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101章
刘启很缺钱,作为皇子,份例很有限,窦皇后三个儿女,个个都要贴补,她本来算是侧室扶正,许多时候更要严格要求自己。慎夫人能做的事情,她反而不能做。像是慎夫人借着刘恒的宠爱,挖少府的墙脚挖得不亦乐乎,而窦皇后却只能贤良淑德,简朴宽恕。如此,她手里能有多少钱财呢!
刘启如今不打算做太子了,因此,也没打算再压抑自己的本性,他新纳了好些个美人,这些美人都是要花钱的。另外,他琢磨着将来分封出去,也得有足够的人手,当初刘昌要不是遇上了吕家的余党,他也不能那么顺利,而想要足够的人手,指望着刘恒或者是刘昌给他安排,显然不靠谱,若是此时他已经分封出去也就罢了,偏偏到现在位置,刘恒依旧没有册封诸子的意思,这也导致了刘启来钱的渠道很少,将上次倒卖辽国特产的钱花完了之后,很快又捉襟见肘起来。
刘启穷得叮当响,结果自家父皇看不到儿子穷,反而担心自个的男宠受穷,直接给人家一座铜山,让他可以自己铸币,这就叫刘启难免有些酸溜溜的。刘启纵然明白刘恒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性子,其中定然也有些深意,但是在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刘启依旧看邓通不顺眼。
“你啊,就算是不喜欢邓通,也别给人家脸色看!”窦皇后瞧着刘启如此,简直是头疼,她之前在知道刘启居然对刘昌服了软的时候,一方面有些惊讶,另一方面也是松了口气的,如今的情势在窦皇后看来已经比较明朗了,就算是许多朝臣还死撑着,但是窦皇后却是明白,刘恒那边已经下定了决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启又没能表现出足以让刘恒另眼相看的优势,即便是想争,也无从争起。何况,窦皇后之前就意识到,慎夫人私底下已经跟辽国那边达成了一致,慎夫人族中已经有人去了辽国,在那边担任了官职,这无疑是慎夫人向刘昌表达的善意。窦皇后瞧着儿子为了钱财的事情捉襟见肘,也已经考虑着让窦家人跟辽国搭上线了!到时候,刘昌登基,她跟着儿子去封国做王太后便是,总不会比当年更差了。
只是,刘昌如何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如今做主的还是天子,天子宠幸邓通,邓通甚至可以与天子同车进出宫闱,这位比起当年刘邦身边的籍孺,刘盈身边的闳孺还要强一些,起码之前这两位也没正经的官职,就是被养在身边当个玩物一般,能在天子身边说得上话,但是也仅限于普通的事情,结果到了如今刘恒这里,邓通直接在外朝就有了个太中大夫的官职,这个官职虽说不入九卿的序列,但同样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位置,朝堂上不少重臣都是由太中大夫这个位置升起来的,如今却给了一个撑船的黄郎头,可见在刘恒心里,邓通是何等重要。
这等人你就算是心里不爽,不愿意巴结,但也不能得罪了。刘启每次看到邓通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邓通就算是个圣人,也不可能毫无芥蒂,他要是在刘恒那里说几句刘启的坏话,岂不是糟糕。
刘启愈发不爽起来,他琢磨了一声,说道:“母后,要不,你帮我跟父皇说一声,我想要去就藩,横竖我也不要太子的位置,那一直留在长安能有什么意思,早点出去,早点经营,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
窦皇后有些无奈,说道:“朝堂上不知道多少人提过这事,你父皇从来都没有同意,我说又有什么用!你也知道,如今我这个皇后,在你父皇那里,说话是真么多少分量!”
刘启更是犯愁起来,他咬了咬牙,干脆说道:“既然如此,我自个去找父皇!”
刘启本来就是有些冲动的性子,窦皇后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一溜烟跑走了。刘启才走,刘武就钻了进来,眼巴巴地看着窦皇后:“母后,要不,我也去跟父皇说?”
刘武比起刘启,性子说好听点叫做稳重,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像是这种事情,他是从来不敢冲在前头的,只是既然刘启先冲上去了,他就得琢磨着,要不要去帮着敲一敲边鼓。
诚然,长安肯定是比封地舒服的,但是这个舒服跟他们兄弟两个没多大关系。本朝并没有皇子开府的先例,皇子年纪大了,一般就直接送去藩国了,但是,如今刘恒迟迟不正式立储,册封几个儿子,这就导致了,他们几个不得不就在宫里住着。若是放到刘彻时期,那会儿刘彻广修宫室,给几个儿子安排几个宫殿还是很简单的。而刘恒一向简朴,别说是修建宫室了,修个亭子都不乐意,觉得太花钱,就算是宫殿有些陈旧,他也没有翻新的打算。所以,如今,几个皇子还是住在内宫之中。
但是内宫主要是刘恒的后宫居住的地方,刘启他们自然许多地方就不好去,免得遇上了某个妃嫔,到时候说不清楚。窦皇后又一向谨慎,所以,刘启和刘武哥俩只能挤在一起,刘启还成婚了,妻妾俱全,刘武身边也有了姬妾伺候,哪怕这年头的宫殿都造得非常宽广,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也够尴尬的。
所以,不光是刘启想要分封出去走人,刘武也想。
“我真是生了两个孽障!”窦皇后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就那么想离开我这个当娘的?”
刘武一见坏了,连忙说道:“母后说什么呢,儿子最舍不得母后了,是阿兄,没错,就是阿兄,成天嘀咕着要封王就国,儿子也劝他呢,毕竟,哪里能比母后身边好呢?”
刘武这边一箩筐的好话哄得窦皇后脸色变好了不少,她刚刚也就是一时不舍,但是仔细一想,的确早点封王,也省得日后再有许多波折。真要是叫那些朝臣架着做什么太子,回头被刘昌惦记上,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窦皇后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先看看你阿兄那边怎么样吧!可别惹怒了你们父皇,被打一顿板子!”
这会儿宣室殿里头,刘恒脸上喜怒不辩,看着跪坐在下面的刘启,说道:“你说你想要封王离京?”
刘恒虽说很少发脾气,甚至他一直表现得非常温和,如同老好人一样,但是刘启在刘恒面前,就是忍不住腿肚子都要抽筋,他咬了咬牙,说道:“父皇明鉴,儿子素来庸碌,又性情急躁,难担大任!”
刘恒看着刘启这般,轻哼一声,说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那你可知道,你开了这个头,接下来会有什么结果!”
刘启顿时闷头不吭声了,除了远在辽国的刘昌,名义上他也是嫡子,又更年长,那些当初对吕家下了狠手的人,如今都巴不得把他乃至他这一脉顶在前头呢!至于他们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根本不在这些人的考虑之中。
但是他这么一退,压力就到刘恒身上了。
刘启心一横,琢磨着,我又不想做太子,将来就打算带着刘武,兄弟齐心,一起往西边打出一个大大的天下来,干什么要多考虑自家亲爹的心情啊!这位拿自个兄弟顶在前头的时候,可也没考虑他们的心情!
因此,刘启直接抬起头,说道:“儿子明白,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儿子既然已经不要那个位置了,那么,儿子为什么要去多想什么结果!”
刘恒也没想到刘启居然直接破罐破摔了,一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朕明白了,你退下吧!”
刘恒没有给准话,但是刘启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见刘恒似乎没有发火的意思,简直是如蒙大赦,起身退出宣室殿,很快就跑了。
刘恒孤独地坐在坐席上,神情冷肃,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口中自语道:“一个个都大了,想法也多了!呵,都是一帮不孝子!”说到这里,他又难免苦笑起来,作为帝王,那真的是孤家寡人。他自个也算不得什么慈父,不说对刘昌兄弟几个,即便是对刘启刘武和刘揖他们也是一样。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如果只是代王,他还是不会吝啬父爱的,但是做了天子之后,他更多地就要考虑到天下的安定,朝堂的安稳,能够分给下面儿女的关心自然是微乎其微。
结果现在儿子来一句,自己不陪他玩了,刘恒还真不是那等狠心绝情,杀儿子跟杀鸡没什么区别的皇帝,主要是剩下的儿子也不多了,要是他跟康熙一样,一下子生个二三十个,折腾起儿子来,肯定也不带犹豫的。
刘恒辗转反侧了半宿,隔了几日,大朝会上的时候,又有人站出来说要立储封王的事情,原本大家以为这事就是走个过场,还是会被拖下去,结果刘恒居然开口了:“朕昔日读书,读过一句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朕每每想起,都感同身受,朕有几子,同样不能以此等皇子托付社稷,因此,当分封为王,以能者为上!”
第102章第102章
刘恒无疑是打破了规矩,干脆一点,人家就不立太子了,所有皇子都封王,送封国上去,谁能干,谁将来做太子。
好在这年头,也没什么祖宗家法,大汉是摸着大秦过河,而大秦当年的诸多策略,本身也不成熟,大汉开国之后,国策也一直在调整,刘邦知人善用,但是在政策制定方面就是个不成熟的小学生,想的一出是一出,好在大汉的制度本来就是沿用了秦朝的制度,无非就是放宽了许多约束罢了,而且他手底下萧何曹参都是能人,饶是如此,这些年来,朝廷各项政策也在不停地调整变化,所以,在汉室,变法是常态,不变才不正常。
只是以前变的法度可不是这等继承人制度,就像是当年刘邦,一门心思想要废掉刘盈,最后终究没成!这里头压根不关商山四皓多少事,主要是刘邦意识到,跟着自己打天下的那些哥们,认的都是刘盈,跟刘如意这个坐享其成的没多大关系。
至于刘盈,做了皇帝就没做过主,他唯一的倔强就是一直不跟张嫣同房,最终吕后不得不从庶出的孙子里面挑选合适的,最后为了保住外孙女,连孙子都毒死了一个。
大家不认少帝,那么大汉开国以来,也就是两个皇帝,这两位选择继承人什么的,都没有什么可参考的,再往上,就要参考始皇帝。
这年头,言必暴秦,那是政治正确,始皇帝当年没有提早立太子,以至于叫赵高李斯矫诏,当然,这话也不能直接这么说,这岂不是诅咒天子早死,还有说朝中有奸佞嘛!但是,提一嘴还是可以的!
刘恒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不会动摇。等到散朝之后,许多人脸色就比较难堪,毕竟,在很多人看来,刘恒这纯粹就是给刘昌铺路,毕竟,几个皇子再怎么厉害,还能比刘昌更厉害不成,到时候,自然就有理由将皇位传给刘昌。
他们可没有幻想谁能赢得了刘昌,毕竟,刘昌又能挣钱,又能开疆拓土,其他分封的皇子除非将他们封到边境上去,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开疆拓土呢!而且,真要是把他们封到边境,万一他们满脑子都是开疆拓土,却打输了,又该怎么办?
刘启却是兴致勃勃,他跑回椒房殿,拉着刘武说道:“回头咱们就去跟父皇说,把咱们封到一起,到时候咱们兄弟齐心,将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
刘武看着刘启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他连忙摆手说道:“可别,阿兄,你要跟匈奴打,你去,我可不去!”刘武这会儿对那个位置可没任何念想,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多有进取心的人,历史上之所以被“千秋后传梁王”坑了一把,那是因为有着窦太后的支持,他的确距离那个位置只有半步之遥,这才让他起了妄念。而如今,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所以,他只想要做个风花雪月的藩王。上次刘启回来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是真没那种雄心壮志,中原多好啊,谁乐意跑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真要是草原上那么好,匈奴人干什么要跑过来打汉室呢?所以,哪儿都没有中原强!刘武琢磨着,自己赖也要赖在中原不走了!这会儿再听刘启旧事重提,赶紧先拒绝再说!
刘启顿时不乐意了:“我说阿武,你还怕了那些匈奴人不成!我在辽国那边也见过几次匈奴人,一个个矮墩墩的,看着也没多厉害的样子!”
刘武叫道:“阿兄,你就饶了我吧!他们在大兄那里不厉害,但是不代表在咱们面前不厉害!咱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怎么跟匈奴人打啊!”
刘武虽说是推脱,但是的确说到了点子上。你就算是泥腿子造反,也得先汇聚到足够多饿着肚子,敢跟着举旗造反的百姓才行!更别说是正规军了,正规军想要出动,不知道要预先准备多少财物,刘启刘武就是两个穷光蛋,总不能封王就藩之后,就为了打匈奴勒紧裤腰带吧!刘启倒是已经成婚了,刘武可还没有呢!
刘启听得有些泄气,不过转念一想,这事也好解决,自己兄弟没钱,但是刘昌有啊:“阿武,为兄可早就想好了,咱们呢,先去找大兄,从他那里弄点好东西回来,咱们要治理藩国,也需要各种资源,父皇素来简直跟铁公鸡一样,那叫一个一毛不拔,指望父皇,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琢磨着,还是得去找大兄!这感情嘛,就是这么回事,多找大兄几趟,大兄也就将咱们哥俩放在心上了,将来有什么好事,大兄自然会先考虑咱们!”
刘武听得心动起来,刘启上次跑了一趟辽国,带回来的东西大半其实都是分出去了,但是留下来的那点,也让刘启手头宽裕了很长时间,要不是刘启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就那么一次,就足够刘启挥霍一阵子了!
刘武也心痒啊,要不是他没这个胆子,窦皇后也看得紧,他也想跑一次辽国。这会儿听到刘启这么说,他恨不得立刻去辽国打一次秋风。
因为驯养了大量信鸽的缘故,刘恒这边在朝堂上才放了话,没几日功夫,刘昌就知道了。
这事其实跟刘昌干系不大,或者说,刘昌很有自信,自己开了挂,要是都赢不了,那干脆早点出海算了!
刘启想要找刘昌打秋风,刘昌也想要多几个客户。
汉室那边,市场其实并没有完全开发出来,这里头原因也很多,一些人是因为立场,宁可保守一些,也不想跟刘昌扯上关系,还有一些根本就是跟刘昌有仇,所以,担心刘昌坐大还来不及。像是周勃,他们一家子,就是坚定的倒辽派,周勃在自己的封国,那叫一个对辽国的东西严防死守。
不过这也就是他安慰一下自己,别的不说,周亚夫搞新的骑兵建设,这里头就没一样是跟刘昌那边脱离得了干系的。周勃最后的倔强也就是不肯用辽国那边的任何奢侈品。
但光是周勃不用也没用,周勃之前被折腾了一场之后,如今愈发不如从前了!绛侯的封国里面已经在为他准备坟墓和陪葬用的东西。周勃并不擅长经营,发的最大的一笔财,就是诛杀诸吕的时候搞到手的。按理说,这笔钱数目很是不少,但是他花销也大,实际上,很多军功出身的彻侯都面临这样的问题,他们为了部曲的忠心,养着一大批曾经的部下,这些人很多因为打仗残疾了,又没有赶上授田,所以,他们就跟着老上司,给老上司做佃户,这等老部下,你能如同对寻常佃户一般,催着要租子吗?瞧着他们日子不好过,还得经常免了租佃。周勃又没有别的生财的本事,不像是张苍一样,擅长经营,家里人口也越来越多,虽说给儿子娶了个公主,但是,公主就算有自己的食邑,总不能靠公主养着,所以,周胜之这边的开销还是从绛侯府里的账上走。这么一来,虽说不至于入不敷出,却也只能说是勉力支撑。
而之前他被告谋反,为了脱罪,又是贿赂狱吏,又是贿赂薄昭,几乎将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搭了进去,虽说后来恢复了爵位和封地,但是,钱也没多少了。
偏偏这年头讲究厚葬,一时半会儿,叫周勃几个儿子从哪儿能掏出多少钱来,因此,一咬牙,这几位私底下也干起了低买高卖的勾当,他们也安慰自己,自己不是直接从辽国那边买的东西,算不得违背父亲的心意。
其实类似的事情有很多,还有一些是着实离得比较远,又不靠近海边,因此,即便是想要跟辽国做买卖,也有些不方便。像是蜀中那边,从那里往外运货,倒是可以顺着大江沿途而下,但是要进去,就得从栈道走,而栈道狭窄,走不了大车,如果不是辽国那边弄出了独轮车,有骡马的还可以让骡马备着,没有的只能是找挑夫挑担子,就这还得冒着一个不小心坠落悬崖的风险。所以,想要大规模往蜀中运货,是真不容易,因此,蜀地虽说许多商人很有钱,但是,他们也只能是从其他人那里购买辽国的各种体积小,附加值比较高的奢侈品,其他东西,却是不会多买的。还有一些地方,更是偏远,偏远到只怕一些小吏都不知道辽国的存在。
有道是要想富,先修路。刘昌之前给刘恒上书,表示自己愿意出钱出料给汉室修路,只需要三十年的经营权,但是,刘恒果断拒绝了,他那会儿担心刘昌修好了路,以后直接顺着路就打过来了,所以坚决不同意。但是,刘昌对这事却一直挺上心,像是现在,辽国的路就已经修得四通八达,各个城池之间都有轨道相连,轨道都快要修到北海去了,也就是那些深山里头交通不便,但是现在深山里也没什么人了,里面原本住着的土人都被缺人缺疯了的工程队挖出来做工了。这样发达的交通才能支撑辽国不断向西向北扩张,要不然的话,多走几天就迷路,物资运输也不方便,谁肯跑那么远呢!
其他人也就罢了,以刘启那性子,估摸着挺愿意跟辽国做邻居的,到时候,跟刘启协商一下,刘昌就能将路修过去,真正体会到了好处之后,刘昌就不信,就没人动心!
果不其然,不多久,就传来消息,刘启被封为代王,刘武被封为太原王,刘揖被封为常山王,刘参被封为中山王。这都是在北方,与燕赵相邻。刘恒一听说消息,立马就叫人给他们传信。
第103章第103章
虽说封了王,却也不可能立马就藩,还得准备一阵子才行,总不能叫藩王单枪匹马就离京。
因此,刘昌的信直接就是送到了长安,送进了未央宫。第一个看到的也不是几个皇子,而是刘恒。刘恒可没有什么意识,直接就将几封信都拆开了,结果一看,就是无语。
明明当初即便是在代国的时候,因为刘昌本来有三个同母的弟弟,实际上跟其他这些异母兄弟关系并不亲密,结果在信里面却说成兄弟情深的模样,看样子,这么多年下来,脸皮的确厚了许多。这也是作为上位者的必修课,像是周亚夫,就是不懂这个道理,以至于最后活活呕血而死。
刘昌在信里面许下了一大堆的承诺,但是在刘恒看来,跟包裹在蜜糖里面的毒药差不多,真要是什么都答应下来,那么,另外几个儿子也就跟刘昌的傀儡差不多了。
不过,刘恒并没有插手的意思,若是这几个儿子连这些事情都看不出来,或者是,看出来了也愿意上钩的话,那就说明,他们兄弟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恒将几封信重新上了火漆,给几个儿子送了过去。
刘启拆开信封,粗略一读,就露出了得意之色:“这下不用担心了,等到了代国,本王就先带人去辽国,将大兄许诺的援助都弄一批回来!”作为曾经的代国王子,一帮人其实对代国都没什么好印象,偏偏这次,兄弟几个全封那边去了。
刘启对于代国最深的印象就是饥饿和寒冷,刘恒每年只给王宫留下勉强足以果腹的粮食,其他的都会拿出去赈济下面的贫民,这直接导致了几个儿子在最容易饿的年纪,总是饿肚子。
知道自己居然被封为代王之后,刘启可没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看重,而是觉得,这完全就是对自己的恶意,或者说,自家这个父皇对自家几个儿子都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当初您老人家在代国,那般励精图治,勤俭节约,都没能让代国富强起来,凭什么要指望我这个做儿子的呢!
知道自己被封为代王之后,刘启就做好了抱大腿的打算,自家亲爹指望不上,也只能指望兄长了!这会儿在信里得了刘昌的承诺,哪怕知道刘昌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给自己的肯定能加倍地赚回去,但是,终究还是兄弟,人家总不会将自己往死里坑吧!既然不打算做太子,做天子,那么,有这么一个大腿抱着还是挺舒服的,人家有钱有人,还有各种新鲜东西,对你也慷慨大方,起码比亲爹大方,所以,刘启想开之后,就半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了。
反倒是刘揖,比较郁闷,主要是有个落差问题,因为原本慎夫人的意思是,会帮着他讨一个富庶的封地,但是,如今一个常山王,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在刘揖看来,自个怎么着也能捞到一个类似于淮南国的地方吧,结果居然落到常山去了,地方也小,也不算富庶,这个藩王含金量也太低了点。
慎夫人也很郁闷,去找刘恒询问,刘恒却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在刘恒看来,真要给了刘揖什么好地方,这等富庶的封国最是会消磨人的志气,只怕别说是让刘揖励精图治了,回头说不定要落得跟刘长一样的下场。另外就是,刘恒可是知道,慎夫人已经跟刘揖一起,私底下对刘昌服了软,而刘昌其实是打算将宗室往外分封的,到时候,刘揖要是习惯了富庶的封国,不肯出去,刘昌跟这些弟弟可没多少感情,说不定到时候就要将刘揖当做骇猴的那只鸡了!
