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军权
71.
宋枕棠梦到了萧琢。
算起来, 两人已经有?月余未见,自从他们成亲之后,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宋枕棠被包裹在?黑暗中, 浑身都在?发抖, 萧琢孤身站在?远处,她踉跄着奔过去, “萧琢,我?好?冷……”
倾盆的雨水仿佛都浇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宋枕棠朝萧琢伸手,最终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她扑了个空,踉跄着朝前跌去,脚下的土地也在?这时全部裂开,裂作两方料峭悬崖, 宋枕棠来不及尖叫,便已经被黑暗吞没。
她张口?想叫, 可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紧紧扼住, 宋枕棠猛的咳嗽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紫苏正在?一旁的盆架旁洗帕子,听到动静险些把盆架掀翻, “殿下!您醒了?”
宋枕棠还?没有?完全清醒,此?时按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只点?了点?头。
紫苏唤人把药端来,小心喂给宋枕棠,又倒了杯温水, 看她握着小口?小口?地喝着,一直提着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殿下, 现在?好?些了吗?”
宋枕棠握着杯子点?了点?头。
她此?时才有?时间看一看周围环境,周围摆件布置十分熟悉,和明堂宫几?乎一样,可这儿既不是将军府也不是公?主府。
她皱眉问到,“我?们这是在?哪?”
紫苏叹口?气,小声道:“殿下,咱们是在?东宫。”
幼时,宋枕棠很?不喜欢宋长钰这个弟弟,觉得她实在?太小,听不懂自己的话,又那么吵,每天只知?道哭闹。于是她自然而然地便整天跟在?两个兄长的后面。
当时的东宫主人还?是宋长稷,看着每日待在?书房不走的宋枕棠,便叫人专门给她辟了一个小院,里面卧房书房的布置全部按照明棠宫的来。
宋枕棠小时候常常住在?那,后来长大了,即便是亲兄妹之间也要顾及男女之别,她便再也没有?在?东宫留宿过。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她几?乎都不记得这是哪了,没想到这间屋子竟然还?没有?拆,甚至仍旧原样保存着。
宋枕棠看着周遭的布置,心里十分复杂,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沉默着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直到把一整杯温水都喝完,她才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我?睡了多久?是谁扶我?回?来的?”
紫苏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回?答道:“已经睡了大半天了,期间太医来给您诊了两次脉,您都没醒。”
难怪头这么疼,宋枕棠按了一下太阳穴,又问:“那我?们怎么会在?东宫,是谁带我?们回?来的?”
紫苏这下犹豫得更明显了,宋枕棠没听到她的回?答,奇怪地抬头,便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倏尔想起那个梦,想到昏睡过去之前,那双将他一把抱起的手,那样熟悉。
“是……”
名字就在?嘴边,宋枕棠竟然莫名有?些不敢问了,她焦躁地抿了抿唇,说不清是想他来,还?是怕他来。
“……是萧琢回?来吗?”
紫苏似是未料到她会猜到,顿了一下才道:“是驸马。”
竟然真是他!
还?好?杯子里的水都已经喝光,要不然此?时定要撒一身水。
宋枕棠紧紧捏着水杯,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那他怎么不在??我?们又怎么会在?东宫?”
紫苏拉过她的手,一手把水杯接过去,一手在?她掌心轻轻按了一下,宋枕棠感觉到异样,会意地攥紧了手心。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宋枕棠没再开口?,示意紫苏放下水杯过去开门。
“是谁?”
外面天色昏沉,明显还?在?夜里,这时候会有?谁来?
宋枕棠才问完,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走近,宋长翊走进来,停在?床前两步的位置。
虽是深夜,他却穿着一身正式的朝服。
宋枕棠很?少见他这幅模样,此?时看见竟觉有?些陌生,经历了这一遭,她也不知?该和宋长翊说什么,干脆没有?先开口?。
宋长翊倒是坦然自在?,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语气关?切地问:“好?些了吗,还?发热吗?”
宋枕棠点?了点?头,“嗯。”
宋长翊并不介意她的冷淡,又招来紫苏仔细询问了一番,最后嘱咐道:“等?天亮了再叫太医来诊一次脉,淋了这一场雨,要好?好?休息,你好?好?照顾公?主。”
紫苏恭敬福身,“奴婢遵命。”
宋长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两句便要离开。
宋枕棠盯着他身上这件朝服,终究是没有?忍住,在?他出去之间叫住了他,“二?哥……”
宋长翊顿住,回?头看她。
明知?不该问,但宋枕棠根本忍不住不问,“萧琢,他在?哪?”
宋长翊并不意外,甚至还?笑?了笑?,说:“就知?道你会问他。”
宋枕棠抿唇不语。
宋长翊说:“也好?,他这时候回?来也是好?事,省得我?再派人去随州找他。”
宋枕棠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当即变了脸色,“你要做什么?”
宋长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反问道:“戍边武将无诏私自回?京,阿棠,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吗?”
宋枕棠当即瞪大眼睛,她紧紧攥着手边的被角,“你想……”
说了两个字她又顿住,像是怕说出来就要应验了似的。
她摇头否认了这个可能,“你不会,也不能。”
“阿棠,你这般笃定?”
