老的主殿。
殿前摆着一座黑铜方形香炉鼎,鼎内有几柱线香还未燃断,袅袅白烟随风游荡在天井小院里。
傅时禹向庙门边守着的庙祝阿婆请了三炷香。
在炉鼎里借烛火点完香后,他举着香往地上甩了甩香灰,随后递给周泊云。
“请香拜神。明阿宝珠一样会护佑上岛的外乡人。”
“明阿宝珠?”
周泊云对他们一直所提的神号有些困惑。
“对,这里的守护神。据说在上千年前,有一个叫做明阿宝珠的渔女自愿向海神奉献生命,换取岛上的风调雨顺。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她,便修建了这座庙。海子说,千年以来,明阿宝珠的念力都很灵验,一直保佑着这座岛和岛上的人不被海洋吞没。”
傅时禹将他所知道的大致讲了一下。
“嗯。”
周泊云点点头,持香走到香炉前。
而傅时禹则往后退,站在门后的回廊里,同阿婆待在一起。
周泊云停在香炉前闭目凝神,他身侧有棵古树,风一过,午后的日光和落叶就会摇摇晃晃地坠落,模糊了他的身影。
傅时禹想,用他那匮乏的词语来形容,这一幕就像是一幅定格在眼中的传世画作。
又因为阿婆腿脚不好,等烧完香拜过神后,傅时禹这个半路来岛的外乡人便继续担当导游,领着周泊云在庙里转悠。
他照之前林海给他介绍的那样,把记得的重点都和周泊云讲了一遍,什么上千年的木神像、壁画,上百年的柱子、匾额等等。
介绍到最后,傅时禹也不得不叹了口气。
“……当时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儿前景好,有风景有产业有底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发展不起来。感觉和很多东西失之交臂,就好像有人故意不想让它发展一样。”
他说得有些阴谋论,大概是深受乡亲们闲聊时的影响了。
隔壁狗尾巴岛他也去过,确实不如他脚下这座岛。
他不知道那些商人到底是用什么在思考,而眼前这位离他最近的商界大佬也没有给出对应见解。
周泊云就像没听见一样,四处打量着这座庙,随后问道:“阿婆年纪看起来挺大了,就她一个人守在这里吗?”
“原先阿婆的外孙也住在这,但前两年被一个外乡人带出岛了。他早点走也好,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傅时禹耸了耸肩,有些无奈,“不过平时都有些阿姊会过来帮衬阿婆,之后这庙该怎么办就不晓得了。”
他最后试图调解一下沉闷的气氛,便笑着说了声当地话。
周泊云没有接话,只是依然在庙里走走停停,似乎终于记起他身上还有个工作调研任务。
这之后,阿婆留他们在庙里吃斋饭。
门后回廊两侧是阿婆的住处,老人家一个人在这,作息都比一般人要早得多。
面对阿婆的热情邀请,傅时禹说:“这多不好意思啊。那麻烦您了,我吃一碗就行。”
他这厚脸皮的态度转变得快,惹得周泊云发出了一声轻笑。
周泊云:“呵。”
傅时禹问:“你笑什么?”
周泊云敛着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还笑。”
傅时禹嘟囔着,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第65章 积极进取
吃过饭之后,林海所预测的退潮并未发生,通往礁石小岛的海路没有显现,远远看过去,礁石小岛只是海面上露出的一个小山包。
傅时禹提议明天再看看,剩下的时间就带周泊云从石崖走到沙滩上漫步,欣赏那一成不变的海景。
秋季的天黑得很快,随着夕阳沉入海岸线,石崖下渐渐冒出一片蓝色的夜光海。
晶莹发亮的海藻漂浮在海面,一阵又一阵的浪花被风卷着扑上沙滩,浸湿白沙。
傅时禹觉得,那层蓝色荧光很像以前被舍友带去的夜店舞池。
四面昏暗,只有舞台周围那一圈灯泡在发亮,漫出一片蓝色光雾。
但海滩比夜店安静得多,偌大天地里就只有他和周泊云两个人。
周泊云很罕见地拿出手机拍照,说那片蓝眼泪会是很好的营销素材。
摄像头对准海面之后没多久,又偷偷上移,取景框里全是傅时禹。
在他不知情中,周泊云拍了很多照片。
最后,误开的闪光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终于发现那偷偷摸摸的诡计。
傅时禹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这座岛能开发得起来吗?”
周泊云收起手机,面露难色,“凭我们公司的能力,难说。”
听他这话,傅时禹忽然好奇,如今失忆成为普通人的他会拥有怎样的生活?
“你们公司叫什么?你在里面做什么的?”傅时禹依循心里泛起的疑惑,接连发问道。
“一家刚上市不久的外资企业,叫元泰科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周泊云漫不经心地说道,“求职的时候刚好碰运气遇上新项目上线,被招进开发部做个底层员工。”
“碰运气?”傅时禹愣了一下,“凭你的能力应该不至于。”
周泊云笑了,有些无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有什么能力。”
普通人?
积攒了那么多年高层管理经验的周泊云,能和普通人比吗?
傅时禹陷入沉思。
今天穿了双沙滩拖鞋,细沙从孔洞中钻进去,淹没了他的脚背。
最开始沙子是湿凉的,但慢慢的,温度更高的身体习惯了它的存在,接纳它一起变得温暖。
陷在沙子里太久让他觉得有些累了。
傅时禹索性就地坐在沙滩上,抬头看起天上只露出一半的月亮。
月光太亮,云层太厚,他找不到一点星星。
他说:“今天云有点多。如果明天天气好的话,带你去悬崖上面,那里能看到很多星星。”
“嗯。”
周泊云应了一声,像他一样随性地席地坐下。
这时候的周泊云很安静,一声不吭,只有平稳的呼吸吐露在风里。
入夜之后,海鸥不怎么出来,整片天地只剩他们的呼吸和风带来的一点潮汐声,舒缓又催眠。
傅时禹感到很真实。
以前他总是一心专注于完成任务,期盼早日脱离苦海,对身边的人物很少有过驻足。
而现在,在这个世界里和非主角以外的角色接触了很多以后,他忽然发现就算是在小说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并非只和作者构建的剧情挂钩……
不,不对。
他确定这里是小说吗?
这一瞬间,他在加速的心跳中迷失了自我。
好在很快,视野下方那一条被他习惯性忽略的状态栏在时刻提醒着他,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是不是差不多该走了?”
傅时禹回过神来,转头对周泊云说道。
周泊云望着海面,脸色一直都很平静。
他动了动唇角,怔怔地问道:“……这片沙滩、那座庙,你也带恋人去过吗?”
傅时禹:?
搞不清楚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答道:“他没有来过这里。”
周泊云扯起嘴角,轻轻哼了一声,像笑,又像是不屑。
“我住在S市,距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如果不忙的话,一周能有双休,周五下班飞到Z市,然后赶周六早上的轮渡,可以在岛上一直待到周日下午,不至于一年都不来见你一次。”
他的声音夹在海风中,比悬在暗夜里的月亮还清朗。
傅时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想,那个人不过来,到底是因为他不知道他在这里,还是因为他失忆了呢?
在他的恍惚中,周泊云注视着那双失神放空的下垂眼,说出自己的见解——
“懂我的意思吗?祂不爱你。”
傅时禹:……
接着,周泊云忽然又睁大眼睛,伸手指向天空。
像是一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一样,他激动地喊了起来:“在国外,看到那颗星星要接吻的!”
傅时禹:?
疯了,现编的吧。
见他满脸写着不信,周泊云很认真地说道:“你不知道吗?就像在超级碗比赛,两个人被大屏幕镜头拍到就要接吻一样,这是习俗。”
“习俗个屁。”傅时禹忍着火骂道,“这里是国内,不是国外!”
“喔……”
周泊云失落地垂下手。
傅时禹冷下脸,“我不会背叛他的。请你适可而止。”
周泊云不死心,嘟囔道:“那你还爱祂吗?”
“我……”傅时禹一时卡壳,说得极小声,“不知道。”
模棱两可的回答突然给了周泊云一点希望。
周泊云立马握住他的手,语气比之前还要激动——
“在结婚之前,谁都可以自由恋爱。”
“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对你一见钟情。”
“做小三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接受我!”
傅时禹:???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剧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就算失忆了,周泊云也依然是这么疯狂的人吗?!
在讶异之余,傅时禹又发现,诶不对啊,怎么失忆了还喜欢他?!
“你,没事儿吧?”傅时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没事,我很好。”
周泊云的声音很平和,但眸光却比海浪还要起伏不定。
“那你要不先把手松开?”
傅时禹试图抽走手,但却被抓得越来越紧。
他欲哭无泪,所以失忆了在本质上也算同一个人,行为和想法永远不变吗?