当然,刘恒也是安抚了慎夫人一番,毕竟刘启和刘武,两人还是皇后嫡子,他们也就是封了代王和太原王,刘武也就罢了,刘启这边一度被当做是太子,许多人也押注在刘启身上,如今若是让刘揖越过刘启有了更好的封国,那到时候刘揖可就真的要变成许多人的靶子,刘揖虽说聪明,但是到时候可玩不过那些老狐狸。
“别看你父皇疼你,但是在他心里,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啊,你也别真的听那些人鼓动,觉得你要是治理好常山国,就能真的如何?”慎夫人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花瓶,她出身一般,却天然知道,什么人才更值得依靠。所以,在宫中,她宁可讨刘恒的欢心,也不会越过窦皇后,去孝顺薄太后,这完全是名不正言不顺。她可以在刘恒的支持下,在窦皇后那里嚣张,但实际上,她都保持了一个度,不会叫刘恒真的厌恶她就行,甚至还能让刘恒觉得,其实是她受了委屈。
像是如今,在儿子的事情上,慎夫人早早就意识到,这事在刘恒那里早就失控了,除非刘昌突然出事,否则的话,刘恒死后,就算是有什么波折,最终的胜利者十有还是刘昌。所以,慎夫人在发现刘恒满脑子都是稳定,都是平衡的时候,就知道,再指望刘恒偏心自家儿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还是早点投靠刘昌比较好。
因此,看着刘揖,慎夫人叮嘱道:“我以前还觉得刘启那小子是个冲动没脑子的,如今发现,他心里什么都清楚,上次他私底下跑了一趟辽国,肯定已经跟你大兄搭上线了!咱们反倒是晚了一步,不过,晚一步也不要紧,这种事情,不是先快一步,就能先到一步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在大汉,保密什么的,简直就是个笑话,宫闱之中,那都跟筛子一样,你上午说的话,下午的时候就能传遍整个长安,再有个半个月,只要这事足够有话题度,那么,说不定半个大汉都知道了。
所以,刘启将刘昌对于将来的打算说给了刘恒、刘武还有窦皇后等亲近的人之后,哪怕刘恒下了严令,不许外传,但是起码宫里还有几家外戚就都知道了。不过外戚觉得这事跟自家没关系,毕竟,高祖当年可说了,非刘氏不得封王,这诸王分封出去,跟他们有什么干系,他们还得提防着是不是要被哪个皇子外甥一并歪缠着弄出去涨声势,他们可不乐意跑到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再筚路蓝缕来辛苦一趟!所以,这些外戚干脆都闭了嘴,当做没这回事,免得日后自家也被牵扯进去。
但是,慎夫人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这些年来,老刘家封的王也不少,但是,都在中原范围里头,一开始的时候,刘邦算是个护短的大家长,所以,对于刘氏出身的藩王都很宽容,轮到吕后的时候,这位那叫一个杀伐决断,差点没将庶子们都一网打尽。而到了刘恒这里,大家都说他是个宽容的,但是这些年来,宗室里头藩王也有过好些变动。像是现在,朝廷对于各个藩国是愈发警惕起来,以前藩国的官员差不多都是各个藩王自个安排,现在,藩国里面两千石以上的大臣,都是长安安排,甚至,还有下调到一千石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后藩王即便是在自己的封国,其实也没多少话语权。
而若是在外就不一样了,如现在的刘昌,辽国那边都是刘昌自己做主,也就是少数事情上,需要借助朝廷的名义,但是,除非朝廷想要跟辽国撕破脸,这些名义就得借出去。
所以,以长远计,在外做藩王,就算是一开始辛苦一些,但是子孙后代却能轻松许多,不用担心长安哪天看你不顺眼,直接就给你安排上。
比起喜欢让儿子自个想明白的窦皇后,慎夫人却是会将自己知道的直接说给儿子听,她就这么个儿子,既然自己能琢磨出一些味道来,那干什么要跟儿子打哑谜,让他走弯路呢?刘揖能被刘恒喜欢,也是因为慎夫人善于揣摩刘恒的心意,叫刘揖成为刘恒喜欢的那种孩子,聪明、乖巧、偶尔有些小顽皮,刘揖从中得了好处,自然对亲妈更加信服。
这会儿听着慎夫人的意思,刘揖也没有觉得对刘昌低头有什么为难的,不管怎么说,作为他的大兄,人家能赤手空拳成为真正的一国之主,这难度其实比当年高皇帝打天下低不了多少。刘揖自知自己是没这个能耐的,所以,服软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这也是让一帮所谓的诛吕功臣无奈的一点,他们如今已经意识到,天子还有几个皇子,都对刘昌那边升不起什么敌意来,也就是说,皇家内部,已经认可了刘昌这个未来继承人。
因此,见刘恒一门心思给长子铺路,其他几个皇子虽说各自封得都有些磕碜,但是居然没一个抱怨的,在他们看来,只怕是刘恒刻意压制,几个皇子说不得也得了什么许诺,所以愿意先配合一番,这无疑叫这些人绝望。
他们如今已经不指望刘启他们了,转过来将目光转向了那些藩王。齐王一系就算了,他们当年将人得罪得不轻,想要重新得到对方的信任,显然不行,而且也得提防着齐王一系过河拆桥,秋后算账,如此,他们能指望的也只有吴王和楚王这两系了。
第104章第104章
楚王刘交是当年太上皇的小儿子,说是皇叔,其实年纪跟刘恒他们也大不了几岁。这位一直倒是个温厚的形象,也没表现出什么野心来,不过,当初刘恒也没表现出任何野心,真要是那个位置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不信楚王不动心。
至于说刘濞,就更别提了,这位就差将我要造反写在脸上,吴国要不是因为地理位置比较敏感,长安这边也不想劳师远征,早就要兴师问罪。
只是,这两位在继承皇位的法理上都有问题,他们之前否决齐王一系,就是以齐王刘肥是外室所出,并非正经的婚生子为由,不应该具备继承权。但是刘肥好歹还是刘邦亲生的,而刘交和刘濞,一个是当年刘太公晚年所生的庶子,一个呢,是刘仲的儿子,也就是刘邦的侄子。要是刘太公真正做过皇帝,那也就罢了,但问题是,他就是太上皇,是刘邦为了表达以孝治天下,尊奉他搞出来的一个尊位,所以,如果说刘肥是小宗的话,那这两位继承权比刘肥还远一些。所以,真要是想要迎这两位中的哪一位做天子,那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能要了!
不过,事关自家的富贵乃至性命,这些人哪里还讲什么道理脸面。从春秋时候开始,传统的道德礼仪就已经束缚不了上位者了!哪怕知道再来一出废立天子的把戏,汉室威严只怕要当然无存,天下也会因此大乱,这些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老一辈的人已经陆续去世,如今这些都是一帮对于战乱没什么印象的,所以,从小富贵惯了的他们,对于什么乱世,是压根没什么感觉的,他们是乱世的受益者,祖上从破落户、泥腿子乃至奴隶一下子翻身,成了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却没想过,曾经那些贵族去哪儿了!要知道,六国贵族在六国覆灭的时候,其实还是过得挺不错的,始皇帝还算是有些气度,虽说强行迁移了六国王室和贵族,但是并没有直接下杀手,那时候实际上六国贵族还存了一点奢望,若是始皇帝继续行分封制度的话,他们这些六国后人,有的本来也跟秦国王室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本着存亡断续的理念,说不定还能从旁支里面挑出一两个封个爵位什么的。结果始皇帝来了个不要分封制,直接推行郡县制,绝了他们最后的指望,这才让他们铁了心想要反秦复国。
结果最终,大秦的确覆灭了,可是这些六国贵族,也死得七七八八。而每一次改朝换代,其实都意味着上层势力的洗牌,所说一度说什么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实际上,世家的风光并没有真正持续多少年。要不然,科举也不会繁盛到那个程度。
总之,对于如今这些公侯子弟来说,他们是真想不到乱世可能遭遇的灾难,他们天然就觉得,自己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可惜的是,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走到这一步,其实是有人引导,也有人一直在关注的。
刘恒对于这些人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辽国那边搞起了大规模教育之后,汉室这边,儒家各个学派也开始振作起来,恢复了从前的私学制度,儒家有个好处,那是真的有教无类,除非是奴隶,否则的话,提两条腊肉过来做束脩,你就可以跟着读书识字了。
儒家开了这个头之后,其他各家也跟着行动起来,儒家在辽国那边是真没占到什么便宜,因为辽国那边更讲究实际,你若是嘴里光知道什么仁礼,那在辽国是混不下去的。辽国那边,启蒙用的书籍是修改过的《三字经》和《千字文》,里面也是兼容并蓄,并不仅仅是儒家,里面也包含了其他一些学派的思想,而且,这两本书也就是用来识字,儒家那些经典也有,但是,辽国更推崇的却是一本署名为王阳明的《心学》,这玩意的确是脱胎与儒家,但是本质思想,却跟现在的儒家有着很大的区别。
在这样的情况下,儒家除了一小部分比较开放的学子投入了心学的怀抱之外,其他几个派别,在辽国根本混不开,只能一门心思留在大汉,等待时机。而其他学派却是得到了辽国那边的资助,也开始大开方便之门,跟儒家抢起了生源。人家也是在投资未来,他们觉得,刘昌十有是下一任汉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徒子徒孙也正好能赶上为新君效力。
不管怎么说,这些学派活跃起来之后,刘恒选择也比较多,比起用这些已经失去了父辈的能耐乃至心气的二世祖,刘恒更喜欢用没什么根基的人,这些没什么根基的人想要在朝堂立足,只能依赖于他这个天子的信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恒真不打算再惯着这些所谓的功臣之后,没错,他们是功臣,但是大汉给他们的还不够吗?结果呢,一个个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实际上都是一帮乱臣贼子。
不过,哪怕这些功臣之后,小辫子一大堆,实际上,只要愿意去找,朝堂上这些人,哪个真的就没有把柄呢?大概也就是申屠嘉这样的,一直以来严于律己,没有真正触犯过律法。其他那些,别说是私底下的作派了,就算是在公开的场合,出格的事情也是有不少的。只是,刘恒也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就对这些功臣之后下手,这难免要被人说成是刻薄寡恩。可若是他们自个牵扯到谋反之类的事情里头,那就不一样了。谋反就是典型的不可赦的罪名,但凡是掺和到了这事上头,你越是有功,越是皇亲国戚,越是要追究,因为普通百姓谋反,或许无非就是吃不饱肚子,受了欺压,除非是遇上乱世,否则的话,等待他们的只有被镇压,他们本身造反也不像是李逵那样,什么“杀上东京,杀了皇帝,夺了他鸟位”之类的。而轮到这些人造反,他们是有取而代之的本钱的,所以,一般平民百姓造反,朝廷一般就是诛杀首恶,从者不会从重处理,而若是官员贵族造反,那就是九族跟着陪葬的下场,因为他们有造反的能力和动机。而对于那些官员贵族来说,一旦上头想要用造反谋逆之类的罪名来收拾你,那么你最好真的在造反!
刘恒如今就是在钓鱼,结果这些志大才疏的二代们,还真的上钩了。这里头也有李达的推手,当初吕氏就是因为意图谋逆这个罪名被斩尽杀绝的,那么,吕家的仇人死在这个罪名上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所以,李达的人一直也在暗地里头挑拨离间,叫这些人一个个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来。比如说,陈平的孙子陈恢,陈平的儿子陈买只做了不到三年的曲逆侯就去世了,爵位传到了陈恢手上。如果说陈买还算是小心安分的话,陈恢就没这个优点了,陈恢就是比较典型的那种三世祖,他从小富贵,养尊处优。陈买成长过程中,经历过陈平被各种猜忌,不得不低调做人的阶段,而陈恢懂事的时候,已经是吕后执政期间,吕后倒是挺喜欢用陈平,因为陈平这个人,是真的很好用。没有经历过陈平的低谷期,陈恢自然养成了傲慢跋扈的性情!
陈买活着的时候还管得住儿子,陈买一死,陈恢在家最大,他自觉曲逆侯一脉功劳盖世,结果祖父一死,自家就被遗忘在封地,心中很是愤愤不平。陈家又有人总是在陈恢耳边忧心忡忡,表示天子若是想要立辽王为嗣,那么,陈家必定会被清算,到时候,陈家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陈恢听着,哪里愿意坐以待毙,他倒是吸收了周勃的教训,没有明面上弄什么甲士护卫,私底下却是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又跟刘濞那边交流甚密。陈平初封的时候,在一众功臣之中并不出挑,但是他多次因功益封,曲逆侯一脉食邑产业也因此愈发壮大起来,所以,曲逆侯封国里头,好东西还是不少的,陈恢还私底下从辽国购买精铁,转卖给吴国。吴国虽说自个能从辽国采购铁锭,但是他们也知道,跟自己相比,辽王还是跟天子更亲近,担心被刘昌卖了,所以,明面上购买的精铁其实有限,更多的还是从其他渠道购买,其中就有陈恢这样私底下存了不轨之心的。
陈恢自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实际上,一切都被看在眼里。其他那些暗地里头小动作不断的侯国同样如此,刘恒早就将这些记在了小本本上,就打算什么时候一网打尽。
就在那些朝臣彻侯跟吴国楚国愈发勾搭不清的时候,刘启他们兄弟正式离开长安,前往自己的藩国就藩,在他们出发的时候,他们的使者已经先行一步,往辽国而去,准备先将辽国的第一批援助弄回各自的封国,好让他们在自己封国渡过的第一个冬天好过一些。
这个季节却也是匈奴那边与辽国大规模交易的时节,边市上一下子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第105章第105章
何羊揣着手,走在边市里头,准备额外采买一些东西,现在经常往来于边市的匈奴人已经习惯于为自己取一个汉人的名字,何羊部族的草场里就有一条河流,干脆就以此为姓,他原本的匈奴名字意思就是黑羊,因此,干脆就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做何羊。
何羊原本只是普通的牧民,他个头小,力气也不算大,以前在部族里面地位并不高,但是,他很擅长养羊,他负责的羊群生病少,也更能养膘,所以很快在部族里面脱颖而出。
何羊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因此,上一次来边市的时候,还跟着边市的兽医学了一点医术,现在连牛马的一些毛病也能看。所以,如今他们部族要来边市,其他人可以不来,何羊是要过来的。
其实部族每年要换的东西就是那么多,何羊主要关注的还是其他一些东西,像是现在,他就看着一顶漂亮的花冠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的女儿来年就要出嫁,嫁的还是部族的贵族子弟,所以,他得给女儿足够丰厚的嫁妆。以前匈奴女子出嫁,嫁妆一般就是多少牛羊。现在这已经不流行了,流行的是辽国的丝绸毛毯还有首饰。
何羊看了一眼花冠的标价,顿时有些犹豫,辽国这边边市现在已经不再以物易物,而是直接明码标价,像是他们过来,一般就是先将要出售的牲畜还有其他从西域带来的特产送到专门的评估处评估,将各种牲畜分出等级来定价,然后辽国这边的边市衙署就会按照价钱付给他们足够的金币五铢钱,当然,他们也能将从西域那边得来的金银币在边市钱行那里兑换成辽国的金币,一般都有些折扣,因为西域那边的金币成色都差一些,铸造水平也不如辽国,所以,一般情况下,都得有个一成左右的火耗折扣,不过匈奴人对此也很信服,毕竟,若是在汉地那边的边市,可没这样的好事,边市那些商人是要拼命压价的。
何羊卖了自家养的一群羊还有几十头牛,手里也有了一笔不小的钱财,但是,他需要买的东西也很多,毕竟,这年头光是靠着自家养牛羊来挣钱,就显得太蠢了,谁来边市一趟,不多采购一些丝绸珐琅之类的特产,等着卖个好价钱呢?若是买了这顶花冠,那么,能用来采购商品的本钱就少许多了。
见何羊犹豫,那商人也是干脆,问道:“这位老哥,可是觉得这花冠贵了?”
何羊诚实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
那商人赶紧说道:“老哥,这可真不贵,你看看,这可是金的,上头的珍珠宝石,也都是好东西!这珍珠,可是南边运过来的合浦珠,这宝石,你看看,打磨得多好,这可是传家的好东西,老哥你买回去,那就是传家宝,用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这么一算,那还贵吗?”
何羊顿时被说动了,不过还是坚持说道:“我这是给女儿做嫁妆,这传下去,也跟我没关系!”
那商人立马说道:“老哥你是疼女儿的,选的肯定也是贵婿,多陪嫁一点,将来娘家也说得上话,老哥你说是不是!这样吧,老哥你若是成心要,那我再退一步,给你再搭一个镯子,怎么样!”说着,又掏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琉璃镶金手镯拿出来。辽国如今琉璃制造技术愈发厉害了,这镯子就是非常漂亮的深蓝色,里面星星点点,看着如同夜空一般,上面还镶嵌着金色的祥云,何羊一看,就觉得这个也价值不菲,顿时觉得占了便宜,琢磨着这个就不给女儿陪嫁了,直接卖出去,查不到也就能回本了。
当下,何羊干脆也不打算再多看什么丝绸了,觉得买点小件的首饰,赚头应该更大。
和何羊一样,在边市的各个店铺里面流连的还有许多匈奴人,他们大多每年甚至几年就来这么一次,来了就是进货的,一个个看到什么都想买,很有趁着这个机会将边市上的商品一扫而空的意思。
而为了赚这些匈奴人的钱,半个月前,辽国这边就已经将这边的仓库填得满满当当,短短几天时间,别的不说,光是仓库里面的烈酒就消耗掉大半。
边市这边,酒馆数量很多,光是露天的小酒馆随便走几步就能遇到,另外还有那种大酒楼,这就是招待那些部族首领的。这些部族首领这几年阔绰起来了,也开始讲究起了吃穿。草原上乃至西域那边条件有限,新鲜的蔬菜水果,那是没有的,但是,辽国有罐头啊,专门烧制成方形的陶罐,什么蔬菜水果罐头都有,当然,在这个物流条件比较差,也没有其他保鲜手段的时代,罐头的价格,那绝对是奢侈品。像是辽国这边,蔬菜罐头一般就是番茄、蚕豆、豌豆、茄汁黄豆、油焖笋丝之类的,另外各种泡菜罐头也很受欢迎,水果罐头那就别提了,辽国出产的就是黄桃罐头、白梨罐头,然后还在三越那边收购各种水果,直接就在船上加工成罐头,这些即便是返销给三越,也是有赚头的,因为即便是南越,水果也不是一年四季都长的,这等热带亚热带的水果,保质期多半不长,果实成熟之后,还没吃几天呢,就开始变质,所以,那里的贵族有钱之后,也会希望过了果实成熟期之后也能吃上甜美的水果。
匈奴那边各个部族的首领如今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但论起生活水平,他们都赶上刘恒这个天子了,起码刘恒可舍不得吃什么罐头。而对于这些匈奴贵族来说,他们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不小气。
所以,边市这边的酒楼,生意就很好,毕竟,很多东西能用罐头,但是也有许多东西是不方便放在罐头里面的。辽国饮食文化是非常繁盛的,这些人在边市那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将菜单上的菜都轮一遍。
而且,对于他们来说,酒楼也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做上几年生意,原本再淳朴的人,如今也难免沾染几分市侩,对于许多事情也很敏感,尤其是能赚钱的事情。
比如说,辽国这边新培育出了一种长绒羊,这些部族首领这会儿就商议着,怎么样将这批长绒羊拿下。如今在草原上,养羊是最划算的,能卖好几茬,羊绒是一个价,羊毛是一个价,整羊又是一个价,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冬季的时候,牲畜缺少食物的话,卖羊毛羊绒其实要比卖整羊划算得多。在见到了辽国这边的长绒羊之后,他们哪怕不怎么精通算术,也能算出来,如果将自家的羊换成这种长绒羊,每年光是卖羊毛羊绒的收入都能增加好几成。这跟西方那些商人交易是有数的,而羊毛羊绒生意才是细水长流的买卖。
辽国也没有故意坑匈奴的意思,这种长绒羊虽说稍微娇贵一些,但是也并没有难伺候多少,无非就是这个对于草料的要求比较高,也就是说,这种长绒羊冬天的时候,匈奴人自己存储下来的干草显然是满足不了它们的,到时候要么只能保留一部分,其他的还得卖给辽国。要么,他们就得投靠辽国,辽国会帮助他们修建地窖,种上优质牧草,用于发酵青储饲料,然后,冬天的时候,就能照旧饲养牲畜,也能避免继续游牧的困扰。
匈奴那边对辽国的青储技术一直很眼馋,私底下一直在暗中打探,但是一直没能成功。另外就是,单于王庭其实并不乐意让各个部族真正定居下来,如此一来,王庭分配草场的权力就会大为缩水,对于下面各个部族的控制力也会下降。
但是,若是各个部族都换上了长绒羊,那么,他们就不得不面临这个问题,没有青储饲料,他们倒是不会亏本,但就真的只能挣一点辛苦钱。
当自身利益持续受损的时候,不说上层的贵族首领,便是下面的牧民也是会用脚投票的,毕竟,他们好日子过习惯了,明明可以赚更多,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么,都是臣服别人,臣服辽国和臣服单于王庭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这些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辽国这边卖长绒羊的时候,也没有隐瞒什么,直接就说了,长绒羊别的也就罢了,就是对饲料的要求比较高,这些匈奴人也没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战马对饲料的要求也比较高,大不了到时候买一点精饲料回去,混在干草里面喂养就是。这些匈奴人也没想着一下子就将羊都更新换代,他们也只是买了一部分回去,先养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长绒羊算是刘昌下的一个闲子,说不定还没等到长绒羊发挥作用,匈奴内部就乱起来了!实际上,辽国如今已经跟羌人有了接触,羌人在草原上名声一直不好,实际上他们其实就是原本破灭的各个部族的幸存者,不得已成了草原上的小偷乃至强盗,也互相抱团取暖,因此,各个部族遇到羌人,从来都是别无二话,杀了再说!