他越是反问,宋枕棠便越觉得他是在?色厉内荏,若是他真的那么容易就对萧琢做什么,何必要等?到如今,何况,萧琢本身是军权在?身的,宋长翊该做的是拉拢他,而非算计他。
宋长翊何等?了解自己这个妹妹,只看她骨碌碌转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宋长翊道:“若是从前,我?自然没有?信心,可
如今见他宁可违抗圣名也要为你回?京,你当我?欲如何?”
宋枕棠一愣,随即很?快瞪大了眼睛,宋长翊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淋了这一场大雨,在?东宫好?好?休息吧。”
“二?哥!”
但此?时宋枕棠哪还?顾得上休息,她趿着鞋子下床来挡住宋长翊。
宋长翊低眸看她,“怎么?”
宋枕棠此?时已经平复下了心虚,道:“无缘无故,你不会同我?说这些,且不论萧琢手中兵权,他手中还?有?一支护卫京城的龙虎卫,二?哥,你想拉拢他。”
听着她笃定般的语气,宋长翊却道:“不,我?是要你和他和离。”-
宋枕棠在?榻上躺了一整日,淋雨风寒之后,她总觉得额头胀痛,紫苏等?人要留在?内室伺候,却被宋枕棠一并赶了出去。
宋枕棠裹着被子,将自己闷在?枕头里,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声咔嗒推门声,而后是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宋枕棠还?以为是紫苏她们,整张脸埋在?软枕里没动,只闷声道:“出去吧,我?不想见人。”
却不想那脚步仍然停在?了床前,“还?难受么?”
听到这声音,宋枕棠一愣,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尾巴的小兔子,猛的从床上窜起来。
萧琢失笑?,却又忍不住担心,见此?一把伸出手,将人整个榄在?怀里,另一只手去碰她的额头,“还?发热吗?”
明明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两人拥抱时,宋枕棠竟然没有?半点?生疏的感觉,被萧琢揽入怀中时,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就圈住了萧琢的脖颈,像是一簇勾缠的蔷薇藤,她将人紧紧抱住,却又像碰疼他似的,总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萧琢察觉到她的反常,轻蹙起半边眉梢,问:“怎么了?”
宋枕棠深吸一口?气,从萧琢怀中直起身,可一只手还?十分不舍地紧紧攥着萧琢的衣摆,她强忍着语气里的哭腔,平静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随州的事都办完了?”
萧琢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枕棠,“随州的事并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有?人会瞒着我?偷偷回?京。”
这个“有?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萧琢看着并没有?什么怒气,语气中也多是无奈的戏谑。
宋枕棠心口?一酸,险些直接掉下泪来,但她仍旧强撑着一副面无表情,道:“你这时候回?来有?什么用。”
从萧琢得知?宋枕棠独自回?京之后,便意识到了她一定是得知?了京城的局势。
但宋枕棠虽然聪慧过人,却也是自幼养在?深宫之中,对朝中大事所思所想也相对浅一些。再加上她对宣成帝和裴皇后关?心之切,也容不得她仔细考虑清楚。
但萧琢旁观者清,再加上他对宋长翊早有?防备,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为何他刚离开凉州,赵桓就去和宋枕棠辞行?,而他和胡春山会面之事,本该是何等?私密之事,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被宋枕棠得知?。
若说背后无人设计安排,萧琢是不相信的。
更何况,萧琢早在?离京之前,就觉得这次随州之乱有?些蹊跷,毕竟已经已经平定多年?,竟敢派人进京刺杀宋枕棠。
而后没多久,随州叛乱,便需要他去往随州平乱,远离燕京。
不仅是他,宣成帝当时也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命宋枕棠与他一同离京,也是希望他能好?好?保护宋枕棠。
可现在?。
萧琢看着比之先前消瘦许多的宋枕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没能保护好?她。
萧琢抬手想去握宋枕棠的手,抱歉道:“边境事务总不能一下子放下,因此?耽误了些时日。”
他温声叫宋枕棠放心,“但你别怕,现在?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事了,相信我?。”
他不必说,宋枕棠自然也是相信他的。
可她相信又有?什么用,如今朝堂由宋长翊把持,阿爹阿娘至今消息未明,阿钰也被锁在?学堂不得相见,萧琢虽然有?军权在?身,又能公?开与太子作对吗?
萧家满门英烈,历代皆是名誉天下的忠臣良将,宋枕棠怎忍心他为了自己毁了萧家百年?名声,更不愿他为自己涉险。
总归宋长翊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她更希望萧琢平安。
沉默半晌,宋枕棠抿唇看向萧琢,冷淡道:“不必了,我?不需要。”
第72章 不舍
72.
“不必了?, 我不需要。”
直到萧琢回到将军府,耳边仍在?回想宋枕棠的这句话。
他蹙眉坐在?书桌后,桌上摊着今日送来的折子, 却没?有半点要翻开的意思。
向平进来时, 见桌上的茶都没?了?热气,便关心道:“主子, 要换杯茶吗?”
萧琢摆摆手,看向他手里抱着的东西,问道:“什么事?”
