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挺早,想着兰州路途遥远,为了能早些赶回来,我特意对了闹铃。
冬天的小城很冷,大清早,我坐上2路公交去西水湾何国涛的房子拿车钥匙。我站在车上,望着沿途的街道和人群。这些年时常在外,一颗心总是空荡荡的,回到小城,才会让人感到安宁。别看小城小,足可以安放一个游子的心。
我给何国涛发微信说马上到他房子了,他回复说,老婆出去了,不在,门钥匙在门前一堆垃圾的某个旮旯里,让我找找。
找的过程不那么顺利,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那个旮旯,栓在旁边的一条小黑狗扯着大嗓门,双眼盯着我,狠劲地叫,叫得我心慌意乱,感觉跟贼似的。狗吠惊动了房东,一个肥胖的老妇人,她走出来问我干啥的,我指着何国涛家说是这家的朋友,我来取个东西。因为狗叫得厉害,我连续讲了两遍,老妇人才扭身进了屋,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友好,毕竟大清早搅扰了人家的清净。好不容易在一卷纸筒中找到了钥匙,我开门进去又寻了半天,才找到车钥匙。
我走出弯弯绕绕的巷子,来到河边找何国涛的奇瑞轿车。河边这一块儿还没建设完善,没有人管,沿路停满了车,附近有一座小学,周围又是棚户区,因此,环境比较复杂。记得八年前,我也租住在这个巷子附近,那时候附近还没有开发,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亩地,种着玉米,蔬菜,现在看不到了,都是大大小小的场地,干啥的都有,各家各户也都在原有的房屋上加盖了几层房子,等待拆迁。我记得我租的小院里就种着玉米,夏天时候,绿油油的。那时候,二十过点的年纪,一个人出来打拼,钱挣的不多,可人开心,如今依然没挣下钱,可人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难道越长大越孤单越烦恼么?
我站在河湾边,望着阴漠漠的天空抽了一根烟。西山上的积雪白苍苍一片,我想路上也有积雪,想到这些,觉得此行还得操点心,不可大意。
我丢了烟头,长出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冷得直打哆嗦,想着赶紧打着车热一热,结果钥匙拧了半天,听见马达有气无力,跟个哮喘患者似的,吭吭哧哧了半天,我又连着试了一把,不打火,看来电瓶没电了。我只好给何国涛致电,我说:“不好意思了,兄弟,这会可不是我不来接你们,是你的小宝马不愿意接你这个主子了。”
何国涛一听车打不着火,哀叹连连,直问怎么办,我说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们坐高铁来吧。他们说行李太多,丢了怪可惜的,我说那只能借电瓶了,又说,要不你问问张平,让他开车过来搭个火。
挂了电话,我窝在车里,为了驱寒,又点了一根烟。路上不时来回走着车,我看着来来去去的车,心里很烦。何国涛回电话说,张平立马就过来。我又抽了一根烟,看来一时半会没事干,索性下起了全民象棋。
期间何国涛问我张平来了没有,我说还没有,他叹气说:“又让张平讹了一包烟。”我说:“一包烟算啥,你到大街上随便一包烟叫个人来,我算你牛,这大冷的天,谁愿意捣鼓机械,也就我跟张先生了,你就知足吧。”被我训了一顿,他嘿嘿地笑了,接着说:“车好了,就赶紧上来,不然天都黑了。”我骂骂咧咧地说:“你再叽叽歪歪的,我还不来了,我就这么几天假,让你白白浪费了一天!”
象棋进行得正激烈时,张平开着白色面包车来了,我不想结束对垒,边下象棋边跟他说话。他来时带着他老婆的尕舅,也是他尕舅。我很好奇两个辈分不同的人,关系处得跟哥们似的。张平大大咧咧地说:“怎么一回事?破车又坏啦!”
又说:“我就说不要买二手车,不要买二手车,你们还不拉服,二手车就是个垃圾,不是这个坏就是那个坏,说实在的还不如个‘猛蹬(自行车)’。”
我笑着说:“没办法,谁让何国涛叫何老二呢,现在这车也跟他一个德行。”
张平绕着车转了一圈,四处观点了一番,说:“怎么搞?”
“你把车开过来,拿线搭火呗。”
“那好着么,把我的ABS烧了怎么办?”
“对个一次半次的没事。”
“万一呢!”
“怎么可能那么巧,你别怕!”
张平犹豫不决,思考了一会,把自己的电瓶卸下提了过来。
“你也不嫌麻烦。”我说,“搭火线拿着没有?”
他立住脚,说他没有线。说话干脆利落是好的,可在这会干脆利落,相当于他没来一样。他问那怎么办,我说抽根烟再说。我给何国涛又开始打电话。
何国涛火急火燎地问我怎么办,我笑着说,正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给你打电话呢。
何国涛说:“那谁有线?”
我有,但我没有说,而是剑走偏锋,问他:“你们的东西到底有多少?”
他唉声叹气地说:“很多,还有辆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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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东西,你的车也拉不了啊!依我之见,你们还是把张平的车租用了,面包车大,装的东西多。”
“张平来不来?费用怎么算?”
“那你们商量。”
我给张平挤了一个眼,示意让他好好宰他们一顿。不一会儿何国涛把电话打给张平了,张平大声喧天地跟何国涛讨价还价了好半天。
太阳从云层间透出来,照着灰色的小城。我吸吸哈哈地呵着气,张平的尕舅递给我一根烟说:“你们西安的活还没停工么?”我说没有,估计到腊月二十多了。他说:“那还好,可以多挣些钱。”我自嘲着说,即使连续挣上十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啊。他极有同感,仰天长叹:“钱难挣,屎难吃。”
我看到岁月的痕迹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左一道又一道细致入微地刻画着痕迹,不过,他现在的精气神跟我初次见他时判若两人,似乎年轻了不少。初见他时,他穿着一身旧的棕色西服,黢黑的脸上,胡子拉渣,头发奓着,看起来好久没有洗过了,有点打结,神情恍惚,双眼无神,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当时我带着几个人给塔吊除锈喷漆,他也想干,为此他从家里带回来了一只土鸡,在张平家做着吃了。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土鸡,那味道别提多鲜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就让他参加了我们的队伍。我就这样被“贿赂”了!当时我很能体会如今当官员的,想要顶得住糖衣炮弹的攻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平通完电话,看着我说:“谈妥了,一顿饭,两包烟,油费他们管足。”
“那你去吧,肥差啊!”
见我这样说,他紧张了,他说:“我们一搭去,你不去,我一个也不去。”
“不就去个兰州么,没多远。”
“冰天雪地的,我一个人有点担忧。我给他们说了,你也去的。”
“人去多了,东西拉不了。”
“就我这车,有多少拉不了的,又不是搬家。”
我揶揄道:“那你还是搞明白了,不然我去了,人家嫌多了个混饭吃的,给我不管饭不管烟,岂不是我白搭了一天的青春。
“你放心,我都谈好了。你随便吃,他们每人还要给一包黑兰州。”
我们上了张平的车,直奔兰州。总的来说,我还是喜欢到处溜达,特别是驾着车,漫无目的地溜达。在我意念里,唯有不断变化着的、运动着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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