但是,羌人也有自个的生存之道,他们逃到了青海那边,那里因为环境比较恶劣,到处都是盐碱地,匈奴人是不感兴趣的,因此,羌人得以在那边生存繁衍了下来。
张辟疆派出去的人在发现了羌人的存在,或者说是那里盐湖的存在之后,顿时就起了心思,很快,就勾搭上了羌人,准备拿他们当做是对付匈奴的一把利器,顺便将那个羌人根本无法利用的宝地给利用起来。羌人与匈奴也算是仇深似海,有了辽国的支持,他们一下子就支棱起来。
第106章第106章
羌人坐拥宝地,却并不自知,他们对于当地天然盐湖的利用程度很低,最多就是各个羌人小部族之间门自个互相交易,距离盐湖比较近的,卖给距离比较远的,寻常羌人随便弄一点回去,就能用很长时间门,至于卖出去,他们根本没有路子。他们跟匈奴人之间门关系恶劣,不可能跟匈奴人做买卖,也没法越过匈奴人跑西域那边去,至于跟汉人做买卖,更是隔得太远了。或者蜀地跟他们还有相邻的地方,可是蜀地自个有盐井,人家犯不着来买他们的盐。
但是对于辽国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他们直接就开始在羌人的地头上修建城池,愿意臣服的,可以进城居住,在辽国修建的工坊里面做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愿意进城的,若是老实一点,也可以背上盐矿,牵着自家的羊,去城外的市集里面换取一些生活物资。但是若是那等还存了什么称王称霸的心思,想要不劳而获的,迎来的就是城里驻军的打击。
辽国在羌人地盘筑城的事情压根没有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因为辽国是通过商队,化整为零到的地方,甚至很多根本就是混在各个部族的牧民里头,趁着部族迁移,跑出来的。
这些人之所以肯离开家乡,跑到这高原上来,那也是因为刘昌许下的好处足够多,只要能完成既定的战略目标,哪怕是最底层的士卒,都有机会拥有一块封地,虽说这个封地很可能就是个小村子,但是,这就是实实在在可以传下去的家业,动心的人还是很多的。
而且,在羌人这里,他们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些羌人穷得厉害,他们的牲畜数量很少,很多时候为了活下去,甚至不得不冒险偷匈奴人的羊,一旦被发现,几乎百分百被杀的下场。
也就是那些羌人首领,可能还能拥有几匹马,一点其他的财富,寻常羌人一辈子只能为了果腹还做出各种努力。
但是,即便是那些羌人首领,战斗力也很有限,辽国这边能打得匈奴精锐找不着北,自然这些羌人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老实一点还好,不老实的,正愁没有足够的劳动力呢!
实际上,不少羌人部族就在做人口买卖,他们互相征伐,俘虏了敌人之后,就转手去市集上卖,然后这些人就会成为城里各个作坊里面的一员,在经过基础培训之后,从事那些技术含量不高,但是却比较繁琐繁重的工作,不过,各个作坊对于这等羌奴还是很上心的,这年头,廉价劳动力太难得了,所以,躲在吃喝上头付出一些还是比较划算的。总之,这些羌奴虽说工作比较辛苦,但是总体来说,生活质量其实要比之前强得多。
羌人那边一切已经进入了正规,张辟疆琢磨着什么时候武装起一批羌人,回头去大劫一下匈奴人,另外,也可以挑拨匈奴人内部自相残杀。
结果,张辟疆很快就发现,用不着他去挑拨,匈奴内部已经乱了。
因为西域那边贸易的暴利,从辽国到西域,沿途的部族都富庶了起来,尤其,王庭和本部的几大部垄断了大部分利益,他们一个个吃香喝辣,之前还吃不饱呢,如今已经开始挑剔菜色了。但是,这也让那些距离两边都不算很方便的部族不满起来,他们不仅没法从中获得相应的利益,还得低价将自家的牲畜处理给这些部族,才能换得一些物资,相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乞丐与富豪的区别。
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前的时候,匈奴本部虽说也比较强势,但是,那时候,其实草原上的资源也有限,王庭那边也就是要求各个部族供奉一定的奶干还有牲畜,除非是那等边缘化的小部族,对于大多数部族来说,这点供奉都是能够承受的,若是跟着本部打了胜仗,他们也能分到不少战利品,所以,大家也挺愿意花费这样的代价,托庇在匈奴这个族群之下。
原本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咋滴,无非就是你喝的粥比我稠那么一点的区别,但是如今就不一样了,我还在喝粥,你连肉都吃上了,不仅吃肉,还嫌不好吃,吃一块丢一块!这种对比,无疑让那些被边缘化的部族生出了不满之心。
他们虽说暂时不敢对匈奴本部下手,但是,对其他那些处在这条商路上的部族下手,还是有勇气的。
从边市采购了大批商品准备去西边过冬的队伍就这样遭遇了预谋已久的伏击。伏击者杀死了所有人,带着货物和牲畜施施然返回了自己的部族,庆贺他们的胜利。
如果只是少数几支队伍被伏击还好,但是,最终前往辽国边市交易的队伍居然损失大半,消息难免就传了回去。
匈奴人也不是傻瓜,虽说因为凛冬将至的缘故,没法去查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匈奴人到了冬天躲避风雪的地方却是有数的,之前应该会来汇合的部族没有来,或者说来了之后,哪怕遮掩得很好,却明显比以前阔绰了,这足以让他们猜出来了。
匈奴人可没有多少隐忍的习惯,他们当时就闹将开来。
这种牵扯到极大利益的事情,双方显然都不可能让步,很快就杀红了眼,即便王庭得知了消息,想要过来调停,都没来得及,那几个侥幸过来过冬的部族直接就被杀得人头滚滚,只留下了妇女和不记事的孩童,充作奴隶。
既然人已经死了,王庭那边也明白,这件事已经让匈奴内部的裂痕公开化了,以前的时候,大家还能当做没看见,但是如今,当一部分部族富起来,却占据着这个好处,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这就让其他那些根本沾不到的部族无法忍耐。
王庭也很难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他们不能以身作则,自己分出相应的利益,因为匈奴王庭与本部,本身就是靠着利益联系起来的,若是影响到本部其他氏族的利益,只怕那几大氏族就要考虑着换一个大单于了!
稽粥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他的确是匈奴单于中少有的雄主,但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匈奴人遭遇的是比历史上更复杂的情况,如果说之前各族追求的无非就是生存的话,现在各族追求的那就是富裕了!
虽说在很多人看来,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但问题是,现在生存根本不是问题,大家已经到了看中生活质量的程度了,同患难易,共富贵难!
王庭自个屁股都没坐正,自然也谈不上一碗水端平。最后只能是和稀泥,然后严厉要求杜绝这等自相残杀的行为,至于说让其他部族让渡出一部分利益,那是连试探都没有,毕竟,你王庭和本部占了大头,你们都不让,凭什么让我们让呢?
冬季的严寒与风雪让草原上的消息变得严重滞后,但是,当初打劫这种事情,又不是随便几个部族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实际上是不少部族默契合作的结果,当那几个跑去山坳里面过冬的部族没有回来之后,他们就意识到坏事了。
马上各个部族都要陆续返回,如果他们不能在这之前做出相应的决断的话,只怕迎来的就是南边那些部族的围攻。
“怎么办?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劝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过去!”一个部族首领焦躁地搓着手,整个人都不好了。
“得了,咱们这边也没找到背风的地方过冬,要不是之前从辽国商人那里偶然知道了冰屋的做法,咱们也没法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就算是这样,咱们也冻死了不少牲畜,要不是之前收获了不少好东西,族里面也是会有些怨言的!”另一个部族首领坐在毯子上,没好气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再说那些有什么用,当初要是想要劝,你们怎么不将冰屋的造法教给他们?”
“用辽国那边的话说,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会儿还有什么好吵的,再吵吵下去,那边都要打过来了!”
几个部族首领愁眉苦脸,或坐或站,一个个抓耳挠腮,他们真没信心能对付那些部族的围攻,说不定本部王庭也会出动,像是折兰人,那就是王庭养的忠犬,论起残暴好战,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
“要不,咱们去投奔辽王吧!”商议了半天,一个部族首领试探着说道,“我记得之前投靠了辽王的几个部族,如今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辽王帮他们在草原上筑了城,修建了地窖,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好着呢!”
这话一说,一帮部族首领顿时有些动摇起来,都是给别人当狗,自然是谁给的肉多就跟谁,只是,听说到了辽国那边,各个部族的首领贵族也能封爵,却对部族没有多少权力了!
思来想去一番,一个部族首领咬了咬牙,说道:“不管怎么说,投了辽王,咱们还能富贵一生,但是留在这里,回头脑袋只怕要变成酒器!不管了,你们继续商议,我准备去投奔辽王了!”
第107章第107章
草原乱起来了,一些距离鲜卑乌桓比较近的部族顺利跟辽国接上了头,逃脱了灭族之危,而其他那些离得比较远的,就遭遇了灭顶之灾。
但是,干掉了这些有异心的部族并没有让其他的部族重新变得团结起来,反而人心愈发涣散起来。
毕竟,能够在这条商路上占据好处的也就是那些部族,多半还是幕南这边原本稽粥作为左贤王时候的老部下,而自从稽粥干掉了自己的兄长右贤王之后,就将这边的好地段都分给了自己的心腹,又拉拢了匈奴本部几个大氏族,也就是说,如今这条商路上,真正占便宜的都是王庭的嫡系。
稽粥借着这个,希望能维持强者恒强的局面,但是人家弱者又不是泥捏的,冒顿稽粥父子两代人,最终选择融合他们,而不是消灭他们,其实就说明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毕竟,真要是什么弱小的部族,他们也无法保持如今的半独立的地位。
因此,当人心散乱之后,这些部族对于匈奴本部和亲近匈奴的那些部族的怨恨也开始酝酿起来。
张辟疆天生对这种混乱有着敏锐的感知,他很快就做出了应对。对于辽国来说,一个混乱的草原,是符合他们利益的。
稽粥这个人要气魄有气魄,要能耐有能耐,这位在历史上真正将匈奴推上了巅峰,他两个儿子军臣和伊稚斜相比较起来,就差太多了,也就是伊稚斜还算雄主,可惜的是,摊上了大汉厚积勃发,又赶上卫霍两位将星的出世,以至于匈奴差点没被打断了脊梁骨,从草原上的恶狼变成了丧家犬。
如今稽粥面临的情况也差不多,说白了,就是时代不一样了,大汉那边还算变化不太明显,但是多出了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按常理出牌的辽国之后,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匈奴如今算是彻底失去了人和。
有道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现在这个情况,作为一个传统的游牧民族的首领,他是真的很难适应这样的变化,他以前所信奉的一切,如今都不顶用了,他现在也只能是勉强维系着一个脆弱的平衡,而当底层的不满累计到一定程度,这个脆弱的平衡已经被打破,而稽粥对此却是无能为力,毕竟,他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和立场,就不可能站在一个公正的首领的角度,来解决问题。
所以,当草原混乱起来的时候,稽粥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叫人平定叛乱,而不是尝试着弥合其中的裂痕。
然后,稽粥就发现,那些原本实力其实在各个族群之中最多就是中上的部族,如今居然一个个都也变得强大起来了。
这也有匈奴本部和他们的亲近附庸部族被酒色财气所腐蚀,不像是以前那样能抛出性命勇敢无畏的缘故,穿鞋的人尚且要比赤脚的人更爱惜自己,何况如今这些人,即便是普通的牧民,如今也都是富户了,只要不遇上草原上的几大灾害,他们手里的牲畜随时可以变现成巨量的财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死战的心思,他们得保留着自己的有用之身,享受美好的生活,谁要和那些穷酸生死相搏?
但是更多的是因为,那些部族也被武装起来了。骑兵三宝这东西其实是瞒不住的,因为这玩意只要多观察一下,也就能仿制个不离十出来。匈奴人虽说自个技术不行,但是他们征服了西域之后,就收获了大量工匠,他们本身也不缺皮革,加上原本就具备一定的青铜冶炼技术,不能用铁做马蹄铁,还不能用青铜片吗?但是他们也没有流水线作业,工匠的数量虽然多,却不能都用在这些事情上,因此,这几样东西同样是先在匈奴本部使用,然后再扩散到其他氏族,再往后才能通过赏赐的手段给其他那些后来投降归附的部族。
对于匈奴来说,大规模制造高桥马鞍和马蹄铁,是一件很耗费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的事情,但是对于辽国来说,这些实在是再简单不过,所以,当辽国做出了推动草原战乱的决策之后,各种简化版的军械还有其他军需物资就通过各条途径,流入到了草原上。
当然,不是免费的,也得用辽国想要的东西要,皮毛、牲畜甚至是人口,辽国都要。辽国也没有趁火打劫,给出的价格也很合理,甚至还提供借贷服务,各族现在已经决定跟匈奴本部撕破脸,因此,一个个也是打定了主意,只保留了一些必需品,几乎将能卖的都卖了,换成能够提升自家战力的军需军械。至于将来怎么办,匈奴各个氏族不是正富得流油吗?
在草原的事情上,汉室那边消息永远很滞后,还是刘启、刘武他们几个因为就藩之后,跟辽国走得很近,没办法,他们几个的封国是真的都比较穷,常山国和中山国稍微好一点,却也好得有限,地方也都不大,他们到了地方之后,都有些麻爪,只能找刘昌求援。
刘昌这边如今也开始考虑着扩散良种,因此,便先支援了一批土豆让他们找地方种植,这也算是刘昌的一个保险,土豆这东西,高产是高产,但是这玩意是不能连续种植的,多种几次,就会因为感染病毒而退化,大幅度减产,这也是后世爱尔兰饥荒的由来。所以最好不要连续种植,并且之后还得进行脱毒处理。
现在也就是辽国这边掌握了土豆脱毒技术,所以,若是汉室那边仗着多了高产作物,就想要如何,那纯粹是自个作死。
除了送上了土豆做种之外,刘昌还支援了一批耕牛,辽国已经将内燃机都搞出来了,现在内燃机和蒸汽机一起用,蒸汽机主要是对燃料不挑剔,烧木头都能用,内燃机却是要提炼燃油的。现有的技术从煤炭里面提炼燃油效率比较感人,至于石油,这边虽说有石油矿,但是埋藏实在是比较深,刘昌也没打算现在开采石油,甚至,刘昌考虑的是以后尽可能从海外开采各种资源,而不是在本土折腾。总之,辽国这边,如今内燃机也仅仅就是在技术储备阶段,等回头遇上那种埋藏比较浅的石油矿,再大规模上马内燃机。
总之,辽国如今出了少部分地方,已经不用耕牛耕种了,而是使用蒸汽机作为动力。这些牛总不能都用来吃肉,所以,也只能是先出口。如今正好可以以援助兄弟手足为由,先出口一批到中原。
刘昌给的价格很优惠,弄得刘启他们都有了做二道贩子的心思。好在他们还算是心里有数,真要是仗着自个拿到的价钱低就转手出售,那么下次就别指望拿到这个优惠价了。
土豆和耕牛只是个开始,辽国对四个封国的支援是全方位的,他打算将那边变成自家的一个产业园区和原材料出产地,别的不说,那边煤炭储量还是挺丰富的,放在那边,他们也就是用来取暖做饭,暂时不具备工业化的条件,那么,出口到辽国就是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另外,这几个地方的气候也比较适合种植一些经济作物,比如说棉花、药材还有大多数适合温带的水果,辽国别的都好,气候还是冷了一些,有了这些,就可以在那里设立相应的工坊,然后,他们自然也就能富裕起来了。
刘昌既然给下面几个弟弟做了完善的规划,那么,互相之间的物资乃至人才的往来也就变得非常频繁起来。辽国那边,报业比较发达,官府并不会将外面的消息封锁,相反,报纸上国内国外的消息总是比较丰富,所以,草原上的变故也被报纸刊登了出来。大家对此都是兴致勃勃,毕竟,即便这几年跟匈奴人做买卖做得很开心,匈奴人一个个人傻钱多,做买卖也比较干脆,各种辽国国内都已经开始不时兴的东西,匈奴人却都很喜欢,但是,赚钱归赚钱,但还是那句话,能歌善舞的匈奴人,才是好的匈奴人,而不是如今这样,好保持着强大的武力和侵略性的匈奴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某一天自己赚得不够多,想要找自家的麻烦呢,就算是自家实力很强,但是,能平平安安赚钱,谁也不想去打打杀杀不是!
刘启他们的人每次到辽国,都会购买报纸带回去,自然就将匈奴内乱的消息也跟着带回去了。
顿时,刘启立马蠢蠢欲动起来,匈奴乱起来了,这不是自个的机会嘛,代国距离匈奴太近了,或许,他可以将代国的边境拓展到草原上去?自家若是也有一块草场,也能自己养马,组织起一支骑兵,等以后自己移封,也就能将这支人马带走了。
好在刘启还算是对刘恒有些敬畏之心,在行动之前,先给长安那边传递了消息。刘武刘揖刘参他们没有刘启这份野心,但是也知道汉室对匈奴的心结,或许长安那边会有什么想法,因此,也跟着传递了消息回去。
消息传过去之后,长安那边朝堂上因此发生了一场地震。
第108章第108章
薄昭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张苍也很头疼,他毕竟在秦国就做过官,对于河套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当年秦国在河套可是下足了本钱,或者说,秦国本来就是基建狂魔,他们从商鞅变法开始,就各种搞水力,搞道路,搞要塞。像是在河套,秦国修建的要塞起码有两个,想要攻打这样的要塞,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在张苍看来,既然草原上乱起来了,不如就让他们继续这么乱下去,多消耗一下匈奴人的实力,而自家这边不断积累,到时候以逸待劳,岂不是好?
只是军方这边想法却是不一样,天下太平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于大汉来说,最重要的功劳还是军功,只是,国内如今一帮诸侯王就算私底下有些想法,但是,明面上都表现得还算是老实,何况,国内平叛什么的,所获得的军功一般不会很多,高祖时候也就罢了,那时候那些诸侯王好歹还有些实力,但是到了现在,即便是老刘家那些诸侯,一个个其实实力也大不如前了。所以,想要在这上头争什么军功,那是真不容易。
但是打匈奴就不一样了,匈奴那么多人,这一个个人头,那可都是功劳,何况还有复仇雪耻、开疆拓土的功劳在里头。这会儿不是稽粥三五不时骚扰边界,弄得汉室这边狼狈不堪的时候,汉室这些年在匈奴那里,是真没吃过什么大亏,也就是汉室骑兵数量不足,所以匈奴人就算是一时受挫,也能很快撤离。这也是后来北宋所遭遇的尴尬,北宋那会儿,实际上对外战争是胜多败少,但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北宋缺马,对上骑兵,根本就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人家根本不跟你耗,打不过就撤,损失很小,但是但凡北宋那边败一场,那就是极大的损失,搞到最后,打仗不如岁币划算,所以,大家干脆也懒得在武备上花功夫,老老实实花钱买平安就行。
但是北宋的风气跟汉室可是大不一样,北宋那会儿一味重文抑武,谁还想着什么军功,但是汉承秦制,对于下层来说,军功几乎是唯一的进身之阶,即便是普通的民夫,若是打了胜仗,立上一点功劳,身上爵位升个两三级,起码就能省掉家里的徭役。
若是觉得胜利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是不介意混个军功的,横竖民夫本来也不会是匈奴人攻击的主要目标,对于朝堂上这些将领来说,他们所需要冒的风险就更少了,毕竟,一个将领,标配就有相当数量的亲卫还有子弟兵,别说什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之类的话,实际上,在战场上,将领的伤亡率是真比下面普通的士卒低,甚至,他们大不了投降嘛,匈奴人其实还是挺欢迎汉人高层投降的,对于投降的人,也会给予高位。
这种低风险高回报的事情,朝堂上一帮没怎么真的上过战场的武将都挺热衷,刘恒实际上也没真正打过仗,上次去打匈奴,说是亲征,实际上打仗的还是灌婴他们,刘恒就是坐镇中军罢了。
被一帮人一说,刘恒也被说动了,这事的确可以搞。他主要是对草原上的情况不了解,他觉得草原上如今的乱象不会持续太久,若是匈奴本部很快就平定了叛乱,那么,再想要找到如今这样的好机会,那可就不容易了。
汉室那边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出征,辽国这边卖军火却是卖得不亦乐乎。
不管在什么时代,军火生意都是非常赚钱的买卖,尤其是垄断生意的时候,更是如此。这会儿草原上各个部族之间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谁装备更好,胜算就更高一些,辽国这边是什么都卖,连纸甲都卖了一批出去,反正在投石机的打击下,你穿什么铠甲都不顶用,所以,他们也不在乎这个,当然,卖给那些部族的纸甲,也是偷工减料了的,用的都是回收纸,厚度也略薄了一些,不过,对于匈奴人来说,这个也就足够了,外面再穿上他们自个用牛羊皮制作的皮甲,这防御力就很过得去了!