向平将怀中的一沓文书递过去,“自从您回京之后,朝中便一直有御史上折子弹劾您,到今日,总得有上百封了?。”
这是早就能猜到的, 萧琢并?不意外。因?为这根本?就是宋长翊想要得到的场面,他早有预料, 让人没?想到的是宋枕棠的态度。
是宋长翊拿宣成帝和裴皇后威胁她了??还是……
萧琢想到那日宋枕棠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眼中分明不舍, 却又强硬地要说那样的话。
他无声地叹一口气,心中最多?的情绪不是难堪愤怒,而是后悔。
他果然还是回来晚了?。
“放桌子上吧。”萧琢示意向平把东西放下离开, 向平却担忧道:“主子,明日朝会, 太子殿下点名要您必须到,是不准备有什么动作?要不属下派人去探查一番吧。”
萧琢摇头道:“不必了?,他想做什么我很清楚, 先?派人去把明棠苑收拾一番,一切都等?我明日接公主回来再说。”
他语气虽平静, 脸色却是十?分难看,向平本?还想着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想着要不要命人备些糕点拿过来,但看他此时的脸色,便也卸了?心思。
用萧琢一样,宋枕棠这几日也几乎是水米未用。
紫苏急的头发都要白一半,想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起先?她还以为,宋枕棠是担心宣成帝和裴皇后,可是那日萧琢来了?之后,紫苏才明白自己?殿下心中的心思。
她其实有些弄不懂,驸马不在?的时候一直在?惦记着,此时他回来了?,却又偏偏要将人推开。
可是此时看着自家?殿下痛苦的模样,紫苏便知道,她家?殿下比她更不希望如此。
今日,宋枕棠又是早早将她打?发了?出来,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卧房,紫苏放心不下,一直在?廊下守着。
实际上这样的事,是不用她做的,但此时毕竟是在?东宫,不是在?将军府,她总担心会出什么事。
正在?这时候,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紫苏抬眼望过去,只见明亮烛火掩映后,太子身着一身常服款款而来,紫苏一惊,忙跪下行礼。
宋长翊颔首吩咐他们起来,而后径直便往内室走去。
这都已经是日落傍晚了?,便是兄长也不该随意踏入妹妹的闺房,从前两?兄妹虽然亲近,但是一直把握着分寸,如此这番实在?是大为不妥。
紫苏连忙就要去拦,可才刚起身,就被跟在?太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拦住。
眼看着太子就要推开门,紫苏正要开口,忽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宋枕棠站在?门口,看着宋长翊,问道:“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她语气冷淡,甚至带了?一点质问,跟随宋长翊的几个人都不免变了?脸色,甚至还有人想要开口训斥,却被宋长翊拦住,“退下。”
宋枕棠看他们一眼,嘲讽道:“我这公主身份还在?,便已经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
宋长翊说:“想多?了?,你永远都是公主。”
宋枕棠看着宋长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但公主与公主是不一样的,就说和安、和顺两?个姑姑,虽然都是父皇的亲姐妹,可是一个安
享晚年,一个下场凄惨,要说结局如何,还不是看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宋长翊只当?自己?根本?没?听出她的讽刺一般,“你说得没?错。”
他看向明显单薄许多?的宋枕棠,语气温和地问:“所以,你是想通了??”
宋枕棠微垂了?下头,飞快眨眼掩去眼底的情绪,淡声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是吃不了?苦的。”
她语气平和,此时听来更像是嘲讽一般,宋长翊并?不恼,反而笑道:“有哥哥在?,怎么会让你吃苦呢?”
说完,他朝身后抬了?下手,立时便有人将一卷明黄的圣旨奉上。
宋长翊接过,递给宋枕棠,意味深长道:“阿棠,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翌日,萧琢拂晓入宫。
因?着宣成帝重病未起,朝中明面上仍然是辍朝状态,但实际上,国政大事一日不能停,每日在?延庆殿仍旧会有小朝会,由监国理政的太子领头监办。
萧琢到的时候,参加小朝会的大臣都还未到,只有太子宋长翊在?等?着他。
萧琢近前行礼,宋长翊语气温和地唤他起来。
一如从前一般。
到了?这个局面,宋长翊竟然还能维持住表面的这层窗户纸,牢牢地戴着温和宽仁的面具,便是萧琢也不得不佩服他了?。
但也正是如此,也正说明了?他对名声的需求,在?眼下这个时候,他一定也很担心自己?的行为被说成谋权篡位。
人有了?弱点,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宋长翊说话的时候,萧琢垂首立在?一旁,表面做出一副恭敬臣服的模样,心下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直到宋长翊说完,颇有些无奈地命令,“这几日你便先待在将军府思过,不必来上朝了?。”
“至于龙虎卫,也先?交给邹述。”
他始终是忌惮着萧琢的。
军权尚不能动,这龙虎卫将军一职却能暂且挪动一下。
萧琢对此并?不意外,平静地接受之后,才问:“那么公主殿下呢?到底公主已经嫁为人妇,一直留宿东宫,想来也不很妥当?。”
因?为知道宋长翊一定会拒绝,所以萧琢特?意在?话中留了?个陷阱,以便退而求其次。
谁知宋长翊却道:“她已经搬出去了?。”
萧琢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若是宋枕棠回了?将军府她岂能不知道,便听得宋长翊再度开口,“回公主府了?。”
说完,他笑着拍了?拍宋长翊的肩膀,“去看看阿棠吧。”
萧琢一怔,本?能意识到不对。
可正要再开口时,一直候在?门外的小太监却进来提醒道:“殿下,刑部的黄大人、吕大人已经在?偏殿等?候多?时了?。”
宋长翊没?给萧琢开口的机会,朝他摆摆手,而后起身离开了?。
萧琢拱手行礼,起身时,正看见宋长翊的背影消失在?东边延庆殿的偏殿,平整的眉宇渐渐蹙了?起来。
宋长翊对他的忌惮他不是不知,也料想过他会用什么手段。
他并?不怕宋长翊的算计,可是此时这般完全相反的态度却让他不安。
阿棠这时候为何要回公主府?