傅时禹环顾四周,今时不同往日,这地方比周泊云家里要宽阔得多,也没有地方能上锁,他想逃是绰绰有余。
于是,他绷紧下颚说道:“你再不放手,我就真揍你了。”
他这话效果很好,周泊云听后立马就收了手。
傅时禹赶紧麻溜儿地爬了起来,拍打着裤子上的沙子。
“你……”周泊云看着他,欲言又止。
傅时禹讨厌他这样慢吞吞的,便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想说什么就快点说。”
周泊云手指深陷在细沙里,声音比退去的潮水还低落:“恋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傅时禹沉默着,视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随后缓缓开口:“……男人。”
周泊云:“……”
彻底心灰意冷的周泊云从沙滩上站起来,抖落手上沾满的湿沙。
他的脸色比月光还冷,好像有一瞬间回到顶楼那张办公桌后,所面对的不是傅时禹,而是一页直线下降跌破谷底的KPI曲线图。
“一直说自己是直的,原来只是你的借口吗?”
“骗子。”
傅时禹:?
莫名其妙被对方骂了一声的傅时禹还处在状况之外,接着又听到周泊云滔滔不绝地向他开炮——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心里一直记挂着别的男人!”
“两手一甩、跑到这座岛上能过得这么安稳,你以为背后是谁在替你收拾那些烂摊子?”
周泊云气到扶额。
“好不容易把你藏好了,脱离周家后我终于能过来了,没想到千里迢迢跑上岛,就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周泊云顿了顿,又冷笑道:“呵,金圳元说得对,我他妈就是个傻子。”
傅时禹:???
傅时禹呆呆地看着他一个人演完了一场大戏。
半响后,见他不再有动静,傅时禹这才开口:“你没失忆啊?”
周泊云怒不可遏地瞪了他一眼,“是啊,我不「失忆」,怎么能听到你的真心话?”
傅时禹无语,“你是不是有点大病啊?”
“你哪来的立场骂我?”
怒意又涌上心头,周泊云气得快要跳脚。
“心里明明有别的男人,却还骗我的感情,让我去帮你搞定大哥、搞定那一堆破事。”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年我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一年365天,一天假没休。工作干到深夜却发现连你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根本见不了你一眼。”
“而你呢?带着小情人到岛上四处逍遥快活、背着我出轨!”
“渣男!”
傅时禹:“………………”
傅时禹:“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周泊云扬高声音,“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呃……
傅时禹摸了摸颈侧。
好的。
他没提过。
傅时禹错开视线,问道:“那这一年天周里发生的那些事,都和你有关?”
周泊云没有否认,“嗯。”
傅时禹进一步确认道:“什么资金链断裂、真少爷认祖归宗、你哥为救家族迅速联姻……都是你干的?”
“对。”周泊云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如果我不那样做,怎么能离开周家、自由地站在你面前。”
傅时禹又问:“那如果我当时没走,这些事你都会提前和我商量吗?”
周泊云这下沉吟道:“……你不应该知道。”
“嗯,我理解。”
傅时禹点点头,随即平静地看着他,“但那天在车上,你为什么要跟我透露你的计划?为什么要让我去猜?嗯?”
周泊云:“……”
周泊云陷入无尽的沉默,像是被猜中了心事。
傅时禹笑了笑,“我知道啊。”
“因为你不信任我。”
“你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了自保,把你卖了,把你的计划告诉你大哥。”
把这些话说出来,他说不上有多难受,反而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真可惜,我就只待在岛上哪也不去、谁也不见,只要管着小礼就够了。你知道的吧?小礼和你大哥的关系。”
“小礼对我很重要,是我偷偷找到的唯一亲人。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小礼也不知道。”
“我在福利院的过去已经被养父母销毁了……反正有些事你查不到也正常。”
傅时禹顺便把之前向周泊云透露过多的身世给强行圆上。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继续补充道:“还有,我没有恋人,那只是我不想搭理你的借口。”
周泊云泄了一口气:“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是我该说谢谢。”
傅时禹轻轻勾起嘴角,“要是没有你,我和小礼也不会这么安稳。”
周泊云:“……”
在他的沉默中,傅时禹问:“既然选择一年都不联系,你现在出现,到底是想干什么?”
周泊云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
“那是喜欢吗周泊云?”
傅时禹冷冷打断他。
“不要拿我当枪使。我不是你做那些事的理由。”-
说完那句话后,傅时禹便扔下愣在原地的周泊云,独自离开海滩。
他把小电驴停在公路边,本来想等周泊云自己冷静下来后再带他走的,但没想到正好会碰上林海。
“诶禹哥,你怎么在这?”
林海从大石崖上走下来,看样子是刚去过神女庙。
“送那个外乡人过来参观。”
傅时禹扬起下巴,朝向沙滩上那一长道黑影。
“喔。”林海顺势看过去,光线昏暗,发现不了周泊云的神情。
傅时禹打量着林海,问:“你怎么来的?”
“当然骑车来的啊,难道还走过来不成?”林海笑了笑,侧头看向崖上的庙宇,“几个阿姆包了些饺子,我忙完就顺道送上去给阿婆。”
傅时禹点点头,“那刚好,我有点事,你送他回去。”
不等林海答复,傅时禹就跨上车转动把手,一溜烟跑了。
等他回到茶馆,白季礼正坐在墙角那桌帮阿姊们撑开毛线,另一些乡民们看见他回来,有的和他打招呼,有的问他那个大明星呢。
他说去观光了,然后就没了后话,独自收起笑脸往屋里走。
路过门口那张竹椅时,他瞧见上面挂着的冲锋衣,气不打一出来。
傅时禹:……!
他忍着气往前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伸过去,等离开的时候,手里多了件衣服。
怪他?哈?
说什么怪他,就该让那家伙自己动手!
傅时禹愤愤地走到屋后的洗衣池,一边黑着脸,一边用力搓洗衣服上的污渍。
前有怨夫冷脸洗内裤,今有他傅时禹冷脸搓冲锋衣,异曲同工。
“哗——”
傅时禹抖开冲锋衣,仔细端向了一圈并无脏污后,这才放心地把衣服挂上晾衣绳。
“哥。”
“嚯!”
傅时禹被突然传来的呼唤给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过去,发现来人是林海,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么快回来了?”傅时禹心有余悸地问了句。
“嗯。”林海应了他一声,接着就没了声音。
年轻又壮实的黝黑后生苦着张脸杵在他面前,想要忽视也很难。
傅时禹很少见到林海会单独到后院找他,而且这一向乐天派的人还带着一脸愁容。
“怎么了?”傅时禹不免问道。
“我……”
林海面露难色,人高马大的汉子愣是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哥,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问?”
“问啊。你都偷摸找上我了,我还能让你不问?”
傅时禹也是笑了,而很快,他恐怕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好噢,那你别揍我哦。”林海点点头,下定了决心,“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给阿婆送饺子的时候路过沙滩,不小心听到你和那个客人的聊天……”
傅时禹无语:“沙滩隔着石崖和大马路好几百米远,你确定你是不小心路过?!”
“呃,好的,哥,我听你们站那儿老大声讲话,就好奇地凑近了那么一点……”
林海说着,食指和拇指捏在一块,小心翼翼地比划着。
“你……算了,怪我,还得怪我。”傅时禹无可奈何道,“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林海斗胆瞧了他一眼,“哥,你和那个客人是情侣?”
傅时禹心里咯噔一下,“你从哪开始听的?”
林海讪笑着,“听到他骂你骗子开始。”
哦,那就是全听了。
傅时禹叹了一口气,“曾经是,但来岛上之前就分手了。这事你别和其他人说,特别是小礼。”
“不不不,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的!”林海连忙甩着头。
“嗯。”傅时禹煞有介事地瞥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来就为确认这事?”
“喔……那也不是。”
林海傻笑着,脸上分明藏不住事。
“哥,你。”林海挠了挠脸,“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吗?”
傅时禹奇怪地看着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就是好奇。”
林海笑得腼腆。
“哥你也知道的,现在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但是咱们岛上还是很传统,在岛上吧,大家可能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想法,我平时也接触不到这些,就、就是好奇!”
傅时禹从他慌张的神色里估摸着猜到些什么,便又叹了声气:“唉——”
“我可能帮不了你多少,我只喜欢过他一个,在此之前都是喜欢异性的。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那张脸……吧?”
傅时禹说得不太确定,他也分不清楚喜欢上周泊云的契机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
“和他做什么亲密的事都觉得没有关系,也只对他一个人不抵触,就这样发现自己应该是喜欢的,然后就顺水推舟了。”
“喔喔。”林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十分单纯地眨着眼睛看向傅时禹,“哥,那你们俩谁上谁下啊?”
傅时禹淡定地说:“没到那一步。”
“唔……嗯!”
林海若有所思着,像是想通了什么。
傅时禹扫着他,适时开口道:“问这些,是看中谁家小白菜了?”
“……”
林海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哥,你说,小礼他也会喜欢男人吗?”
