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芝很想转身就走。此刻周柠的形象已经给她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污染,她甚至觉得,如果有朝一日与那个人重逢,当她脑海中闪过周柠此时的样子,一定会当着那个人的面忍不住笑出声来的。

    她青涩而美好的初恋记忆啊!就这样被周柠蒙上了鬼畜的阴影。

    “我开玩笑的话你也信?”元芝皱着眉头绕过周柠进了屋。语气里有轻微的责备与心疼,也有浓浓的愧疚。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的,没想到周柠会当真。

    周柠愣了下,关上门跟在元芝身后小小声地问道:“那位没有出家吗?”

    “没有。”元芝走到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回头怜悯地看了周柠一眼,怕加重精神污染又飞快地收回视线望向远山道:“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说问问清楚,说把头剃了就把头剃了。”

    “芝姐对不起……”周柠察觉到了元芝回避的视线,抱歉地低下了头。她好像好心办了坏事了。

    “跟我道歉做什么?”元芝既不敢,也不忍心看周柠现在的样子,仍旧望着窗外道:“哪怕真是我要求的,这种过分的要求你也完全可以拒绝。做人不要太包子了,难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我要是说她体型偏胖你也要故意吃胖吗?”

    周柠站在元芝身后嘀嘀咕咕地道:“可以的呀。”她不觉得过分啊。

    元芝震惊地回过头又看了周柠一眼。

    “嘿嘿。”周柠笑着在元芝对面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无比乐观地道:“本来芝姐就是为我的形象花的钱嘛!好比您拍戏的时候,为了贴合角色所做的一样,根本没什么过分的啊。”说完又十分抱歉地反省道:“不过芝姐说得对,我付诸行动以前该找您问问清楚的。您现在看着我一定觉得很硌应吧?毁了那位在您心中的完美形象。”

    元芝愣愣地听着,觉得周柠这孩子是真的傻透了。她之所以把钱提前给周柠,就是怕周柠为了成功拿到钱刻意迎合她。结果没想到周柠这么实心眼,钱都稳稳当当到手了还费尽心思地想讨她欢心。

    结果虽然惨不忍睹吧。心意终归是好的。

    “芝姐您别难过,我可以戴假发的。”周柠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道:“假发也有假发的好,一天换十个发型都不费劲。”

    元芝扯了扯嘴角:“我难过什么?”难过的不该是周柠自个儿么?好好一头秀发说没就没了,做出这么大牺牲只为讨她欢心结果也失败了。

    “货不对版嘛。”周柠有些难为情地将手揣进居士服的袖子里道:“就好比您特别想吃鸡蛋,买一大箱,回来磕开发现全是毛蛋。”

    毛蛋?元芝看了眼周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脑袋,差点失控笑出声来。剥了壳的水煮蛋还差不多吧?

    她不敢久看浑身充满了喜感的周柠,再次飞快地将视线移开,故作平静努力控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道:“我叫小圆给工作室的大家从国外带点礼物,她给你也带了一份。”说完便把礼品袋放到了茶几上。

    “礼物吗?”周柠的语气里满是欣喜。她伸出袖在居士服里的双手,小心仔细地把礼品袋拆开,语气从欣喜转为了惊叹:“哇!好可爱的蛋蛋!”她开心地将淡黄色的木制圆球放到耳边,哈哈大笑着问:“芝姐你看这个蛋圆滚滚白黄黄的像不像我的脑袋?”

    元芝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的田野,根本不敢扭头看。她一定会笑出来的,只是想象那个画面,她都已经憋得腮帮子发疼了。周柠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奇怪的性格的?怎么一点不知道怕羞呢?

    周柠见元芝不接茬,倒也完全不尴尬,捧着圆球认真地研究起来:“是类似奇趣蛋的东西吗?怎么找不到可以打开的地方啊?”

    “或者是国外盲盒?里面是娃娃吗?”

    周柠自言自语地捣鼓着。

    元芝听到圆球里有金属球滚动的声音,提醒道:“puzzle吧。解谜小玩具,就是要你想办法把这个球在不暴力破坏的前提下打开。”

    “啊……”周柠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反光的头,好奇地问道:“那解开有奖励吗?比如这个球里面藏着钱什么的,只有成功解开钱才不会破损?”