这其中疏远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萧琢没?再犹豫,直接出宫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主院。
紫苏一直守在?院子里,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似的,脸上表情并?不意外,她起身行礼,“驸马。”
萧琢颔首,却停在?院中没?有动。
这是他第一次来公主府,大约也是宋枕棠第一次,主院明明修建的和将军府的明华堂一模一样,萧琢却莫名觉得陌生。
他停住脚步沉默良久,直到紫苏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驸马,公主在?内室等?您。”
萧琢这才回过神,朝屋内走去。
内室十?分安静,一时间只能听到萧琢的脚步声,眉间隆起的沟壑始终未平,萧琢有些不习惯现在?的氛围,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让他很不安。
直到他撩开帘子拐进内室,看到桌上摆着的一卷明黄圣旨。
萧琢顿了?顿,狐疑上前,看着被帷幔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榻,轻声唤道:“阿棠?”
床内传来宋枕棠的声音,“看见那卷圣旨了?吗?”
两?人分明就在?一间屋子,却像是隔了?千万里,萧琢能听得出宋枕棠语气中故意的疏离,他有心想直接走过去,但想到宋枕棠那日单薄削瘦的模样,到底强忍着没?动。
他没?心思去理那卷圣旨,只问:“这几日休息的好不好,病好些了?吗?”
一阵沉默。
房中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两?人明明离得那么远,可萧琢压抑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似的,隔着两?层厚厚的帐子也听得清清楚楚。
宋枕棠将自己?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恨不得把两?只耳朵都捂住。
她闷声道:“拿了?圣旨就走,本?公主不想和你说话!”
便是两?人刚成亲时,宋枕棠也很少用这么趾高气扬的命令语气和萧琢说话。
萧琢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拿起桌上的圣旨,他毫不恭敬地直接抖开,从左到右一目十?行地看完,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骤然一变,剑眉拧起,眉目间的厉色像是一把刚从冰潭捞出来似的,冷得要将整个屋子都冻住。
他看向内室,问:“你要与我和离?”
宋枕棠隔着几层帷幔也能感觉到他要杀死人般的目光,她强硬着开口,“是。”
萧琢像是气笑了?,“为何?”
宋枕棠沉默许久,才回答:“没?有什么原因?。”
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外头沉默良久,才听到萧琢冷到极点的声音,“好,既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完这句,很快脚步声响起,萧琢离开了?。
宋枕棠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失落,她团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帷,外间果然空无一人。
整个正殿安静得有些可怕。
宋枕棠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她紧紧拽着帷幔,在?眼眶聚集许久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结束了?。
她和萧琢结束了?。
但她不该难过,该替萧琢高兴。
他手握兵权,本?该有更好的选择,不该为了?她陷在?燕京城内,任由宋长翊摆布利用。
宋枕棠攥紧帷幔,因?为过于用力?,骨节贴住了?拇指上的扳指,硌得生疼。
她低头。
那是萧琢从前常带的鹰骨扳指,离开凉州去往随州前,他戴到了?宋枕棠的手上,上面雕刻着一只盘旋的鹰隼。
如同?萧琢。
鹰隼本?该盘旋九天之上,而她被深宫牵绊,只能目送他离开。
她并?不后悔,却终究不舍。
宋枕棠轻轻地摩挲着,以至于没?听到窗户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
直到萧琢一步步走到床前,宋枕棠恍然抬头,只见萧琢那双凌厉的凤目将她紧紧盯住,问道:“既然要和离,现在?又在?哭什么?”
第73章 五色
73.
再次听到萧琢的声?音, 宋枕棠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那人的手抚上自己的下巴,她才回过神, 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她下意识留恋, 却知道该将他推开,可?没?想到才抬起手, 就被?萧琢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
惊呼尚未出口,腰身已被?人揽住,紧跟着萧琢将她一把勒入怀中,俯身堵住了她将要?开口说话的嘴巴。
两人已经许久未亲热,宋枕棠骤然被?他吻住还?有些不适应,但她身体本能地将他接纳,不过瞬间就软在了他的怀中, 唇舌被?勾住不放,齿间的空气被?挤榨得半点不剩。
宋枕棠被?迫张
开嘴, 仿佛欢迎一般,让萧琢侵略得更深。
宋枕棠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包裹了萧琢的气息,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如梦方醒一般,抬手使劲搡了一下萧琢的胸口, 双颊泛红,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你!”
她想要?开口指责,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萧琢被?她推开时眼睛都是红的,不是是气的还?是如何, 他死死地盯住宋枕棠,逼问, “我怎么了?”