比起中原人,草原上的各个部族更明白如何能对其他部族造成更严重的损失,因此,他们很快就无所不用其极起来。几个部族仗着自家大多数牲畜都卖给了辽国,用的都是从辽国买的便携军粮。辽国现在军粮愈发实在起来,加上油盐糖甚至还有烘干的蔬菜干制作的压缩军粮,奶粉压制出的奶片,还有各种肉干肉松,一个人带个二三十斤,差不多就能支撑半个月了,因此,这些部族干脆利索地找了一些病死的牲畜,直接投入到了各处水源之中。
这边做了初一,那几个过来征讨的氏族跟着就做了十五,你们现在不用草场了,但是难道你们真的能放弃草原不成?他们干脆直接放火烧毁草场,你来我往了一番,不仅双方都有许多死伤,仇怨也愈发深了起来。
“这么一遭之后,只怕草原上想要平静下来也不容易了!”张辟疆看着每日里通过鹞鹰从草原上送来的消息,不由摇了摇头。
“放心吧,等到死伤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自然会消停下来的!”刘昌不以为然起来,这会儿大家都打得上了头,但是等到承受不住损失了,他们自然会休战,要不然,就要便宜别人了。别的不说,匈奴本部各个氏族,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愿意损失太多,丢失自己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的。
“咱们这边先慢慢在草原上筑城,等到他们打完了,咱们在草原上根基也定下来了!”刘昌敲了敲桌案,游牧民族之所以难缠,无非就是他们居无定所,机动性比较强,真要是定居下来,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之后,他们也翻不出多少风浪来。或者说,没有人天性残忍好杀,很多都是环境逼出来的,草原上的环境决定了他们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当他们的生活风险降低之后,他们自然也会愿意过上安定的生活。
张辟疆对此深以为然,如果说以前,他还觉得占据草原其实没什么意义,但是他早就意识到,草原同样是个巨大的宝库,草原上也是可以种植的,虽然能种植的东西比较少,像是土豆就比较合适,但是可以作为放牧的一个补充,另外,草原上其实矿产资源非常丰富,各种金属矿,还有煤矿,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放在匈奴人的地盘上,完全是浪费。就算没有这些矿产,牛羊马匹依旧是非常重要的资源,辽国这些年各种羊毛制品的销售额已经赶上了丝绸,上等的毛呢,价格已经与上等的锦缎相当,辽国将织锦的技术用在了羊毛织造上头,织出来的呢绒料在市场上供不应求,还有织花的毛毯,如今也是市场上极为抢手的奢侈品。
总之,羊毛的买卖就跟丝绸葛麻一样,能一直做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草原在未来的经济环境中,占据的地位不会太低。与其将成本浪费在路上,还不如自家将草原占据下来,直接在草原上进行深加工,又能减少许多成本。
张辟疆这会儿巴不得草原上各个部族打得不可开交,匈奴单于众叛亲离,变成一盘散沙,如此,辽国就能轻易占据草原,从容经营,这以后,往西边的商路,也就落到辽国手里了。
张辟疆之前也听刘昌说过西方的事情,还有刘昌的规划,张辟疆如今就对那边很感兴趣,哪怕听说匈奴人的北海同样是个宝藏,但是他真不喜欢这种寒冷的气候,听说西边气候要好得多,温暖湿润,土壤也非常肥沃,他已经跟刘昌说好了,将来打算将自个的封国弄到西域以西去。
张辟疆一直记得自己父亲的遗憾,张家一直以来都是韩国的上卿,几代在韩国为相,韩国覆亡,张良到死都耿耿于怀,张辟疆虽说没考虑过找出韩国王室的后人,重建韩国,但是,自个将来的封国,改叫韩国,也没什么嘛,也算是为亡父了了一桩心事了!
张辟疆如今春风得意,自然得在自个兄长张不疑那里炫耀一番。张不疑这些年在长安虽说混得还算是可以,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沾了张辟疆的光,虽说都是亲兄弟,但是瞧着自家弟弟混得风生水起,自个在这边只能是靠着祖荫做着这个留侯,张不疑难免心里不是滋味。
如今大汉想要攻打匈奴,张不疑顿时也想要看看能不能混个军功,不过,他自知自己也不是什么将帅之才,对于匈奴也不算了解,犹豫一番之后,张不疑就决定问一问张辟疆,这事是否靠谱。
张不疑压根不知道,刘恒虽说决定收复河套,却压根没有跟刘昌沟通过,他实际上也有些想要在刘昌那里争口气的意思,刘昌干得太好,弄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很多时候都觉得在刘昌那里挺不直腰杆子,所以,这次,他打算让刘昌另眼相看一把。
消息传到刘昌那里,刘昌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109章第109章
对于河套,辽国这边远比汉室要了解得多。虽说匈奴人防着辽国,不叫辽国的商队进入河套地区,但是,草原那么大,辽国手底下,多有投效的草原部族,他们如今日子好起来了,最重要的是,原本那些贵族首领现在不能直接跟牧民产生联系了,他们被封了爵位,有了新的封地,赏赐了新的产业,只要不胡乱掺和,可以世代富贵,却再也不可能如同以前一样,役使那些牧民了。
牧民们很多也是被打散了,分散到草原上的各个草场,住进了新筑的小城里面,因为辽国的庇护,他们过上了以前做梦都没想过的生活,也能读书入仕,因此,一个个都肯为辽国效死。
这些人本来就是牧民出身,他们培训一番,混到匈奴各个部族里,一点都不起眼。何况,这里头许多牧民其实都是去过河套的。河套那边,因为祁连山、阴山都在附近,对于匈奴人来说,那里就是最合适的过冬之所,当年西戎在的时候,这里就是西戎各部过冬的所在,落到匈奴手里之后,匈奴更是在这里多番经营。当然,更好的还是秦朝当年修建的几处要塞,都修建得非常高大险峻,这种地方易守难攻,匈奴人这些年来,也在不断对几处要塞进行加固修缮。汉军想要攻破这里,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汉室那边对辽国的投石机一直非常觊觎,但是辽国却是将投石机藏得很紧,少府研究来研究去,虽说也弄出了一些成绩,但是他们制作出来的投石机非常笨重不说,射程也不够远,他们若是想要在作战中使用,并不方便拆解开来随军携带,而是应该随军携带工匠,到了地方之后再伐木制作,一架投石机制作出来,怎么着也得耗费个几天时间,但是能起到的作用就不知道了。或者对付普通的城池不成问题,但是如果面对的是那等高耸的要塞,能起到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因为这种投石机射程有限,很难将石弹抛射到一定的高度,而秦国制作的要塞是以山川为根基修建的,你这些石弹打在夯土的城墙上的确能削掉一层土皮,但是打在山石上头,是真撼动不了什么。
当年卫青霍去病之所以能够顺利收复河套,那也是因为要塞年久失修,像是霍去病,还驱使了大批投靠了汉室的部族,加上那时候匈奴内部也是一地鸡毛,可以说,很多时候,一切真的是机缘巧合,这才更显得天命似乎真的存在一样。
但是如今,那几处要塞可没这样的问题,尤其在见识了辽国的投石机之后,匈奴那边对要塞更是上心起来,从西域俘虏的工匠,相当一部分就在几处要塞里面,尽可能将要塞修得坚不可摧。
不过,许多事情也说不准,刘昌也不会去乌鸦嘴,说汉军此次多吧徒劳而返,他并不介意汉军收复河套,若是河套落到汉军手里,以后辽国商路也能更加畅通,说白了,以汉室如今的实际控制能力,除非如同秦国那样,大肆向河套地区移民,否则的话,对河套那边能采取的还是类似于羁縻的政策,将那里分给投靠汉室的草原部族,最多就是在那里常驻一支军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会儿汉室人口还没有膨胀到后来的程度,即便是长安,人口也还没到超过承载限度的地步,即便是辽国给出了极为优惠的移民条件,实际上真正会移民的人,也就是那些在地方上几乎是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人。而汉室想要移民河套,给出的条件肯定是不如辽国的,除非官府强制迁移,否则的话,对于河套的开发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刘昌并不赞同对河套河西进行大肆开发,他之前之所以考虑着采用多京制,也是想要恢复黄土高原的植被,减少水土流失,让黄河重新变得清澈起来。没错,如今的黄河,已经裹挟了大量的泥沙,毕竟,华夏文明在黄河流域发源,这么多年下来,黄河两岸开发已经有了过度的意思,造成了严重的水土流失,虽说还不至于如同后世一样成为悬河,但是,有汉一代,黄河决口的事情也是常常发生。如果不趁着如今还能挽回就开始治理,以后再想要治理,就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力气。
像是当年秦国,移民河套,就是在河套开垦种地,那里的确土地还算是肥沃,降水量也还算可以,适合农耕,但是,真要是不知节制地开发下去,那里的植被情况就会遭到严重的破坏,对黄河中下游造成极大的压力。
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刘昌现在已经考虑着让西域那边开始植树造林,保护生态,西域这个时候还城邦林立,但是,因为过度开发导致的荒漠化,不知道多少古国淹没在黄沙之中,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只能在古籍还有考古学家的发现中找到一点存在的痕迹。
汉室那边要出兵,刘启联合刘武也想要出兵,代国和太原国都靠近长城边境,刘武倒是没有太多野心,他就国之后,在刘昌的扶持下,国内产业也有了不小的起色,如今小日子过得比在长安还要滋润,他是没有多折腾的心思的。架不住有个不省心的兄长。
刘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他到了代国之后,就开始勤修武备,代国新增长的财赋都被他砸到军队上头去了,如今得了机会,自然是跃跃欲试,他琢磨着自个手里的兵马不够多,因此,便找上了刘武。
刘武根本拗不过自己的兄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来,至于刘启许诺将来打下来的地盘平分之类的话,刘武反倒是不感兴趣,虽说地盘大了是好事,可是,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这幕南草原,就算是一时拿到了手,但是之后呢,就得面临疯狗一样的匈奴人了,刘武是真不想跟匈奴人死磕。
不过刘启却早就想好了,将地方打下来之后,就先在草原上修建棱堡,棱堡修好了还怕什么匈奴人啊,匈奴人一来,那就是现成的战功!
刘启做事并不会瞻前顾后,既然已经想好了,他直接拿了代国接下来一年的税赋作为抵押,又找刘昌采购了一大批的军需用品,然后就将代国和太原国的郡兵都武装了起来,兴冲冲地出了长城,准备趁火打劫。
刘启选择的时机还是很不错的,幕南如今是真的防备有些空虚,因为相当一部分军队跑去攻打北边那些生出了异心的部族,留下来的虽说不算是老弱病残,但是战斗力显然远远不如全盛时期。
刘启他准备得很充分,但是却忘了一点,他和刘武手下那些郡兵最多也就是守过长城,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过,对于草原上的情况半点也不了解,他也不知道,当初辽国之所以能在草原上搞出那样的动静,一方面是有向导之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辽国那边军中指南针是标配,甚至没一个士卒在训练过程中都要学会如何根据太阳或者是北极星的方位来判断方向,所以,即便是误入了一些磁场混乱的地方,也能粗略判断出方向。而刘启他们军中显然没有这样的人才,又没有靠谱的向导,出发没两天,大军就在茫茫草原上迷失了方向。
也亏得大军随身装备的是辽国的压缩干粮,总算是在断粮之前找到了匈奴人放牧的痕迹,要不然的话,这一次出征,就要变成一场笑话了。
大军之中,这会儿还很年轻的李广骑在马上,看到远处的羊群,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心里暗自发誓,以后要是自个带兵,一定要先找好向导,这几天在草原上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子,李广整个人都晕头转向。他出身陇西李氏,算起来秦国名将李信是他们这一支的先祖,也因为这个缘故,陇西李氏前些年的时候一直比较低调,只是,若是李家再没有人出仕,也就很难维持得了家族的兴盛,因此,到了李广父辈的时候,他们家就开始从军,只是,一直也没遇上什么好机会。李广前些年的时候去了长安,本来想要加入北军,但是北军也不是那么好加入的,李广不得已,投靠了窦家。他虽说暂时没有机会立功,但是无论是谈吐气魄,还是弓马功夫,都是出类拔萃的,窦家对他也很看重,运作一番之后,便让他在北军之中顺利立足。后来刘启刘武要就国,窦皇后放心不下,便从北军中挑选了一批人手,充作两个儿子的亲卫,李广便是其中之一。
李广为人豪爽大气,又有本事,军中最是慕强,李广很快就在刘启的亲卫中脱颖而出,这次出征,他已经是军中中层军官。
他可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遭遇何等悲催的事情,这会儿却是已经意识到了向导的重要性,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因为进攻的鼓声已经敲响,李广当下就一夹马腹,呼喝一声,带着手底下的士卒,冲了出去。
第110章第110章
“长生天保佑!”一群牧民驱赶着牛羊,看到城池痕迹的时候,都是欢呼了起来。
他们出身小部族,属于连去龙城的资格都没有的那种,一直就是草原上的边缘人,每年只盼着王帐那边少征收一些奶干,好多留一些下来,最好也不要打仗,因为部族本来人口不多,被征调出去之后,就算是立下功劳,也带不回多少战利品,而若是死在外头,那对于部族来说就是莫大的损失,这可能就会导致部族直接被吞并,他们这些牧民也就只能沦为牧奴。
他们本来实力差,也没什么野心,向来只知道随波逐流,但问题是,如同这水流又不向着一个方向,反而对着赶上了,直接变成了一处旋涡,他们也是悲催,莫名其妙卷入了乱战的旋涡之中。
好在他们之前认识了一个巫师,那个巫师很擅长巫药,一直游走在各个小部族之间,为各个小部族的牧民还有牲畜看病,他给他们带来了一条新的出路,那就是一路往东,东边就是辽国的地盘,辽国会接纳他们,他们接下来无论是继续放牧还是想要过另外一种生活,都没什么问题。
这等小部族,其实消息是非常封闭的,很多消息传到他们那里的时候,都已经走样到让人都在怀疑自己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件事。当年也有部族是抽调了战士去攻打辽国的,但是他们根本没能回来,后来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不用他们去打仗,当然,好处也轮不到他们,那些大部族因为知道的事情多,所以才有不平之心,像是他们这些犄角旮旯的小部族,知道的事情非常有限,甚至在很多传闻里头,辽国那边简直就是龙潭虎穴一般,所以,他们平时放牧,根本不敢往东边走。
要不是那位巫师这两年来在他们那块名声卓著,教他们辨认草原上的草药,治疗一些常见的疾病,又教他们自个做陶器,因此声望极高,既然他说可以投奔辽国,这些牧民不想要做炮灰,那么干脆收拢了本来就不多的家什,一路往东边过来了。
现在鲜卑乌桓往西很大一块地盘都是辽国的,刘昌在这里划分了草场,外围放牧,靠近鲜卑山乌桓山的地方就用于良种选育。
之前巫师就告诉过这些牧民,只要看到城池,那就是辽国的地盘了,因此,这些牧民一个个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暗自忐忑,辽国那边真的会接纳他们吗?