    “没有。乐趣在于发散思维的过程。”元芝觉得自己在哄小孩子。

    周柠撅了撅嘴:“那不怎么有动力诶。要是我来设计的话,就往里面放点钱,没成功破解机关钱就会被扯坏。”

    “损坏人民币是犯法的。”元芝看了眼周柠抱着球一脸专注的模样,忍不住在想,早就疲惫不堪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还不回家而是一直在这里坐着?

    她一开始的打算是,来看看周柠的脸消减一些对那个人的思念,顺便把小圆买的小礼物带过来给周柠。结果头一件事已经毁了,第二件事已经办了。她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周柠很认真地想了想道:“那就放硬币。”

    元芝轻瞪了周柠一眼:“放硬币就不需要小心解谜了,砸开也是一样的,反正怎样都不会坏。”好幼稚好无聊的对话啊,可是她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坏。

    “对哦……”周柠笑意灿烂地将圆球捧到元芝面前:“芝姐你来试试好不好?我感觉我这辈子都解不开这个玩意儿。哎呀瞧我,连水都忘了给您倒。”她不由分说地将球放在元芝面前,小跑着进去了。

    元芝拿起木制圆球晃了晃,果然有金属小球微微晃动的声音。她平日里宅在家,闲着没事也玩过一些别的puzzle,思路其实都差不多的。圆球中间可以打开的轨道,应该是被金属小球卡住了,而轨道上不出意外会有几个小凹槽,只要听声辨位,依次将金属小球卡进凹槽里,再轻轻一拧球就能开了。

    周柠在厨房犯了难。现在家里没有茶叶,没有咖啡,什么都没有。三月天喝凉水很伤胃,待客好像还是只能用白开水?金主大人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啊?怎么说也是十万块钱一次的聊天,就喝这个?

    “芝姐,家里暂时没什么喝的,只有白开水。”周柠抱歉地笑了笑,将盛着温白开的马克杯递过去道:“不过您喜欢喝什么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下回来就肯定有了。”

    下回?元芝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周柠光溜溜的头,她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有下回。

    她指了指已经解开成两半的圆木球道:“球已经解开了,你可以自己研究一下思路。至于我喝什么,冰镇过的纯净水就可以,我不喜欢喝热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您这就走了呀?”周柠觉得自己让金主大人失望了,低下头闷着声音道:“我会尽快买好假发的,下回肯定不让芝姐看到这么丑的样子。”

    元芝见周柠又在内疚,心里反倒特别不是滋味:“不怪你,是我开玩笑在先。再说你现在也不丑。”

    “您不用安慰我。打您进门到现在,拢共也没看我几眼,肯定是觉得辣眼睛了。”周柠勉强地笑了笑。一脸我都懂,你不必骗我的大明白样。

    元芝也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了,只是起身说了句:“你不要多想。”便朝玄关走去。

    “芝姐等等。”周柠飞快地奔到冰箱前,拿了两个瓶瓶罐罐出来用保鲜袋装上,抱在怀里追上元芝道:“我自个儿熬的香椿酱,还有泡的泡菜。您赏脸尝尝呀。”

    元芝在周柠热情的攻势下,以及对周柠新发型的愧疚中,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东西我收下,不过你不用送我下去了。”没有周柠在,她戴着口罩还没那么引人注目。

    站在电梯里,元芝用力地眨了眨眼,想把眼前周柠那颗锃光瓦亮的脑袋的残影驱逐干净。她今天看到的画面,恐怕用尽一生也无法治愈了。那个人留给她的最终印象,明明是只可望而不可得的高岭之花。

    现在……高岭之花的感觉是完全没有了,非要形容的话,可能是得道高僧吧!

    ***

    周柠坐回落地窗前,看着茶几上成功解开的圆球,心里有点点失落。

    她第一次服务金主大人,算是以失败告终了吧?以金主大人方才连看也不想看她的反应,恐怕以后都不见得会来找她了。

    那她不是白白拿了人家五百万吗?

    不可以!她会良心不安的!

