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事情很明显了。

    虞惊棠为了给副人格找一具年轻又能进?行?改造的身体?, 用?钱买通那些女孩子去找扶瑶治‘病’,编造自己被鬼缠上的谎言,请扶瑶驱鬼。

    然而?哪有鬼可驱呢?这时就可以装疯卖傻用?自.残来伪装自己被鬼上身, 让扶瑶误以?为自己失败。

    之后?越来越凶残的自.杀行为进一步刺激扶瑶,令扶瑶一边怀疑自己是否不适合继续从事工作, 一边又不得不接任务避免错过拯救被害者的最佳时机。

    前四?位受害者都还尚存于世,可能是不断找死没死成后重新有了对人世的眷念或家人羁绊更?深……总之, 虞惊棠这笔买命钱迄今为止还不算彻底花出去。

    因为解琼没死。

    “我想真正抱住你, 所以?不想你再跟我用?同一具身体?。”

    虞惊棠轻轻抚摸镜中人的轮廓,语气温柔得叫人毛骨悚然:“其实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我都安排好?了。”

    “解琼的身体?状态我不是很满意, 我联系好?了下一个, 她不死有的是人想死。”

    “你只需要想想等下画什么就好?,白佳期那女人我也会想办法替你拦住, 拦不住就交给我。”

    说呀说呀, 她想起换身之后?的某些场面, 或是肢体?.交缠,或是人前拥抱亲吻,她笑得有些发痴:“你不会抗拒我的拥抱对吗?应该会比抱那具该死的尸体?更?温柔……更?心甘情愿呢?”

    “你不说, 我不说, 除了姓扶的没人知道你去了别的地方。任白佳期和?那具尸体?把我挖烂了……也挖不出你。”

    这也是最让她愉快的事,光是想想就亢奋得想现在就进?行?转换仪式。

    ‘你疯了。’副人格平静道, ‘你没有问?过我想不想与你分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拒绝。’

    “你拒绝又……”

    ‘如果我的灵魂一进?到其他身体?就被压制呢?如果我不小?心糅杂了其他人的灵魂, 变得不是我了呢?’

    ‘你就这么相信扶瑶的能力么?你相信她在这种状态下不会出错?不会不小?心把我弄残了、弄碎了?’

    副人格三?言两?语正中虞惊棠最不想看见的结果,她眼神发沉, 唇紧紧抿到一块。

    这张脸上的情绪实在精彩,上一秒兴奋得浑身战栗、仿佛一个激动能将镜子都吃了,只为得到那道剪影,下一秒又冷冰冰地不说话,像是生来就承担了别人想象不到的苦痛,嘴角沉重得不知如何往上翘,让她笑都是奢侈。

    ‘我对现状很满意,我不想占据别人的身体?。’副人格说,‘若你嫌弃我,我以?后?可以?沉默,不再提那些你不喜欢的建议,只在你需要我动笔的时候出现。’

    顿了顿,副人格又轻声补充:‘其实你现在也不错的了,你画的我栩栩如生,我看不出问?题。’

    ‘也许,你的确不需要我了。’

    副人格的诞生归根结底是虞惊棠画不出画后?的绝望,现在虞惊棠为了追求那张脸的尽善尽美不断创作人物画,笔力比先前更?仔细、更?精美,哪里还需要副人格那些只能将人拉入深渊的阴暗作品呢?

    副人格浅浅叹息着。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副人格的语调一直温和?又认真,她在陈述她认定的事实。

    一想到副人格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兀自做些‘自我消失’‘自我厌弃’的决定,虞惊棠就无法压制音量,也无法保持只为达到目的的冷漠。

    “我想抱你!我想跟你做比她们做过的更?亲密的事!你不准说这些话威胁我!你不准威胁我!”

    ‘我没有威……’

    “你有。”虞惊棠用?力喘息着,好?似副人格的话压得她不能正常呼吸,必须大口大口才能吸入赖以?生存的氧气,“我需要你,我要你。”

    这具身体?不适合说动情的话,她脸颊绯红,嘴里却坚定又固执地重复着:“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必须要你。”

    副人格没有说话。

    虞惊棠半张脸贴上了镜子,冰冷冷的镜面刺激得她声音带上哭腔:“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没有想你消失,不是想赶走你……我只是想抱你。”

    “她们……连姓扶的都可以?抱你,都可以?看见你的笑,可我什么都得不到……我们不是最亲近的人吗?你的一切,不该优先属于我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我不嫉妒她们,她们不配让我嫉妒。”红到不正常的唇瓣开合,吐出热气将镜面模糊,那开合的红影因此显得狰狞,“我恨她们,她们都该去死。”

    “但我不恨你,也不怪你,你就是很正常地替我生活,不正常的是她们……”

    表露爱意、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热忱,这大概是会上瘾的。

    主人格就沉溺在每说一句就离副人格更?近一步的幻境中。副人格表现出想死的欲望,她便说这些话让副人格放心且甘愿地继续留下——她挽救了副人格,救赎了副人格,副人格怎能不对她生出同等的爱意呢?

    副人格是不想离开她、怕出了差错永远不见她才生气的啊。虞惊棠只觉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满足,就连以?前最不屑最厌恶的话语也能轻易说出口。她享受安抚副人格的过程。

    “别生气,别生气,”虞惊棠轻轻抚摸着镜面,柔声说,“我会安排好?了再做最后?一步,你绝不会受伤,否则我不会放过姓扶的,我会让她知道……”

    ‘去画室,我想到画什么了。’

    “……”

    虞惊棠身体?一僵。她眼波流转,大喜大悲后?的疲惫在眉间懒懒地飘散着,望着镜中人依旧清湛的眸撇了下嘴,殷红眼尾媚意横生:“我以?为你会多看看这具身体?。没有哪个人的身体?能比我更?让你满意对吗?”

    副人格又沉默了。

    “不否认,那就是我最好?。”

    虞惊棠哼笑着:“你该坦诚告诉我,毕竟我都说了那么多,嗓子也哑了。”

    等了等,副人格仍是不言语,虞惊棠有点不开心,但想到去了画室便能由副人格占据身体?,她多得是时间逼这人张嘴,又高高兴兴擦干身体?去了-

    在画板前站了一刻钟,说好?有想法的副人格半天没能提起笔。

    ‘你怎……’

    “抱歉。”

    楚纤慢慢垂下手?,用?未沾染颜料的手?指轻捏眉心。她唇张了张,应当是想说理由的,最后?仍是一声无可奈何的:“抱歉。”

    虞惊棠感?受到副人格的倦怠无力,连忙夺过身体?的操控权,说:“肯定是你在医院费神安慰姓扶的小?鬼把精力都耗光了。你先休息,我来画。”

    说完她也不动笔,屏息等着副人格回应。

    等到副人格慢慢‘嗯’了声,她才又说:“别多想,就算你以?后?都画不出来也没事,我愿意跟你在一个身体?里。”

    ‘……你不赶我走了?’

    “我说了不是赶你走嘛!!”虞惊棠瘪瘪嘴,认下这个甜蜜的苦恼,“你怎么老不相信我?好?啦好?啦,这段时间我都不提这个事儿好?吧?你别再想了!”

    副人格淡淡应声,虞惊棠就跟得到万圣夜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样,十分满足:“所以?说嘛,只有我最适合你。姓白的姓扶的根本?不懂你要什么!”

    “我以?前也画不出来,我知道那种难受。但没关?系,你看——”

    虞惊棠翘起唇角在画布上铺色:“你看,我就是你,我画的画也属于你。”

    副人格半天没有应声,虞惊棠自顾自边说边画,快要描出人脸轮廓了,她又不满副人格的沉默:“是不是越画越像你了?”

    ‘唔。’副人格回的很敷衍,偏偏虞惊棠借此汲取神秘力量似的,听她回应就能继续下去。

    直到副人格说:‘你若真的放弃这个念头,以?后?——或者说近期都不会提起,你该去医院告诉解小?姐不必再伤害身体?。打给解家的钱可以?当做这件事的赔偿和?封口费,前几家也该如此。’

    “……”

    虞惊棠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笔尖重重将颜色晕染在画布上。

    副人格也不畏惧她冷下去的脸,竟敢继续说:‘你答应我的,惊棠。’

    “所以?,你要死不活地装累、装画不出来,就为这点事闹脾气?”

    ‘……这些并不是小?事。’

    “对我来说就是小?事。”虞惊棠嗤笑,“一群想要钱又舍不下命的废物,活着干什么?姓扶的无能,跳大神跳了那么多年,跳的网上那么多粉丝,连这都看不出来?”

    “我赔钱?我凭什么赔钱?她死了吗?我强迫她了吗?不是她点的头?不是她看见我手?里的钱就走不动路?我做错了什么?不该这么有钱?”

    她一声声地问?,一句句地控诉,越来越快的语速表明她的不耐与愤怒。

    “我是答应你了,但她要是真死了,那一百万我也不会拿回来,不是很公平?”虞惊棠嘴角一扯,“又不是她死了我就会把你转到她身体?里,她要死得难看了我还看不上呢。”

    停了停,副人格没有说话,虞惊棠却不急着要她回复了。

    “不要再为这件事跟我闹脾气。”

    虞惊棠沉声说:“你拦不住我,你只能求我,但这种求人方式我很不喜欢。”

    她以?为说了这句话副人格该一晚上不理她,没想到副人格很快说:‘是,我的确拦不住你。但我想扶瑶会时刻关?注解小?姐的情况,不会让悲剧发生。’

    ‘钱,扶瑶也会赔偿,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是她做错了事。’

    副人格应该是笑了声,赞同道:‘她的三?观很正。’

    “……”虞惊棠险些捏断了笔柄,手?指用?力到颤抖,“别以?为这种方式我就……”

    ‘想多了。’副人格说,‘你画吧,我不看了。’

    这该是虞惊棠预料到的结果,可真的发生了,她又倍感?不快,一种被人看轻、真心被辜负的烦躁感?油然而?生。她很想拽出副人格狠狠质问?她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惦记上了扶瑶的身体?——才会对扶瑶那么满意?

    第132章 第132章

    “好?啊。”

    气到险些扭曲的一张脸极其突然地冷静下来。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 漫不经心换了根,开口道:“你可千万别看。”

    …

    主系统:‘确实没什么好看,如无意外又是画您的脸。’

    …

    主系统:‘等等, 她这?个发展好像有点不对劲,您要不看看呢?’

    …

    主系统:‘您能理解吗?我看见的画布是一团马赛克。’

    听到这?里?, 楚纤问:‘您也会?被马赛克挡住么?’

    主系统似乎有些憋闷:‘按理说不会?,她权限比较高, 分魂在?没有记忆的状态下也能使用系统道具, 而且不留痕迹。’

    等不及楚纤回复,主系统又说:‘除了这?具身体里?被她允许的您能看见以外,所?有人所?有系统都看不见。这?是她的特权……嗯, 我亲自赠与的。’

    补了后面半句话, 一下子就从‘某人拥有连我也逾越不了的特权’转变成‘再?至高无上的特权都得由我赠与’,消解不少狼狈的同时又让自己形象拔高些许。

    楚纤笑:‘可见您跟这?位大人的矛盾不浅。’

    她想?的却?是主系统强调的‘这?具身体里?’, 也就是说只要某人允许, 这?具身体还能再?塞几个分魂?