事实上,他们的担心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些日子,跑过来的牧民不知道有多少,很多中小部族都是举族投奔过来,还有一些战败逃亡过来的,辽国这边已经紧急在草原这边的城池外面搭建了大量帐篷,暂时安置这些牧民,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得先隔离观察一段时间,别把什么病菌带进去。
这些牧民刚刚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担心自家到了这边,直接被对方当做是牧奴,结果等到了之后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草原上露天水源是比较宝贵的资源,即便是贵族,也很难保持良好的卫生习惯,一年到头能洗个几次澡就不错了,不像是中原,还有专门的休沐日,就是专门放假用来洗澡洗头的。
刘昌既然打算开发草原,自然得在这事上费心,因此,他会选择有地下水脉的地方筑城,然后就直接打井,为了防止被污染破坏,弄的都是压水井,然后在压水井附近修建澡堂,这些牧民到地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然后才是安排吃饭住宿。
牧民们洗刷干净之后,就能领到新衣服新被褥,在食堂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个个也就安心了,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头,谁家也不会对牧奴这般慷慨,在草原上,奴隶分为两种,一种是女奴,这些女奴的主要作用不是干活,而是用来生育孩子的,失去了生育能力的女奴,也就没了价值,她们便会沦为最低贱的一个群体,另一种就是牧奴,他们的作用就是照顾牲畜,干的是最辛苦的活,吃的却是最低劣的东西,甚至不得不用羊毛之类的东西充饥,这些年,羊毛能卖出价格了,牧奴们就连羊毛也不能吃了,草原上各大部族,就是从辽国采购各种麸皮稻糠豆饼之类的东西,作为冬季牲畜的饲料,多余的就是那些牧奴的伙食。说白了,在草原上,普通的牧奴压根不值钱,匈奴人出征一次,就能俘获大量的奴隶,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是能够得到很好的待遇的,即便名义上也是奴隶,但是,他们只要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匈奴人并不会介意给他们更高的地位,若是那等大匠,在匈奴那就跟贵族没什么区别了,除了没有自由,他们享受的待遇却是上等的。而那等没有这样技能的,即便你原本身份再高,也是白搭。
在牧民们心里,若是真拿他们当做是牧奴,那么完全没必要这般大费周章,总之,一顿饭吃完,一个个也就安心了,老老实实跟着管理人员学习汉话,给自己取一个汉人的名字,然后登记户籍和自身的信息,等到他们能够听说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之后,也差不多过了隔离期,可以以家庭为单位,分配到各个草场去了。若是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自然能够得到更好的安置。
总之,草原上打成一团,辽国这边靠着之前撒下去的那些在草原上充作兽医、巫师等职业的间谍,却是顺利地接受了大量的人口乃至草场,一步步向着西边推进。
匈奴那边即便发现了不对劲,却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这会儿已经骑虎难下了。那些叛乱的部族已经意识到,他们跟匈奴本部各个氏族之间的实力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而且,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已经处理掉了大部分财富,就算是输了,无非就是直接投奔辽国罢了,若是赢了,却能从对手那里夺得大量的财富,所以,一个个那叫一个士气勃发,用汉人的话说,那就是军心可用。
没有辎重的拖累,他们很好地发挥了骑兵的优势,在草原上搞起了游击。游击战这种战术并非后世的专利,实际上,游牧民族南下打草谷,用的就是差不多的战术,无非就是发挥自身的机动性,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先抢一把再说。如今他们将这样的战术放到了对付其他部族上,更是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
匈奴那边各个氏族很快就反应过来,虽说他们也可以用类似的战术,但问题是,那些叛乱的部族如今就跟马匪一样,不用牲畜作为军粮,而是随身携带足够的军粮,或者就是抢他们的牛羊,也不留下作为自己的财富,而是能杀的直接杀了,一部分当时就吃掉,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直接挖坑埋掉,反正不能留给敌人。
而他们呢,可舍不得这些牲畜,又不敢离这些牲畜太远,免得那些家伙绕个路过来,然后将他们的牲畜祸害掉,所以,即便发现了对方,他们追也追不上,只能暗自跳脚。
总之,当这些叛乱的部族丢弃自己的软肋之后,他们一下子就变成了刺猬,叫匈奴人压根无从下手。
匈奴人这边其实也可以采取类似的战术,比如说组建专门的骑兵去追击,不过,他们并没有这么做的意思,倒不是想要抛弃传统,他们主要也是不愿意损失太多实力。这会儿匈奴各个氏族之间关系也比较微妙,他们这些年因为财富的不断积累,实力也膨胀了许多,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对于挛鞮氏的忠心也就没那么纯粹了。
说白了,他们这些氏族,本身也是在跟匈奴王室世代通婚的那种,可以说匈奴上层,其实一直是在近亲通婚,这也导致了匈奴上层一直以来血统高贵的阏氏往往子嗣艰难,近亲通婚带来的基因缺陷一直困扰着他们,他们也不懂这些,反而将其归咎于天罚之类的,遇上那种天生就有明显的残疾或缺陷的孩子,就会直接抛弃,或者是交给萨满巫师用于祭祀长生天。至于说不再进行近亲通婚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匈奴王族和各大氏族之间就是靠着利益和血缘维系在一起的。但是这也让各个氏族难免也生出了一些想法,毕竟,大家其实都算得上是亲戚,除了一些杂血的旁系,各大氏族正统的嫡系本身就是有着法理上的继承权的,所以,在自身实力强大之后,他们自然也开始生出了异心,大家都有挛鞮氏的血脉,这大单于的位置,难道自己就不能坐一坐吗?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们自然不愿意过分消耗自身的实力,一个个只想要其他人出力,自个在背后捡现成的,而那些附属的部族也不是傻子,他们原本就实力强横,他们本身并非真正的匈奴嫡系,只是附庸而已,若是损失太大,只怕不仅不会得到什么补偿,反而要被视作是无能,到时候直接被问罪吞并,如此,也由不得他们不保存自身实力。
只是,当幕南那边多个部族被攻破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也坐不住了。
第111章第111章
刘启没有亲身上阵,但是前线的消息还是会源源不断送回来的,一开始的时候,花了大代价从辽国换回来的信鸽给的消息都是迷路,未能到达预定地点,气得他每天团团转,差点没把地面都磨出印记来。
刘启本来就是个急躁的性子,如今还是个小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没能磨砺出来,自从大军出发之后,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哪怕对外表现得非常有信心,实际上,他心里一直悬得很,这次他可是将大部分家底都砸进去了,还欠了刘昌一屁股债,何况里头还有刘武的一部分,若是失败了,刘昌虽说未必会追着要债,但是在刘昌和刘恒那里,评价肯定要大幅度下跌的,日后有什么好事,可就落不到自己头上了。
如今接到了好消息,刘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意气风发地回了书房,准备给刘武还有刘揖刘参他们写信,当然,最重要的是,给刘恒和刘昌写信,哪怕这会儿大军还在草原上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光看这回接到的战报,这次出征已经算是收回成本,还有得赚,接下来就都是额外的,刘启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比起刘启的春风得意,河套那边显然推进不是很顺利。这年头的地图是很抽象的,即便是辽国,没去过的地方,也很难将地图绘制得非常精确,当然,大致的地图,辽国还是有的,辽国这些年也培养出了一批测绘方面的人才,他们的任务就是绘制辽国所有能够到达地方的地图和海图,这几年下来,已经有了不少的成效。不过,对于河套那边,辽国也只有简略版本的地图。实际上,这种地方,如果没有修路,光是靠着地图,也很难保持正确的方向,因为这里绝大多数地方都是茫茫草原,前后左右几乎都没有合适的参照物,如果只是靠着太阳来判断方位,那十有是要走错的。
当年秦国倒是修建了弛道,可是当时的弛道虽说不至于粗制滥造,但肯定不如中原地区的弛道做得扎实,就是稍微夯实了一下路面,然后铺设了木轨。这么多年下来,木轨早就朽烂,路面也已经彻底被荒草淹没。常年在河套地区放牧的牧民或许能够根据河流甚至是一些不是很显眼的石头乃至树木判断方位,但是,汉军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们只能是按照祁连山脉的大致方位行进,如果是在短距离的情况下,以一座山脉作为参照物,是不会走错方向的,可是,如果放大到大地图上,你连山头都看不见,凭着本来就不精确的地图往前走,那就真的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至于队伍几次走错了方向。
尤其,他们运气也不好,沿途还惊动了几个部族,他们哪怕配备了大量的战马,但是仓促之下,也没能迅速解决战斗,消息外泄已经是必然的事情,因此不仅没能在预计时间到达预定的地点,还直接被闻讯而来的匈奴骑兵给追上来了。
好在汉军的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因此,虽说打了一场近乎仓促的遭遇战,但是倒也没有吃亏,但是要说战果,着实也不多。但是,这只是个开始,对于匈奴来说,河套地区实在是太重要了,祁连山和阴山对于草原民族来说,那就是黄河之于华夏民族,这两座山脉几乎是草原民族的命脉所系。
虽说如今还没有人专门统计,但是这些年,气候是越来越冷,华夏民族的祖先其实很多就生活在如今的草原上,后来是随着气候的变化,慢慢往南迁移的,黄河流域春秋的时候还大象满地走,战国中后期大象犀牛什么的,就几乎看不见了,想要找,得往荆楚之地去。
因为气候的变化,草原各族冬天是越来越难熬,为此,他们必须要在山脉背风的地方渡过寒冷的冬天,这个季节也就成了繁衍的季节,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丢了河套之后,匈奴民歌里面说“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意思。虽说阴山也能用,但是阴山可比祁连山冷不少,因此,自从匈奴占据了河套之后,祁连山就成了匈奴各族最喜欢的过冬的所在。
对于匈奴来说,祁连山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因此,发现汉室居然打算收复河套的时候,顿时一个个都顾不得其他了,当下各族摒弃了矛盾,开始一致对外起来。
这自然给了汉军极大的压力,霍去病能横扫草原,是因为他手里有乌桓人为代表的异族作为先锋,但是汉军对草原根本一点都不了解,秦国留下来的典籍里对于河套地区的描述也没多少参考价值,甚至,汉室连匈奴人的具体情况都不是很清楚,他们还以为匈奴人数其实并不多,却根本没想过,他们所知道的,根本就只是片面的情报,实际上,匈奴就算是去掉了那些正在跟他们对抗的部族,也能随时武装出数十万的大军来,尤其,这两年因为商路的畅通,匈奴在河套地区投入了更多的人力还有精力,这会儿反应过来之后,都不用王庭和右贤王动员,就立马“嗷嗷嗷”地冲了过来。
这给了汉军极大的压力,薄昭一力主张收复河套,刘恒对这个舅舅也比较信任,因此,便让薄昭这个大将军作为这次收复河套的主将。薄昭自觉自己已经学过不少兵法,以为匈奴不过如此,自己上了战场,自然是手到擒来,结果等他真正统领大军的时候,就发现,现实可比纸上谈兵难得多。而且,薄昭这辈子其实真没受过多少罪,秦末大乱的时候,薄昭他们家作为魏国的小贵族,早早就投靠了魏豹,魏豹没有得意多久,就被刘邦击败,薄家也就是一时失势,很快薄太后就被刘邦宠幸,哪怕后来不得宠呢,但是薄太后生下了刘恒,毕竟是皇子的外家,薄家自然跟着沾了不少光。
总之,薄昭前面大半辈子,其实还算是顺风顺水,结果到了草原上,那真是各种不适应,尤其,因为对草原不熟悉,接连受挫之后,薄昭更是心烦意乱起来。
比起薄昭,周亚夫在军中虽说算不上如鱼得水,但是他本来几乎就是在军中长大的,他不是家里的长子,绛侯的爵位也落不到他头上,所以很小的时候,周亚夫就知道,自己得靠自个闯出一个前程来,他早早就跟着家里的亲卫学习弓马,学习兵法。韩信被杀,他留下来的兵法自然是被老刘家收了起来,但是,后来平定诸吕,周勃专门弄回来一份副本,拿给了周亚夫。都是自己的儿子,周勃对周亚夫这个小儿子也是挺疼爱的,他既然不想做个废物点心,想要自己挣一个爵位,那么,周勃自然要给自家儿子行个方便。
周亚夫又是个有天赋的,很快就在军中脱颖而出,刘恒不喜欢周勃,甚至对自个那个女婿周胜之也不怎么看得上,但是对周亚夫却是颇为欣赏,这次出征,周亚夫就成了先锋。
有本事的人往往傲气,周亚夫便是如此,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薄昭的无能,只是,军法森严,他也不可能夺了薄昭的权,他又不是什么会花言巧语,巧言矫饰的人,他性子极为刚直,或者说根本就是个犟驴,一辈子都不知道转圜是什么意思,因此,他能不当着薄昭的面露出鄙薄的神情,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更别说去给薄昭出谋划策。
不过,薄昭却已经打算用周亚夫作为替罪羊,周亚夫身份和地位都正合适,周勃还欠了他人情呢!因此,在得知匈奴人已经调集大军前来围剿后,心慌的他直接下令周亚夫这个先锋挡在前头。周亚夫治军极严,本身也有实力,有威望,他所率领的骑兵作为先锋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让他固守阵地的话,倒不是不行,却浪费了骑兵的机动性。按照周亚夫的想法,这个时候,其实应该是主动迎战,防止匈奴人合围,在不得已的时候,甚至应该直接用骑兵冲入对方的战阵,凿开匈奴人的阵势,穿插凿击,不断给匈奴人放血,最好在要塞外面就给匈奴人造成巨大的伤亡,到时候才有机会攻下要塞。
周亚夫想要跟薄昭据理力争,但是薄昭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而且他既然觉得周勃也不过如此,对周亚夫就也不会有多少尊重,只当周亚夫就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跟匈奴人来骑兵对冲,匈奴人会走路就开始学着骑羊打兔子,大了几乎就长在马上,你跟他们比骑射,那不是班门弄斧嘛!所以,还是得发挥汉军的长处,跟匈奴人打阵地战。
军中自然应该遵从军令,周亚夫哪怕觉得薄昭这个命令跟乱命差不多,但是既然薄昭是主将,那么,他也只能是遵命从事,立马就带着人开始修建防御工事,准备迎战。
第112章第112章
这一仗打得很惨烈,汉军再擅长守御,也经不住源源不断的敌人来袭,要不是周亚夫弄险,硬是率领骑兵冲破了匈奴人的包围,他们就真的栽在草原上了。
哪怕算是被周亚夫救了一命,薄昭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因为周亚夫的正确愈发衬托出了他这个主将的愚蠢,而且他们现在损兵折将,能顺利撤回关中就算是不错了,像是继续前进,收复河套,根本就是想都不用想。
汉家重军功,相应的,军法也非常严厉,像是薄昭这次,折损了这么多人马,回去之后问罪,那就是死罪。毕竟,刘恒多少年才积攒下了如今的家底,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收复河套,结果却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薄昭当初牛皮吹得越响,如今的罪责也就越重。
当然,他这个身份,自然是可以用爵位和黄金抵罪的,像是他这种外戚,只要不是牵扯到造反这样的罪名,一般情况下,除国夺爵也就到头了。当然,你要是得罪了天子,那么,自然要从重处置。
薄昭虽说对于保住自己的性命很有信心,但是这次丢了这样大的脸面,薄昭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而周亚夫呢,却有不少斩获,最后也是他力挽狂澜,所以,不仅无过,而且还有功,毕竟,他都是遵从了薄昭的军令,这是挑不出错来的。而且军中自有军法官,所以,薄昭就算是想要颠倒黑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瞧着周亚夫眼看着回去之后肯定要春风得意,自己却要夹紧尾巴做一段时间的缩头乌龟,薄昭就各种不爽。
好在薄昭虽说心里不满,却并非什么喜欢阴私鬼祟之人,毕竟,他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天子母族,最大的外戚,真要是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搞什么阴谋,就显得太上不得台面,而且这也是丢了天子的脸面。
薄昭满脑子都是自己的面子,收到战报之后,哪怕战报里头用了些春秋笔法,说阵斩了多少首级,但是,自家损失也很大,刘恒并不是那等穷兵黩武,为了自己的千秋功业,能够不惜一切的人,如今在草原上死伤这许多将士,这意味着许多家庭失去了顶梁柱,这年头可没什么抚恤的说法,你要是有军功还好,朝廷自然会按照军功将该发的东西发下来,爵位也能转移给他的家人,但是,这次虽说不能算战败,但也是损失惨重,算不上胜仗,这里头能有多少人捞到军功呢?那些家里有子弟牺牲的人家若是没有得到赏赐,又少了一个壮劳力,那么说不定接下来很长时间内都缓不过来,若是家里人能干还好,要是都是一帮老弱妇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陷入交不上赋税的窘境。虽说老刘家一直以来将上林苑当做调节土地兼并的手段,但是因为距离的缘故,受惠的多半是关中的百姓,但是这一次出征,调集的将士可不仅是关中的,还有关东等地的,刘恒就算是想要给他们方便,人家也要有能力走到上林苑才行。
刘恒不是那等打肿脸充胖子的性子,这次败了也就是败了,也算是让大家清醒一下,接下来还得防着匈奴人那边翻脸,毕竟,这次算是汉室主动破坏了和亲协议,哪怕匈奴如今内部也不安稳,但是若是能勒索汉室一把,他们还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虽说大军还是没有回来,但是现在就得防备着匈奴人直接打过来,刘恒直接将事情提到了朝堂上。
张苍作为丞相,这会儿也没说什么果然如我所料这种打天子脸的话,而是果断表示,应该先派人接应,防止匈奴人一路追击,另外,边境也得收紧防御,不能叫匈奴人越过边境,骚扰关中。
张苍不说,刘恒却不能不表示,他沉痛地表示,悔不听丞相当日之言,以至于有今日之事,又赏赐了张苍一番,张苍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老刘家的皇帝就没有不小心眼的,他这会儿认错,谁知道之后什么时候想要找补回来呢?
好在还有个刘启,再加上个刘武,他们在草原上收获不菲,算是将河套那边的战败找补回来了,不至于叫人觉得匈奴人残暴不可战胜,张苍干脆夸奖了刘启刘武一番,意思就是,天子想要收复河套没错,只是,作为执行者的大将军并无此能,以至于损兵折将。
人总是会迁怒的,刘恒算是脾气比较好的了,但是薄昭这次搞出了这样的纰漏,刘恒对这个舅舅也没什么好声气了。薄昭当日如何信誓旦旦,刘恒如今就如何恼羞成怒。
这么严重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长乐宫那边的,薄太后的确很少干涉政事,她这辈子,就刘恒一个儿子,刘恒已经是天子,算是到达了人生巅峰,薄太后自然没必要再担心刘恒,她如今需要考虑的就是娘家的荣华富贵。薄家得知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跑到了长乐宫求见,免得回头刘恒一怒之下,对薄家下了狠手。
薄太后一听说薄昭居然搞出了这样的纰漏,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薄太后当年就对薄昭一门心思想要谋取军功什么的不赞同,薄太后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她如今的地位其实来得也容易,因此,她真没有觉得靠着裙带关系比较丢人的想法,毕竟,薄家本来就是靠着这个起来的,这年头,大家也不在意这个好吧!实际上,在没有科举的时候,想要走仕途,你没点裙带关系,根本就别指望上好吧!而且,老刘家也更相信裙带关系,就像是刘邦,觉得石奋是个忠厚老实的,对自己也一直非常恭敬,偏偏石奋又是个没有拿得出手功绩的,他不通文墨,也没有战功,想要提拔都找不到由头,因此,刘邦干脆将石奋的姐姐纳为美人,然后,石奋就勉强算是便宜小舅子了,再提拔,也就顺理成章起来了。
所以,老刘家一直是有提拔外戚的传统的,薄家算是背景最硬的外戚了,人家不是皇后娘家,那是太后娘家,天子的亲舅舅,还算是有患难之谊的,薄昭再如何折腾,也不可能封异姓王,最多增加一点食邑,那有什么值得折腾的呢?结果要是折腾出什么成绩来也就算了,结果居然闯下这么大的祸端,即便是薄太后,也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妙了。
果不其然,在薄太后请刘恒去长乐宫之后,就从刘恒那里得到了消息,薄昭此次犯的就是死罪。
“母后,舅舅无非就是以爵位抵罪罢了,但是这次跟着他出征的那些人呢?若是此次真的如舅舅所说,可以得胜归来,那么,即便有人马革裹尸,起码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些赏赐,可是如今呢?那么多关中关东子弟,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在了草原上,朕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刘恒站在那里,明明语气并不激烈,但是,薄太后就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她只能是嗫嚅着说道:“可是,他是你舅舅啊!”
刘恒只觉得有些疲倦,他淡淡的说道:“正因为他是朕的舅舅,所以他还有机会用爵位抵罪!”说着,刘恒也不想继续在长乐宫表演什么母慈子孝,直接离开了。
长安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刘启那边听说了消息,半点都没有同理心,毕竟,他也不喜欢薄家,虽说薄家女是窦皇后帮着求的,但是薄家这种两头下注的行为,刘启也喜欢不起来,而且,他的王后还不是薄家的嫡系,只是薄昭的侄孙女,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刘启对自己的妻子就不冷不热的,到了代国之后,他就更是放飞自我起来。毕竟,他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原本按照原来的历史,他如今最宠爱的应该是栗姬,就是那个蠢得将自己几个儿子一块坑了的栗姬。刘启算是个长情的人,看他的儿女出生时间就知道了,一般都是一个女人连续几年生孩子,然后就轮到另一个。每一个女人的保质期就是那么几年,年老色衰了,也就没有以后了,能在得宠的时候混个名分就还好,要是混不到,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这次,栗姬并没有出现在他的后宫里面,毕竟他这辈子也不是太子,没能在民间广选良家子充入太子宫,所以,刘启原本的姬妾都是从宫女中挑选出来的。但是,一个个容貌还有素质都不差,毕竟,真要是那等平常的,也不会送到刘启身边。
身边有可心的美人环绕,刘启哪里还想得起自己的王后,如今听说薄家要倒霉,刘启立马就幸灾乐祸起来,要不是藩王不能随便离开封地去长安,他恨不得立马去长安看看薄昭的倒霉样。
不过,很快,刘启就不去想这些了,他派出去的大军带着战利品回来了,跟着过来的还有闻讯而来的商队,可想而知,他和整个代国都能过上一个肥年,一时间,刘启的声望直追当年的刘恒,甚至犹有过之。毕竟,刘恒虽说爱民如子,却并没有能让百姓过上什么好日子,而刘启呢,虽说爱折腾,但是人家过来之后,这才多长时间啊,大家日子就肉眼可见地滋润起来了。
第113章第113章
百姓就是这样的群体,他们平时看着憨厚,因为他们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任何时候,他们都是弱势群体,但是他们也有着底层特有的智慧,说白了,大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懂的,但是跟自己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大家都是能理解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代国百姓敬爱刘启这个新的代王胜过刘恒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刘恒这些年其实一直很关注代国的事情,毕竟,他在代国多年,对代国也很有感情,当年也是想方设法,想要让代国百姓富裕起来,结果他没做到的事情,自己儿子做到了,一边觉得骄傲,一边又感到非常复杂。
这个复杂并非源于刘启,实际上,刘恒对刘启太了解了,刘启虽说还算是聪慧,但是并未超过刘恒的认知,代国的变化说穿了,跟刘启关系不大,主要还是得到了辽国的扶持。
没错,代国有矿产,有人力,但是在这之前,大家是根本无法充分利用的。实际上,在华夏,对煤炭的利用其实很早,但是,一直没能普及。毕竟如果不经过处理,煤炭使用起来是真不如木柴,中原的煤炭还富含硫化物,也就是说,直接烧煤不仅可能会一氧化碳中毒,还会硫中毒,所以,在开阔的地方使用煤炭问题不大,但是如果是在室内用煤炭做饭取暖,就跟找死差不多,所以,时间长了之后,大家也就是拿煤炭当做是下下之选。而在辽国,树木的作用是造家具、造船,是造纸或者是其他的工业用途,连造房辽国都尽可能不用木料了,能用砖石混凝土的,绝不会用木头,至于燃料,还是处理过的煤炭性价比更高。
几个藩国对于辽国来说,就是纯粹的原料提供国,与大汉目前的角色没什么区别,只是少府那边正在尽可能想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提高自己的竞争力和产品附加值,但是,少府可以不计成本,其他那些贵族乃至商人却早就投降了,没办法,普通的手工业跟哪怕是初步的工业化比起来,依旧是有着巨大的差距,人家的产品比你质量好,成本低,那些商人贵族傻了才会放弃。
也就是辽国某种意义上不算敌人,要不然的话,刘恒拼尽一切,都要跟辽国对抗到底!跟辽国相比,匈奴都是疥癣之疾。所以,刘恒还真没有考虑过将刘昌骗到长安,然后暗下杀手的事情,这种事就算能成功,辽国那边也会立刻失控,到时候那就真的要生灵涂炭了。
如今一看,几个儿子都被刘昌给收买或者说是压服了,刘恒也不指望他们能支棱起来了,他们若是跟辽国翻了脸,下面的百姓就能立马闹起来。毕竟,如果一直都是在吃糠咽菜,大家没见识过更好的生活,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结果都过上温饱的生活了,就因为上头发癔症,又得回到以前那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去,这些百姓不发疯才怪!
这个时候,刘恒终于也忍不住像是刘邦当年一样,感慨:“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刘昌现在都不能说是羽翼丰满了,人家现在随时都能抽冷子扇你两下,将你扇个跟头!