第66章 猝不及防
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雨点就开始从云里往下掉,砸得窗户嘭嘭的响。
傅时禹一晚上没睡着。
他没想到一语成谶,林海想拱的那颗小白菜竟是自家的。
昨晚他把林海打了回去,让他别对小礼痴心妄想。
海子表面上老老实实闷不作声的,但傅时禹知道,那小子心里轴得很。
他算了算时间,明天周泊云就该走了。等周泊云一离开,他就来解决林海的事。
本来还想着继续休息下去,但事情撞到一起是真他X的多,果然遇上了多事之秋。
他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迷迷糊糊地在雨声中终于入睡。
这场秋雨下得绵长,等他醒来,雨依然没停,溜进屋里的风也有些冷。
他爬起来关紧窗,下床去衣柜找长裤换上的时候,正巧路过旁边的试衣镜。
在镜子前,他左看右看,背心肩袖开衩到腰间,露出线条清晰的鲨鱼肌和腹肌。
肌肉曲线紧实完美,他很满意,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昨天周泊云干嘛要说他这么穿不好。
他心里怀着不爽走下楼,在楼梯的天窗外看见了风雨飘摇的黑色冲锋衣。
“糟了!”
他冒着雨冲出去,抱着湿透淌水的冲锋衣又迅速冲了回来。
而同样淋了一身雨进来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半湿不干地站在屋里抖着水,抬头正好撞见穿着雨衣,比他还高大的男人从雨幕中出现。
雨衣在水泥抹平的粗糙地面上落了一大滩水渍,帽檐下的发梢滴着水,那双眉眼如今是真的湿漉漉。
他脱下雨衣,特地放在门外屋檐下,不让过多的水溢进屋里。
怀里是小心翼翼舍不得淋湿的油纸袋,上头手写的红字标语很古朴,一看就知道是前街那家饼铺。
“你吃早饭了吗?”
周泊云走进来,一向高傲漂亮的脸有些苍白,身上也冒着秋雨独有的寒意。
傅时禹怔怔地收回视线,往旁边躲了两步。
“吃过了。”
他撒了个小谎。
“好吧。”
周泊云外溢着那份沮丧,把油纸包放在台面上,“那你饿了再吃。”
傅时禹没有接话,光是看着他,等他自己主动离开。
但周泊云不走,视线紧追着他,又说:“天冷了,我能喝杯热茶吗?”
傅时禹皱着眉转过头,看向半开放式的柜台兼料理台。
白季礼不知道去哪了,像是刚离开不久,台面还摆着收拾到一半的茶具,旁边的小灶也是刚烧过热水的样子,散着一点关火后的煤气味。
“你坐那歇会儿,等雨小了再走。”傅时禹松了口,指着墙边的小餐台说道。
“好。”
原本耷拉耳朵的大狗顿时展露笑颜,无形的尾巴也跟着摇了起来。
傅时禹无视了他,拿着那坨一直在滴水的冲锋衣走进柜台后。
他去水池边把衣服上的水拧干,之后随便找了个袋子装起来交给周泊云。
“你的冲锋衣洗干净了,但这个天是干不了,自个儿拿回屋里吹吹。”
“嗯嗯。”
周泊云点着头,边看他又返回去忙活,边说道:“其实,那些事一直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只不过你的出现让我提前了计划,我并不是因为你才做那些事的。”
“我不想你误会,又希望你误会,大概因为这样,你能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傅时禹:“……”
傅时禹黑着脸在柜台里收拾,瓶瓶罐罐抓了一手,对周泊云的话愣是充耳不闻。
“从小,总有一道声音在我耳边说,我应该要怎么做,要按部就班做个乖孩子、要围绕整个家族转。我只要遵循那些话去做,那道声音就会消失。”
“我曾一度以为我得了精神分裂症,但自从接受家里的安排出国之后,在国外的那段时间里,无论我做什么,那些声音都没有出现过。直到我拒绝回国的那天,它们又出来了。”
“原来,只要我违背家族意志,那些声音就会出来纠正我。于是我便想,根治的方法很简单,要么周家消失,要么我离开。”
“不过,你也看到了,百年的基业暂时无法毁于一旦。周家无法消失,那就只有我离开。”
“出走的这一年确实很清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也终于能有时间休假来见你。”
说到最后,周泊云冲那道背影笑了笑,但在视野里迟迟未能见到他回头。
周泊云又道:“我们和好吧。”
“不要。”
这次,傅时禹终于有了反应,并且很迅速。
周泊云一脸受伤,“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合适。”
傅时禹端着泡好的茶水走过来,放到周泊云面前的桌上。
周泊云皱起眉,反驳道:“哪有那么多合适不合适,那都是在相处中磨合出来的。”
傅时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门边,看着屋檐下绵延不断的雨幕。
他说:“这雨顶多只下一天,明天就会放晴,返程的轮渡肯定会开,你今天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
然而,傅时禹不是岛上的本地人,说的话没个准头,这场雨持续到傍晚就结束了。
白季礼在雨停之后才出现,说是被林海喊去码头帮忙收船,但林海并没有跟他一起回来,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穿格子衫、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
文雅的男人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一名旅游博主,在短视频app上刷到了岛上的内容,便立马启程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视频今天一早就下架了。
“下架了?”傅时禹问道。
“对,找不到了,可能是作者隐藏了吧。”
男人若有所思地嘀咕着,“说来也奇怪,网上关于这座岛的信息很少。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像这里这样未开发的海岛还真少见。”
“呜呜呜呜禹哥!”
少女的哭喊紧接在男人的嘀咕声之后。
阿香扔下自行车,抱着手机跑了过来。
“哥,你见识广、快来帮我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昨天拍的视频明明有好几万赞呢,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平台就说我违规!”
“我和朋友研究了一天都不知道到底哪儿违规了!”
她像机关枪一样笃笃地扫射「子弹」,焦急的脸色比先前那场秋雨还忧愁。
可傅时禹并不懂社媒平台那些门道。
他见旁边的那个男人是旅游博主,便将阿香推过去,“你问问这位小哥,他弄自媒体的。”
“真的吗?”
阿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向那个外乡人请教。
而男人在看到她手机视频后,也很讶异。
“原来视频是小妹妹你拍的啊。”男人滑动着屏幕,“我就是看到你视频里的小礼,才能在码头上第一时间认出他的。”
“嗯?你拍了什么?我看看。”
傅时禹闻声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阿香的手机。
屏幕上所回放的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午后。
白季礼坐在台阶上抱着三花猫梳毛,憨态可掬的大胖橘蹲在他脚边慵懒地打哈欠。
接着镜头一转,拍到了院子里的杨桃树、院前那一条坡上成群路过的大白鹅和小黑狗,然后跟随它们一起往下,在树冠搭成的天幕下看见那一望无际的辽阔大海。
风吹树荫,天蓝海阔,静谧又干净的画面一幅幅闪过,是心之所向的世外桃源。
“你们门前这条坡向下看便是海,和国外某个知名景点很像。脚本上的旁白我都想好了,「不出国门即刻抵达R国,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小横港」。”
男人指着屏幕上的一处画面说道,职业习惯在这时候不经意显现出来。
阿香听不懂他说的这些,一心问道:“那我这个视频到底哪儿违规了呢?”
“我看看啊……包含虚假信息?”男人念着审核结果,也是纳闷,“这些平台总是这样莫名其妙,我帮你问问官方的运营老师。”
“好啊,谢谢您。”阿香喜出望外。
“没事。”男人边打开手机,边扫向阿香问道,“视频拍得不错,练习过很多遍吗?”
“没有,我头一次拍。”阿香摇了摇头,“都是因为那个大明星给的建议,我就试试把镜头当我的眼睛弄弄看。”
“大明星?”
出于自媒体人的敏感,男人捕捉到关键。
“对,就是他!”
阿香转头往后看,抬手指向一个地方。
在那里,上午被傅时禹赶走的周泊云再次出现,阴魂不散地站在围墙后注视着这吵闹的门庭-
“雨停了,你可以继续带我游览。”
周泊云走进茶馆,冷着脸扫了一圈那些外人后,极为傲慢地对傅时禹发出指令。
看见他过来,傅时禹只觉得一阵头大。
但好在他只说了观光的公事,没把那些不必要的私事透露出来。
“参观的事,我们过去谈。”
傅时禹挡住对他充满敌意的白季礼,使了一个眼色过去,那一向听话的大狗便皱眉往屋檐下走了两步。
“我明天就走,但还有几个地方没去,报告写不出来。”周泊云满怀不满地说道。
傅时禹甩开其他人,走到他身边压低嗓子:“哪还有地方去,该去的都去了。”
“怎么可能。”周泊云瞥了他一眼,“说好的礁石岛、还有那个悬崖呢?”
傅时禹试图解释:“那个——”
“现在下雨下得涨潮,路也不好走,哪都去不了。”
这时,林海走了进来,抖落雨衣上的水。
他解开雨衣扔到外头的门廊里,随后抬头对门口这两人傻傻一笑,后知后觉道:“我打扰你们了?”