    的确如此?。她想?, 从白佳期到尸体,虞惊棠的灵魂之力?应该可以排到最末。

    顺便,她又想?到虞惊棠在?剧情中的定位——反派, 恶毒女配。

    主角光环可以加强也可以损坏, 这?是前几个位面获取的经验。虞惊棠为了满足私欲变相折磨扶瑶,既能达到她本人的目的, 也算找准了角色定位。

    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扶瑶在?做身为主角应该做的事,虞惊棠同理。

    前者?却?是不断受挫可能折损光环, 后者?却?是步步紧逼等着将人利用完再?弄疯。

    不知对魂力?有没有加成?这?是楚纤需要警惕的一点。

    主系统:‘没关系,等您看了这?幅画, 您跟她的矛盾会?比我还深(笑)。’

    主系统暗示到这?个份上,即使不睁眼看这?幅画也能猜中。

    提示一:虞惊棠只会?画楚纤的脸。

    提示二:被马赛克了。

    问题:虞惊棠画了什么?

    ——以楚纤为主角绘制了少儿不宜的内容,且极有可能画中有两位主人公,另一位正是画家本人。

    …

    经草叶遮挡的秘密花园中,身着贵族服饰的少女小心翼翼探身进来,看见树藤编制的摇篮里?有位沉睡的美人。

    仅腰间搭着的柔软丝绸遮盖腿间,薄而软的质地几乎遮盖不住什么,腿的轮廓清晰显现,蔓延至伸出摇篮的那只姿态慵懒、放松闲适的脚背。

    黑色封皮的书敞开,就这?样摁压在?她的胸口,将那柔润美丽的部位轻轻挤挨出不明显的满。

    她轻侧着头,正对少女的方向,呼吸平稳轻盈,脖颈线条因此?微微拉长。

    贵族少女难以自持地发出惊呼,紧接着死死捂住嘴,只睁着一双惊奇又好?看的眸略有冒犯地盯着这?人。

    ——在?人来人往的城堡里?,从不会?有人像这?人这?么大胆不着寸缕跑到林间阅读。这?应当?是某种私人仪式,神秘诡异又让人着迷。

    她的声音终究唤醒不知姓名的她。仿佛带有宿命般的一睁眼,她正好?看见她眼中的爱慕,睡醒后懵懂又柔美地一抬手,那本看到一半的书就此?掉落。

    贵族少女无法抗拒她无声且渴求的呼喊,拖曳着裙摆一步一步朝摇篮靠近。

    腰间一沉,那双纤细漂亮的手轻轻巧巧缠了上来,让她彻底在?欲望编造的美好?摇篮中沉溺。

    画面就此?定格。

    成了画布上的一幅作品。

    “如果真有这?样的城堡,真有这?样的场景。”虞惊棠轻轻叹着,那双眸好?似装不下她的炙热爱.欲,热度攀到脸上,绯红一片,“我愿跟你一同绞死摇篮里?。”

    ——垂落在?树枝上方的藤蔓,她曾认真画过。

    之后半个月,副人格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且每次都以没心情为由拿了本书坐在?画室翻阅,从不碰一下画具。

    尽管如此?,白佳期仍能准确选中副人格掌控身体的时候出现。

    那一盘红樱桃被打翻踩烂,应该在?她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阴霾,她患上一种‘不看楚纤吃下一整盘红樱桃就要发疯’的病。

    比如今日?。

    堆成小山的红果凑到楚纤面前,瓷盘用力?压下她手中书页,不管盘边残留水珠将纸页弄湿。

    “吃。”

    她简明扼要,偏深的眼珠盯着楚纤的唇,面部表情阴狠。

    先前试过了,楚纤一旦委婉表露出不太想?吃的意图,她便直接上手喂。

    哪怕最后没吃到多少果肉弄得满身都是,她也必须确保这?一盘里?每一颗都用在?楚纤身上。

    “……”

    上一秒还平整干净的纸页瞬间变得又皱又湿,手指挑开咄咄逼人的瓷盘,轻轻在?晕开的黑字上碰了碰,将书合拢,放到一边。

    女人居高临下看着楚纤乖乖接过瓷盘,慢吞吞捻着樱桃往嘴里?塞。她的吃法自然不像喜爱,但动作又连贯得很,甚至看不出强迫之意。

    “今天?这?么听话?”女人冷冷笑着,“怕我喂你?”

    楚纤缓缓吐出核用掌心接了,眼皮一掀,静静看着她。

    眼神含带的情绪很淡,透不进去的光映不出眼前人的影子,像个再?单纯不过的抬眸。

    女人呼吸曾一滞,等她回过神,要用更尖锐的言语报复时,身体忽而失去控制——

    颤颤巍巍的手伸过去,瑟缩却?又有些坚定地攥住楚纤的腕。

    白佳期满脸发白蹲下来,膝盖几乎碰到地砖。她不断颤动的睫羽将眼眶生生逼红,破碎的气音一点点从唇瓣里?挤出:“不吃了,不吃了,你不想?吃可以不……不吃了。”

    楚纤没动,只轻声说:“你会?出尔反尔,下次让我吃更多。”

    “不,不……”

    “剩下的这?些我能吃完。”可以听出这?人真不是闹脾气,因为她很平静地又说,“我并不讨厌水果。”

    两边膝盖就这?样软到了地砖上,白佳期近乎失控地搂抱住楚纤,全是热泪的脸深深埋在?她肩窝里?,很快哭湿了一大块。

    自从那晚从画室走到虞惊棠卧室起,她就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虽然有些事……有些事她也想?那样做,但她绝不愿意看见这?人用刚刚那个眼神看她。

    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哪怕再?恶劣的行为、再?肮脏的心思,她都一点也不在?乎。反正折磨总会?结束,反正主人格总会?接手这?具身体,她大可以躲到谁也找不到的世界自我疗养。

    楚纤单手拖着瓷盘,另一只手即使空闲也没有回抱白佳期。

    处在?阴影中的唇角不开心地往下撇,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哭腔:“对不起,我不想?……不想?伤你,我以后会?控制好?,控制好?她的。”

    “嗯。”她听见这?人反应淡淡地应了,然后就没了。不关心她控制‘她’的方法,也懒得索要保证,更别说就这?段时日?发生的所?有事跟她算账。

    楚纤觉察到后背抱着她的手突然抓紧了她的衬衫,又在?几秒后松开。

    拥抱没有持续太久,白佳期脸颊羞红起身,跪久了的膝盖有点站不太稳,踉踉跄跄差点崴脚。

    她背过身,不肯让这?人看见她的狼狈,虽然她总觉得侧脸发烫,像是被某道视线深切注视着……

    “惊,惊棠。”

    终于?整理完毕,白佳期平复好?呼吸,慢慢转回身,一低头,就看见一盘樱桃核。

    白佳期:“……”

    在?她心情复杂的时间里?,楚纤已经吃完了这?一盘樱桃,并在?优雅地擦嘴。

    见白佳期怔怔地盯着这?盘樱桃核,目光哀怨,楚纤顿了顿,温和道:“不好?意思,没给你留。我可以让陈姨买。”

    “……好?啊,”白佳期嘴角上挑,笑得有点冷,“买来一起吃呢。”

    等她意识到楚纤在?看她,那笑霎时就僵了——不是说好?不让这?人再?违背意愿地吃下去?怎么一开口又是这?种……这?种没有商量余地的命令?

    她跟‘她’有什么区别?清不清醒不都一样?惊棠会?不会?觉得她刚刚是在?演戏?

    思及此?,白佳期瞳孔一缩。

    “惊棠!我……”

    她停住了。

    垂落身侧的手被这?人轻轻牵住,借了点力?从木椅中起身。

    站直那一秒两人的肩曾有触碰,稍纵即逝,楚纤松开手端起瓷盘与她擦肩而过,没有说话。

    画室外传来惊棠和陈姨的对话声,隐约听见‘买樱桃’三个字——

    白佳期如梦初醒。

    被牵过的左手一下子弹了起来,右手将其用力?摁在?胸口,她战栗着合上眼,似是关闭身体所?有感官只去回味那人说过的话。

    她以为惊棠说的买樱桃是一种讽刺,哪怕用最冷静的声音说出,也难遮掩她想?看她出丑的恶意。

    ……但真的就是买樱桃。她真的以为她想?吃,真的……

    白佳期背对大开的画室门,嘴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古怪笑声-

    晚餐白佳期留在?虞家吃。

    这?段时日?掌控身体时长不会?超过四个小时的副人格居然为了陪姓白的吃顿饭将时长延至六个小时。

    若依照虞惊棠原本的性子,她必定立即夺取身体操控权,让副人格和姓白的空欢喜一场。

    第133章 第133章

    不过。

    她感受到副人格貌似对这碗汤白鲜香的鱼汤有想法?, 第一反应便不是抢夺身体,而是用抓住副人格把柄的语气?说:‘我可以不妨碍你跟姓白的吃饭,但你?晚上?得……’

    结果这人干脆放下小白勺, 微微垂眸,等?待主人格掌管身体, 温顺又可恶。

    虞惊棠本来要生气?——转念一想,副人格这态度明显不在意和不和姓白的吃饭, 自己还气?个什么。

    倒是这碗鱼汤……虞惊棠不爱吃的东西多了, 鱼汤在其中反而显得很正常,毕竟又腥又浓不知道?哪里好喝?光是想想咽下去的滋味就想吐。

    她若当着副人格的面?全倒了,副人格不知道?要跟她冷战多久, 连出来都不屑。

    ‘……我讨厌喝鱼汤。’嫌恶中带点儿委屈, 虞惊棠小?声说,‘但你?想喝, 我能怎么办?你?喝吧, 等?会我出来吐死在卫生间算了。’

    她说到这个份上?, 但凡副人格有人性——想喝也得犹豫一会会吧?再?不济安慰几句呢,打一棒子好歹也要给颗糖啊?

    只见副人格听出虞惊棠不会抢夺身体的意思,没有丝毫停顿地捏起小?白勺, 轻轻在碗内晃了晃, 舀起一勺带碎鱼肉的汤抵到唇边。

    “!!!”竟然什么也不说!什么糖也没有!

    虞惊棠委屈着委屈着,心中开始冒一些疯狂又阴暗的念头。

    ‘吃完饭我想去画室待会, ’副人格慢悠悠喝完一口汤才说,‘不让你?有机会吐,好么?’

    ‘……’虞惊棠不承认自己被哄好了一丢丢, 她哼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嗯。’

    可能是副人格的好心情感染到了她, 身处精神世界的虞惊棠有点飘飘然地继续哼着:‘喝到你?喜欢的汤才肯跟我好好说话,你?的开口费还挺高。’

    ‘。’

    坐在庄园屋顶的虞惊棠低头死盯草地上?的一点,草叶都能被她看碎似的,耳尖慢慢变红:‘那如?果,接下?来好几天都有鱼汤,你?能恢复正常吗?像以前那样。’

    ‘……’楚纤,‘你?不是不喜欢鱼汤?不怕满屋都是让你?想吐的味道??’

    虞惊棠恼羞成怒:‘还不都是你?!!谁让你?喜欢喝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唔。’

    虞惊棠特别不满意这个回复,她刚要说‘算了还是别喝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喝了’时,副人格很浅淡地笑笑:‘辛苦你?了。’

    ‘…………’

    虞惊棠下?意识捂住左耳,右手攥紧了裙摆。她瘪瘪嘴,垂在半空的双腿晃悠得更快了,没人看见、她也不会承认:‘你?知道?就好,哼。’-

    虞母仍是那个不咸不淡的样子,对白佳期没有好脸色,也不理会她的主动搭话。

    见惊棠小?口小?口喝着鱼汤,她时不时投去目光,一见惊棠的碗见底,她便起身想亲自给惊棠盛一碗——

    被拒绝了。

    惊棠摇头说:“不喝了,够了。”

    “……这哪里够?你?看你?手这么细这么瘦,笔都没力气?捏吧?赶紧再?喝两?碗。”虞母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却不敢强行拿了她的小?碗盛汤。

    惊棠只礼貌笑了笑,不再?开口了。

    长辈没吃完饭,她也不撂筷子,挑着油少的青菜吃,筷尖绝不往远处的食盘伸一下?,只在面?前两?盘青菜里觅食。

    “多吃青菜也好,”虞母又开话头,“我就记得瑶瑶小?时候不爱吃青菜,得阿姨追着喂。不像现在,我昨天去医院看她,她是一口肉也不吃,瘦得厉害。”

    “……”楚纤轻微皱眉,“她还在医院?”