    可是要说原封不动地把钱退回去吧……别说她已经报了巨额的税,就是没报税她也舍不得啊。她还没有那么崇高。

    钱是要拿的,服务也是要给的。

    周柠点开淘宝,开始疯狂地存假发的图片。她存好后不敢马上发,发消息是要注意节奏的,要是在金主大人正烦她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发一大堆图片过去,只会更招烦。

    改天吧!等金主大人的心情好一点了再说。

    周柠将新手机放到一边,又从衣服兜里掏出旧手机看了起来。她现在每天的快乐源泉就是亲友群里魑魅魍魉们的对话,也不是说周家孙家全都是奇怪亲戚,当然也有许多正常人,只是正常人不敢开口啊!

    要是有谁敢帮她说半句话,只怕要被孙丽香和周飞鹏追着祖宗十八代的骂。

    比方说验证消息里面不断出现的小表妹,因为以前跟原主能偶尔说上两句话,就被联系不到她的孙丽香和周飞鹏死缠上了。要求小表妹无论如何要弄到她的联系方式,不然就是不尽力,就是跟她沆瀣一气。

    神一样的逻辑啊!小表妹最新发的验证消息都是带着哀求的,拜托她通过一下,不然要被家里的人烦死了,让她往后把自己的消息通通屏蔽掉就好了。

    周柠点了同意。

    [姐你可算是通过了。]

    [梦儿啊。你要是加上了我,往后孙丽香和周飞鹏烦你的时候还多着呢。]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很烦了。]

    [还会更烦的。姐姐教你哦,不管再有谁找你,你就跟他们说‘我姐不就在亲友群里吗?你们有什么话在群里跟她说,她又不是看不见。反正我加了这么多次了,她一直没同意,以后肯定也不会同意的,你们逼我也没用。’。]

    [嗯嗯。姐你最近还好吗?奶还是心疼你的,偷摸跟我说是姨太过分了,亲生闺女哪有那么对待的,不离心才怪了。]

    [我挺好的。姥身体怎么样了啊?]原主的外婆对原主还是挺不错的,只是老人家在剽悍的儿女面前完全说不上话,根本没有能力庇护原主不受亲妈欺负。

    [还行。]

    [那就好。我去群里露个面吧,免得他们烦你。你尽快删了我保平安呀。]

    周柠从银行卡里提了小几万到微信,截了图发到群里,配字——[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在y城过得挺好的。这不,刚中了几万块钱的彩票。]

    孙丽香仿佛随时盯着群里似的,立马跳出道:[你还要在外面鬼混到什么时候?钱立马转过来,妈帮你存着,不然你在外面大手大脚的没两天就豁豁没了。]

    怎么有脸?周柠以为自己就算不害臊的了,没想到还是输给了不要脸的。

    [孙女士。法律规定,你要么年满55周岁,要么失去劳动能力,否则我没有必须给赡养费的义务。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的宝贝儿子吗?这些年我每个月小一万的挣钱给你,也该轮到周飞鹏出出力了吧。]

    [家里租房不要钱吗?还贷不要钱吗?吃饭不要钱吗?你以为你挣的那点钱还有剩的?]

    周柠晒着太阳惬意地喝着凉白开,悠悠闲闲地打着字:[租的房是你在住,贷款买的房是周飞鹏的名字。关我什么事?]

    [我养你二十年不要钱吗?周柠,你哪怕想脱离关系也得把这些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钱先给我还了!]

    [我没有想脱离关系啊。难道你想?那我只好成全你了。不过你可想好了,真脱离了关系,你死了我都不管埋的。]周柠查过相关资料,这个世界跟她上辈子生活的世界差不多,血亲要想从法律上完全脱离亲子关系是很难的。

    [你做梦!我把你养这么大,你说脱离关系就脱离关系?想得美,你个赔钱货,不管你在外面混成什么德性,等你死了遗产照样有我和飞鹏的份!]

    周柠觉得孙丽香果然是个奇葩。明明是自个儿先提的脱离关系,说完又自个儿发起火来了。

    [哦。那你长命百岁地好好活着吧!]

    她回完这句就懒得回了。等她死?别说孙丽香母子活不活得过她。她就不会提前立遗嘱,死后把财产全部捐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