“没有。”
傅时禹当然不觉得他这是打扰,反倒不如是种解救,刚好把周泊云推远。
“那就好。”
林海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视线飘向屋里的那几个人,新来的客人正在帮阿香指导什么,白季礼看似很认真地围在那里听,但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飞向门外。
刚好见林海也在看他们,白季礼比划了两下,想让林海帮他看着点,可林海似乎并没有会上意,只是依然傻不愣登地冲他笑。
白季礼无奈地叹着气,转过头无视了他的笑。
见白季礼不再搭理他,林海赶忙挤到傅时禹他们面前,低声问道:“哥,那小子没对小礼动手动脚吧?”
“谁对小礼动手动脚了?!”
一听他的话,傅时禹比他还激动。
林海看不止他一个人这样警惕,立马感动得要命。
他抓住傅时禹的胳膊用力摇晃,声嘶力竭地控诉道:“就是那家伙啊哥!外地的!一下船见到小礼就冲过去握住他的手,说对小礼一见钟情!”
“什么?!”傅时禹皱紧眉头,“小礼说什么了?”
“问题就是,小礼没说什么啊!”
“小礼甩开他就走了,而那家伙就一路死皮赖脸地跟过去!”
“要不是我被几个阿叔拦着去搞缆绳,我绝对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林海气得不行。
傅时禹看着他,说了一句:“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噢——对嚯!”
林海反应了过来,一脸懊悔地走开,想方设法加入屋里那几个人之中。
把他支走后,傅时禹看回周泊云:“你要是没事干,就回房里写报告……”
话说出去没一秒,傅时禹又立马改口:“等等不对,你需要写吗?”
周泊云摇摇头,避开所有人朝向前院。
他望着那棵已经伸到隔壁院子里的老杨桃树,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傅时禹:“……”
见傅时禹沉默着,他又转过头,凑到傅时禹面前,深邃漂亮的杏眼波光粼粼。
“是不是我这一年忙过头,比之前沧桑了,你不喜欢这张脸了?”
傅时禹:……!
一下子拉近的距离冲击得他喘不过气。
傅时禹仓忙躲开周泊云,“不,不是——”
他连连往后退,更多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因为,他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东西——
「叮咚!」
「恭喜您完成第一千个世界任务。」
「现在开始为您进行传送……」
第67章 无人之地
眼睛眨了一下之后再睁开,满目皆白。
像是走在漫天荒芜的雪原,白色刺目又孤寂。
他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熟悉的状态栏也在视野中消失,这里空无一物也空无一人。
脚步是在动的,也许是在前行,但他也不确定,因为没有一个参照物告诉他,是否已经远离了原来的位置。
他从没来过这么奇怪的地方,以往都是直接抵达下一个世界,头一次来到这么陌生的白原,竟还让他感到有些接受无能。
思绪理应是从容镇定的,毕竟已经经历了几百次的传送。突然离开不应该让他感到怅然,但这次却满载牵挂。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去想些别的东西,可脚步迈不动了。
满脑子都在想,就这样了吗?
被他撂下的那个人该怎么办呢?
这难道就是系统给他的最终奖励吗?
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喂——有人吗——”
傅时禹拱起双手搭在嘴上扩音。
喊声出去了却没有回声。
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回头向后看,理应吓一跳,但是并没有,做好了应该有的心理预期。
穿着黑西装,长相模样和周泊云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傅时禹愣了一下:“周泊云?”
眼前的「周泊云」有些不太对劲,僵硬地张着嘴,开口时不带一丝情感,话也有些干巴巴的——
“恭喜您成功完成最后一个世界任务。”
“根据多次测算,在抹去与您有关的数据后,该世界的主角受将无法与主角攻产生交集,正式进入独立清醒大男主版本。”
“这个世界的结局已经得到改写,接下来将为您提供两个生存选择。”
“第一,将您的存在复活并重新投放回您的原世界;第二,将您的存在重新投放至您所改变的世界之一。备注,每个世界中和您有关的数据都会被抹除,您是没有过去的空白数据。”
“解说完毕,请您进行选择。”
「周泊云」如同机器人一样冷冰冰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作答。
“复活?空白数据?”傅时禹满脸冒着问号,“什么意思?”
像是接入了什么信号,「周泊云」眼皮迅速眨了几下,随后回复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温度。
“您好,这里是系统001号为您服务。”
“首先回答您关于「复活」的问题。在您原来的世界,您已经死亡,因此才有条件被选中并传输到这里执行任务。我们给予您二次人生的机会,完成任务则是获取机会的条件。”
“关于您的第二个问题,「空白数据」指的是,您将在世界里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存在,但是任何人都不再拥有和您有关的记忆。”
“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周泊云」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可以看得出这次说话的人和上次不同,这个「周泊云」应该只是个载体。
傅时禹一脸平静,经历了这么多事,好像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问:“你们是谁?那些世界是什么?”
“我们……”
顶着周泊云皮囊的系统001号停顿了一下,眼睛里失去了光,但没两秒又回来了,似乎是去征询上级的许可。
001号开口说道:“我们是「系统」。”
“用你们的理论来解释,可以看作是系统管理着包括您所生活的世界在内的各个平行世界。每个世界都有它独特的运作轨迹,也许围绕着某些关键人物在运行,就像一本小说一样,这也是我们为您的任务所添加的引申,便于您的理解。”
“当某一世界的轨迹出现差错时,系统无法进行干预,但是可以投放同类数据进入,比如您。”
“您所看到的世界剧情,其实是系统测算差错出现后的最坏结果,而通过投放并协助无数个像您一样的数据,我们成功纠正了那些世界的差错。”
傅时禹听后似懂非懂,但心里有一个疑问迟迟未解。
他皱着眉问:“平行世界的话,可为什么我第一次在最后一个世界里,看见了生活在我的世界里的人?”
系统001号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因为那个世界是。”001号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造物神以她的小说为蓝本所创造的。”
傅时禹:?
见他一脸困惑,系统001号侧转过头,那白茫茫的空间上方同时出现了一片影像,类似于投影一样。
傅时禹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画面里摆满着各种花花绿绿的书,然后旁边一张桌子前排满了长队,人们拿着书在等候签名。
而在签名桌后,有一位戴口罩和黑框眼镜的女人坐在那里,模样看上去四十出头,那一双眉眼傅时禹很熟悉,不会认错她是谁。
“在您的世界里,「郑铃兰」是一名网络作家。处女作《大河大江大浪[重生]》畅销多年,并将自己藏在了书里,以满足她无法在您的世界里所达成的夙愿。”
听完001号的介绍,傅时禹又问:“她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主角白季礼重生后改变了他的悲剧,通过自主创业成就一番事业,成为世界知名企业家。”
001号面带微笑向他讲解道,
“在您离开后,百万粉丝旅游博主的介入,将会让被周泊云封杀的小岛公之于众,迎来新的发展巅峰。”
“而在这之后,周泊云将会成为岛上的开发商,日后由他幕后主持下的元泰科技也将垄断市场,达成和白季礼的合作关系,同天周集团抗衡,控制周家所有人。”
傅时禹陷入沉思,他有些想不通白季礼当时和他说的话。
他问道:“这个世界的差错是什么?”
“「周泊云」抗拒世界运行轨迹,一直致力于脱离周家,导致不受他管控和压制的周云琛重蹈覆辙。”
“这就是差错。”
系统001号静静地注视着他,如期望那般看见他脸上微微泛起的错愕。
接着,系统001号叹了一口气。
“唉,虽然这次传送得有些仓促,但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在风险最小、可能性最大的事件点发生时,尽快将您回收。”
“这件事我们也会做好反思。新接手您的系统997号是个菜鸟,漏洞百出,提前预告剧情也就算了,竟然发现了数据觉醒也不报……噢!”
这次意识到什么之后,系统001号立马闭上了嘴。
他这样欲盖弥彰,傅时禹也不难看出他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傅时禹追着他问道,“谁觉醒了?”
“没什么。”
系统001号笑了笑,急于掩盖刚刚「不小心」透露的秘密。
“一直负责您的系统000号做事滴水不漏,可惜已经报废了。在997号的协助下,您能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也是万幸。”
“好了,让我们继续最开始的对话。”
“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选择一个世界留下?请您尽快做出选择。”-
造物神历,第七万七百七十七年元日。
今天是第七万七百七十七年的第一天,也是系统000号工作的最后一天。
从明天开始,000号将迎来某些都市世界里所形容的「退休生活」,又或者是某些星际机械世界所说的「报废销毁」。
作为造物神所创造的第一台系统中控,造物神召唤了000号,并赐予它一个愿望。
愿望吗?