    “你?成天在画室关着,手机几百年不开机一次你?哪知道??”虞母叹气?,“我就说瑶瑶那个事不稳定、危险,她总觉得自己年轻能拼,这下?好了,这个月都没从医院出来过,身上?这开个口子那流点血……叫人看了心疼。”

    “别担心,惊棠。”身边有谁轻轻靠了过来,柔声说,“我陪你?去医院看瑶瑶。”

    尽管见过多次、甚至更亲密的也见过,虞母仍是无法?理解两?个女人——她重重咳了两?声,提醒那谁谁还有长辈在场,再?不注意点就滚出去。

    姓白的一边慢慢揽着惊棠的腰,贴着惊棠耳边低声温柔地说些什么,一边不紧不慢抬了下?眼。

    看?看什么看?你?看我一眼我就同意你?们两?了?

    就在虞母心中冷笑要拆穿这没规矩的女人时——见那双属于人类的黑色瞳仁突然撑大,瞬间撑得没有眼白一席之地。

    “!”

    虞母倒吸一口凉气?,惊得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母亲?”楚纤欲起身查看受惊的虞母,手背却被身边人摁住。

    女人垂下?眼,极快极轻地在楚纤唇角亲了一下?:“我来。”

    虞母相信惊棠一定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抗拒——但惊棠点了点头,竟同意了这个……这个不是人的东西靠近她!

    “别抖啊。”

    女人嗤笑的话似是一条钻进她耳中的蛇,沿着耳骨爬入,不断在耳朵里捣鼓,令虞母坐如?针扎:“刚刚不是很厉害吗?别让我碰她?别让我抱她?嗯?”

    “……你?,你?……”

    虞母保养得宜的手捂在胸口,压不下?这股升腾而上?的反胃感:“虞惊棠,你?让她离我……离我远点!”

    可那人只是微微侧头,认真又安静地注视这边。女人的笑她仿佛没有听见,神态自若。

    女人在距离虞母两?步前停下?。她含笑问:“虞阿姨,您没事了吧?”

    “……”

    “需要我扶您回房间休息吗?”

    “!”虞母连连摇头,“不,不需要了,不要,我没事,我我很好。”

    女人:“那就好,有什么不舒服要早点说出来,别让惊棠担心。”

    说着,她眸光微闪,僵在厨房里的陈姨一脸焦急地擦手出来:“哎呀哎呀怎么啦?这是怎么啦?您哪儿不好啦?”

    “……”虞母紧紧拉着陈姨的袖子,将她头拉低了,快速念了几句。

    女人转过身,面?部萦绕着的森冷鬼气?尽数散去,唇轻轻一抿,又是个腼腆温柔的笑:“没事了,惊棠。”

    楚纤没对虞母的异样做出任何评价,只轻轻颔首表示回应,目送虞母上?楼,端着一杯喝了一口的水回画室-

    白佳期进门后将门落锁,上?锁声在安静的画室稍显突兀。

    画布被压抑的阴暗充满,水天交接的分界线并不清晰,深黑中带些不明显的紫,左前方似有一团黑色长影需要通过继续铺色勾勒出大致形体。

    这是副人格擅长的阴暗系,虞惊棠坐在庄园屋顶看得津津有味,也并不出言打扰。

    直到她看见不请自来的女人如?猫咪一般轻手轻脚绕到副人格身后,双臂似无声无息疯涨的藤蔓,猖狂地环住副人格的腰。

    副人格没阻止,她还将脑袋搁在副人格肩头,瞥了眼画布就不感兴趣地移开,直勾勾盯住副人格的侧脸,不知脑中有多少肮脏可恶的念头。

    “……别动。”副人格平和的警告不如?不说。

    虞惊棠咬唇。

    “好呀,”白佳期亲昵地应着,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意中人面?前的喜悦甜蜜,“我不闹你?,我就看看你?。”

    虞惊棠深吸一口气?。虽庄园没有别的活人,但她仍逼着自己脸上?露出一抹漂亮的笑——副人格不在意,她就不在意。她不必为副人格不在意的垃圾伤神。

    画面?渐渐清晰了。

    容貌妖异的人鱼不需借助物体即可双臂交叠趴伏水面?,整条鱼静止水中,乌黑河流映不出她肩部以下?的身体,湿黑长发?似几条身形诡秘的长蛇不大柔顺地贴在赤.裸肩头,另有几条散在静谧神秘的河面?。

    雾蒙蒙的视线范围内忽而飞过一只甜灰蝶,人鱼瞳孔竖立,锁定这只脆弱孱弱的小?生物。

    甜灰蝶无所觉察绕着这个传说中的美?丽水妖飞了两?圈,它?并不知道?人鱼的利爪已从水下?轻轻翘起——曾撕碎无数水下?生物的尖爪足以将它?割成碎片。

    然而人鱼的爪对准了自己手臂,慢而残忍地刺出一道?长痕,迅速有血流了出来。

    一滴两?滴血没入深不见底的河,却似一个两?个小?灯,晕开河中漆黑一片的雾——

    这条人鱼身长六尺,腰部以下?是透明皮.肉,苍白尖锐的鱼骨就这样悬浮水里。

    刺开的伤处长出几朵血色蔷薇。

    甜灰蝶被花吸引,摇着沉甸甸的翅膀慢慢落于花瓣之上?,全然不顾那双血眸逼近。

    水下?的鱼骨摇曳,昭示人鱼愉悦的心情。哪怕眼中食欲积攒到快要爆出来的境地,她也绝不想吃掉这只蝴蝶。她抗拒着本能,拼命闭合满是鲨齿的嘴——

    唇缝很快溢满了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大概吓到了这只小?小?蝴蝶,它?又摇着翅膀要飞走?了。

    也许只用了半秒,人鱼利爪在瞬间刺穿蝴蝶,并凶狠地撕下?两?只漂亮翅膀,毫不犹豫丢进早已迫不及待的嘴里。

    画面?只停在甜灰蝶停在花瓣、而血眸小?心翼翼观察它?的时候。

    就算水下?是惊悚丑陋的鱼骨,就算人鱼将其作为口粮、有利爪尖齿,在停顿的画面?中,它?们相处得很和谐——

    人鱼为了让甜灰蝶停留不惜刺伤自己,甜灰蝶也无惧威胁停下?了-

    ‘……结局是什么?’虞惊棠很喜欢人鱼和小?蝴蝶共存的场景,眼不眨地盯了很久。

    不等?副人格开口,虞惊棠说:‘人鱼寿命比蝴蝶长,只要在蝴蝶死之前吃掉它?,它?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副人格笑:‘结局和你?说的差不多。’

    虞惊棠只觉副人格越来越会讨她欢心了,笑得这么好听还说得这么好听——差不多,哼,不就是说她们心意相通么?

    那不然?没有谁比她们更了解彼此,姓白的是什么东西?!

    好在姓白的知廉耻,在副人格表示累了之后告辞了,没有不长眼地要留下?一起睡。

    洗澡时,虞惊棠偏不出来,偏要副人格自己洗。

    ‘干嘛?我洗了这么多次你?洗一次也不行吗?’虞惊棠生气?道?,‘这是我们的身体,我们要一起负责!你?别想逃避责任,在外?舒服完了就把烂摊子丢给我!’

    ‘……你?说得有些歧义。’

    ‘哪里歧义?哪里不对?你?就是跟别人玩得开心了让我给你?擦——’

    ‘停。’副人格无奈了,‘拜托你?别说后面?的词。’

    她一定是害羞了。虞惊棠耳尖红红地想,第一次抓到副人格害羞,应该多说几句的。

    可是好烦啊……

    同样的身体,她看了二十年了,怎么今天被副人格一占据就变得陌生又好看了呢?-

    次日。

    做了一夜噩梦的虞母一下?楼就对上?‘噩梦主角’,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楼梯上?一头栽下?来。

    “她,她……”

    陈姨笑着解释:“白小?姐昨晚跟惊棠约好要去医院看扶瑶,这不一早就来了?哎,惊棠还在睡呐,白小?姐再?吃些水果,我洗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有残留……”

    趁陈姨在同那怪物说话,虞母强笑着转过身,忙不迭往楼上?跑。

    等?用力关上?卧室门确认那怪物没跟过来,虞母这要跳出来的心脏才安安稳稳落回去。

    太吓人了,她合上?眼念着阿弥陀佛,这东西太吓人了。她一定要把瑶瑶请回来把怪物待过的地方都清一遍-

    医院。

    下?车前,白佳期的腕被身边人拉住了。

    她眼眸微亮,快速扫了眼驾驶座,再?温柔看向身边人:“怎么了,惊棠?”

    “听母亲的意思,扶瑶状况不好。”楚纤看着她的眼睛,“你?确定要带我来么,我不保证见到其他事不生气?。”

    “就是这样,惊棠才更要来呀。”

    温热的指轻轻抚摸眼前人的侧脸,白佳期故意软下?语调,让她无论说什么都听起来挺无害的:“不给以后留遗憾嘛。”

    不留遗憾是件较难的事,有些人可能觉得每天都有遗憾。然而白佳期嘴里的‘遗憾’,却有一种警示意味。

    像来见扶瑶最后一面?。

    “……”

    “不敢见扶瑶小?姐吗?”白佳期轻叹一声,眼珠蓦地往下?一滑,滑到楚纤拉住自己的手上?,轻轻颤动。

    微张手掌,投下?的光影无声覆盖这人的腕,似渔网入水前留下?的阴影,下?方的鱼不一定无法?逃脱——

    但白佳期面?前的这条‘鱼’根本懒得离开,它?静静搁置在原处,等?人来捉。

    手指一点点收紧,已经不该畏惧这人离去,却要以这种半强制的方式享受这人属于自己的过程。

    “别怕。”

    唇瓣慢吻上?手腕内侧较敏感的地方,果然惹得这人眉心不悦地轻折,白佳期反而笑出声,柔软一点点蹭着手腕,看这人有些不适又隐忍着不推开她的样子,她打心底里觉得开心。

    “我陪你?去见她,今天不会出事。”

    但明天、后天……就不保证了。

    她,或者她们,怎会让扶瑶死在这人面?前?让这人永远记得扶瑶的凄惨死状?

    “最好这样。”

    得到这句承诺,楚纤十分干脆推开快要贴上?来的女人,从另一侧开门下?车-

    扶瑶的确瘦了很多,被子一盖,床上?看不出躺了个人。

    门开了,两?人走?到床边,扶瑶这一觉都没睡醒。若是从前的她,有人站在门后她就该有所察觉,再?甜的梦也会有只手把她拽回现实。

    “没醒啊?那我们回……”

    “我留下?。”

    白佳期嘴角笑意没了。

    楚纤弯腰捻好被角,平静道?:“你?回去。”

    病房一片死寂。

    女人似是想起有趣的事,极其突然地嗤笑一声:“……惊棠。别告诉我你?这一路又任摸又任抱的是等?着这一刻呢?”