越是了解辽国的情况,刘恒就越生不出死磕的心,这真的是没必要。作为一个成熟的皇帝,什么恩怨情仇,都没有这天下重要。刘昌的资质不仅远胜过下面几个弟弟,在刘恒看来,也胜过自己。刘恒擅长的是帝王心术,但是,对于刘昌来说,他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只需要以堂皇大道一路横推,自然能够万民归心。
也是刘昌遇上了好时候,这时候,什么门阀,什么世家,最多也就是个苗头,地方上的地主豪强,一直就是国家机器打压的对象,还没成气候呢,就被强行迁移到陵邑了。等到以后世家门阀乃至儒教盛行的时候,再想要搞,面临的压力可比现在大多了,别的不说,西方资本主义能为了纺织业搞出羊吃人的事情,地主们就能为了保住自家的财富,极力打压工商业的发展。到时候,甭管你让下面的穷鬼获得了多少好处,在那些文人嘴里,你都是昏君暴君。就像是宋仁宗,这位在位的时候是真没干过什么了不起的政绩,事实上,许多祸害就是他在位的时候种下的,但是就因为他能善待文人,真正唾面自干,所以,他在文人嘴里,简直就是千古圣君。当然,你要是刀子足够锋利,足以打断他们的脊梁,之后呢,也能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就像是元朝还有某大青,一个直接搞包税制,一个呢,只要没牵扯到什么厉害问题,那么,你只要交得起议罪银,那么贪污什么的,压根不算回事,那么,那些人,也愿意为你歌功颂德。反而是朱元璋,麻蛋,你一个乞丐,居然也能当皇帝,当了皇帝之后,还一门心思惦记下面的穷鬼,你不知道,皇帝也得跟咱们这些士大夫共天下吗?百姓是什么,万民是什么,咱们读书人才是百姓,才是万民,至于下面那些人,那就是韭菜!你居然为了韭菜要杀咱们这些士大夫,暴君,绝对的暴君!
刘昌还真没有杀遍天下的勇气,所以,如今这个时代,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时代了,可塑性强,没有太多阻力,只有那些学说拼命迎合他的,而不会被那些学说所绑架!
像是现在,汉室那边在河套吃了瘪,辽国这边朝堂上,一个个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一帮大臣已经在想办法借此证明刘恒失德,合该刘昌取而代之了。
当然,他们也就是试探一下,看刘昌有没有那么立马取而代之的心,要是刘昌想要趁虚而入,那么,他们肯定能从自家传承的典籍里头找出合适的理论根据,证明刘昌此举的合理性,若是刘昌没这个心思,那么,他们也能证明自己的一片忠心。
没办法,辽国如今朝堂上内卷真的是太厉害了,那些专业性很强的学派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像是墨家和公输家,科学院和工程院就算是他们的天下了,鸿胪寺就是纵横家的保留地,然后法家也是占据了各种司法部门,兵家同样有自个的地盘,但是像是什么儒家、黄老、杂家之类的,就有些麻爪了,他们的确许多也很有能力,但是,朝堂上位置就这么多,他们又不是萧何那样几乎是不可取代的人才,毕竟,萧何的能耐,那是公认的,就算是萧何的后人可能在其他方面不行,但是在治理地方上,那真的是杠杠的,酂侯一脉后来多次获罪,又多次复国,不是因为萧何有多少余荫,真要是这样,那张良的后人怎么就没被扒拉出来呢?主要就是他们这一脉是真的有能耐,算是实干家,原本酂侯国虽说食邑比较多,但是算不得富庶,但是在他们的治理下,不管是人口还是GDP,那是一直稳中有升,这等能耐,哪个皇帝不高看一眼呢!
辽国虽说如今地方越来越大,而且即便是基层,也不算是小吏,也被纳入到官员的编制里头,但是相应的,基层的官员主要来自于退役的基层军官,这也算是给军队的一个福利,想要抢是抢不过的,至于基层的亲民官,倒是可以争取,可是,这争取的学派也太多了点。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其实才能相差并不大,这就得看机遇,所以,为了让自家学派能够在朝堂上占据更多的位置,就得想点别的办法,最简单的,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时代,给顶头上司拍马屁,那绝对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刘昌这个一国之君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威望有威望,但凡他随口一句话,表示某某学派深得寡人之心,那么,他们就算是在朝堂上彻底站稳脚跟了,可以将其他几个学派打压下去一批,等到未来刘昌做了汉家天子,他们更是能近水楼台,将学派发扬光大。
可惜的是,刘昌压根对这些理论不感兴趣,他就算是感兴趣,那也得是科学唯物主义那种,现在那些理论,固然在这个时代有先进性,但是其实在治国上头,真没多少参考价值。像是黄老,要的是小政府,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真要是放任下头自个搞,那很快就要完蛋。至于儒家,倒是不说小政府,但是人家是想要搞大宗族,让基层由所谓的乡贤自治的,这些乡贤是个什么情况,那就不好说了!法家嘛,听起来挺好,但是,跟法相比,他们更看重上位者的想法,这其实是违背了法治精神的。
总之,刘昌不会对任何一个学派表现什么倾向,能者上,庸者下,你们要是一直食古不化,故步自封,那么活该被淘汰!
刘昌这次还真没有想过趁机夺位,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在长安掺点沙子是非常有必要的,比如说薄昭这个太丈人,这次铁定是要退出朝堂了,军方应该也要大洗牌,如此,倒是可以趁机解决掉几个人。
第114章第114章
周亚夫这次算是露脸了,但是他也没能因此封侯,毕竟这次的仗实在是不光彩,刘恒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性子,因此,只是将周亚夫的爵位网上升了几级,距离封君还差一点,但是,再有个差不多的功劳,周亚夫起码能捞一个关内侯,这就很不错了。
周亚夫其实自己也觉得耻辱,他是个心气非常高的人,虽说这次主要是薄昭决策错误,但是周亚夫自个心里也过不去。
周勃是野路子出身,他打仗刚开始就是莽,后来才算是摸索出了一些门道,为了能真正学会兵法,他恨不得做韩信的舔狗,可惜的是,韩信这个人吧,那是真的用兵如神,偏生情商简直是负数,他的军事才能差不多就是用政治觉悟和情商换的,因此,他落魄到从齐王变成淮阴侯了,周勃捧着他,在他嘴里,就变成了他已经沦落到与周勃这样的人为伍了!周勃可没什么唾面自干的素养,虽说当时没有发作,对韩信还是恭恭敬敬,但是你能指望周勃能对韩信有什么好感吗?韩信死后,他遗留下来的文字都被老刘家收了起来,后来慢慢整理了出来,搞出了一部兵法,但是兵法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差不多是屠龙术,尤其韩信用兵的本事又极为出众,别的不说,项羽一直以来百战百胜,偏偏就是他瞧不起的韩信,将他逼到了绝境。这等用兵之能,谁不眼馋呢!老刘家拿到了韩信的兵法,可没有广而告之的意思,他们是想要用这个培养自个的心腹的,可惜的是,刘盈当年从南军中培养的人都死在了那一战之中。这兵法之后自然也不可能是刘氏独享了。
作为韩信兵法的传承者之一,周亚夫自觉是得了真传的。结果这一次,堪称是折戬沉沙,对于周亚夫来说,简直是个巨大的打击。他也算是知耻而后勇,一门心思窝在军营里面练兵,琢磨如何对付匈奴人。
而薄昭就没这个好运气了,他进了关中就被解了兵权,刘恒对这个舅舅也没有心慈手软的意思,对薄昭心慈手软了,那么,谁对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将士心慈手软呢?
所以,薄昭简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还不如那时候呢,直接就成了白丁,还缴纳了万金作为赎罪银,这些年来积攒的钱财全搭进去了。
薄戎奴这些年常年在辽国,几乎不理会长安的事情,但是每年给自家长辈都有孝敬,薄昭的奢侈生活起码有三成是靠薄戎奴那边的孝敬支撑起来的,结果这一次也全搭进去了,以至于薄家人都开始写信向薄戎奴哭穷求援。
薄戎奴也很无奈,名义上,他是刘昌的老丈人,但实际上,他是真没这个底气,薄王后至今无子,倒不是无宠,实际上刘昌明面上还是讲规矩的,一个月在薄王后那里怎么着也有三四天,偏生在这样的情况下,薄王后愣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如今辽国王宫里面已经不再是薄王后和箕夫人二者分庭抗礼了,先是匈奴来的那位公主被封了北海夫人,然后这些年来,也陆续有人献美入宫,宫里年年都有孩子降生,薄家送进去的人里头这几年也有两个孩子降生,但是,流着薄氏血脉的三个孩子,唯有一个王女养在薄王后身边。
薄戎奴很难对此表示乐观,毕竟,按照现在的观念,薄王后不算年轻了,再过个几年,几乎称得上是年老色衰,年轻的时候尚且不能产育,再大一点,宫里美色如云,她除了一个王后的名头,可就没有其他优势了。若是刘昌真的体谅她这个王后,怎么着也该放一个王子在她膝下,结果却仅仅是个王女,这算什么呢?对外说是想要给王后引个弟弟出来,实际上只怕就是辽王对王后的一个安慰而已。
只是,薄戎奴也无可奈何,若是普通的女婿,老丈人完全可以打上门去,偏偏人家不指着老丈人吃饭,甚至,薄家当年的作为也算是得罪过刘昌,如今人家还肯叫薄氏女生育,已经算是宽宏,再想要如何,薄戎奴自己都张不开嘴。
薄戎奴这边在辽国算是扎根了,觉得以后跟着刘昌,应该也能混个一席之地,结果自家老爹居然就搞出那样的麻烦来,薄戎奴简直想要呐喊了,老爹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本事没有一点逼数啊,你跟着大部队打了两次顺风仗,就觉得自己是什么天生的将帅之才了?还做大将军直接找匈奴人的麻烦,人家匈奴人虽说不懂什么叫做兵法,但是,七八岁的孩子就能射兔子,再大几岁就跟着长辈出去砍人了,这些人可以说是人命堆出来的杀胚,你跑到人家的腹地偷袭也就算了,居然跟人家玩阵地战,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薄家变成破落户,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他,因此,薄戎奴硬着头皮叫人押运了一批钱财还有物资回去,好歹先让薄家缓过这口气,等到自家那位天子表弟消了气,再有东宫太后敲敲边鼓,这事也就过去了。
而王宫之中,薄王后听说了娘家的事情,对此却是不为所动。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天真少女了,这些年刘昌也没委屈她,该给的体面也给了。不过做王后其实跟在寻常人家做正妻是不一样的,在寻常人家,正妻的地位仅在男主人之下,那些妾室根本就与奴仆无异。像是那些彻侯家中,侯夫人在后宅就是一把抓,丈夫的小妾可以随时拿出来招待客人,正妻不承认,小妾生下来的孩子,都算不得家里正经的公子,也就是比奴仆强一些,因为完全可以说他们血脉不详。
但是,在王宫乃至是皇宫,王后和皇后就没有这样的权威了,这年头礼法本来也没有那么健全,王后跟其他那些夫人什么的,压根不住在一块,也没有下面妃嫔要给王后请安的规矩,若是王后很受重视,得到丈夫的授权,那么,她还能拿捏下面的妃嫔,但是薄王后是真没这个底气!谁让她一直没有怀孕呢?
刘昌不愿意冒着生下一个残缺孩子的风险让她有孕,因此,一直在暗中给薄王后避孕。但是刘昌也没打算真的让薄王后将来没个下场,因此,他也想好了,等到孩子大了,他确定了储君之后,就将对方过继到薄王后名下,如今嘛,还是算了!只是,他这个想法没有告诉任何人,免得回头又是一脑门子官司。
薄王后因为没有生育,只是抱养了一个王女的事情,在宫里底气并不是很足,薄家那边本来也帮不到她什么,结果还要给她裹乱,她心烦还来不及,至于说什么让刘昌给薄昭说情什么的,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昌才懒得管薄昭是个什么下场呢,这位就是个德不配位的,何况,只要这位不掺和到谋反之类的事情上,刘恒也不至于搞什么大义灭亲的事情。刘恒这个人要脸面,所以,除非是必要,他是不会下什么杀手的。
但是,刘昌这边却是打算浑水摸鱼,这次跟着出去的人不少,大家其实都没想到会损失这么大,原本想着就算是打不下那几个要塞,但是收复一部分河套草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哪知道最后是这个结果。
也就是周亚夫手底下的人这次算是有功无过,其他那些按照军法,一个个都得问罪。如今刘恒连薄昭都处置了,自然不会对他们这些喽啰心慈手软。
刘昌这边不过是提点了几句,那边李达就开始私底下运作了起来。
自从刘昌允诺了将来让李达的孩子过继给周吕侯一脉之后,李达顿时就多了几分活气,他很快娶了妻,如今也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他打算将嫡长子过继出去,不过,如今刘昌毕竟还是辽王,没资格给吕氏平反,所以得等刘昌做了天子再说。
李达如今恨不得刘恒立马升天,好叫刘昌取而代之,一听说可以先收拾掉一批人,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李达的动作也很简单,只是在私底下危言恐吓,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比如说,天子已经属意辽王,所以在这之前,自然得消弭父子之间的隔阂,他们这些人,父辈乃至自己当年都是掺和到诛吕之事里头的,都算是辽王的仇人,天子想要弥合父子之情,找机会对他们下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瞧瞧曲逆侯,陈平才死,他的子孙就没了前程,空有一个爵位,没有相应的权力,回头想要拿捏,那真是再简单不过。周勃当年差点死在狱吏之手,如今看起来也没几年好活了。为首的两位好歹是跟着高祖皇帝开国的功臣,也是扶持天子上位的恩人,天子尚且没有多给什么脸面,你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总之,一番恐吓之后,这些人顿时一个个愈发待不住了,他们原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只是以爵位或者是以金抵罪,他们还能接受,但是如今人家都想要自家身家性命了,这哪行呢!
第115章第115章
有汉一代,谋逆之类的事情,那真的是层出不穷,先是异姓诸侯王,然后就是刘氏太子诸侯,还有的就是那些彻侯乃至大臣了!而且,这个时候,很多人搞谋逆压根没多少经验,因此一个个都搞得很仓促,或者说是半点保密的意思都没有,很多时候,还没准备好呢,一个个就已经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当然,这种谋逆的事情,很多时候也是有人告密诬陷,但是但凡是涉及到这种事情,大家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本来这些人都是满脑袋的小辫子,加上这年头负责办案的廷尉都是看天子脸色干活的,只要天子说要查出对方谋反的证据,那么,没证据他也得有证据啊!
这年头,刘氏的威严其实还没真的树立起来,吕后先开了个坏头,杀起宗室来跟杀鸡一样,后来还直接干掉了继位没多久的新君,另立了一个孙子做天子,这无疑让大家对刘氏少了几分敬畏之心,等到吕后一死,陈平周勃连少帝兄弟都干掉了,短短几年时间,天子都死了两个了,大家自然不觉得刘氏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是当年刘邦项羽见到始皇帝的车驾,就有什么彼可取而代之,大丈夫当如是的想法,下面这些人其实想法也是有的,毕竟,老刘家也是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如果说刘邦做皇帝,的确有着相当的传奇意义,但是,刘恒有什么呢!
虽说刘恒登基之后,就有人开始传当年有人给薄太后相面,说她能做天子之母的事情,但是,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方士相士经常会用这些话糊弄人,看到漂亮女子,说对方有凤命,看到英武的男子,就说对方有王侯之命,能流传下来的,一般就是成功了的,你要是没成功,人家说你有命无运,你还能如何呢?
总之,就算刘恒的确能做天子,人家也没说刘恒这一脉能世世代代做天子。始皇帝还想要大秦千秋万世呢,最后又是个什么结局呢?所以,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真的不影响一帮没了安全感的家伙琢磨着谋反。
还是那句话,这些人保密意识太差,互相之间恨不得大庭广众之下就勾结起来,打量着大家都是聋子瞎子。因此,很快,就有人如获至宝,跑去告密了。毕竟,能揭发一桩谋反案子,对出首的人来说,那就是一桩大功劳。而对于办案的人来说,同样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因此,相关利益链上的人一下子都精神了起来,眼巴巴地等着刘恒下诏,好让他们大干一场。
刘恒也是恼火,他觉得自己对那些家伙已经够宽容的了,当初一个个跟在薄昭后头摇旗呐喊,觉得收复河套跟探囊取物一样,现在弄得一地鸡毛,自己只是处理了薄昭,没拿他们开刀,他们却不知道感恩戴德,反倒是想要图谋不轨?
刘恒没觉得下头人是诬告,实际上,这些年来,那些人一直不怎么安分,他也不放心他们,私底下叫人盯着呢,这些人前些年就暗中勾结诸侯王,各种上蹿下跳,他那时候没有多理会,如今倒是给他们脸了!
刘恒虽说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宽容大度的作派,但是,人家都要谋反了,你再宽容大度,那就是傻缺!
因此,刘恒几乎是当机立断,命廷尉彻查!
廷尉自从刘恒登基之后,虽说也查过不少大案要案,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虎头蛇尾,原本当初抓了周勃,以为这次能一炮打响廷尉的名头,结果最后薄昭一句话,周勃居然放出去了,虽说感慨什么狱吏之贵,那位狱吏差点没吓死好不好,毕竟,之前进了廷尉大牢的,几乎就没全须全尾出去的,周勃不光出去了,还很快复爵了!这对于廷尉来说,根本就是个耻辱,所以,这一次,他们要一雪前耻!
之前刘恒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这次一下子翻脸,廷尉作为天子鹰犬,那叫一个穷凶极恶,直接调集了军队,如狼似虎地将一帮牵扯到谋反之事的府邸都给包围了,从上到下,会说话能喘气的都被抓了起来,至于暂时在外头的,也有人去追索。
总之,不过短短数日时间,这些人差不多就被一网打尽,连同这些年一直龟缩在封地的陈家也被牵扯了进来,廷尉牢狱关不下,不得不紧急征用了一处军营充作是牢狱,将妇孺关到了那里。
长安这边的变故很快就传到了王险城,刘昌听到消息,只是冷笑,这些人就是弄巧成拙,当年若是他们选择的是刘肥一脉,如今也落不到这一步,刘肥的后人里头,即便是那几个稍微出众一点的,真要是论起心机手腕,比刘恒都差得远。陈平算是比较识相的,刘恒上位之后没多久,他就意识到,扶上来的这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因此就表现得比较恭谨,但是其他那些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如今时代不同了,他们最好将上头那位当做是高皇帝或者是高皇后一般敬着,这位可比当年的惠帝难缠多了。一个个还想要刘恒对他们感恩戴德,然后满腹怨言,刘恒也就是之前时机不成熟,不好跟他们计较,如今落到刘恒手里,这些人自然也别想要有什么好结果。
李达也算是乖觉,他从中挑拨了一番,瞧着廷尉将人都抓进去之后,就想办法先将自个的人给撤了出来,然后便开始作壁上观。
刘恒如今还真是打算顺水推舟,跟刘昌和解,他做了天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子女出生,这年头,人均寿命都不长,刘恒身体也不算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之前河套之败也让刘恒伤了心气,在自家儿子那里,匈奴人一个个都是好好先生,结果面对汉军的时候,匈奴人又化作了吃人的野兽,这无疑叫刘恒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说这次之败,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汉军实力不足,一方面是对河套不了解,另一方面就是薄昭决策失误。真要是想要跟匈奴人打阵地仗,他们还不如一路修建棱堡,慢慢往前推进,何必直接带着人直面匈奴人的马蹄呢?但是,刘恒也意识到,自己在军事上,并无多少远见与才能,之前也做错了决策,看错了时机。
好在刘恒不是什么妒贤嫉能的人,儿子比自己强,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既然已经认定了刘昌这个继承人,那么,刘恒便打算在这之前,将该收拾的人收拾掉,免得回头叫刘昌误解自己。
想到这里,刘恒心中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若是早知道刘昌这般能耐,他们父子二人还不如当时联手勤王,也免得多年被掣肘。
刘恒这边已经是杀意盎然,薄太后这些日子以来,东宫的门槛都差点被踏平了,毕竟,刘恒这次的架势,俨然是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许多人家被弄得心惊胆战,生怕牵连到自身。他们没法从刘恒还有张苍等人那里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去长乐宫找薄太后打听,最好能给自个一个准话。
薄太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从薄昭被削了爵位之后,她这里就安静了下来,窦皇后倒是一如既往地孝顺,她如今两个儿子都去了封国,女儿也跟着堂邑侯去了封地,跟慎夫人关系一直不好,在椒房殿也很是寂寞,所以,更多时间就是耗在长乐宫。窦王后论起政治敏感性可比薄太后强得多,眼看着这长乐宫人来人往,窦王后就知道情况并不好,担心薄太后胡乱插手,乱了刘恒的计划,回头弄得母子失和,因此便温言安抚,薄太后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瞧着窦王后说得有理有据,便也不急着找刘恒询问,而是自个先找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听说一帮当年扶持刘恒继位的公侯,如今觉得刘恒继位之后薄待了他们,又想要故技重施,顿时,薄太后这么个老实人,也怒了。毕竟,虽说她被接到长安的时候,当年的事情已经是尘埃落定,并不曾亲眼看到当时一帮人诛杀吕氏一党的情况,但是,想也想得出来,当时到底死了多少人,这里头好些个都是正经的天潢贵胄。张嫣这个正经的惠帝皇后被废黜了皇后的位置,安置到了北宫之中,这所谓的北宫,就是未央宫的一处偏殿,从此再也无声无息。
薄太后其实跟张嫣并不熟悉,做了太后之后,也没有去见张嫣,免得到时候尴尬,但是,光是看张嫣的处境,就知道,真要是叫那些乱臣贼子得逞,自个就算不会死,也会如同张嫣一般生不如死,这般一想,顿时就觉得那些人面目可憎起来。
刘恒已经表露了自己的态度,薄太后又默不吭声,下头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因此,这场几乎将开国功臣卷入了近半的谋逆大案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结了案,本着将相不辱的传统,相当一部分人直接“自尽”,而其他那些人可就没这样的好运气。一整个冬天,渭水边上都在处决人犯,以至于渭水上结的冰都带上了血色,活着的人也都沦为奴婢,再难有翻身之日。
新年到来的时候,刘昌带着吕氏故人,低调地祭奠了少帝刘弘和吕氏一族,当刘昌将杯中的美酒洒落在地面上时,他只觉得前所未有地清明畅快。
第116章第116章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整个朝堂上顿时都变得清静起来了,私底下许多人觉得刘恒心狠手辣,至于说什么刘恒忘恩负义的,那是真没有,敢这么想的人如今都死得差不多了!