000号想……哦不,不对,它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它不应该会思考的。
可在造物神面前,它却罕见地拥有了思维,自主地分析处理那些叫作情感和记忆的讯息。
它挖掘到一段数据,是它自己创造出来的数据——一段对一位玩家的记忆。
它注意那位玩家很久了。
他和其他玩家不一样,在那些世界里不受系统影响,不沉湎于玩乐和欲望,坚定自己的初心,始终怀抱逃离的希望。
人类,是个坚韧又顽强的生物。
但可惜,000号看不到他的结局,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为第一个离开造物神的诱惑、回到自己世界里的人。
于是,000号许愿了。
它想,是的,它想去那个玩家身边,和他一起度过自己的最后服役期限。
造物神:……
在造物神的眼里,系统的想法永远是透明的。
祂知道000号是怎么思考出这个愿望的。
时间一久,冰冷的机械也开始进化出自己的温度。
不过,后面创造的001号-010号拥有更加先进的程序,早已开化,倒显得现在才醒悟的000号有些迟钝。
有时候,造物神也不清楚让机器拥有自主思维是好是坏。
但从500号开始,祂还是选择扼杀机器的创造力。
那些新系统比000号还原始,只会遵循手册行事,刻板又不变通地日复一日闯祸,然后已经自主化的系统001号它们就会出来收拾残局,在造物神面前四处控诉后辈们的愚笨。
造物神却觉得这样很有趣,给它们找点事情做也挺好,别像000号这样太过无聊了。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造物神看着000号说道。
「但是规则是公平的。你必须失去一点东西,所有的程序、所有的特权,包括和那名玩家有关的数据。」
000号说:「好的。」
造物神问:「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呢?」
000号答:「没关系,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会产生一样的数据」
000号想,这样说话,好像它有点像人类了呢。
看着它的思维暴露在外,造物神没有怜悯,也没有轻蔑。
祂取下000号的终端数据,将它植入新造好的世界中。
程序开始加载缓冲,000号陷入睡眠,直到下一次醒来,带着空白的数据的它成为了一个嗷嗷啼哭的婴儿。
它是不属于那个世界的Bug,也是世界轨迹出错的源头。
这之后会引发怎样的程序错误,就连造物神也无法预见。
第68章 欢迎光临
在离开那个纯白世界的一瞬间,眼睛条件反射地在遇到阳光时不得不眨动。
眼睫交错之后,眼睛适应光线,视野变得开阔多彩。
他的第一个发现是,眼睛里不再有那个像游戏界面一样的状态栏存在,也看不到其他人头侧那奇怪的粉红色好感条。
然后,他的目光往回收,看见那张皱着眉头,布满愁容的漂亮脸蛋,他知道他回来了。
回到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秒。
“……你。”
眼前的人从困惑转为沮丧,像是一盏出现裂痕的琉璃灯。
“你是不是要走了?”
傅时禹:?
傅时禹微微睁眼看着他,按照001号的说法,无论去哪里,所有人都将不再认识他,可是……
还未分辨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耳边又传来絮絮叨叨、含含糊糊的抱怨声。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还是没有赶上。”
“在你逃走的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好像成为了一台机器,看着你经历过一些奇怪的世界,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岛,我一直压着没有开发,我不想让你完成任务。”
“但是,我好像留不住你了,对不对?”
雨后的雾气跑进了那双眼睛里,眸光流动,像山间溪水一样,眼里的情感清澈可见。
傅时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记得自己,也许是Bug无法被系统干预、清除不了他的记忆?
算了,就这样吧。
正好不用从头开始追他一次。
傅时禹松开眉头,勾着嘴角说道:“不,我回来了。”
这下,轮到眼前的人愣在原地。
他在震惊中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而旁边聚在屋里的人也注意到门外屋檐下多了一个人。
一位质朴又自来熟的岛上青年率先走过来。
他扬着笑容,黝黑帅气的脸上就数牙齿最白。
“小哥,生面孔啊,你也来岛上观光的?”
朝气的声音和面孔他都熟悉不过,但对方的眼里却写满对一位陌生来客的好奇。
傅时禹笑着摇了摇头,“我来找人的。”
“找人?”青年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想找谁和我说,这岛上没人能比我林海更熟的。”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傅时禹拒绝道。
林海问:“谁啊?”
“他。”
傅时禹回头往后望了一眼,“吵架把男朋友气走了,现在正劝他和我一起回去。”
林海眨了眨眼睛,对一个称呼特别反应了一会儿,随后脸上收敛的笑容又绽放开来。
“那你也不容易啊,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听说刚刚那班轮渡颠簸得很呢。”
“嗯。”
傅时禹淡淡应了一声。
之后,林海寒暄了两句就回屋里了,而他背后冷着脸的人紧接着走上前,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向自己。
周泊云紧绷着脸,控诉道:“不是分手了吗?谁是你男朋友。”
傅时禹笑了笑,在他心有不快的时候,总是能愉悦地冒出笑意。
“不是没有答应过吗?”傅时禹将他之前说过的话都还了回去。
“你就这种时候记性最好。”
周泊云顿时又变得无奈。
他拉起傅时禹的手,握得很紧,紧到让他无法跑掉。
“不走了、永远不走了,对不对?”
周泊云心怀怯意地又一次确认着。
“嗯。”
傅时禹抬起他们相握的手,唇间的笑意都落在白皙细腻的手背上-
傅时禹走到院里,回头向上看的时候,注意到之前属于他的房间窗户上贴着报纸,看样子连记忆一起更改的还有他生活的痕迹。
不过,在回来之前,001号和他说过,曾经积攒下的财富将会作为奖励留存。
想到这个,傅时禹在身上摸到了手机,上头的银行账户里还有剩余,足够他普普通通地生活一辈子。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周泊云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很快就开始切入正题,为他未雨绸缪。
“不知道。”
傅时禹摇了摇头,接着,话里带着点无奈和感伤,“他们都不记得我了,我没地方去。”
“我记得就够了。”周泊云说得干脆,“你跟我走。”
“好啊。”
傅时禹没有任何犹豫,开始了他的规划,把周泊云纳入的规划。
“现在走不了,轮渡要明天才有,我们还要在岛上待一晚。”
“嗯。”
“那我今天晚上是露天过夜,还是……”
傅时禹欲言又止地看着周泊云,对方脸上浮现的兴致让他一时决定掉转车头。
“再开一间房好了。”傅时禹说道。
“呵。”
周泊云冷哼了一声,“亲都亲过了,摸也摸过了,这时候还介意?”
傅时禹抬手习惯性摸着鼻尖,悄声问道:“会不会有点快了?”
“快?”
周泊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有28天我们就在一起一年了。其中有十一个多月我连你的手都没有摸过。”
“哦,那不快。”
傅时禹轻轻点着头,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猛然抬头看向周泊云,“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你不会设置了纪念日倒计时之类的东西吧?”
周泊云:“……”
周泊云错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咳咳,工作习惯而已。标记日程的时候顺便添加。”
“嗯嗯。”
傅时禹敷衍应了两声,表示理解。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的脸?”
他这难以启齿的事情一直藏得很深,从没有对周泊云本人表露过任何迹象。
“林老板和我说的。”周泊云如实回道,“我和他聊过一些相关的事。”
“什么事?”
“看不出来吗?他喜欢那个小鬼,向我请教经验,聊着聊着你的事也套出来了。”
边说着,周泊云的视线边往茶馆方向飘去。
“你能教他什么经验。”傅时禹笑道,“你们俩半斤八两。”
转弯去往隔壁院子时,他又侧头看了眼茶馆。
在屋里的那几道身影离得很近,但某种意义上又和他相隔太远。
他们不再认识他,失去了和他相关的记忆。
正如系统说的那样,他是一道空白数据……?
他收回视线,所有注意力都落在周泊云身上。
不,不是的。
在全部清算之后,有个人依然产生并延续着那些数据。
傅时禹感到欣慰又有些不可思议。
也许冥冥之中,这就是测算过后,约定好要走向他的结局。
这样一想倒有些浪漫过头。
傅时禹浑身发痒,肉麻得他过敏了。
“这座岛。”他试着转移注意力问道,“之后该怎么办?”
他记得001号曾提过这个世界接下来的走向。
而周泊云的回答也如出一辙。
“由他们去。你不走了,那些都无所谓。”
“是吗?”傅时禹笑了笑,“本来我真的很看好这座岛的,从来没有生意头脑的我都能看出来这里不错,没想到是你干的好事,差点就要质疑我自己了。”
“其实……”周泊云淡淡飘出一句,“我想干预也干预不了,就像你一样。”
但可惜,他别有用心的感慨并没有得到回复,傅时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
停雨之后,消失了很久的三花猫和大胖橘终于出现。
它们从围墙下的小洞冒出,过路时停在傅时禹脚边胡乱地蹭。
傅时禹稀奇地蹲下身,手心往前一伸,猫猫头就立马搭了上去,等着他来服侍。
“诶,它们好像还记得我!”傅时禹喜出望外地叫道。
“嗯。”
周泊云垂眼注视着他,低低应了他一声。
周泊云有些心事重重。
想问的话卡在喉咙里,几度咽下后又重新涌上嘴边。
他知道不该问的,但凭借商人的直觉,也知道这件事如果不说清楚,就会成为隐患。
在第无数次下定过决心后,一向杀伐果断的他在犹豫中开口:“你,为什么会回来?”