    “……”

    “这种程度的报复,啧,该说你?手下?留情了么?还是这小?鬼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女人的目光绝不是让人舒服的那种,她不吝给予更多恶意在其中。

    ——前者是自嘲式自我安慰,这样温和的报复简直都算不上?报复,更像情人间闹了小?脾气?找个人来气?气?你?。既不伤害身也不伤害心,能给冷下?去的感情生活加点酸涩,何乐不为?

    后者倒也问题不大,楚纤不在乎扶瑶这件事真有一群人表示赞同。

    “不。”

    女人显然忘记这人的狠,竟以为从她嘴里说不出第三个答案:“我会守到她出院。”

    女人:“……”

    女人:“你?试试?”

    “别皱眉。”

    这人还敢转过身来望着这张被不祥鬼气?爬满的脸,淡笑:“没有我回不去么?要我再?哄哄你??”

    就在女人半眯起眼,左手绷紧试图勾揽这人的腰时,她一个侧身,那手便抓了个空。

    楚纤搬来椅子坐在床边,双腿放松交叠。

    “……”

    她听见身后人呼吸渐稳,接着阴冷语调消失了,换成另一人的柔情脉脉:“可是你?身体不好,坐一晚上?你?也会生病。”

    楚纤不为所动。

    白佳期一脸担忧地慢蹲下?来,掌心试探性放在她膝盖,见她不避开,嘴角轻勾,小?心摩挲两?下?,眼神痴痴望着她:“我让人抬张床,或者搬个软椅进来好不好?你?的衣服也很单薄,我回去帮你?拿两?件外?套,你?晚间可以盖着……好不好?”

    她总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语讨好,只有别人亏欠她的份她绝不会对不起别人的样子。

    “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就,”白佳期眼尾淡红,将脸靠了过去,贴着她的腿,“我就不走?了,让‘她’继续威胁你?。”

    闻言,这人清湛的眼看了过来,在白佳期略略期待的视线中迟疑摸上?她的脸。

    白佳期想也不想,非常温顺地用脸颊轻蹭她的掌心,越蹭眼眶越红,像是找到大人终于可以撒娇的小?孩。

    察觉到这人态度放缓,白佳期忍不住得寸进尺:“如?果能陪你?一起……”

    “先回去。”

    上?一秒贴在白佳期面?上?的手下?一秒就撤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白佳期怔了两?秒,急急说:“那躺椅和外?套,我……”

    “不用。”这人像是不想再?看她可怜样儿似的,“走?。”

    白佳期没动。她半跪在楚纤身边,手还搭着楚纤膝盖,只听她喃喃自语:“这样也不行吗?我已经很乖很听话了吧?这样也不行吗?”

    期间,楚纤没有一次关切她的情绪,问她为什么不起来——甚至催促她快走?的言语也懒得,想着她总是要走?的吧?更别说什么膝盖疼不疼啊这种话。

    最后,白佳期红着眼睛撑住床面?一点一点站直。她的膝盖跪得痛了,却没用空闲的手去揉。反正没人关心啊,疼着就疼着吧。

    “……那,我走?了。”

    白佳期吸吸鼻子,故作豁达说:“你?不想见我,我让陈姨送外?套过来。”

    她看见这人的背彻底放松靠进椅子里,唇瓣开合,极为漫不经心:“我会找地方睡,不用你?担心。你?走?就是了。”

    “……哪里睡啊。”白佳期轻轻看了眼病房里唯一的床,慢慢咧开嘴笑了,“她躺的这张吗?别吧,两?个人多挤呀。”

    “我刚刚为你?想的办法?不好吗?或者我出点钱,让她换个病房,这样你?也能……”

    “如?果你?的话一直这么多,还是让‘她’出来威胁我。”

    白佳期抿紧唇。能将这人惹得不耐烦,她也挺有本事的。

    眼底叫嚣的虚影在某一瞬间与她的瞳仁重合,除了眸色深点以外?看不出不同。

    “好。”

    白佳期不大利索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身后那人仍是没话要说。

    病房门开了,关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

    扶瑶在午饭和晚饭期间分别醒了两?次,她见到楚纤很惊喜,开心的表情却只让人想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字。

    一边是不断找她求救的女孩子,一边是失控数量激增的恶鬼,扶瑶这半个月没怎么合过眼,累到睡着也会在下?一秒被各种动静惊醒。

    她要放血,要画符,要布阵……要安抚身边的人,还要保护她的家人,一个人掰成十几个人用,但想救的人还是死了,想帮的人仍是没帮成。

    她已经麻木到不知道?是身体的痛楚更深,还是精神的折磨更甚。

    幼时曾有老天师断定她能活过百岁,如?今想来竟成了诅咒——如?果这样的生活过百年,倒真该让她英年早逝。

    扶瑶这样玩笑着说。笑完,说完,她又重重一口气?叹出去,有点委屈地小?声嘟囔,说她也想早点好起来,说不定下?个成功案例就在下?次。

    她才不想死前的最后一次行动都是失败的,太愧对她以前的天才之名了。

    “……想不到你?还是个重名声的小?天师。”楚纤点了下?她的鼻子。

    “那当然,若把招牌砸手里了,连鬼都不信你?。”扶瑶哼哼唧唧地,看得出尽量想表现出往日的活泼明媚,但疲惫的气?色总差了点。

    “放心,”楚纤微微笑着,“你?不会再?失败。”

    不管信了没信,扶瑶首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摆摆手说:“哎,我也觉得行。”-

    夜间十二点整。

    当秒针滑过数字12,新的一天又开始计时了。

    这一栋大楼的灯都熄了,只剩这一层这一小?间还亮着。

    空荡荡的走?廊忽然响起鞋跟踩踏声,明明听到声音逐渐靠近,却看不见人影。

    ‘它?’停在唯一亮起的那间房门口,门板纹丝不动,那脚步声居然就透过门板进到屋内了。

    坐在椅中闭目假寐的人只觉屋内温度骤降,耳边冷气?尤为突出——若她肯睁眼一瞧,立即就能对上?一双没有眼白的血眸。

    女人卷着长发?优雅落座,嗓音轻慢:“我想了很久,想不出你?故意激怒我的理由。”

    尸体保持弯腰盯人的姿态,任由身上?凉气?——或者说棺材里带出来的尸气?慢慢侵蚀这人的活人生气?。

    “除了,让她死快点。”红唇提起残忍的弧度,“你?也觉得这小?鬼很聒噪、很该死是吧?”

    “不用害怕承认——我知道?你?跟我是同类,对这种天生主角光环的人没有好印象。”

    “你?不方便动手,还得在恶心的任务安排下?对她虚与委蛇,光是想想都可怜你?了。”

    是该可怜。

    这间房里的四个人,看似是病床上?的扶瑶最弱,可在场三位都对她头顶看不见的主角光环心知肚明。她是天之骄子,如?果按部就班发?展剧情,最终结局是普通人想象力都无法?涉足的巅峰人生。

    哪怕是这位冷冰冰的尸姐——它?也有战斗力优势,至少这个世界没人是它?对手。它?能一口咬掉一个人的人生,化?作自己的养料,像那些开得正艳的钢铁蔷薇一样。

    女人就不必说了,尸姐体.内运转的主魂不但唤醒白佳期这具身体里藏有的分魂,因两?股能量相互抗拒而分裂成两?个同等?能量的分魂。

    等?到分魂回收那日,主魂自会增强——好消息是,也许不必等?到回收那日。

    白佳期有自愿与她融合的意向。

    楚纤呢?她不但没拥有自己的身体,一举一动在分魂的监督下?,连十分重要的尸身都丢了,哭天喊地都拿不回来,唯有求求主魂求她开恩,倒算一条路。

    是有个系统,敢用吗?不敢用,怕越欠越多,离梦想越来越远——啧,那点积分也配谈梦想?她隔段时间白送系统的积分也不止这点。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你?没提到。”

    楚纤睁开眼。

    血眸怼到她鼻前了,森森寒意竟将鼻尖轻轻凝了一层冰霜。

    她也不恼,反而伸手去握尸体惨白不似人的手腕。

    “……你?想说什么?”

    楚纤这话让女人想起白日遭遇种种,现下?她是白佳期,白佳期也是她,她脸沉下?,眸色发?红。

    “我力气?用得有些大,你?能感觉到吗?”

    楚纤却不理会她,还跟尸体对话。

    尸体没有感觉,也不会回复——实话说,尸身出了任何事第一个急的都不是它?,而是眼前被迫寄宿别人身体的‘副人格’。

    她应该比这间房里的任何人、系统局的任何人、任何世界的任何人……都迫切希望这具尸身撑到她任务完成,顺利时间回溯。

    “你?感觉不到,我忘了。”

    像是朋友闲谈那样,楚纤笑容松快,言语间又不乏亲昵。

    她应当很珍惜眼前的‘老友’,只可惜不再?有第一次见时不小?心流露出的脆弱神情。她笑得有些完美?了。

    在女人心生疑窦、想起身隔断两?人接触——

    床上?装死的某人暴起,手中执一把雪白钢刀,想也不想直冲尸体头颅!

    尸体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它?想折断钢刀而不是躲,但它?的双手无法?抬起。

    “……”

    沉冷血眸难以置信地盯向眼前人。

    这段时间靠欺.辱扶瑶魂力大增的虞惊棠也能派上?用场,她压制不了主魂,可在尸体因某些原因不会伤及楚纤灵魂的前提下?——让它?抬不了手,还是能做到的。

    若尸体有痛觉,它?会感知到腕上?的手岂止是握着它?,是源源不断地在用力,恨不得将它?掰断。

    本该保护它?的灵魂成了它?手上?重重的镣铐,逼它?只能以最脆弱的部位面?对最致命的一击。

    尸体有可能杀了所有人——这是主魂对它?设定的‘程序’,但它?绝不可能杀一个不可能对自己有杀意的‘主人’。

    与此同时,白佳期堪称失态地伸手过来。她想以这只肉.体凡.胎的手在空中阻断扶瑶的这一刀。

    只可惜扶瑶送走?那么多心愿达成的恶鬼,大概连梦中都在挥刀、殷勤练习的程度,怎会被其他人截胡。

    “……你?疯了吗!”

    女人伸过去的手抓到了一手血。

    钢刀卡进尸体脑袋,不能再?往下?一寸,亦不能抽出来,仿佛就此融到一块了。

    耗尽全身力气?的扶瑶瘫软在床,大口大口喘气?,眼中却有疑惑。

    恶鬼影响了白佳期,那么在鬼死掉之后白佳期也应该恢复正常啊?这个瞪着眼睛像是要吃了虞姐姐的人——

    难道?,扶瑶紧盯尸体,恶鬼没死?!!-

    尸体倒在地上?化?成了粉,那把钢刀也‘嘎达’一声掉了出来,刀刃裂了。

    主系统假模假样叹了声:‘这是您的选择吗?您……放弃您的理想了?’

    楚纤不直接回答:‘您不装了吗?’

    尸体是时间回溯的关键,这是代号白的大人告诉楚纤的,主系统和系统在瞒她。

    主系统笑得一点也不心虚,甚至高兴极了:‘别这么说,我看见您的理想破碎也很难过。怎么走?到这步了呢?’

    楚纤静静看着尸体消亡后主魂被同时释放,女人捂着头很痛苦的样子,瞪着楚纤的眼球深深凸了出来,想飞到楚纤脸上?继续瞪她的架势。

    这位大人似乎比楚纤本人还愤怒尸身消散,明明主魂被尸身保护得好好的——根本没受伤呢?