说白了,你要是对上位者有恩,那么最好趁早将这事忘掉,最好以后也别再出现在对方面前,你可以在落魄的时候用这个换点好处,但是最好别指望对方对你感恩戴德。做皇帝的人,一旦表现得对你感恩戴德,那么,除非这个皇帝是脑残,否则的话,等他回过这口气,你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对于皇帝来说,从龙之功可以有,但是你只能说是皇帝本来就头角峥嵘,现在只是一时龙困浅滩,就算是没有我,也能迟早登临九五。而不能大咧咧地说,要不是我,你哪里有今日云云!那纯粹就是找死!周勃也就是被罢相之后,才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从此不敢在刘恒哪里扎刺,各种疑神疑鬼,觉得刘恒要拿自己下手,之后还被下了一次狱,更是几乎被吓破了胆子。他论起功劳,比起当年韩信能如何?韩信不照样被杀了!
周勃这两年已经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虽说没死,但是也就剩下一口气了,周胜之还娶了公主,随意这一次绛侯府倒是没有掺和进去,算是逃了一劫。只是,周勃在封地听说刘恒大开杀戒之后,据说在府里大哭大笑了一阵,结果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如今已经是不省人事。周亚夫身为人子,已经跟刘恒告假回家尽孝,算是避开了接下来的余波。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谁敢说刘氏忘恩负义呢?事实上,即便是几个真的跟他们有勾搭的诸侯王也不会这么说,你来投靠我,那是你们识时务,无非就是吕不韦奇货可居那一套,嬴异人做秦王的时候,吕不韦也不敢在嬴异人面前以恩人自居呢,吕不韦真正发达,是始皇帝少年登基,他欺负嬴政年纪小,不能亲政,但是也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嬴政一家子有什么恩惠。这些人也是一样,你们来勾搭我,那是因为天子失德,而我却有这个德行和资历,我成事了,你们有功是一回事,但是要说有恩,嗯,莫非是我刀子不够锋利?
所以,你可以说刘氏刻薄寡恩,别的那就算了!但是,你都谋反了,还想要人家怎么个不寡恩!实际上,在一些人看来,刘恒还算是手下留情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凡是牵扯到谋反之类的勾当,那是要夷三族的,如今虽说杀的不少,其他那些哪怕是被贬为奴婢,却也算是活下来了。只是,对于那些原本锦衣玉食的人来说,从社会上层沦落到最底层,到底能不能承受,就是个问题了。
而对于朝堂来说,一下子收拾掉了一大批人,腾出了许多位置来,顿时许多人就欢欣鼓舞起来了。在利益面前,人与人之间很难共情,何况,朝堂上许多官员跟那些彻侯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这些人大多数身上没什么爵位,算是士人,而不是贵族,之前朝堂上贵族含量太高,他们这些士大夫想要出头,那是真的很困难。张苍本来算是士人出身,所以还愿意提携士人,但是,张苍实际上是出身法家,哪怕他做派更似黄老,并不严苛,也不媚上,但是,他提携的人,也多半是出身法家,至于其他人,他能不打压已经算是他品性高尚。
所以,这些士人想要更进一步,很是困难,不得不依附于各家彻侯,也就是说,想要身居高位,那就得给那些贵族做走狗。问题是,这年头能读书的,祖上或多或少都是阔过的,甚至如今也还挺阔,也就是当年乱世的时候,站错了队,或者是为了避过战乱,压根没敢冒头,所以错失了开国从龙之功。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那些泥腿子出身的贵族,就算明面上投靠,但是,却不可能真的给那些贵族做狗,一心只想要取而代之。
如今一大批贵族栽了,剩下那些也是惊弓之鸟,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多吭声的,不趁着这个机会上位,那还等到什么时候呢?
最妙的是,这些士人都没掺和过当年的事情,一些学派这些年还得到了辽国的资助,别的不说,辽国那边帮着他们将他们的典籍都给出版了一大批,每年还会资助他们大批的纸张,让他们可以用更小的成本壮大自身学派,所以,他们其实是欢迎刘昌为储,做下一任天子的。
因此,那边渭水边上的血腥味尚且还没有完全消散,朝堂上就有人重新说起了立储之事,一个个振振有词,当年陛下你自个说,叫几位皇子就藩,看他们的能耐,如今也就是代王还算是出众,但是这也是因为借助了辽王之力,可见,即便是代王,也早就对辽王心服口服,若是陛下还想要另立他人,到时候,谁能服气呢?
所以,立辽王为储,那叫众望所归!
这般言论一出,顿时有些人自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之前搞出来的那些事情,未必就是那些贵族想要谋逆,实在是为给辽王铺路,顿时一个个也不敢再反对,恨不得立刻五体投地,山呼万岁,表示陛下圣明,大家都无条件遵从陛下你的旨意,立辽王为太子,才是汉家大幸!
结果刘恒却又别扭上了,毕竟,自己还是天子呢,大家就都已经开始准备拥立新君了,这将自己又放在哪了呢?
因此,刘恒干脆表示,刘昌如今还是辽王,这位置很是关键,现在立储,就得撇下辽国那一摊子事情到长安来,到时候辽国那边鞭长莫及,岂不是不好?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主要是刘恒现在正处于盛年,真要是立个太子,还是个已经掌权多年的太子,说不定回头父子一人就针锋相对起来,说不得又有一番争斗。再说了,辽国那边如今关系到不知道多少人的利益,若是没有辽王主持大局,万一那边的人玩崩了,那怎么办,他们可不要亏钱了吗?
这么一想,虽说一个个急着混个从龙之功,但是先表示一个态度就可以了,辽王最好还是留在辽国那边主持大局,等到天子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了,顺理成章接班,岂不是两全其美。
当下一个个又改口,表示陛下思虑周全,果然是圣明烛照,但是,不管怎么说,虽说不能立刻册封太子,也不能叫辽王那边有什么误解,到时候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动作来。所以,现在就得先放出点风声出去,然后大家再商议一下,再给辽王加封个什么头衔比较合适,免得万一刘恒去得仓促,到时候还得再补个守序,万一再冒出个不识相的,想要搞点什么明堂,岂不是平白多添波折?
刘恒见大家没有执意要立马立太子,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就算是想要立太子,那也得是他自个愿意,而不是被群臣裹挟,所以,见群臣很快就退缩了,自然明白,不是群臣都一门心思向着刘昌,而是在揣摩他的心思。
下朝之后,刘恒琢磨了一番,就去了长乐宫,自从薄昭被一抹到底之后,刘恒就不怎么去长乐宫了,虽说老娘表现得很是善解人意,并没有一个劲地给舅舅求情,但是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刘恒又不是瞎子。
刘恒也知道,对薄家,最好还是自个在的时候就安排好了,自家舅舅志大才疏,薄家之前在婚事上,两头下注,却是两头不讨好,辽国那边,王后多年无子,虽说也有薄氏女有孕,但是那都是薄家族里面血缘比较远的族女了,原本以媵妾的身份嫁过去,就是为了给薄王后生孩子的,结果孩子是生了,刘昌转手就将人家封了美人,有了正经的位份,孩子自然人家自己养着了。可见,刘昌对薄家不是没有想法的。
好歹刘昌还算是给薄家面子,也叫薄氏女生了孩子,有了王女,也养在了王后膝下,但是刘启那边就半点面子都不给了,代国那边,代王王后说是王后,实际上常年独守空房。可见,薄家之前那一手,是彻底玩砸了。将来刘昌登基,薄家大概也就是个薄戎奴能在朝堂上立足,其他人若是能走正途,比如说读书从军之类的,还能有个前程,要不然的话,就真的只能啃老本了!
所以,刘恒琢磨着,什么时候给薄家一个机会,再立点功劳,还恢复爵位和食邑,但是这得这阵子过了才行,要不然,难免要有人觉得之前刘恒贬了薄昭,就是做了一场戏,为的就是收拾那些贵族,那可就不好听了。
这些刘恒心里一直有数,却不好直接跟薄太后说,薄太后就是个寻常老太太,回头安抚薄家人的时候说漏了嘴,以这些人的保密意识,马上别说长安了,关东都要听说了。
之前刘恒不敢多见薄太后,如今既然打算定下储位,这事是必须要跟薄太后通个气的,别的不说,也得叫薄家那边有个准备,别到时候又把刘昌给得罪了,到时候薄家就真的只能缩着脖子过日子!
第117章第117章
薄太后觉得有些憋屈,毕竟,都做太后了,还得看孙子的脸色。当年吕王后活着的时候,她可是半点也不敢摆什么王太后的架子,毕竟,虽说吕王后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性子,但是人家背后是吕后,那位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若是知道自己敢对娘家侄女不好,那位是真的会杀人的。
所以,薄太后跟吕王后看起来婆媳和睦,实际上,薄太后在吕王后那里真没有什么婆母的感觉。等到窦姬做了皇后就不一样了,窦姬除了有二子一女之外,并无别的依仗,论起宠爱,她已经颜色不如当年,刘恒对她或许有些情谊,但是对慎夫人反而更有情谊一些,论起娘家,她就是良家子出身,娘家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中等人家,连地主都算不上。所以,她能秉承的无非就是一个孝字,因此,她侍奉薄太后,那叫一个精心,各种小意,在薄太后那里,她就不是皇后,就是个小媳妇。所以,薄太后更喜欢窦皇后。
若是薄太后有吕后那样的心机手腕,背后也有足够强力的娘家,那么,她愿意力挺窦皇后,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足以让刘恒低头,但问题是,薄太后真没有,薄太后就是个没多少见识,一直以来随波逐流的典型的后宅妇人,耳根子软,没主意,一辈子都在依附强者生存。薄家就算原本也是贵族,还算是有些底子,但是真没什么出众的人才,真要是出挑,当年改朝换代的时候就该显出来了,乱世尚且没能出头,等到开国之后,明明家里出了个后妃,最终薄家居然也没能出头,还得老老实实跟着刘恒去就藩,可见薄家这些人成色如何。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恒就算是很孝顺,却不可能真的什么事情都听薄太后的,小事没问题,很多时候,东宫的存在就是为了唱红脸,跟未央宫唱双簧,刘恒负责勃然大怒,薄太后负责和稀泥求情。如此,一些刘恒原本就不想杀的人,可以在薄太后的求情下,顺利逃出生天。所以,很多人得罪了天子,就会想办法去长乐宫拜见,求太后帮忙。
但是,能进长乐宫的人都是被刘恒筛选过的,要是刘恒不乐意,别说是去长乐宫了,你能靠近宫墙,算你有本事!
薄太后自个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她能有今日,靠的就是儿子,所以哪怕是在薄家的事情上,也不跟刘恒对着干,之前她已经想过将来可能会立刘昌,但是等到刘恒真的确定了这件事的时候,薄太后依旧心中郁郁。
当然,面上薄太后还是说道:“我一个老妇,也不懂这些,既然皇帝已经做了决定,自然是昌儿更合适!”
刘恒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知道薄太后其实心里有些不自在,毕竟,当年毒杀吕王后母子,其实也是薄太后帮着刘恒坚定了决心,毕竟,对薄太后来说,死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和几个不是很亲近的孙子,能换来儿子的更进一步,是个非常好做出的选择。当然,刘恒在这事上也绝不无辜便是。
刘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因此,他装作没有意识到薄太后心情的模样,笑道:“昌儿如今先让他继续做辽王,等回头朕干不动了,再召他回来!”薄太后顿时松了口气,琢磨着自己未必能活到孙子登基,以后不必看孙子脸色过日子了!
薄太后这口气松得实在有点早,因为薄家那边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薄戎奴命人带回来的财货送到了,算是解了薄家的燃眉之急,毕竟,哪怕这会儿依旧很多人愿意卖薄家的帐,但是薄家总不见得靠着举债度日,这也太不体面了。
但是,薄戎奴随财货一起带回来的信件却让读完的薄昭勃然大怒。
薄戎奴以前是个有些软弱的性子,他才具一般,薄昭又是个有些狂妄的性子,在薄昭那里,他也很难得到多少肯定,因此,薄戎奴在家的时候,只能是唯唯诺诺,要不然,以薄昭那个性子,真的是动辄打骂。但是到了辽国之后,薄戎奴不再只是听薄昭的话做事,他有了自己的封地,有了自己的事业,为了搞明白辽国朝堂运行的逻辑,还看了许多辽国这边特有的书籍。后世的人论起才智未必比古人强,但是,他们早就在成体系的教育中学会了系统的思维和学习方式,尤其是,在这个屠龙术被冠以各种名目藏着掖着,搞得特别玄乎的时代,后世是将这些当做是必修课的,便是小学生,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薄戎奴虽然没有回炉重造,但是在辽国时间长了,居然也对原本习惯的体系各种鄙薄起来,像是现在,他就很难理解,薄昭他们的行为,所以,在信里面,难免劝诫了一番。薄戎奴也是好意,想的是薄家现在正该低调的时候,横竖有太后的面子在,没人敢欺负,不如先老老实实躬耕,家里的子弟该读书读书,该练武练武,如此才是长远的道理。自己现在在辽国,也认识一些学派的长者,可以引荐。另外,就算是没什么资质的,到辽国这边,也能有更多的机会,哪怕只是经商呢,也不至于以后坐吃山空。
薄戎奴这些话其实早就想跟薄昭说了,他这些年已经将自个的儿女都陆续接到了辽国,死心塌地跟着刘昌干,即便刘昌做不了天子,他也认了,便是轵侯的爵位他不是不能放弃。只是,薄昭素来刚愎自用,他以前再怎么说也是无用,如今他觉得薄昭应该能听进自己的话了,却不想薄昭就算是此次受挫,也自信自己只是一时困顿,毕竟宫里还有个太后呢,现在天子正在气头上,等到气过了,太后再开口,他就算不能立刻复爵,也能很快得到机会。
所以,就算薄戎奴说得再有道理,薄昭也听不进去,反而觉得,自己一时落魄,连亲儿子都瞧不起自己了!怎么着,我这是走裙带关系,你就不是?你要不是辽王的老丈人,你能在辽国封爵做官?现在地位高了,倒是想要对你爹指手画脚了?还想要从你爹手里抢过薄氏家主的位置,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骨头有几两重啊!
一想到这里,薄昭顿时就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刻干出点事情来,叫薄戎奴知道,你爹还是你爹,不是你能指指点点的!
第118章第118章
薄昭这般沉不住气,只教刘恒觉得厌恶,因此,他干脆命人收缴了薄昭手里的宫牌,没了这个,他根本就没资格进宫。
刘恒收缴宫牌的事情根本没有瞒着别人,这事一出,大家就知道,薄昭算是失了圣心。
朝堂上,捧高踩低是常态,之前觉得薄家有个太后,总归还有重回巅峰的希望,因此,许多人自然愿意给薄家面子,但是跟天子比起来,太后又如何呢?没错,汉家是两宫制,名义上,太后的地位是比天子高的。但是那也得看情况,吕后那样的,别说她是太后,她就算是给刘邦当皇后的时候,你也不能当她是什么软柿子。但是薄太后就不一样了,这位就是个夫死从子的,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运用作为太后的权力,因此,她这个太后,其实就是个吉祥物,刘恒愿意让她行使太后的权力,她才有这个权力,刘恒要是不愿意,那么她在长乐宫根本就是聋子和瞎子。
也就是见识过薄太后的窘迫,历史上的窦皇后在做了太后之后,才立马就抓住了应该属于自己的权柄,以至于差点没逼着刘启立刘武做皇太弟。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刘启才各种限制自家亲妈的权力,偏偏刘启活得不够长,以至于刘彻登基的时候,窦太后虽说瞎了眼睛,却依旧非常精神,刘彻本来就是少年登基,因此一度被窦太后掣肘,等到熬死了窦太后之后,就对自个亲妈各种警惕。到后来,太后的权威也就没那么顶用了。那位王政君为了巩固作为太后的权力,拼命提拔娘家人,结果叫王莽篡了汉室江山,这也导致到了东汉的时候,太后的影响力大为缩减。
总之,刘恒明确表达了对薄昭不满之后,大家顿时就对薄家敬而远之起来。薄昭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一切,其实建立在天子对自己这个舅舅还有几分情分上头,一旦没了这点情分,他这个国舅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
薄昭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整个人都颓然起来,整日里在家里买醉,瞧着他这个样子,薄家人也是人心惶惶起来,然后就有人想到,应该去辽国投奔薄戎奴。毕竟,薄戎奴之前叫人送了一大堆财货回来,放在长安都是硬通货,可见他在辽国混得不错,与其留在长安受别人白眼,还不如去辽国呢!
因此,在薄昭整日里烂醉如泥的时候,薄家这边,不少人尤其是那些本来在薄家就属于边缘人物的旁支,就带着大量的僮仆人口往辽国去了。
辽国欢迎一切能够提供劳动力的人口,所以,这些年,一些在地方上犯了罪的人,就喜欢逃亡到辽国去,这些人如果在辽国干那种需要冒险的行当,比如说,去无人区淘金、采参什么的,他们在荒郊野外,就算是打出狗脑子来,只要不被巡察队发现,那么也没人会多管,因为干这些的,多半都是些亡命之徒,辽国这边只要他们能提供消费,让黄金进入到辽国的货币流通之中,就不会多管。但是,如果他们敢在官府管辖的范围内作奸犯科,那么就对不起了,各种苦役等着你!就算是判了死刑,也别指望在之前能得到什么优待,先送到劳改场干几天重活再说!
辽国对于基层的控制能力比汉室还要严密,民间也是武德充沛,而且这里很多地方都是山林,除非你是什么荒野求生达人,否则的话,你若是不想死在山林里头,总归是要到聚居点去补充物资的。若是你手里没有通行证,又不幸上了海捕文书的话,那么对于认出你的人来说,就是行走的赏金。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那些在中原都敢当街杀人的游侠,在经历过多次全方位铁拳打击之后,也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辽国对于人口的渴求就是这样直接,对于那些能够带来大量人口迁徙的地主贵族,辽国更是给予了极大的激励,那就是直接封爵,当然,前提是,你这些人口从此就归辽国官府管辖了。
薄家人虽说没了爵位,但是,刘恒也没做绝,只是剥夺了薄昭的食邑,薄家多年来积累的田产并没有被收缴,而在这个时代,田产势必是绑定了大批人口的。薄家早就从薄戎奴那里知道了辽国这边的一些情况,既然打算迁移,便干脆利索地卖掉了一批田产换成了粮食还有其他物资,然后将田产上绑定的人口一股脑儿给带到辽国来了。在这些人口获得了辽国的户籍,被分配到了各个地方去之后,他们顺利获得了几个还算是过得去的爵位,辽国的爵位并非虚爵,都是带封地的那种,横竖大片的无人区没人开发,尽可以许出去。
愿意跑到辽国来的,本身就是不甘现状的,所以,虽说想要开发封地面临着许多困难,但是,这些薄家人还是在薄戎奴的指点下,想办法雇佣了一批人手,就带着大部分族人跑去封地开发,留下的主要是一些少年和孩童,他们直接被薄戎奴安排到了公学之中,他们毕竟都是有文化基础的,学个几年,应该差不多就能进入基层官员序列中去,之后就要看他们的能力如何了。
总之,等到薄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薄家几乎已经变成空壳了!