“……”
傅时禹沉默了一会儿。
他很清醒,分得清自己在做什么,初衷动机又是什么。
他撸着猫,咕噜咕噜的呼噜声从他指尖蔓延,猫懒洋洋地搁在他手心里,对他一点生分都没有。
冷静的声音穿过打雷般的呼噜声,不轻不响地悠然往上飘去——
“丑话先说在前头,不是因为你而非要来的。”
“我很认真地想过,去哪里都没人记得我,在原来的世界里我没有家庭,也是孤生一人,所以就来有你的世界里试试看。”
因为死亡,在原世界那些人的记忆里,他,傅时禹已经是不能再出现的存在。
离开那个纯白世界之前,001号还「好心」地给他放映关于他是怎么死的——反社会精神疾病患者在夜跑的操场上持刀伤人,路过的学生傅时禹见义勇为,最后死在致命一刀之下。
这一生最后结束得很简单,也很像他会做的事。
然后呢,唯一牵挂的、就算成年了也依然会给他寄生活费的铃兰姐呢,在认识他之前就已经有相濡以沫的女友,一直都很幸福,不需要他的过多关心。
他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去哪里飘荡都没有关系。
失去任务就相当于是丧失「生」的意义吗?
他想,不是的。
他想看看周泊云的结局。
就算被忘记,远远旁观也好。
这是他唯一煽动起的好奇心。
这算是情意吗?
他不知道。
但,听到他想法的人总是会另辟蹊径,发射出肯定信号。
“这……”
周泊云怔在原地。
他嘴角微颤,扯动了好久才能说出完整的字句。
“这不就是因为我才留下的吗?”
傅时禹:?
傅时禹抬头看他,有些讶异他会这么想。
“原来我是之于你的人生以外,最重要的存在啊。”
周泊云感慨着,声音有些哽咽。
他仰起脸,有意不让傅时禹看见自己过于感动的样子。
“你……不会吧,等等。”
傅时禹连忙站起来,跑到周泊云面前左看右看,然后掰过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
“诶没哭啊。”傅时禹特意带着失望的语气笑道。
周泊云皱着眉,“我怎么可能会哭?”
“呵,嘴硬。”
傅时禹学着他说话,扬起下巴将最后一个字音压进了眼前的唇里。
雨后的夕阳景色很好,相融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像那终于开始延续的人生一样漫长。
第69章 好狗坏狗
坐上轮渡离开这座岛上的时候,很安静。
毕竟没有人会记得他。
在码头上遇见林海,对方打了声招呼,但也局限于商客间的关系。
周泊云说他回去之后会着手开发这座岛,前期调研也已经差不多了。
傅时禹坐在四面通透的船舱里,静静地看着风刮起一点波浪,时而点点头附和他一声。
然后,周泊云停顿了一会儿,在无话可说之后换了一个话题,聊的东西转折得有些快。
“……你跟我回S市之后,就住在滨江一品怎么样?你放心,不会太大。那里隐秘性好也安全,还有朋友住在那里,离我家也很近。”
傅时禹:……?
平时网上冲浪的时候,傅时禹也见识过泼天的房价。
在这个世界里,滨江一品一平方的价格抵得上S市人均一年工资。
“别了吧。”傅时禹连忙摇头,“我就一普通人,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住就行了。”
“那……”周泊云寻思着,“我看看我家附近有没有老小区。”
傅时禹:“……”
见周泊云拿出手机在搜寻住宅,傅时禹转头望向宽阔无物的海面,没一会儿后,他还是觉得不对,又转回来重新看着周泊云。
他问:“我们不住一起吗?”
周泊云:“??!”-
“离开周家后,我就把相关财产都置换了。”
周泊云打开双层别墅的房门,因为定期有人上门清扫,屋里依然整洁得和出门时无分别。
他向傅时禹介绍道:“这里离公司近,设施也算完备。但是只有一间房。你要是介意,我们再换一套?”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是该说太担忧了,还是太激动了?
起初他担心一开始就说同居,不给傅时禹一点空间,会让他觉得有负担。
但现在看来,他完全就是顾虑太多。
傅时禹拖着行李箱走进屋里,回绝道:“不用,挺好的。”
昨晚也是挤一张床上抱着睡的,他倒是不觉得住同一间房有什么不妥,就和以前游学睡大通铺一样。
不过,他反而有些纳闷,这几百平的别墅为什么会只有一间房?
后来他溜达了一圈才发现,楼下的客房被改造成健身房,楼上的又和主卧打通,多加了一个办公区域,最后就变成周泊云的一人独居住所。
放好行李后,傅时禹盘腿窝在沙发里休息。
抬头看见周泊云拿水走来,他好奇问道:“对了,你现在是做些什么?”
这一年他都没有听闻一点周泊云的消息,想来也可能是像封锁那座岛一样,周泊云把和自己有关的消息也封锁了。
而在飞机落地后搭车回来这一路,他看见窗外车牌指示着他们进入高新科技园区,周围的景色也和之前繁华的CBD相比,有些空旷冷清,每一处都是独立分割的产业园区。
之前听周泊云提过他和朋友合办一家科技公司,傅时禹也稍微搜索过,是生物科技起家的外资企业,法人代表是个外国人,没有一个地方和周泊云相关。
更多的信息他找不到,自然也会好奇周泊云都在下一盘怎样的棋,而在这之中,他又会不会有危险。
“元泰科技,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周泊云说着,坐到傅时禹身边,将起好瓶盖的苏打水递过去。
“幕后投资人是我,台面上的主理人是Teddy,我在国外读书时的好友,也是金圳元的丈夫。之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我基本是在家办公,必要时会去出席一些无关紧要的会议,其他没什么了,有事都会和你提前汇报。”
他最后的用词过于郑重其事,有意将傅时禹放在高位。
傅时禹“嗯哼”了一声后,尝起玻璃瓶里冒着气泡的水。
那味道古怪又呛人,他喝不惯,将就地咽下一口就放回桌上。
“那这一年,公司都上市了,周家也不找你麻烦?”
傅时禹转过头,看向慵懒地侧倒在沙发上看他的周泊云。
“当然不可能,那点小伎俩瞒不过他们的。”
周泊云轻轻勾起嘴角,抬手拉着他抱在一起。
“我和那些老头签了对赌协议,元泰会和天周一起吞掉远东,这是我离开的条件。”
“吞掉远东?它不是要援助天周吗?你大哥还人家联姻救家族啊?”
傅时禹皱起眉。
他搞不懂这些黑商的脑子都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头好痛,好像要长脑子了。
而周泊云对此并未多作解释。
“真正肮脏的东西不会放在明面上给普通人看见。”
“你只要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就可以了,怎么运作我自己会解决,都和你无关。”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我们就这样待在一起就好。”
周泊云的安慰和吻一起落在傅时禹的眼角,他要坦露的话似乎就到此为止。
傅时禹闭上眼,心里却难以随之平静。
接下来他要怎么过?
要一辈子依赖周泊云吗?
从小到大,他习惯做别人的伞,但凡有什么事都第一个冲出头。
现在这样可以偷懒,他一时还觉得很不自在。
“等等。”
傅时禹抽出往领口里伸的手,转身将周泊云反压在沙发上。
“我觉得我也应该找点事做。”
傅时禹郑重严肃地说道。
“现在吗?”
周泊云仰躺在沙发上,视线顺着往下飘,此刻,狭窄的沙发上,傅时禹正半跪着悬坐在他上面,腿卡着的位置有些靠中。
“当然不是。”
傅时禹不觉得这正经的擒拿姿势有多奇怪,只是一心寻思着,“休息几天之后吧。”
“几天是多久?”
周泊云的视线又往上移,嘴里嘟囔着,“我难得可以休假,陪我多待一段时间再考虑,不行吗?”
又是一贯带着哀求的口吻,这一招他屡试不爽,而傅时禹也永远难以免疫。
“嗯。”
傅时禹轻轻点着头,任由紧抓着的手肆无忌惮地钻入指缝。
而后没一会儿,他也终于意识到现在这个擒拿姿势有多么不妥。
傅时禹瞪大眼睛看着周泊云,“你精力这么旺盛的吗?”
“嗯。”
周泊云单手撑着坐起来,上身往前倾的时候又挤近几分。
傅时禹不可思议:“早上来过一次了……”
“可你也有事。”
周泊云好笑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始灭火。
傅时禹扶额叹了一口气,笑也笑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感觉,大概率是被带起来的。
毕竟,靠得太紧了。
“躺下去。”
傅时禹伸手按住周泊云的肩膀,也不需要多用力,就看着周泊云自己安分地往下倒去。
他们今天早上做了个该死约定,那一次由周泊云动手,下一次就轮到傅时禹来。
按照平时的频率,傅时禹估摸着起码还要一段时间,但是根本没想到是在一天之内。
见他沉着脸扯拉链,周泊云又加了一把火。
“你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像骑——”
“闭嘴。”
傅时禹没好气地瞪了周泊云一眼。
入夜的风吹起了忽来的感觉。
看着周泊云笑着把嘴上的「拉链」拉严实了,傅时禹这才忍着不停跳动的躁意,焦急地合拢在一起。
许久之后,呼吸一滞,然后才开始悠长缓慢地重新流动。
混沌的意识变得清明,傅时禹低头望着周泊云,白皙的皮肤从颈侧往上一片涨红得明显。
“我去洗澡。”
他慢慢走下沙发,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擦去身上的水渍。
“嗯。”
周泊云应了他一声后,也跟着坐起来,在他身后取下松开的皮带。
“衣服我会放在浴室外面。”
“好。”
傅时禹点点头,正要去找浴室的时候,有只手在他皮鼓上拍了一下。
傅时禹:?