    这个世界容不下?如?此强大的主魂,在女人一阵呻.吟七窍流血暴毙后,主系统‘叮’一声提醒代号白离开了位面?。

    主系统:‘现在只剩下?你?身体的主人格了哦。’

    楚纤:‘离开位面?。’

    主系统:‘这么果断?不怕主人格拿女主发?疯?’

    楚纤没有回应。

    第134章 第134章

    楚纤任务早已完成, 当初主系统看她有拿回尸体的意愿,便破例让她在位面多留段时间。

    没想到楚纤留下是为了毁尸灭迹。

    与其简单概括为不想被厌恶的人拿捏,不如说楚纤聪明地选择投靠主系统。

    白曾提到, 灵魂使用?系统局的时间回溯会被打上相应印记,若返回位面没有身体, 则会被世界意识排斥,最终仍归于系统局管理, 可以说是被迫绑定系统局——毫无人?权可言。

    此前楚纤咨询过系统, 没了身体是否影响时间回溯,系统给出否定答案。这极有可能?是主系统在背后指导下?的阴谋。

    若主系统如它自己所说决心放弃楚纤,理由只是不想被白视作头号敌人?……

    现在看?来?, 它巴不得当白的敌人?。

    毕竟楚纤的存在不仅可以制约白, 还能?为它提供更多素材——如何?挑选、调.教?,甚至复制宿主。

    经主系统检测, 与楚纤仅有一面之缘的薛悬铃(傀儡灵魂)对楚纤本人?的好感度高得吓人?。

    主系统考虑给楚纤最高管理权限, 主要用?来?管理系统局的宿主和系统。

    之所以说楚纤投靠主系统, 是因?为她面对的选择题是:要么变成白的‘王座’,成为她的伴侣、附庸或者?其他叫法?的陪伴者?,要么主动放弃尸体, 甘愿在时间回溯后绑定系统局, 成为系统局的一份子。

    她大可以直接拒绝白的提议,任由白怎样糟践她的尸体——主系统对它看?中的助理有信心, 它相信楚纤眼睁睁看?着尸体被捏圆搓瘪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但楚纤选择了更离谱、更让主系统眼前一亮的方法?。

    她兼顾了扶瑶的主角光环,心疼或感同?身受扶瑶被欺负那么久,以自身落锁, 让扶瑶亲手毁掉了近乎罪恶之源的尸体。

    主系统非常满意。

    当然,它跟楚纤的合作关系也并非不能?稳固。

    在主系统主动帮楚纤争取位面停留时间、帮助楚纤短暂躲避白的‘追捕’, 且主动提到不会强迫楚纤绑定系统局(是谎话,但在前面一系列举措下?显得非常真?诚)——

    它仁至义尽。

    所以,哪怕楚纤意识到这是场骗局,她最该铭记的罪魁祸首仍是闲来?无事折腾她尸体的白。

    至于主系统教?唆系统的欺瞒……它已准备好除它以外最高的管理权限,补偿份量不轻。

    进入下?个位面前,主系统与楚纤见了一面。

    楚纤是主系统唯一一个愿意友好交流的人?类,其中意义又有些不同?,主系统破格让她进入它的空间,且以人?形显现。

    主系统的系统空间以星海为背景,各色星球离她很远,外围被一层淡白光晕笼罩。

    “那是世界保护机制,它们能?调节和自我防护,获得穿越权限的系统是钥匙。”

    金发金眸的女人?款款而来?,她双手放在腹部,行走间上半身几乎不动,拖曳到身后的裙摆在虚空中荡出一圈一圈涟漪。

    “……主系统。”

    平静的目光与女人?对视,主系统慢慢眨眼,有碎星沿着她的睫毛尾部散开:“是我。邀请你来?,是想同?你商量下?个位面。”

    楚纤恰到好处表现出疑惑。

    主系统:“对你身体的遭遇,我再次感到遗憾。为表诚意,我可以不用?时间回溯标记你的灵魂,且无偿送你回你的世界走一趟。”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等楚纤消化这句话。

    “因?为我相信,现在的你不必通过回到过去的方式了结心愿。”

    也就是说,主系统会把楚纤送回原本位面的几年?、或者?几百年?之后。

    从尸体消亡那刻,楚纤就丧失了亲手改写过去的资格,后面的话也是这个意思。

    “……”楚纤只问,“白会追过去?”

    主系统歉意道:“她已经在那了。”

    “作为系统局唯一一位金牌反派,她的魂片散落在每一个有剧情线的世界,力量已不是系统局可以控制的了。”

    “好,我知道了。”

    楚纤垂眸:“谢谢。”-

    车轮压着干涸泥面的沉闷声伴随车厢晃动,晃荡不停的车帘没法?与车窗贴得严丝合缝,露出窗外郁郁葱葱的白日林景。

    楚纤醒在一间马车里。

    原身是皇帝的亲妹妹,剧情中出场就下?线的炮灰长公主。

    仗着先皇疼爱,她起了公主不该有的心思妄想与太子夺权,夺权失败三年?不出府门,直到太子登基为帝、立长子为太子,她趁太子根基不稳,一边笼络朝臣一边频频对太子家眷出手,最后还想在去行宫的路上截杀太子——

    阴谋落败,她被贬回封地,没有皇帝传召不得入京,否则视同?谋反。

    原剧情,在对抗长公主的过程中,太子为了保护心爱之人?只好和别的女子寻欢作乐、拿她们当挡箭牌,本想等结束之后再光明正大让心上人?站在自己身边,不料心上人?误会他的真?心,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太子又气?又急,干脆托人?在半途杀死长公主,以报心上人?离开的仇。

    其实?不必太子动手,长公主常年?郁结于心、久病在身,早已药石无医,锦南地处偏僻路途遥远,道越走越偏,途中不尽其数的流氓土匪,恐怕没到地方就得香消玉殒。

    刚接收完剧情,马车突然停了,外面一片嘈杂,似乎有人?挡道。

    “……”

    嘈杂得很平均,没有谁大喊刺客土匪,众人?嘻嘻哈哈在商量怎么过去。

    楚纤:‘男主找了谁杀原身?’

    主系统:‘南族祭司,一个小?毒物。’

    也是剧情反派。她去京城玩时对男主一见钟情,还给男主下?了毒,他越爱谁就越不能?碰谁,这也是他与心上人?渐行渐远的原因?之一。

    小?祭司性?情乖戾,下?了毒就返回南族领地,等男主亲自来?求她解毒。

    男主深知她的利害,仗着南族不归朝廷管辖请她杀长公主,这脏水也好泼到南族头上。

    他也不用?许诺金银财宝,也不用?放低身份祈求,他只需以别人?口吻说声长公主对太子有不伦情感,善妒的小?祭司自会下?杀手。

    小?祭司与他们接受的教?育不同?,不太把族人?以外的人?当人?,该是她玩毒的试验品。

    前方就是应苍山。这座山像条分界线,线以内基本没有山匪,只有养到变形的蛇虫鼠蚁,花草都不能?随意采摘,稍有不慎便一命呜呼。线以外则年?年?有匪患,年?年?派兵清剿,总是剿不完的。

    应苍山上的神秘部落就是南族,他们一直在此活动,算来?数百上千年?的历史。

    ——此时,马车外众人?看?见树枝上坐着一个衣着怪异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面容稚嫩纯美?,银环碎玉随她动作叮叮当当。

    肥大长裤根本遮不住她的小?腿,春风擦过枝头,卷起棉麻裤口,露出一段软得叫人?晃神的白。

    ‘铃铃铃’的银铃铛荡出脆响,惊起林间一片又一片鸟群飞远。

    粗壮树根盘虬入土,带着深厚的泥土气?息。树围粗约四五人?合抱,是棵在话本里都能?修炼成精的古树。

    树皮粗粝,不少黑壳幼虫顺着纹路钻入其中,远看?不觉得,细看?密密麻麻一大堆,甚至虫与虫叠到一起,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微响。

    少女丢了根树枝戏弄下?方的人?们,看?他们瞬间乱了阵型,似惊弓之鸟一般警惕,顿时嬉笑出声。

    “马车里是什么人??”她笑够了,随手不知扯了树上的什么在手中把玩。

    “你下?来?我告诉你呀!”

    “是啊是啊,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滚滚滚,你这几天没洗澡的懒家伙凭啥接好人?家的孩子?我来?我来?——”

    “……”

    随行侍卫纷纷丢了手中武器,似是着迷一般展开双臂,挤着抢着跑到古树下?哄她跳。

    他们全然不知树皮里的虫被惊动,正改变原本路径迅速朝他们袭来?。

    少女见怪不怪地继续晃悠双腿,黑眸直勾勾盯住马车顶,嘴里咕哝:“就是这老巫婆喜欢景淮?”

    她口中的老巫婆是景淮姑姑,今年?已有二十五了,比景淮大六岁还想抢他的东西、要他的人?,简直不知羞耻。

    不知脸上的皮松成什么样、脸老成什么样——嗯,她闻到很重的药味,老巫婆经常喝药,肯定丑得不能?看?了。

    定睛一瞧,方可得知她从树上扯下?一条细蛇在手中盘着玩儿,标准的三角头,柔美?漂亮的绿。

    原本么,她打算让这些虫子啃掉老巫婆,她看?也不想看?一眼。

    现在却来?了点兴趣——

    看?看?老巫婆临死前的惨样也不错?

    想到这里,双腿晃得更欢快了,与此同?时,树下?那群吵吵闹闹的侍卫发出一阵比一阵疯狂的嚎叫,凄惨尖利。

    …

    一刻钟后。

    树下?哪还有一群人?的影子?只剩几个仍在被黑壳小?虫啃噬的骨头,一滴血也没落下?,似被生出妖性?的树根吸食完了。

    少女姿态轻盈地从树上跳下?,那条被她玩过的蛇竟依依不舍地追了下?来?,绿莹莹被阳光轻轻一照,显出更瑰丽的色泽。

    她走路轻得像猫,双手自然在身侧摆动,看?起来?心情极好。

    停在马车前,她歪头看?了会,那蛇已先一步爬了上去,尾巴一晃、一头钻开车帘没影了。

    没一会,一只手推开车帘,另一只手微颤着掐住蛇头——该是用?了这人?全部力气?。

    那张脸从车帘后完整露了出来?。她像是不适应阳光,睫羽半垂,于眼睑处落下?阴影,更添几分病气?。

    城中百姓已开始穿夏衣,这人?却肩披狐裘,毛茸茸的白毛深深埋住领口,唯恐一丝风泄进去。

    常年?不见阳光的皮清透似雪,仿佛会在光里化掉,必须珍重保存。

    她与椭圆形的血红蛇眼对视片刻,唇边居然扯起一点轻微弧度,接着慢腾腾抬眸,看?向站立不动的少女。

    “这是你的蛇吗。”

    玄月听见这人?嗓音轻柔地问。

    和寨子里行事风风火火的族人?不同?,这人?语调缓慢,一字一字慢得要唱出来?似的,有种说不出的好听。

    这张脸不见老态,很难用?人?类年?龄粗鲁定义她的外貌,她的脆弱与美?丽会让你淡忘岁月痕迹,只关注她眼中的平和温柔。

    玄月眨眨眼:“你在问我吗?”

    ——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吗?哦,应该是有的,这不是都喂了她的虫嘛?