宋枕棠不敢看他,垂着眼,“你,你放肆!”
萧琢掐着她的腰,掌缘将她紧紧拢住,再不见平日的半分温柔,他将宋枕棠完全钳制在自己怀中,“你我是陛下赐的婚,臣是公主的驸马,公主是臣的妻子,此下不过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有何放肆?”
宋枕棠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拼命将人推开。
萧琢由着她捶打,一动不动,只在宋枕棠的拳头落在胸口时,咬牙闷哼了一声?。
宋枕棠立刻意识到,停了手上的动作,紧张道:“怎么了?”
她仰头看向萧琢,见他俊眉蹙起,明显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宋枕棠不由得伸手,想看看他的胸口是不是受了伤,却被?萧琢一把按住,“公主这是做什么?”
说话时,额角还?有冷汗。
宋枕棠恼他遮掩伤势不让自己知道,当即也不再说别的,只用另一只手拂开来?萧琢攥着自己的手,轻轻解开萧琢的衣领,露出一片伤疤遍布的肩头。
好像比之前伤更多?了,宋枕棠忍不住问:“怎么弄的?”
萧琢没?回答,只问,“公主心疼了么?”
看着他胸口明显新增的几处刀痕,宋枕棠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叹了口气,朝门外吩咐道:“来?人。”
紫苏一直守在外面,她作为宋枕棠的贴身婢女,自然能猜到自家公主的心思,可?一进来?却看见公主和驸马两人紧紧抱在一块,当即一愣,而后立刻低头,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宋枕棠看一眼萧琢的胸口,颇有些无奈道:“去拿一瓶白玉粉和金创膏来?,再命人打盆温水,连着纱布一起送进来?。”
“注意别惊动别人。”
“是。”
不一会儿?,紫苏端着托盘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婢女,端着一盆温水,宋枕棠让她们把东西撂下退下。
房门被?关上,内室重新恢复了安静,宋枕棠走?到桌边坐下,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萧琢,道:“我给你上药。”
萧琢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过去坐到了宋枕棠身边。
明明已经分开几个月没?见,明明刚才又说过那么多?绝情的话,可?是这会儿?看着萧琢的伤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宋枕棠先用清水净了手,而后拔出塞子,把药膏倒在掌心,等掌心温度将药膏化开,这才小心翼翼地涂到萧琢的伤处。
萧琢没?说话,就这么半低着头看她,直到透白的药膏将他大半个肩膀都涂满,宋枕棠放下药瓶,吩咐人打水进来?给她洗手。
期间内室一直都是安静的,只能听到婢女来?回的脚步声?。宋枕棠洗完手,拿起帕子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的水珠,萧琢坐在她的身后,大约五步远的距离,不知在做什么,总之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宋枕棠心里好奇,想回头看他在做什么,只能生生忍住了。
擦手足足擦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宋枕棠才终于压下心底那点纷杂的思绪,开口打算撵人。
谁知她才一回头,竟险些撞进萧琢的怀里,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此时还?赤着上半身,光滑用力?的手臂钳住宋枕棠的后腰,再不像方才那般沉默。
宋枕棠下意识挣扎,可?一抬眼就看见萧琢肩上的旧伤,便?不动了,只瞪着他说:“你这是何意?”
萧琢不说话,只那么定定地看着她,两道沉沉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强压下来?,宋枕棠起先还?与他对视,后来竟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却强撑着没?有低头。
像是在较量似的,两人就这样对望着,直到萧琢先撑不住,示弱一般地叹了口气。
莫名?的,宋枕棠眼眶热热的,她想将人推开,却怎么都抬不起手来?。
最后,还?是萧琢先开口,“阿棠,你到底在怕什么?”
原以为会是愤怒的质问,但不知为何,宋枕棠只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满满的无奈和苦涩,宋枕棠心口又酸又胀,红着眼睛不敢看他。
从随州到燕京这千里迢迢,萧琢可?以说是日夜兼程,期间不敢睡不敢歇,只怕宋枕棠独自一人在京城出了什么差池,可?没?想到等他到了,却听到她说要?和离。
不是不失望,不是不生气。
但并非因为她的无情。
而是知道她的有情。
正是因为她对自己有情,所以才会害怕拖累他,也正是她对自己有情,所以才会这般急着与他撇清干系。
但也正是因为他明白,才会更生她的气。
既然他们已经成?亲,那便?是夫妻一体,更何况他们二人已然两情相?悦,相?知相?亲。
此时遇到危难,她却要?将她推开,独自面对。
萧琢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若他在这时候离开,日后又又何颜面再与她站在一起?
他环抱着宋枕棠,掌缘挨着她的手臂,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最近的消瘦。
像是能握住她的骨头似的,让他不得不收回了禁锢的力?道。
随着力?度的收回,心里的那点郁气也像是跟着消散了似的,萧琢看着怀中单薄的姑娘,忽然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他抬手将人轻轻搂住,而后低头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肩窝上。
宋枕棠先是一愣,而后抬手去推他脑袋,可?她的力?气实在很小,又怕用太?大力?会弄疼他,又气又无奈,“萧琢!你这是做什么?”