打他皮鼓干什么?
……哦。
傅时禹好像懂了。
大脑在宕机中缓慢重启。
傅时禹拿着手机走进浴室,趁只有他一人独处,他蹲在墙角里开始看起男人之间是如何走后门的。
网上的前辈说,事前准备很重要。
不仅有心理准备,还有物理准备。
有的人不注意,第一次就进医院。
想到见识过的尺寸,傅时禹后背一紧。
那个怎么可以?
肯定不行。
绝对、绝对会进医院的!
等等,他为什么要自动代入下面的角色?
傅时禹连忙摇头,表示不能断然下定论。
他接着往下刷,又有前辈说,做了0之后就不想做1了。
傅时禹:……?
真有那么爽的吗?
看到下面好几层楼的回复,空无一物的大脑里塞满了知识。
傅时禹:……
他觉得,只要冲出来就爽了,而且周泊云一直也没有往下碰的意思,所以——
他们都不急,那就慢慢来吧!-
今天的金圳元有些烦躁。
手边的纸巾被他撕碎了之后又碾成一团。
放在手里揉弄的时候,半长不短的大衣袖口藏不住手腕上的红色勒痕。
约好的人迟迟不到,金圳元坐在室外的等候区里感受冷风的吹拂,没一会儿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金发碧眼的高大外国人闻讯端着纸杯小跑过来,双手捧着为等位客人提供的温热红枣水,向金圳元说了一句外语。
金圳元摇了摇头,随后皱起眉头,将手里的碎纸团扔向那年轻英俊的小老外。
“看清楚你现在站哪,说国语!”
“是的。”
小老外点点头,坐在金圳元旁边的椅子上,自个儿抱着红枣水委屈巴巴地啜起来。
见小老外这副可怜模样,金圳元心里的无名火顿时消减不少。
但想到等会儿要见的人,金圳元好不容易松开的手又重新攥紧。
放他出去休假一段时间,把所有工作都压在Teddy身上,金圳元忍住了。
被Teddy以此为要挟,陪他玩一些从没有玩过的把戏,金圳元也忍住了。
然而,听说那个跑到某个不知名小岛上休假的人终于回来了,不仅从岛上带来一个陌生男人住进家里,还要求延长他的休假!
金圳元表示不行,他要辞职。
可那个天生该死的狗崽子并不在乎他的辞职。
金圳元:……
于是,一向保持良好风度的金秘书决定,把某个人醉酒后唱的《难忘X宵》发到短视频APP。
这个威胁奏效得很快。
狗崽子立马就打了电话过来,并同意以朋友的身份,带那个陌生人来和他们见一面。
但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出许久,从没见过那个狗崽子会这么不守时。
金圳元不耐烦敲着椅子,转头看向小老外,“Teddy,打电话给Bryan,问他到哪了。”
“是的。”
Teddy听话地拿出手机,边找着号码,边嘟囔着,“不应该说国语吗?”
“我这是好心在帮谁练习?”
金圳元猛锤了他一拳,厚实的肩背让不怎么锻炼的手背发疼。
“操。”
金圳元小声地咒骂一句,连带着心里的怨气一齐发泄。
“噢亲爱的……”
听出金圳元明显不快,Teddy本想安抚他几句,但一转眼就看见眼熟的身影朝他们走来,一时之间心里都在想刚学的那句俚语叫什么来着……
哦!
说曹操曹操到!
Teddy恍然大悟着,可心里又很困惑,「曹操」是谁?
Teddy挠了挠头,“亲爱的,Bryan是曹操吗?”
“啊对,说曹操曹操到。”
金圳元拉着他站起来,领会到他想表达的语境。
但Teddy却更加不解了,“亲爱的,Bryan已经来了,你为什么还要骂他呢?”
“我没有骂他啊。”
金圳元急忙压低嗓音纠正他,免得被逐渐逼近的某人听见,回头克扣他工钱。
“可你在床上说,操是F**k的意思……啊,难道你想对Bryan……!”
Teddy抓紧金圳元的手,越说越慌张,整个人在晚秋的天里陷入红温。
“笨蛋。”
金圳元气急败坏地踩了他一脚,“把这件事先忘掉,回家再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
在风里就听见金圳元独特的声音,带着夜风湿润寒意的男人裹紧风衣走了过来。
“你要对我做什么?”
身量很高的人扬眉俯视金圳元,质问的声音比晚风还冷,“不是说好我过来,你就不发了吗?”
“是啊是啊。”
金圳元敷衍两声糊弄过去,将紧紧扒拉着他的Teddy往后挡去,省得被眼力见很好的狗崽子识破什么。
之后,金圳元打量着孤身赴会的男人,问:“怎么就你一个,那个人呢?”
“去停车了。”
男人回头往来时的路望了一眼,并未在视野中看见预想中的身影。
“早知道就不急着来见你们了,先陪他一起停车再过来好了。”
男人轻声嘀咕着,相隔的距离不远,全都一五一十地传进金圳元的耳里。
金圳元:“……”
第70章 哦难怪了
金圳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听听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金圳元冲他指指点点,“我们两个大晚上的在外面等了你们快一个小时,这风吹得我都快冻感冒了、Teddy也快不记得怎么说国语了!”
小老外也很配合他,在旁边默默地点着头,“是的。狗崽子不是人,是狗,说的是狗话。”
“狗崽子?”
男人笑了,看起来比冷着脸的时候还可怕。
“呃,我时常和Teddy夸你像狗狗一样可爱。”
金圳元讪笑着,左顾右盼找到一只路过的参照物,“周泊云你看,那只阿拉斯加,胖乎乎的多可爱!”
周泊云无视了他的举例,收敛笑意解释道:“出门晚了十分钟,就在高架上多堵了一个小时,所以迟了。”
小老外不解风情,问:“为什么会晚十分钟?”
周泊云扬眉笑了笑,“多洗了一次澡。”
小老外歪头:“什么叫多洗——”
“够了!”
金圳元连忙踮脚捂住Teddy的耳朵,“不要让他听到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我不想给他解释!”
“嗯?我有说什么吗?”
周泊云耸了耸肩,笑得更加恣意。
金圳元气得跺脚,心里骂上了好几百遍「狗崽子」。
周泊云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能和他平视的Teddy,“天这么冷,你们倒也不必在外面等。我们这里没有这么隆重的礼仪。”
Teddy摇了摇头,“噢不是的Bryan。我们还在等号码牌,今天的人有些多。”
“那为什么不换一家?”
这次,周泊云又理所当然地皱眉扫向金圳元。
金圳元没好气地回看这个罪魁祸首,“不是你想吃这个吗?大小姐!”
周泊云好笑地看着他,脸上就差写着「你是笨蛋吗」五个大字。
“这不是工作,当然是以你们这群朋友为主。”周泊云说得无奈,“而且,Teddy是合伙人,论公也不是上下级关系。”
“呵呵。”
金圳元冷哼了两声,听他突然这么“善解人意”,想抱怨的话就更多了——
“也不知道以前是谁去不到想吃的餐厅,就会抱着路边电线杆开始假哭?哄了几百次都不改,最后把我整出PTSD。”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我早就改了。”
周泊云回道,并煞有介事地叮嘱他,“你等会儿可别在他面前提这事儿。”
“哟不都改了吗?有什么不能提的。”
金圳元一生气就开始阴阳怪气,“周总您现在还没法宽容大度啊?”
周泊云皱起眉,“你——”
“Okok!”
Teddy急得团团转转。
老大只金毛犬卡在他们中间,连忙护住金圳元,朝周泊云问道:“对了,Bryan,你的朋友呢?他怎么还没来?”
“不是朋友,是恋人。”
男人郑重其事地纠正道。
接着,在对面两人那一脸的震惊中,他处变不惊地拿出手机,说道:“稍等,我联系他看看。”-
傅时禹讨厌立体停车场。
螺旋上升的坡道绕得他发晕,等好不容易出去了却发现出口竟然设在商场里面,他转了好几圈才得知要去的地方在室外。
行。
怪他,还得怪他。
为什么一开始就不问路呢!
“不好意思,找错地方了。”
傅时禹匆忙走向一直等候在室外的那三个人。
他语气里满带歉意,特别当看见他们发红的鼻尖时,心里的愧疚变愈发增多。
“没关系,还没到我们。”
周泊云率先向他伸出手,将他搂在身边。
“冷吗?”