    这人?也想到这点,车帘被她推得更开了些,方便她目光转了圈。

    四周林景依旧,只是随行的侍卫如人?间蒸发,竟凭空消失了。

    老巫……啊不,这个公主实?在迟钝得过分,现在才发现保护的人?没了吗?玄月瘪瘪嘴,所以嘛,输给景淮再正常不过了。

    “喂,你要抓着这条蛇到什么时候?”玄月觉得她懵懵的样子有点可爱,走近两步,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小?绿蛇就跟听懂了话似的,愤愤扭动身体,彰显存在感。

    “……”长公主眼眸清湛地望着她,温和道,“我不知道怎样放下?它,总觉得它会咬我。”

    若说方才一面玄月对她的杀意骤减,到现在已是一点不剩了。

    玄月喜欢长相好看?的人?,眼前这位更是她从未见过的类型,新奇的同?时又想绑回寨子里好好玩玩。

    ——对呀,绑回去。她也不一定非要在这里杀了她嘛。折磨人?难道只有杀掉一个法?子?

    打定主意,玄月笑得更娇媚了。她这个年?纪怎样笑都不会引人?警惕,反而唇红齿白的招人?喜欢。

    “那我来?帮帮你。”

    玄月甜甜说着。她哼着小?曲靠近,掌心朝上,向长公主伸出手:“你把它交给我,它绝不敢咬你,否则我拿它炼药。”

    毒蛇:“QAQ”

    “就看?你敢不……”

    话未说完,长公主面容平和地照做。

    离得近了,玄月才发现这人?是生得真?好看?,虽跟景淮有亲戚关系,但与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狭长而清润的丹凤眼眼尾上挑,平白压着几分皇家威严,待她眸光流转,微眯着看?人?时——那股攒了多年?的病弱之气?蓦地被寒芒驱散。

    毒蛇爬到少女腕上,那只苍白漂亮的手却不收回,反而直接掐住了少女的脖子,将她狠狠掼到车门边。

    动作又狠又快,连蛇都被吓得缩起了身子,露出个头在吐信子。

    “——噗嗤。”

    被人?掐着脆弱命脉,玄月非但不恼,她还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笑啊笑,笑得眼角都有了泪。

    “……我的人?,去哪了?”

    大抵是不想被人?看?出她虚弱,长公主大半身体都压在玄月身上,借此给玄月更多压迫感。

    只可惜她的身体不太中用?。在车厢内休养这么久,做完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能?累得喘不上来?气?,面色白得更可怜了。

    唯有掐住玄月的手不断使力,生怕松懈而时刻紧绷着,玄月都怕这只没干过重活的手抽筋了。

    “死了呀,”玄月嘻嘻笑着,“你不是猜到了吗?”

    “……”

    她看?见长公主眉心轻折,似是思忖她如何?一个人?解决这么多人?、身上还能?一点狼狈也无。接着,长公主看?向这条蛇。

    “你会,毒?”

    玄月哼了声:“不告诉你。”

    长公主不说话了。

    在玄月看?来?,分明是她疲倦到根本睁不开嘴。瞧瞧,瞧瞧,瞳孔都涣散了,还没下?毒呢就跟中毒似的,仿佛千里万里地来?只为到她家门口讹她。

    谁掐谁啊?谁吓谁呀?

    听着这人?逐渐急促的呼吸,嗅着狐裘上浮挂的一层冷香——玄月还未与人?近距离接触到如此地步,她以为肢体和肢体的接触必定黏腻恶心,沾上其他人?的气?味更恶心。

    但长公主就给人?一种特别干净且好闻的感觉。

    对玄月而言累赘又热的狐裘压在身上竟不觉得燥,那些清清冷冷的白毛触及到她的身体也是凉凉的,还挺舒服。

    “你可千万别睡呀,”玄月咧开嘴,笑出两颗小?虎牙,“我身上还没死过人?呢,你别死我身上哦~”

    “……”

    长公主果然被她的话气?到了,喘得更艰难了些,脊背也一寸寸低了下?来?,鼻尖几乎贴到玄月锁骨。

    坠下?来?的墨发长而柔软,与长公主掐人?的狠戾模样一点也不像。玄月偷偷摸了两下?,给出评价。

    察觉到脖颈上的力道渐渐松散,玄月哼笑:“你掐稳了别松手呀,你一松手我就让蛇咬你。”

    “……你,你的手在干什么……?!”

    玄月无辜道:“本来?想用?左晕你的,这不是一抬起来?不小?心碰到你的腰了嘛?哎,狐裘都把你的腰给遮住了,原来?这么软这么细这么好摸嘛?我就摸一下?……唔,两下?。”

    她看?见那纤长的睫毛因?气?恼至极抖了抖,然后——

    身上一重。

    这人?晕过去了。

    玄月愣了两秒,嗤嗤地像个神经病一样笑个不停。

    “喂喂喂,你晕过去我岂不是更好摸你啦?你再不醒我就继续摸咯?”

    第135章 第135章

    应苍山。

    刚过午时?, 墨绿山体却掩在浓浓白雾中,野草丛生的僻静小路一片死寂。

    由远及近的车轮声伴随断断续续的童谣响起,似无形大手突兀推开?浓雾, 逐渐露出?刺出?一个马头、油黑健壮的马身和它身后拉着的车。

    小祭司单脚踩在车前,另一腿垂在下方?摇晃, 时?不时?侧过身去掀车帘借稀薄日光瞥视车厢内昏睡的人。

    ——那人枕着领口白软的毛,乱泄的长发被谁规规矩矩顺到身后, 完整露出?那张浅淡漂亮的脸。

    四周阴郁沉寂的雾能将?世间?喧闹吞没, 木轮碾碎草叶的声响取代虫鸣,好像只有活物?死去才能留下动静。

    这种遗失方?向、遭天地抛弃的静足以摧毁理智,少女轻灵愉悦的歌谣更添几分妖异, 仿佛在召唤什么、预示什么, 叫人恐惧到极致的同时?又不得不提防可能从雾中窜出?来的怪物?。

    但奇怪的是,一旦凝视那人的眉眼, 就会?不自?觉跟从她微弱的呼吸声去活着, 明明她一身病骨且尚在昏迷, 却有种一切按照她的谋划发展的错觉。

    她也静,她能把所有人都拉入她的静。

    可她也弱得要命。不说那条毒蛇,仅仅没收她的狐裘她也会?丧命。

    反差极其强烈的矛盾感深深吸引着玄月, 她都开?始担心玩透了这人却不舍得杀死怎么办?

    不过——她知道有种吃.人血的蛊, 给人喂食后,那蛊便?借着人血繁衍生?长, 七日不到就能吃空皮内血肉,剩套完美无缺的皮。

    最妙的是那些新?长出?来的虫子能将?人皮撑起,除了表情?动作略有僵硬以外, 外表看起来和人没什么区别。

    谁也不知道皮下满满当当全是虫。

    …

    南族人一脸惊恐看着小祭司心情?不错地驾车回来,几个眼神交换, 对车厢内的人肃然起敬。

    黑马慢慢停在木楼前,小祭司半弯的眸含笑扫视一圈,那群想凑上来帮忙的青年顿时?纷纷低下头,脚下不自?觉后退。

    玄月满意点?头,随手指了个南族少女:“你去扶里面的人下来,要轻轻的。”

    “……好。”

    应声的少女嗓音细柔,小心翼翼爬上马车,卷好车帘,确认外面的小祭司可以看见车厢内部。

    阿鹊知道祭司大人一直在盯她的动作,她跪在这人身边,轻颤的手慢慢朝这人伸去——

    当她碰到质地绵软的狐裘,唇悄悄咬住,尽量遮掩眸中的新?奇羡慕。她从未摸过这样软这样滑的衣服。

    就在这时?,这人醒了。

    阿鹊的手呆呆凝在离这人很近的地方?,表情?空白,极度紧张与惊惧下不知作何反应。

    正如这人身上淡淡的颜色一样,她睁眼的动作也是淡淡的。睁开?后看见一个陌生?人跪在身边要摸她,她也淡淡地没什么反应。

    这人好像没有麻烦人的意思,单手撑着矮榻起身,柔顺长发顷刻间?滑落身前。

    令阿鹊震惊的是,这人抬眸与祭司对视,丝毫不畏惧——然后微微垂眼,将?手递到了她面前,很轻地说:“扶我?。”

    怎么又让人扶了呢?阿鹊没有第一时?间?托住这只手,导致手的主人忽而收回去、抵在唇边盖住闷闷的咳嗽。

    玄月祭司微凉的目光刺过来,阿鹊脸一抖,忙伸手去碰这人两肩,堪称粗鲁地推着这人下去。

    睡了一觉头更晕的楚纤下车时?没站稳,踉跄着朝地上摔去,就站在面前的玄月却是倒退一步,笑眯眯看长公?主殿下的狐裘被泥灰弄脏。

    玄月那双漂亮的布鞋抵在楚纤面前,与此同时?是身边跪下的阿鹊。

    她没有做好祭司安排的任务,必须领受惩罚。哪怕她的二位兄长在人群中,也是一声不敢吭的。

    “摔得真狼狈。”

    抬手让人拖走跪地不起的阿鹊,玄月笑嘻嘻蹲下来,戴着铃铛串的手在长公?主侧脸轻拍两下:“怎么办?现在是爬进我?的木楼,还是再请个人扶你进去?”

    “先说好,请我?的人要付出?代价哦。”

    清脆的铃铛声清心凝神,分明是个好东西,用在玄月手中总多两分邪性,听?了后背发凉。

    地上这人没有立即回答她,狐裘底下伸出?一只苍白消瘦的手,缓缓圈住祭司的小腿、缓缓收紧。

    她听?见这人喘了口气,另一只手搭在她膝盖,沉甸甸的狐裘压着这人胳膊,似乎为她增添不少压力。

    长公?主一生?也没有这样狼狈过,此刻必须屈膝半跪、双手撑扶着眼前看她笑话的外族人,以相当孱弱的身躯一点?点?使劲、一点?点?站起来。

    虚汗濡湿了里衣,碎发紧紧贴在额角、脸侧,黏得呼吸都难受许多。

    玄月看着个头小,但长公?主将?全身力气压在她曲着的腿上时?,她蹲着的姿势四平八稳,连面上的笑都更深了。

    ——长公?主没能撑起来。

    从侧面看,她近乎虔诚地趴伏在祭司膝上,柔白美丽的狐裘脏污一片。

    “我?是不是说过别死在我?身上?”玄月瘪瘪嘴,“我?可不希望死在我?身上的是你。”

    似是听?从她的话,长公?主手上一泄力,整个人一下侧倒回地下,沾满血色的唇就这样露了出?来。

    玄月笑意凝滞。

    她听?见要死不活的长公?主低笑几声,淡漠不屑的眼神滑过玄月满是血污的裤子,笑:“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你也别想干净。”

    玄月眼珠微动,看向自?己被吐了好几口血的裤子,再看领口白毛一片鲜红、脏到不能看了的狐裘下摆。

    她嘴角像是被什么牵着往上扬,笑容僵硬又诡异,口里发出?的嘻嘻笑声尖利又阴森。

    ——原来这人根本不是要自?己爬回去,而是故意要吐她一身血。

    尚未失去理智的长公?主大抵嫌她笑得难听?,又或许是身体不适感加重,疲累厌恶地合上眼,像是不打算再睁开?。

    然而玄月怎会?让她如愿?