对于萧琢来?说,她的这一点力?气全然不碍事,他甚至将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直到将宋枕棠完全嵌在自己怀里,萧琢才再次开口,“阿棠,这时候提和离,你不相?信我吗?”
宋枕棠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摇头,“没?有……”
而后反应过来?,想要?否认,萧琢却抬手轻抵住了她的唇,“别解释。”
他盯着宋枕棠的眼睛,认真又无奈地问,“阿棠,你真的以为,我会不懂你在想什么吗?”
“和离是假,将我推开才是真。如今京城乱势,你不愿将我拖下水,担心我被?太?子针对,是不是?”
宋枕棠难得会有不敢抬头的时候,她怕自己和他对视过,便?再也藏不住眼底的真实情绪。
可?萧琢那么温柔,没?有一点怪她的意思,就那么抱着她,轻声?道:“阿棠,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我怎会怕这些?”
“阿棠,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况……”
说到这,萧琢顿了顿。
宋枕棠抬头,只见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串长命缕。
有点眼熟。
宋枕棠不由自主蹙起眉,想拿过来?看个仔细。
萧琢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在她疑惑又惊讶的目光中,把那根长命缕系在她的手腕上。
宋枕棠先看了萧琢一眼,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
那是一根用五色绳编成?的五色长命缕,像是端午节时佩戴的,甚至都看着有些泛旧了,但是结扣的位置还?挂着一枚莹润的平安扣。
宋枕棠终于想起来?这平安扣是哪里眼熟了。
她抬头看向萧琢,奇怪地问:“这不是我梳妆匣子里的那个吗?现在又不是端午节,好端端的翻出这个来?做什么?”
萧琢却不答反问,“这长命缕都这么旧了,殿下怎么会留到现在?”
宋枕棠轻轻拨弄了一下缀着的平安扣,回答道:“虽然我不记得这枚平安扣是哪来?的了,但是这玉扣色泽莹润,触手生温,便?一直留下了。”
她看向萧琢,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琢低头按住她的手指,说:“殿下喜欢,臣便?放心了。”
宋枕棠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琢但笑不语,只捧着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那姿态堪称虔诚。
宋枕棠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手,在萧琢的跟前晃了晃手腕。
“是你送给我的。”
虽然疑问句,可?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萧琢并未否认,直接点头,“是。”
纵使已经猜到,宋枕棠仍有些不敢疑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全然不记得?”
方才还?一副要?与他恩断义绝的装凶,这会儿?又毫不在意的问起手链来?了,真是……
萧琢想感叹一句,却不知如何评价她这性子,最后只能无奈一笑。
宋枕棠不知他在笑什么,有些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催促道:“快说啊!”
宋枕棠眨巴着眼睛看他,仰着头,看上去十分无辜。
萧琢没?忍住捧住她的脸,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唇角,正要?问下去的时候,被?宋枕棠抬手挡住。
“干什么?”小姑娘像一只警惕的狐狸。
萧琢忍俊不禁,却仍是不顾她的阻拦,强硬亲了下去,虽只是轻轻一吻,却藏着无尽的温柔缱绻。
舌尖勾着宋枕棠轻轻抿住的唇缝,痒得小姑娘浑身一颤,她下意识想要?逃离,却无法抵挡男人温柔的诱惑,她身后去勾他的脖颈,想要?回亲他。
不想竟被?萧琢一把握住手腕,宋枕棠不满的瞪他,萧琢按着她的手,轻轻吻在她的唇角,终于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你忘了,我可?是比你大十岁。”
宋枕棠眨了眨眼,没?懂。
萧琢掐了一下她的耳垂,摩挲着,回答:“你还?未出生时,我便?见过你了。”
“当时你还?在皇后娘娘的肚子里。”
宋枕棠还?从未听过这些往事,她瞪大眼睛,问道:“怎么没?听我阿爹阿娘提起过?”
萧琢轻揉了一下她的头顶,开口道:“是我从前不想提。”
可?以说,萧琢的一生都生活阴影里,他的童年在孤寂中和母亲度过,六岁之后,是在父亲的暴戾下度过,父亲恨他,打他,却又将他视为自己的继承人,将他带到军队里,严厉教导,他希望他成?才,又怕他真的成?才会反过来?报复自己,所以一直派自己的亲信监视着萧琢。
他的一生都活在上一辈为他制造的牢笼之中。
他能活这么大,要?感激两个人
一个是母亲留下的乳母邓氏,在母亲死后,她被?赶回了老?家,但是一直惦记着这个小少爷,时常会给他做些衣裳,送些吃的。
还?有一个就是宣成?帝,在萧琢九岁的时候,萧琢和父亲住在长安,在军营里他因为一点错处被?萧振山鞭挞,被?正好来?巡视军营的宣成?帝看到,将他救下。
不知为何,宣成?帝对萧琢很好,尤其是在得知了他的处境之后,几次回护他,还?在萧振山在外带兵的时候,将他带到皇宫亲自教养。
当时裴皇后正好怀着孕。
他就和宋长稷兄弟几个一样,每日读书,习字,温和的皇后娘娘将他视作亲生儿?子一般,便?是换季的衣服,也总有他的一份。
他十分感念帝后的恩情,但实际上,他没?能在皇宫里没?住多?久,半年后,萧振山回京,萧琢也就重新回到了军营。
后来?听说皇后生下了一个公主。
消息传到西北的时候,正是端午,萧琢看到街上有人卖长命缕,就买了一条,然后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平安扣摘下来?挂到了上面,塞进了萧振山送给帝后的贺礼之中。
这事并无人知晓,直至多?年之后,他再回京,遇到了宋枕棠,正好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长命缕,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那一条长命缕,后来?宣成?帝执意为他们二人赐婚,他没?有再拒绝。
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
他看着宋枕棠,认真道:“公主殿下,臣注定是要?保护您的。”
第74章 有喜
74.