刘恒倒是一直关注着薄家的情况,在发现薄家跑到辽国那边去了之后,心中不由一松,就算是觉得薄昭刚愎自用,不识时务,但是,毕竟是自个的母族,刘恒也是希望薄家能有个前程的,如今他们能主动靠近刘昌,刘昌并非什么绝情寡义的人,薄家这么殷勤,他总是会看在眼里的。
事实上,向着辽国靠拢的还有其他许多贵族,他们以前就跟辽国有许多利益上的联系,如今刘昌俨然就是下一任天子的不二人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去烧热灶啊!
对于贵族官僚来说,揣摩上意是必修课,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辽国那边别的真不缺什么,最缺的无非就是人口。而对于这些贵族官僚来说,他们想要人口,不要太简单,原本他们的封地上,除了大量奴婢之外,还有许多在户籍上不存在的人,这也就是所谓的野人。之前大汉刚刚建立的时候,那会儿百废待兴,人口凋零,因此,是鼓励野人编户齐民的。但是,一旦落户,就面临着各种赋税,因此,许多野人一方面畏惧赋税,另一方面也是消息不够灵通,因此依旧藏在山林荒野之中不愿意离开。等到大汉建立之后,许多百姓因为种种缘故,缴纳不上赋税,不愿意沦为奴婢的,也有干脆逃入山林做野人的。对于大汉来说,不能给国家提供赋税的人口,那就不是人口,因此,按照汉律,不管是捕捉野人为奴,还是杀死野人,都是合法的,这也让那些野人躲得更加隐蔽。
不过,这些野人终究不能真的跟外界毫无联系,他们不可能做到自给自足,所以,他们还是需要跟外界有一定的交流,所以,实际上,只要地方上官府乐意,他们很容易就能搞清楚这些野人的行踪,只是,没好处的事情,大家都不乐意做。抓他们做奴婢吧,他们桀骜不驯,不如自家奴婢温驯,卖出去又卖不上价,若是想要让他们落户吧,你又没有田产可以分,他们乐意落户才怪!而留着这些野人,有的时候还能让他们背点黑锅,也能从野人那里弄到一些稀罕的东西。但是如今,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些野人送到辽国,四舍五入算一下,都能算得上是从龙之功了,因此,大家立马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因此,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这些贵族官僚将能找到的野人都抓绝了,那些贵族觉得自家奴仆数量太多,连奴仆都卖了一部分。这也让辽国得到了大量人口的补充,辽国对于接受移民早就有了一整套的措施,不管什么人过来,先给人家吃饱穿暖,然后在基础启蒙的时候夹带点洗脑,几个月下来,保证他们对辽国生出七八分的归属感来,等到再分配到各个地方,给他们产业或者是一份工作,让他们成为了有产者,那么,归属感就有十二分了。有恒产者有恒心,为什么汉家前中期军队一直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呢?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良家子出身,等到后来,因为穷兵黩武,死在战场上的良家子太多,以至于不得已用什么囚徒、赘婿之类的充入军中,战斗力就迅速下滑。
辽国一直处在扩张和上升的态势,所以,哪怕是新加入的国民也都是有产者,甚至是中产者,所以,他们自然愿意响应官府的各项政策。辽国多年来一直鼓励生育,对于生育比较多的家庭各种补贴,加上这年头也没多少夜生活,晚上除了做点爱做的事情之外,没有太多别的消遣,因此,辽国的人口得到了大规模的增长,第一批出生的婴儿如今已经是半大的少年,按照虚岁,勉强都算得上是成丁了,这些人的长大让辽国有了更加充足的底气去探索更遥远的地方。
第119章第119章
辽国这些年一直在大搞基建,为了趁着小冰河期没有真正到来之前,先将铁路扑到西伯利亚,不,现在那里是辽国的安北,辽国将匈奴的北海都给划分到了安北的地盘,不过,这会儿北海还在匈奴的控制之下,那里虽说一年里头有半年是冬季,但是在夏季的时候,水草还是比较丰美的,这里算是匈奴最后的退路,在他们看来,保住了这里,那么即便一时可能受挫,匈奴也还能东山再起。所以,即便如今的北海对于匈奴来说就是个纯粹流放犯错贵族的地方,但是,匈奴人依旧在这里保留了不少力量,以免被侵蚀。
刘昌虽说对北海也很眼馋,但是,他目前真没有对北海下手的意思,毕竟,他现在往北探索人还不够呢,因为现在航海技术的问题,刘昌并不打算横跨太平洋去寻找美洲,要知道,相比较来说,如果是从北极圈那边一路往东,那里只需要通过一个海峡,就能到达美洲大陆了,这可省力太多了。虽说那边会有冰山还有浮冰,但是选择夏季的时候启航,很容易就能渡过海峡。
有着这样的想法,刘昌就一直在往北边铺设铁路,在北方设置聚居点,这些聚居点一年也就是居住半年,大家夏季的时候过去伐木修路,开采各种资源,然后到了快要入冬的时候跟着运回来的木料之类的物资一起返回。现在辽国这边木材行情一直很不错,虽说海船已经开始尝试使用钢材作为船体,但是甲板还有其他一些部位,还是用木材比较好。另外,辽国每年还会出口大量的优质木材到汉室,汉室那边每年都要进口大量的木材用于建筑,不过是给活人还是给死人,都是需要使用大量木材的。辽国的木材物美价廉,比起汉室自个从深山里面采伐巨木要划算得多,因此,现在汉室那边,在修建宫室墓室之类的时候,首选就是从辽国进口需要的木料。辽国采伐运输木材成本要低得多,效率也很高,安北那边平原上就有大批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参天巨木,原本为了修建铁路和聚居地,就要砍伐掉一大批,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一年工作半年,就能挣到大笔的钱,这对于许多刚刚到辽国的青壮年来说,还是比较有吸引力的。正是因为安北这样丰富的自然资源,刘昌一路往北开发的策略才一直没有搁浅,这些可都是好地方,哪怕一年只能开发三四个月呢,收益也是划算的。虽说前期投入比较高,但是,
若是愿意在冬季的时候还留在聚居点值守维护铁路,那么还能得到更多的补贴。不过,一般人真的不怎么乐意在那里过冬,不光是寒冷,还经常会遇上饥饿的野兽,如今可不需要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原本这里就是那些野生动物的家园,在修路的时候,遇上什么棕熊、大虫、野猪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好在修路队配备的武器也很给力,只要不落单,遇上这些猛兽也就是给他们餐桌上多添一道菜而已。
现在维护铁路的是专门的护路军,辽国这边的常备军团会轮流赴各条铁路沿线驻守,辛苦的确是辛苦,但是有这样的经历,回来转业或者是累计功勋的时候,也有不少的加成。这年头辽国的军队能够捞到的军功其实并不多,匈奴人根本不愿意跟辽国打,辽国也没别的对手,军队光是正常戍守,根本别指望捞到什么军功,因此,只能是参加各种建设兵团,还有就是到各个自然环境比较恶劣的地方去驻守,那就是直接按照时间计算功勋,所以,许多想要在退役之后混个一官半职的人还是挺乐意去这些地方的。
现在辽国这边的许多国策并不再对汉室保密,只是汉室那边研究来研究去,也没法照用。说白了,辽国之所以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活力,那是因为在辽国,各行各业都处在一个健康向上的状态,一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不用担心未来。收费低廉的公学,让他们可以轻松接受到良好的基础教育,虽说其中大多数孩子都比较平庸,不可能进一步深造,只能转而进入各种职业教育学院学习。这些职业教育学院学制很短,就是向工业输送成熟的产业工人,一些人就是普通的螺丝钉,还有一些在这上头有天分的就可以成为工匠一级的人物,他们也能通过这个途径,成为技术官僚的一员,所以,大家并不会一门心思想要进入高等学府。
而在汉室,这样的路子根本就是走不通的,一个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跟一个大匠平起平坐,另外就是,汉室这边的大匠就是经验堆出来的,他们没什么学问,就是从小做学徒,然后跟着上头的师长学习,还得防备着师长留一手,以至于许多大匠的传承还是父子相传,他们就是典型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们的大半知识都是在实践之中积累出来的,根本不成体系,所以,他们最多是在少府的体系里面做个小管事,指望他们成为官僚阶层的一员,他们还真没这个能耐。
另外,汉室即便是封建王朝中少有的将统治深入到了基层的王朝,但是,上升渠道依旧是有限的,因为汉室的财政情况根本养不起那么多的官员。若是不给相应的俸禄就各种封官,那么,带来的后果就是,官僚阶层的迅速,毕竟千里当官只为财,如果当官的合法收入不能让他们过上体面的官员生活,他们就想要想办法将权力变现。高薪未必能养廉,但是除了少部分的正人君子,否则的话,低薪是没法养廉的。
而如果不能提供足够的岗位,汉室就不可能照抄辽国的国策。实际上,如今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盼着刘昌赶紧接手大汉,好让大家的日子都富裕起来,到时候也能如同辽国一样,扩大官员的数量,那样的话,就真的能鸡犬升天了。
刘恒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只能是苦笑了!不过,他也没有灰心丧气的意思,在清理了大批不可靠的贵族之后,他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几个诸侯王。
楚王一脉一开始还算是靠谱,第一任楚王是刘交,他没多少野心,他儿子如果说刘濞的父亲刘仲还是刘邦的同母兄弟,算是嫡出的话,刘交就是刘太公的庶子罢了。这年头,嫡庶其实还是挺分明的,像是那些诸侯彻侯,他们若是没有嫡子,直接就会被当做无嗣除国。张嫣无子,就要选个庶子早早养在自己膝下,对外声称是自己生的,刘恒要立刘启,就得立窦姬做皇后,刘启要立小猪,就得将王美人立为皇后,刘贺能在刘弗陵驾崩后被迎为新帝,是因为他祖母李夫人死后被刘彻追封为皇后,他就也算是嫡脉……
刘交这个庶出根本没法洗,所以能安然做个诸侯王,他已经是心满意足,他儿子刘郢客也是一样,喜欢搞学问,不过,刘郢客的儿子刘戊可就不是什么省心的货色了,这位从小骄奢淫逸,早就长歪了,之前那些贵族跟他勾勾搭搭,也叫刘戊生出了许多野心来,他可不管自家祖父其实是庶出,在他看来,刘恒也就是庶出而已,所以这一点根本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刘恒能当天子,自个也能当。楚国原本论起国土面积,也就是比齐国小一点,刘交父子两个也算是励精图治,因此,楚国还算是富庶,人口数量也不少,这也让刘戊愈发野心勃**来。
只是刘戊这种正儿八经生于深宫,养在妇人之手,除了享乐之外,在其他事情上都不擅长的货色,就算是想要造反,也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何况,楚国太傅越夷吾与国相张尚都是倾向于长安的,主要是刘戊不靠谱,还是王太子的时候,就老是弄出各种幺蛾子,两人这些年来给刘戊收拾烂摊子都弄得身心俱疲,这等货色,做个诸侯王都是祸害,更别说是做天子了,所以,这两位一直死死盯着刘戊,生怕他一时上头,就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他们还得给刘戊陪葬。
而刘戊呢,属于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嘴上各种叫嚣,但是想要让他欺男霸女容易,让他厉马秣兵,那还是算了,他是真没这个精力。
相比较起来,刘濞就是个会将思想落实到行动上的行动派,刘恒最警惕的也是他。这些年下来,刘濞积累的力量连刘恒也搞不清楚,尤其吴国那边,君臣齐心,一个个都想要混个从龙之功,刘濞本身又表现得求贤若渴,这些年来,网罗了不知道多少“豪杰”,这些人虽说许多都是亡命之徒,但是这年头,能做亡命之徒的,也算是有些才能的。
吴国也就是至今还没找到个合适的由头,或者说,刘濞暂时没有足够的把握,本来这次收复河套失败,刘濞便打算借口刘恒穷兵黩武起兵,结果,刘恒一口气杀了一大批贵族,其中许多都跟刘濞有着勾结,刘濞算是被吓住了,只得消停了下来,还得提防着刘恒以此为借口问罪。但是,刘恒一直没有问罪的意思,刘濞不免又蠢蠢欲动起来。
第120章第120章
刘濞原本造反是刘启上位后的事情了,但是这一次,因为辽国的横空出世,刘濞积攒了更多的实力,这也导致情势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因为刘濞没钱了!
没错,刘濞现在的资产主要就是各种战争储备,哪怕铜山一直在开采,但是以他手下军队的数量和消耗,俨然也已经入不敷出了。
说白了,吴国体量太小,跟整个中央搞军备竞赛,那根本就是找死。刘昌反正不管是谁,只要给钱,他谁都卖。辽国的各种军械质量好,效果也很好,当然,价格也很美丽。吴国那边可舍不得买多少成品的军械,买得最多的就是铁锭。
但是铁锭的价格也不便宜,何况,这玩意又不是不锈钢,吴国本来就是多雨的地方,为了防止生锈,不得不向辽国进口大量油料用于防锈。而要养一批着甲使用精钢武器的精兵,同样是很花钱的,这年头摄入的蛋白质和脂肪数量少,这就决定了,他们需要吃更多的粮食才能保证有足够的体力,而吴国虽说气候还算是不错,种植的稻米产量也比粟麦高一点,但是吴国开发程度并不大,很多地方是沼泽湿地,还有许多山林,而且许多百姓被盘剥得厉害,能跑的都跑了,每年能够收上来的粮食也是有数的,所以,他们还得从辽国进口军粮,要不然的话,就真的要逼得下面百姓民不聊生了。
总之,现在吴国的收益,多半都成了给辽国的货款,再持续下去,吴国是真的撑不住了。
而吴国的中上层,也正急切地希望能够更进一步,他们如今就在到处勾连对中央不满的人,准备到时候一起起事。
刘濞想得很好,如今刘恒一系的诸侯都在北方,燕王早就被辽王给吓得够呛,之前献了近乎三分之一的燕国给了辽国,这才能安心。但是他倒是安心了,燕国百姓不安心了,原本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结果原本的同乡划分到了辽国之后,一下子就富起来了,顿时,一个个都不干了!
谁家没几个亲戚朋友呢,一些燕国的百姓就以投亲之类的名义跑辽国去,没有的也能无中生友,燕王又是个软弱的性子,担心辽国找麻烦,所以,一直以来就是醉生梦死,只想着享受,哪里会精心治理自己的封国,最多就是地方上的官府,尽可能约束百姓不要离开乡里。因此,燕国算是人口流失最严重的一个封国,甚至边界上的一些百姓,自个主动将界碑往自家的方向挪,好让自家变成辽国人,辽国对此乐见其成,燕王也不敢追究,以至于下面愈发猖獗起来。几年下来,小半个郡都划分到辽国境内了,其他远一些的,那叫一个翘首期盼,就盼着哪一天界碑到自家附近,自家也可以趁夜跑去把界碑挖出来挪到自家后头去。
而跟刘濞相邻的那些刘姓诸侯,在刘濞看来,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齐王一系这些年被打压得厉害,各种被拆分,对长安的不满也是与日俱增,所以,只要给出的好处够大,他们多半是会闹腾一场的,另外就是楚王,楚王志大才疏,性情也颇有些暴虐的地方,而且还好色无度,荤素不忌,小辫子一大堆,只不过之前遮掩得好,刘恒也不乐意随便对付一个劣迹斑斑,但是却并无多少破坏力的同姓诸侯,因此,即便那位嘴上经常喊着要造反,也有人告到了长安,但是,刘恒一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之前是楚王的那些罪名都被压下去了,结果刘濞却是将这些又翻出来了,刘戊欺男霸女、骄奢淫逸什么的,对于一个诸侯王来说,实在不算罪过,说白了,上头的人真未必乐意看到一个贤能的诸侯王,恩出于上,真要是诸侯王贤能到让下面的百姓官员连君主是谁都忘了,那岂不是刘氏天子又变成了另一个周天子?所以,一个劣迹斑斑的诸侯王,只要没有触犯到上头的底线,那么,对于天子来说,就是最好的诸侯王。
老刘家对于诸侯王的要求其实并不多,底线也就是那么几条,不要逼得下面百姓民不聊生,以至于揭竿而起,不要造反,不能不孝,还有一条就是,不要**!很多时候,老刘家对**不孝的处罚比对前头两个更重,你造反说不定也就是幽禁你一辈子,还能保证宗室子弟的待遇,但是,你要是搞**、不孝顺,那么不好意思,这就是死罪一条。
哪怕这条红线加粗加亮了,但是,有汉一朝,触及的诸侯王依旧是层出不穷,说白了,对于这些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成为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来说,他们一辈子其实没什么追求,追求的就是刺激。就像是后世,很多富二代喜欢什么赛车、跳伞、滑翔伞甚至是一些危险性更大的极限运动一样,说白了,就是除了这些,他们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只能是追求这种生死一线的快感。这些诸侯王也是一样,他们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自然得追求点别的,志向高远一些的,搞点修书做学问之类文艺方面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人是少数,更多的都是没这等志气的,他们呢,就得玩点别的,像是喜欢游猎,还有大兴土木的,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还有一些,已经跟变态差不多,比如说,有诸侯王喜欢盗墓,有诸侯王喜欢杀人,有诸侯王喜欢钓鱼执法坑害下面的臣子,还有的诸侯王,就是喜欢女色,光是临幸宫女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了,他们就得玩点刺激的。
像是刘戊,这位年龄不大,干的坏事却不少,亲爹死了,也照样私底下夜夜笙歌,他在楚国境内大兴土木,征发徭役,不知道多少民夫因此而死,尤其,这位还性情暴虐,虽说没到当街杀人的地步,但是,每年楚王宫中都有许多宫女宦官被折磨致死……
刘濞传出去的刘戊的罪名最关键的几条就是居丧期间淫乐,还有就是通女干乃至与庶母**,至于私底下扬言要造反什么的,那都是小节。
这些罪名一路上被添油加醋传到长安,很快就被人捅到了朝堂上,这下不处理也不行了。
只要朝廷敢对刘戊下手,刘戊不反才怪!
果不其然,刘戊一听说朝廷可能要问罪自己,顿时就待不住了,直接先砍了太傅越夷吾与国相张尚,然后就宣布造反。
楚国这边才宣布了起兵,那边吴国还有齐国过半的诸侯都跟着行动了起来,他们的口号就是“诛无道,归正朔”,所谓的无道指的自然就是刘恒,说刘恒登基这些年来,诛杀诸侯功臣,乃是无道昏君,刘恒又是小宗继大宗,算不得正朔,因此,要拨乱反正。
总之,汉室东南一下子就陷入了战火之中,楚国虽说出兵仓促,但是楚国地盘大,哪怕是临时征召,也能征召出许多青壮来,而齐国呢,却没那么乐观,主要是齐国虽说都是刘肥一系,但是又是嫡出,又是庶出,加上好几个诸侯国如今当家的已经是刘肥的孙辈乃至重孙辈了,还能指望他们互相之间有多少感情呢,因此,人心不齐,根本团结不起来,不互相拆台就算是不错了。而且齐国因为临海的缘故,这些年流失的人口也很多,留下的那些人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如今上头要征召自个打仗,哪有乐意的道理,因此,一些有主意的人凑在一起合计了一番,竟是在征兵不久,就出现了大规模地逃兵,都跑蓬莱即墨之类海滨码头上,用身上的兵器盔甲换了船,就一路北上逃亡去了,只弄得齐地诸侯一个个都颜面无光,气恼不已。
而吴国这边,一直以来厉马秣兵,不仅出动了这些年来精心培养的精兵,更是直接下令征召民间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参军入伍,这其实就跟拉壮丁差不多了。就是这样的手段,吴国很快征召了几十万人马,兵分几路开始北上。
当年刘长造反,死在流放途中,刘恒为了不叫人说嘴,将刘长的淮南国一分为三,分给了他三个儿子,刘长虽说是自个造反导致身死,但是刘长的几个儿子却不这么想,一直觉得刘恒是他们的杀父仇人,尤其是现任淮南王刘安,而且,他也觉得自家父亲说得对,自己这一脉比起刘恒来,更是正统,因此,他一听说吴王要起兵,就想要响应,结果他才流露了这个意思,就被淮南国相还有太傅给软禁了起来,这两位可是听说楚王起兵就先看了太傅和国相,他们可不想重蹈覆辙,主要是,刘恒对淮南王一脉也提防得很,因此,这边两千石以上的官员都是中央任命的。他们也不觉得这些诸侯王叛乱能成功,因此,他们不仅没有遵从刘安的命令,反而立刻调兵想要守住淮南国。但是刘安并非什么无能之人,相反,他其实很是博学,手底下也收拢了许多宾客方士,这里头也有不少奇人异士,因此,他暗中授意,命人传递消息,带着人潜入了城中,斩杀了守将,夺走了兵权,然后宣布国相和太傅为叛逆,易帜响应吴楚联军。
眼看着战火就要烧到中原腹地,刘恒那边终于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