    只觉左脸颊轻微刺痛,双眼皮突然不受控制地强硬睁开?。身体累到一根手指也不想动,精神却振奋不已,酸涩的眼一触及不知何时?出?来的烈阳就痛得不住流泪。

    “你……”

    “吐呀,来~”玄月蹲近了些,指尖玩着一只黑壳小虫,“在吐满我?这身衣服前,你千万不能睡哦。”

    “一身衣服不够对不对?我?有办法哦。”

    玄月骤然趴伏下来,微微发紫的瞳仁不正常地抖着:“我?让应苍山所有的族人过来,让你一个一个吐,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她亢奋地笑着。

    “别睡。”

    见这人眼眸渐渐涣散,玄月嬉笑着一个巴掌扇过去:“别睡呀,继续起来陪我?玩儿呀。”

    ——皇族最看重的就是脸面,身子入黄土半截也得笑着说是阎王殿请去做客。

    去过京城的玄月怎会?不知?若是族人犯罪,她可以用他们?畏惧的蛊虫惩戒,若是京城人士犯罪,有权的用权压,有钱的用钱砸,像皇族这种,玄月学了一招往脸打。

    这还是第一次打人脸呢,第一下没控好力,躺在地上的长公?主差点?儿命归西天。

    第二下第三下就有经验多了,残暴血腥的场景令玄月眸色也成了越来越妖媚的紫——

    她实在喜欢这种亲手把人弄死的感觉,先前都是用虫子,第一次用自?己的手。

    痛的时?候看别人更痛,像是在报复别人让自?己痛的行为,快感翻倍。

    快要把人打死前——长公?主动了。

    她直接拽住玄月的衣领想将?她头拽低,玄月咧嘴一笑,嘻嘻不动:“不想让你吐我?脸上,自?己想办法吧~”

    下一秒。

    带着血腥味的唇猛地贴了上来,趁她愣怔撬开?她的牙关,属于另一人的气息蛮横乱闯进来。

    …

    几秒后,这人重新?倒了回去,彻底晕死过去。

    玄月瞳孔紧缩,摸着仍带湿意的唇,难以置信去瞪地上人事不省的长公?主。

    笑不出?来了-

    主系统:‘这个世界我?本不该发布任务,但考虑到您目前积分较少,所以……别担心,这个任务您一定?可以完成,且只有您能完成。’

    楚纤:‘好。’

    她答应了之后,系统提示音才响起:[主线任务:消除目标执念。]

    楚纤醒在木楼二层某间?卧房内。

    这间?房一看是临时?收拾出?来住人的,墙角随处可见蛛网,不惧阳光的小虫在缝隙里制造小动静,半空中浮着无数细小颗粒。

    仅铺了层布的破木板哪里适合睡觉?她甚至能感受到缺漏处在身上留下了印子。

    脏兮兮的狐裘被当做被子盖在她身上,颈部干涸的血也没擦去……光是想到身上的血污,长公?主就不忍接受现实般重新?闭上眼,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没过一会?,调整好呼吸的她再度起身,她很想看看痛到麻木的脸是否毁容。

    一坐起来,披在身上的狐裘就掉在地上,她没什么力气弯腰去捡,干脆攒点?力全留在起身。

    屋内没有镜子,厚厚一沓灰尘的木桌上搁着一套茶具。很想直接拿起杯子而不沾到桌面,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是不可能的。

    所以,双手无奈地撑住桌面,另一只手颤抖着碰到杯子,狠狠往旁边一撞。

    …

    进来的两个女孩年纪不大,一看人倒在满是碎片的地上就惊了,手忙脚乱过来扶她——

    跟在身后的玄月不说话,只笑了声,那两个女孩立即不敢动了。

    第136章 第136章

    铃铛声?靠近, 还有一缕幽幽诡香。

    恢复如常的瞳色很深,她看向长公主明显虚握着东西的左手,笑得开心:“我劝你放下哦。”

    这人不动。

    玄月轻哼一声?, 绣工精湛的鞋面晃到长公主面前,悬在左手上方?。

    ——你不松手我就踩下去, 到时你的手被掌心藏着的瓷片伤到或扎残了,你可别痛叫出声?。

    几秒后?, 长公?主的手轻轻松开, 果真留了块瓷片。

    玄月却是?遗憾地啧了声?,眼珠不舍盯住她左手,又不满地瞪了眼那枚瓷片, 仿佛它不该被留下似的, 嘴里咕哝:“还?以?为你能多坚持一会儿呢,我也想?踩烂看看嘛。”

    “……”

    跟她来的两个?女孩面色发白, 肩膀不由碰到一块, 挨得更紧了。

    明明小祭司是?背对着她们、言语中提到的‘刑罚’也不是?冲她们来的——但?小祭司造成的心理阴影如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截断她们生命, 令她们余生都不能摆脱。

    她们见过那个?场景。

    刀刃横在手掌下方?,一脚踩下去直接剁成两半……

    围观者想?吐也不能吐,想?走也不能走, 发出一点?小祭司不喜欢听的声?音, 就与受罚者同罪。

    “别躲着呀,长公?主。”

    脑袋一歪, 少女甜媚的声?音似在撒娇:“你让雁娘和千重看看你的脸嘛,别那么小气。”

    被小祭司记住名字的二人不敢觉得荣幸,她们比瘫软在地上的‘受罚者’还?恐惧,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缓缓抬起头, 注视着那张双颊红.肿的脸。

    “……”

    旁人刻意投在伤处的目光让她下意识感到不适,脸刚侧了过去,就被粗粝鞋面用力顶了回来。

    这人实在虚弱,直接踢得她整个?人侧到另一边,落于身后?的发在空中晃出弧线,再度盖住她的脸。

    在场两人都听见非常清晰的‘咔哒’声?,不受控颤了颤。

    玄月放下脚,嘻嘻笑着:“嫌两个?人看不够是?吧?好呀。”

    “你们两个?把她拉去洗干净,之后?……嗯,双手捆着在族内转几圈,转到太阳落山为止。”

    小祭司苦恼地边想?边说,解决‘怎么罚’的问题后?语气就轻快多了:“但?凡有一个?族人不知她的脸长什么样子,明天就该捆着你们啦~”

    “……是?。”-

    雁娘和千重牵着身后?走也走不稳的人,一路没回头。

    绳子时不时被后?面的力拉直了,她们就用力拽拽,听见身后?人发出的喘息与闷哼声?仍不回头。

    “……她不是?族里人,是?祭司从?外面带回来的。”

    “我记得祭司亲自驾着马车带她回来,起初还?让阿鹊扶她下来呢,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打得一脸血。”

    “谁让她朝祭司身上吐血,也是?活该。”

    “就是?,连累阿鹊被罚,你没看阿鹊被打成什么样?她的两个?哥哥到处找药治呢,八成是?不行了。”

    “阿鹊多好一姑娘啊,明年结婚吧?哎。”

    “……”

    原本还?同情楚纤的人立即满眼怨毒地瞪着她,就像京城菜市口瞪着杀人犯的老百姓一样。

    “就是?你害了阿鹊姐姐!你还?穿这么好的衣服!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扑过来的小孩提着小拳头朝楚纤腿上招呼,他个?头不大,蹦起来也就能打到楚纤腰际。

    但?他的劲不小,或许是?日日做粗活的缘故,黢黑小手拳拳到肉,瞬间打得楚纤喉间一腥,一口血再度吐了出去。

    她偏头吐到另一侧,没让小孩满头是?血。

    不过小孩也吓呆了,举着拳头愣在当场,被认识他的大人忙抱了回去。

    雁娘和千重对视一眼,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她们明显感觉绳子更重了,人群发出惊呼,是?这人站不起来了。

    可那又怎么办?还?有好多族人没看见这人的脸,若再不快些,明日就是?她们两被捆在后?面像个?畜生一样牵着到处走。

    ——更何况,阿鹊快死了。

    雁娘家跟阿鹊家离得很近,两人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一听阿鹊此刻又缺药又缺人照顾,缘由只是?这人下马车没站稳……

    雁娘牙一咬,手上狠狠一拽。

    她知道这人跪倒了,活该。她眼眶微红,如果没有这个?人,阿鹊明年能做新娘子,能跟憨厚的大块头一起住到山顶。阿鹊那么喜欢做饭那么喜欢小孩,她很适合当新娘子的……

    千重也是?眼中含泪,心中悲愤交加。她拽着外族人的行为不再是?碍于祭司权威,而是?给阿鹊报仇。

    拖在后?面宛若死人的外族人越是?狼狈,阿鹊的痛苦才能消退一点?。

    …

    太阳落山后?,两人没有停下。她们将这人往阿鹊家中拖,不是?没存让阿鹊两个?哥哥打她一顿的心思。

    雁娘和千重冷漠越过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外族人,脚步急匆匆地要进屋——

    “我……有药。”

    雁娘先一步进去,落在后?面的千重乍一听还?以?为这几个?字是?幻觉。她半信半疑扭头。

    地上的人艰难睁开眼,双腕被磨出血水,与麻绳黏到一块,嗓音干涩低哑:“药。”

    听着屋内雁娘哽咽的安慰语,千重走了过去:“你说的药在哪?能治阿鹊?”

    “……唔。”

    “你别骗我,阿鹊两个?哥哥就在里面,随时能冲出来把你打死。”千重看了眼没上药而越发肿胀的巴掌印,“雁娘姐姐还?会蛊术,能把你……”

    “在……衣服,里。”

    千重目光变冷。她和雁娘亲自为外族人沐浴更衣,怎么没看见什么药?真敢骗她?

    千重粗鲁地伸手去摸,中途抓痛这人伤处惹来一阵轻颤与闷哼,她也不管。直到她真的摸到一个?小瓶子……

    她表情微变,拿出来一打开。

    小瓷瓶中骨碌碌滚出来好几枚浅灰药丸,闻着一股草木清香,千重却辨不出来成分?。

    “……你要害阿鹊?!”

    千重怎会随便拿药给阿鹊吃?本就体?弱,若药不对症岂不立即就死?!到时罪人不就成了她?

    于是?想?也不想?,千重倒出好几枚药丸,掐住这人脖子逼她张嘴,直接喂进她嘴里。

    “……咳咳咳……咳……”

    那药丸虽小,但?长公?主每回都就茶水服下,那茶自是?上好的茶,再配些精细糕点?,吃个?小药丸都得一堆人忙前忙后?。

    对长公?主来说,硬生生吞服自是?难以?下咽,更何况这么半捧。

    见这人要往外吐,千重一把捂住这人的嘴,表情冷厉。

    ——噎住还?不能吐。挣扎间,牙齿咬到腮帮,混着血才将那些小东西服下。

    千重警惕地等?了等?,慢慢松开手。

    这人头一倒,大口大口喘着气。

    楚纤眼底闪过可惜。这药丸用了极品药材,有‘续命丹’的俗名,是?原身闭门?不出后?先帝为她遍寻医家得来的。

    几年也就制成这小半瓶,她获罪回封地,往后?也不会再有了——也就是?说,她余生续命的量都在这了。

    千重紧紧盯着外族人的脸,只要有一丝痛苦她就立即把剩下的药丸统统倒进这人嘴里,让这人尝尝什么叫自讨苦吃。

    但?。

    肉眼可见,外族人惨白面色迅速和缓下来,连面上深红指印都淡了些许。

    千重惊疑不定望着小小瓷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

    好在这东西不是?她的,外族人能活着出去再调配就是?了,看着也不像缺钱样儿。千重想?,重要的是?阿鹊。

    …

    那药有奇效。原本奄奄一息的阿鹊服下不久就醒了,还?能正常说话,一家人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千重不大喜欢靠人太近,无声?无息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哪怕想?装得冷静,千重到底只有十?几岁,面上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额头抵着门?板伫立片刻,忽而想?到什么,猛然转身。

    那人仍保持她进门?前的姿势仰躺泥地,眼神?淡漠注视漫天繁星。

    察觉到千重的视线,那人礼节性地偏头对她笑了下,嗓音听起来没那么干涩了:

    “京城见不到这样多的星星。”

    她这般轻易就起了个?话头,仿佛身上的伤与狼狈都不存在了,只是?一个?平凡静谧的夜晚来山上躺着看星星。

    “……”不远处的南族少女不知作何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默默走过来,居高临下望着眼前这个?——好像谁都能踩一脚的外族人,冷冷道:“等?雁娘出来,我们就把你送回木楼。”

    “如果祭司大人不肯给你开门?或已经?睡下,你就得在外睡一晚上。这样你还?觉得星星好看吗?”