“公主殿下, 臣注定是要保护您的?。”
大约是这句话实在让人震动,宋枕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萧琢单臂将人搂住, 一只手抚着她?的?脊背, 轻声道:“所以,相信我, 好吗?”
宋枕棠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双手紧紧抓着萧琢的?衣襟,含泪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你。”
“今天你太?累了。”萧琢轻抚着她?的?头发,吻了吻,说:“我抱你去睡觉。”
自从宋枕棠回京后, 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是担心父皇母后, 就是担心萧琢,此时听了这句话, 倒是真的?生出几分困意。
她?在萧琢怀中依偎着点了点头,又使劲缩了缩,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娇懒。
萧琢轻勾了下唇, 将人一把抱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 这期间甚至没有放开?过宋枕棠的?手,两人并肩躺到床上,仍还十?指交握着。
“萧琢。”
宋枕棠枕着他的?手臂, 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 就听到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正要起身,萧琢把她?按下去,温声道:“我去看看。”
他推开?门,紫苏领着丁介站在阶下,朝着萧琢福了福,“驸马。”
萧琢眯眼打量了这二人一眼,一下子?便猜到是出了急事,当即问道:“何事?”
此时宋枕棠也听到了紫苏的?声音,莫名觉出不对,从床上爬起来,趿着鞋子?跟到萧琢身边。
丁介神色略显焦急,一看就是有急事想要禀报,但看到宋枕棠,立刻克制住了慌张神色,拱手见礼,“参加公主殿下。”
萧琢一向敏锐,见丁介这幅神情,自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更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多半和?宋枕棠有关。
他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正要开?口,竟被宋枕棠抢了先,“丁介,发生了什么事?”
丁介有些为难地看了萧琢一眼,“这……”
就算再迟钝,宋枕棠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她?的?神经始终在紧紧绷着,她?凝眸看向丁介,有些急切地命令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
与此同时,萧琢也微不可察地朝他点了点头,丁介这才禀报道:“长?治殿……”
才说三个字,宋枕棠已经完全完全明白了,父皇如今就被宋长?翊困在长?治殿,她?根本等不及丁介再说什么,立刻问道:“宋长?翊在哪??”
丁介回道:“殿下放心,太?子?现在还不知道消息,属下第一时间就来回禀您和?将军了。”
“紫苏,更衣,快,快……”其实宋枕棠也不知道问这些有什么用,但此时听到丁介肯定的?回答,还是松了口气?,她?一边招呼紫苏,一边不自觉地握住了萧琢的?胳膊。
是依靠,是信任,
萧琢自然感受到了她?传递过来的?不安,反手紧紧握住她?的?,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一直在。”
宋枕棠飞快地换了身外裳,长?发用银钗紧紧挽住,不过一盏茶时间,她?就已经收拾好了。而这期间萧琢也找人安排好了一切,两人一出来,便立刻乘车赶往了长?治殿。
在到达之前,宋枕棠本以为长?治殿外应该已经聚集了太?多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安静,她?看向萧琢,萧琢牵住他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进去吧。”
方才更衣的?时候,宋枕棠就听到了萧琢在小厅在和?丁介说话,当时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见到长?治殿辉煌的?殿门,心底再度涌出一股极为强烈的?不安。
她?看一眼身旁的?萧琢,没有再问其他的?,扶着他的?手一步步迈上了台阶。
推开?门,整个殿内都很安静,原本期待的?心情忽然变得极度不安,更让她?没有安全感的?是,萧琢似乎没有跟她?一起进门的?意思,在宋枕棠步入内室的?时候,就主动松开?了手。
“你……”
不等宋枕棠再开?口问,萧琢便主动解释,“太?子?那边虽然说是来晚了一步,但这宫里他安排的?人不算少,我出去看看,以免打扰了你们父子?虚话。”
“那,我母后那边……”
“皇后娘娘一直在自己?宫中暂且还不知道,我会找机会和?他们说的?。”
说完,他便转身退出了大殿,让宋枕堂一个人走?了进去。
殿内异常安静,几乎只能听见宋枕棠一步步走进去的脚步声。
宣成帝躺在龙榻上,宋枕棠只看那干瘪的?被褥就已然忍不住眼底将要落下的?泪珠,她?压低步子?,想要唤人,又不知人是否已经醒
来。
正当她小心翼翼不知如何开口时,榻上的?宣成帝竟然先出了声,含含糊糊的?,像是蒙着一层雾似的?。
宋枕棠没听清,凑近些才听到他一声声地唤,“阿棠……阿棠……”
原本积涌在眼眶的泪水霎时滚了下来,宋枕棠扑通一声跪在榻前,“阿爹,我在,我在呢……”
也不知她?的?应答声是不是真的?管了用,卧床的?宣成帝竟然真的?有了回应,“阿棠……你母后呢?”