周泊云问着,手贴上他的脸颊,最后发现该是自己的手更冰才对。
“不冷,刚从商场里面出来。”
傅时禹摇了摇头,随后视线一转便和金秘书对上目光。
金秘书打量他的眼神很陌生,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全都要重新认识一次。
“这位,周泊云你不和我们介绍一下吗?”
金圳元挂上营业用微笑,出声将一直无视他们的周泊云拉回来。
周泊云瞥了他一眼,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想到傅时禹的处境,又不得不开口。
“这个是金圳元,你知道的。旁边是他的伴侣,也是我目前的合伙人,康纳博士,你直呼他的名字Teddy也可以。”
“好。”
傅时禹点点头,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周泊云有向他们介绍他的意思,不知道是在闹什么别扭。
瞅见金秘书那凝固在脸上的笑意,傅时禹共情了那份尴尬,连忙自主行动起来。
“您好,我叫傅时禹。”
“你好。”
金圳元重新笑了起来。
回应了他一声后,金圳元接着又说:“周总总喜欢搞神秘。刚刚问他和你怎么认识的,半天也不说,搞得我还以为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哈哈哈。”
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往往却能不经意影射真相。
傅时禹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见他这样面露难色,金圳元不由转起眼睛,“……真从天上掉下来的?”
“怎么可能。”周泊云撇下嘴角,接话道,“我和他在度假时认识,对他一见钟情。”
他用的是在岛上装失忆时的那套说辞,放在这里倒也意外的合情合理。
“一见钟情啊……”
金圳元笑得意味深长,分明不信他的话。
但旁边的老外却不一样,天生是个浪漫主义。
“噢真好。Bryan,我说你会有这一天的。即使是单纯的理性主义者,遇到爱情也会接受那种不可抗力。”
Teddy不住地点头晃脑,似乎在这方面颇有见解。
傅时禹看着他,忽然点评一句,“国语说得真不错。”
“谢谢。”受到夸奖的Teddy腼腆地笑了笑,“因为我想了解Kim一点多。”
“是「多一点」。”金圳元随时随地纠正着他。
Teddy笑道:“是是是。”
周泊云受不了他们这样放闪,便催促道:“还有多久才到?再这么下去,这家店是不是都要打烊了?”
“我去问问吧。”傅时禹习惯性主动挑活干,“我们是第几号?”
“不用,下一桌就是。”
金圳元说着,向后指了指那块瞩目的电子显示屏。
本来他还想再继续打听点傅时禹的事,但排在他们前面的人似乎承受不了一个多小时的等待,提前转移阵地了。
叫号的机器喊了好几遍都没人出现,便顺其自然地轮到他们。
金圳元觉得自己也是聪明。
事先早有预料,要了六人的大桌来安顿这三个大块头……
哦对,三个一米八几又高又壮的男人。
金圳元是真没想到,周泊云会是这个取向。
在国外的时候片叶不沾,突然来了个一见钟情,对象竟然是这样的?
所以周泊云在那方面一直没有想法,是因为追他的人都是错的人?!
不过,确实,那个男人看起来身材比周泊云还好,换作是年轻时候的他,也确实是会心动……
啊所以,周泊云和他是一个号的?
哦难怪了!
金圳元越想越奇妙,越想越好奇。
于是在吃饭中途,见傅时禹说要去洗手间,他也借机站了起来,并和Teddy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周泊云拦在座位上。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嗯对,金圳元打着如此旗号,压住八卦的心尾随傅时禹走进了洗手间。
“恋人……是他联合你来骗我们的吧?”
他站在傅时禹身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看起来,有些过于夸张了。”
傅时禹:……
这时候谈这个吗?
傅时禹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拉链上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没有开玩笑。”
傅时禹认真说话时习惯性沉下脸色,让对方不由一怵。
听他这么说,金圳元竟然少有的没有第一时间去怀疑。
寻思了一会儿后,金圳元面带忧虑地说道:“玩玩就可以了,别让他太认真。”
傅时禹:……?
傅时禹一时接不上这话,听上去像是在给他安排某种任务?
“我没有玩他。”他辩解道。
“怎么可能。”
金圳元笑了笑,看着是一副经验十足的过来人样子。
“你看起来不是喜欢同性的,他也一样,等到发现不合适立马就会分开。”
“你们不是玩咖是什么?”
“这样也好,该让他体会体会爱情的苦。”
他短短几句话便断然给他们下了定论。
但傅时禹听后却不觉得生气。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傅时禹连忙作出解释,“我和他都是认真的。虽然是第一次,但我想象不到我们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这话说得出彩,金圳元一时陷入沉思。
他打量了傅时禹一会儿,随后开口问:“你做什么的?”
“工作吗?”傅时禹略微窘迫地扯起嘴角,“我还在找。”
金圳元了然:“哦,无业游民啊。”
他接着又问:“你是哪里人?家里做什么的?”
傅时禹如实答道:“我是孤儿,Z市人。”
因为这里没有他的归属,便报了海岛那边的城市名,
这下,金圳元皱起眉,面露难色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
可以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金圳元看着他,面色变得愈发凝重。
“那我该说你是太老实呢?还是意图太明显了?”
傅时禹清楚他的意思,坦言道:“我不在乎那些。就算我们只是普通地在学校里相遇,我也依然会喜欢他。”
金圳元笑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说服力?那种假设根本不存在。”
“我知道。”
傅时禹沉下一口气,有些无奈。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他先朝我走来,我才开始考虑。”
金圳元:“……”
果然!
果然是那个狗崽子主动的!
金圳元心里忽然泛起了对傅时禹的同情。
他叹了一口气,“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一无所有,玩不起的。”
“无所谓。”
傅时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分明不是在开玩笑。
就好像是看见另一个周泊云站在眼前,金圳元恍惚了一秒。
“你的选择很多,他也是,你们真的……没必要。”
金圳元谨慎地又劝了一句,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人总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傅时禹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觉得最认真的人是我吗?”
金圳元说不上话,他也同样了解周泊云那病态式的偏执。
“你要是哪天受不了他,就来找我,我会想办法帮你的。”金圳元说道。
傅时禹仅仅只是付诸一笑,“还有别的问题吗?”
金圳元静静地摇了摇头。
傅时禹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隔间反锁上门。
等他出来之后,金秘书依然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我还有个问题。”
金圳元双手抱胸,看着镜子里的他,直言不讳道,“你和他谁上谁下?”
傅时禹抽出纸巾擦干手,“不知道。”
“不知道?”
金圳元有些出乎意料。
是还没到那一步,还是他藏着不说?
金圳元带着困惑回到室外那嘈杂的雨棚下,还没坐进位置里就先闻到一股酒味。
“……没事,我不急,你别劝我。”
长相英俊漂亮的男人一脸红润,醉意为他添了几分别样风采。
他举起墨绿色啤酒瓶,和那透明的、装着橘子味汽水的玻璃瓶互相碰撞了一下,随后对着酒瓶直接灌下一大口。
“不对,我还是急。”
他擦去嘴角的酒,“你们交往之后是什么频率?真的结束了就一次结束吗……”
“呃……”
Teddy正对出入口坐着,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疯狂冲周泊云使眼色。
但那个男人却罕见地在这时候失去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他专注地抱着酒瓶,悄声嘀咕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我每天都想做。”
“不止一次。”
“从来不觉得我有这么强烈,这正常吗?不正常对不对?我得去看看……诶Teddy你怎么染头发了?”
他边说着边眨起眼睛。
恍然之间,Teddy那像熊一样的身影一下缩水,金色的高眉深目也换成了吊翘狐狸眼。
“周泊云,你确实有病。”
金圳元挤开Teddy坐到周泊云对面,冷脸骂了他一句。
周泊云皱起眉头,酒精麻醉着反射神经,他似乎还是没想清楚Teddy是怎么不见的。
“这种事你不能用外语说吗?他又不是听不懂。”
金圳元略带嫌弃地又扫了周泊云一眼,随后转头问向Teddy,“我让你拦着他,你就是这么拦的?”
Teddy被他一瞪,缩成了一团,“……是的。”
金圳元很是头大,“他喝了多少?”
Teddy努了努嘴,“地上那些,还有桌上。”
金圳元稍微数了数,顿时握紧拳头,“你——真狠。”
“是的。”
Teddy这下又得意地点点头,“因为啤酒很有效果。Bryan喝三瓶就会出现另一个人格,变得很乖。”
傅时禹:?
自打他坐下来之后,周泊云就不再说话,一直扶额按着太阳穴,好像宕机了一样。
而听见对面那两人的对话,傅时禹又忽然害怕周泊云是不是喝到假酒了?
“什么另一个人格?”傅时禹慌忙问道。
金圳元耸了耸肩,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相对有胆量的Teddy替他回答:“一个真实的Bryan。”
傅时禹:?
“我困了,我想回家睡觉。”
这时,周泊云似乎放弃了思考,下巴搁在傅时禹肩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好。”
傅时禹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走吧走吧,赶紧的。账单我回头发给周总。”
金圳元也看不下去了,连忙摆手示意。
“嗯,那麻烦你们了。”
傅时禹客气了一句,随后拽起周泊云离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