宋枕棠微微一愣,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母后她?……”
说到一半,她?顿了一下,“母后一会儿过来。”
其实宋枕棠也不确定,萧琢到底能不能挡得住宋长?翊,更不知道裴皇后能不能来,她?跪在榻边,给宣成帝掖了下被角,强忍着眼泪道:“阿爹,我去给您请太?医。”
谁知她?刚要起身,就被宣成帝握住了手,“阿棠……别去。”
宣成帝自少年继位起,便始终过着最养尊处优的?君主日子?,但对于宋枕棠,他始终是最普通的?一个父亲。
幼时背她?赏花,少时带她?出游,等她?长?大了,就默默站在她?身后,替她?包揽操持后半生的?幸福。
宋枕棠感受到他的?拒绝,于是跪着没动,宣成帝也没有了其他动作?,只紧紧拽着女?儿的?手,含混不清地叫着妻儿的?名字。
在听到他喊宋长?稷时,宋枕棠眼里的?泪珠霎时滚了下来,她?好恨,却?又无力,从前他们一家四口,明明是那么的?温暖和?谐,如今,却?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当真为了权利,能改变一切吗?
正在此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宋枕棠一惊,看向床榻上已经昏昏欲睡的?皇帝,还是不放心萧琢。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乌云压境,看上去早有一场暴雨降临,乌云在皇宫顶上黑压压的?积了一片,看着颇为唬人。
宋长?翊刚刚结束了朝局,因?为讨论的?是边关的?军马新政,底下人不敢贸然闯进去,因?此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被萧琢抢了先。
他此时身上还穿着朝服,立在台阶下,看着守在长?治殿门口的?萧琢,冷笑?着问:“萧琢,你带兵闯入皇宫,是想谋反吗?”
此话一出,两边的?人不由得哗然色变,一时有议论声在人群中悄悄蔓延,萧琢面色未变,盯着宋长?翊,冷静开?口,“陛下病重,公主心急如焚,臣是来护送公主殿下的?。”
公主?宋长?翊听到这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开?口道:“阿棠在里面?”
萧琢并未开?口,宋长?翊也不介意,自顾自点了点头,“孤进去瞧瞧他。”
然而,还没等他走?上台阶,就被萧琢抬臂拦下了。
宋长?翊脚步一顿,抬眼看向萧琢,语气?中已经有控制不住的?冷意,“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琢仍旧未答一言,神色却?是无比的?坚定,更没有半分要让步的?打算。
在整个皇宫的?中心,在长?治殿门口,在太?子?面前,萧琢如此行为,几乎已经和?造反无异。
宋长?翊自然恼怒,但更是心惊,他看着萧琢身边的?丁介,以及全部严阵以待的?兵士,好半天才冷冰冰地开?口道:“从前倒是我小瞧了萧将军。”
萧琢淡淡一笑?,“太?子?殿下的?确有些过于自信了。”
宋长?翊的?脸色十?分难看,萧琢回京不足五日,且身上龙虎卫大统领的?职位已经被他提前卸掉。可最后,长?治殿的?消息他慢一步收到也就罢了,这龙虎卫竟然也没能完全拿捏,偌大的?皇宫就这样?被萧琢撕开?了一个这么大的?口子?。
他既愤怒,又忍不住后怕。
他看向萧琢拦住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去想,若是萧琢当真有谋逆犯上的?打算,又该如何?
正在这时,殿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两个对峙的?男人同时转头看过去,一身素淡的?宋枕棠缓步从殿内走?了出来。
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拖沓而沉重,从殿门走?到萧琢身边的?位置明明不是很远,却?像是走?了几百年那么久。
一直走?到萧琢身边,她?停住步子?,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疲惫地唤人,“萧琢。”
走?近了,萧琢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好,顾不得旁的?直接走?过去将她?一把拦住,“怎么了?”
宋长?翊也发现了不对,想要过去却?被萧琢一把拦住。
这次宋长?翊没再容忍,直接冷斥道:“放肆。”
萧琢冷笑?一声,正要再开?口,不想宋枕棠竟然在此时开?口了,“萧琢,让他进去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宋枕棠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轻按了一下萧琢抬高的?手臂,“让他进去吧,是阿爹想见他。”
听宋枕棠说出“阿爹”这两个字的?时候,宋长?翊藏在袖口的?手指微微一动,但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推开?萧琢的?手臂走?进了内殿。
乌云渐渐积攒成一团,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萧琢蹙了下眉,想抬起胳膊给宋枕棠挡雨,然而手还没碰到她?,就感觉怀中一沉,宋枕棠脚步不稳,直接跌进了萧琢怀里。
萧琢一愣,而后立刻喊人,“来人!传太?医!”
丁介慌忙派人去请,萧琢一把将宋枕棠抱起来,就近去了长?治殿的?侧殿。
“驸马……”
两个老太?医分别给宋枕棠把过脉之后,朝萧琢拱了拱手,皆是面带笑?意地开?了口,“恭喜殿下和?驸马。”
萧琢根本没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他的?眉头仍旧紧紧皱着,“喜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