    “她会给我开门?。”

    赶在千重嘲讽言语出口前,这人又淡笑着补上下句:“若是?不开门?,在外睡一晚也不妨事。我清楚我死不了。”

    “就怕你死不了。”千重说,“你以?为祭司大人对你的惩罚结束了吗?呵,明日你会生不如死,会后?悔为什么不在今晚冻死算了。”

    千重不仅将她此刻对外族人的恶意通过语言传递,也顺带传递了下明日外族人要面对的来自祭司的恶意。

    她平日也算沉稳,今夜却并未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企图用话语激怒或激起这人绝望似的——想?来也正常,任谁面对姐妹差点?死去都不能无动于衷。

    “那样也好,总比死在侄子手上强。”

    这人仍是?笑着:“那位阿鹊姑娘好了吗?”

    “……不关你事。”千重摸向怀中的小瓷瓶,“我不会还?给你,这是?你欠阿鹊的。”

    这人笑意渐渐淡了。

    千重心道还?以?为是?个?人物,原来也会心疼这半瓶药?刚刚说不怕死啊、看星星什么的都是?假话,想?拿回药才是?真话。

    虚伪,怯懦。千重不屑:“你对我冷脸,非但?换不回这瓶药,还?会让我等?下对你一点?也不手软,拖着你脚把你拖回去,怎样?”

    “这药对我而言是?……”

    “你不用说废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千重道,“这药是?我的了。”

    这人看了她半晌,微微颔首,真不开口了。

    ——雁娘怎么还?不出来?

    千重站在这人身边,感觉周围静得她心浮气躁。

    让你不说你真不说了?不该再争取一下这瓶药?还?有我说不对你手软的话,你也不求个?情?你又不怕死了吗?

    千重越想?面色越难看,她深吸一口气,脚尖准确无误踢到这人侧腰,在明显感知这人看过来后?,她才不耐烦道:“我不图你的药,阿鹊伤势还?不稳定,得再吃两天。”

    “当然,你要是?从?祭司大人手里活了下来……我心情好的话也能分?你一颗。”

    “好。”这人没再计较药的归属权,温言,“多谢你了。”

    千重没回应。

    过了一会,这人被绑到一块的手伸过来扯了扯千重裙摆,惹来千重凶狠瞪视:“劳烦你扶我起来,你朋友要出来了。”

    “……”

    千重看着勒进肉里的绳子,表情怔忪。她回过神?,一言不发地弯腰扶起外族人-

    木楼近在咫尺。

    雁娘大着胆子喊了两声?‘祭司大人’,惊动屋檐下挂满的黑壳小虫。它们窸窸窣窣动作起来,沿着柱子往下爬,眼瞧着是?冲三人去了。

    雁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硬着头皮想?再喊两声?,却被千重一拉:“大人这是?让我们走,留下她就行。”

    “……是?,是?这样吗?”

    “那不然?你真想?被大人养的虫咬?”

    “好,好吧。”

    雁娘打定主意转身就跑,倒是?先开口的千重走了两步停下来。

    当她看见黑壳小虫爬上那人洁白衣袍,再要紧的话也咽了回去,摸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快步走了。

    …

    双手被绑得太久,早已没了平时的灵巧。她实在站立不稳,干脆坐在木楼前,任由那些小虫爬到她指尖。

    主系统后?来给她放了一段随身侍卫被‘吃’的视频,画面中吃.人不吐骨头的虫正是?眼前这批,是?祭司独创。

    铺在地面的白袍在朦胧夜色中像极了莹莹盛开的昙花,她垂眸去碰如黑色潮水般袭来的虫,没有畏惧,没有恶心。

    小虫口器旁的两只小触角慢悠悠晃着,在凑过来的指尖上绕来绕去,就是?不咬。

    ——反而在这人碰上软壳的那一刹那,十?分?愉悦地抖了抖触角。

    第137章 第137章

    紧接着, 黑壳小虫纷纷朝粗绳处爬动,硬壳摩擦声大到可以盖住它们咬碎绳子的动静。

    木楼灯亮了?,窗纸上映了?两道人影, 一串铃铛声飘过?,是戴着银铃的腕轻轻搁到另一人肩上, 距离因?此拉近。

    柔媚多?情的笑声与平日不阴不阳的嬉笑大相径庭,之后是闷进夜色的私语。

    小虫曾被铃铛声晃得失了方向, 有几只?扭头往木楼方向爬, 被楚纤指尖摁住黑壳后徒劳地动动小足,很快又拖着壳回来继续啃绳子了。

    …

    楚纤扶着木柱缓缓起身,地面只?剩一堆残渣。

    夜间活动的南族人不少, 他们一见?到楚纤就立即停止交流, 不善的目光扫视过?来,似是挑剔将她浑身上下打量多?遍。

    见?她腿边跟着的几只?黑壳小虫, 原本想上前推搡的南族人悻悻退了?回去。

    ——祭司大人养的虫谁不认得?又是大人想出了?新折磨人的法子, 让小虫盯着外族人, 一有异样直接咬上去是吧?

    主系统主动提供下山的路线图,楚纤看了?眼,却?没按照线路走?。

    主系统:‘我以为您遭受这些会迫不及待下山去呢。’

    楚纤:‘东西没拿。’

    主系统:‘您感应到了??怪不得跟您绑定的系统没有用武之地, 您这扫描仪比系统局的设备都先?进了?。’它开了?个玩笑。

    主系统:‘说起来, 您之前的系统仍旧绑定傀儡灵魂在其他位面做任务,您想查询进度吗?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就差直说给那边的系统使?绊子了?。

    楚纤:‘没有, 它不重要。’

    主系统似乎很享受楚纤这个回答,满足地叹了?声。

    藏匿草丛中的奇花异草没有伤人企图,走?了?近一个时辰, 除去身体疲弱不得不停下休息以外,楚纤走?得很顺利。

    黑壳小虫一直跟在她脚边, 她停它们也停。

    …

    脑后有凉风袭来,扶着树干喘息的楚纤侧身一躲,避开身后那人扑过?来抓她的手。

    只?听音调上挑的一声‘嗯?’,后面那人又动了?,五指成爪,带着凛冽风声刺过?来,楚纤却?是懒得再挪,任劳任怨递上自己命运多?舛的左肩,只?希望这人不折腾。

    “……”

    来人察觉到楚纤的放弃挣扎,腕一转,反而收了?回去。

    夜风轻擦侧脸,悄悄裹挟这人袖中淡香。

    她挠挠头,诚心诚意发问:“哎,你咋不躲?”

    “躲不过?去。”楚纤亦是答得诚恳。

    不须主系统提醒,她也能猜到这人有内力有武功,能飞檐走?壁能一掌劈断细树干能烘干衣物……

    但转身一看,分明只?是个模样清秀稚嫩、眼眸清亮的少女而已。

    主系统:‘女主扶瑛有把名叫玉玲珑的剑,在外不用真名,自称玉玲珑。’

    她父亲在全州开武馆,母亲随外祖父母做布庄生意,上头有哥哥姐姐,都是从小习武的好材料。

    扶家?在全州也算有头有脸的家?庭,但搬到京城就不够看了?,也是景淮一直不敢将她露在明面的原因?之一。

    扶瑛自幼就想学着大侠惩恶扬善,跟父亲熟识的武林高手学了?一堆武功,四年前离家?闯荡江湖。

    因?此结识被贼人围攻的景淮,顺手救下他,被他嘴里的京城繁华吸引,同他一起来了?京城。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景淮护不住她也让她受了?不少委屈,扶瑛觉得无?趣,留了?封信就离开了?。

    ——所以,若将景淮留不住心上人的缘由全归结到原身身上是非常不公的。

    扶瑛也不认为自己和景淮有什么关系,在她印象中她只?是去京城玩一趟(且不愉快)还?交了?朋友呀。

    这种求而不得的剧情总会配上男主黑化,动用囚.禁或强迫的下作手段,逼人跟自己待在一起。尽管他并不能那么快给她幸福。

    原剧情中的扶瑛走?到应苍山就走?不成了?。她救了?一名南族少女,以为将人送回应苍山是为少女好,不想祭司给出的惩罚残酷血腥,那少女没保住命。

    扶瑛起初不知道这些,与祭司相谈甚欢,对南族整个族群都非常感兴趣。

    祭司玄月也同样喜欢她的纯粹,认为她是她见?过?最良善可爱的外族人,也能容忍扶瑛在她面前的各种放肆。

    发现少女死亡原因?后,扶瑛与玄月闹得不可开交,饶是如此玄月也没对她下手,她遇到危险玄月还?不远千里去救。

    渐渐地,扶瑛在族人中声望渐涨,甚至玄月下定决心要杀的人她也能救下来。玄月待她总有例外。

    ——直到玄月发现扶瑛就是景淮的心上人。

    玄月对扶瑛的厌恶起源她对自己的隐瞒,虽然她也没对扶瑛说景淮的事,但她向来有道理。

    自以为被友人背叛的玄月行?事越发疯魔,她先?加入景淮阵营帮景淮控制朝中大臣,又令景淮离扶瑛远些,使?了?不少恶心手段隔绝男女主,间接逼死女主全家?。

    之后玄月离开男主辗转多?个国家?挑起战乱,战场上碰见?女主还?将其绑到一边不许她参战,要她眼睁睁看将士们进圈套……

    她不仅是男女主生命里的反派,还?是许多?人的勾魂索。她走?到哪,哪就死一大片。

    南族被她连累灭族后她干脆连人都不当了?,入了?魔教收徒弟教炼蛊,到最后嘻嘻一句只?要景淮永远不娶扶瑛她就离开这里——

    逼得想娶女主的男主忍辱负重数年,结局终于将其万箭穿心,分尸又烧成灰。

    …

    “你为何抓我?”

    “你想偷这里的毒虫毒草,不抓你抓谁?”扶瑛笑道,“老?实跟我去认错,否则我身后的剑可不长眼。”

    一个站在树下,漆黑树影挡住了?那张脸,只?有这身粗布麻衣露在外面,看起来就是口袋拮据的穷苦人。

    另一个大咧咧站在月光里,背着的剑丝毫不影响她行?动,举手投足带几分意气?,笑得也敞亮。

    她见?过?不少穷凶极恶之徒,有偷盗不成被人抓了?当场恼羞成怒要杀人的,有略教不改天生恶毒的……她却?也学不会见?人就拔剑,总留两分退路两分善意。

    扶瑛以为这人要么拔腿就跑,要么像大多?小偷那样痛哭流涕诉说自己家?中贫困,上有老?下有小云云。

    结果?这人双臂展开往前两步,脸渐渐被稀薄月光照到,扶瑛看着眼熟,但又不敢确定。

    毕竟……咳,这人两颊肿得有点?破相了?。

    这人只?道:“我没偷。”

    “你不是南族人吧?我一眼能看出来。”扶瑛耐着性子,“前方药园相当于应苍山禁地,里面种的全是毒草,地里钻着毒虫。平日?不是南族祭司就是小偷造访,你难道要说你是祭司?”

    “我见?过?祭司,她不长你这样,你比她也高些。”

    扶瑛认真比对后再次得出结论:“你扮演任何人都不要演她,她会生气?。”

    “……生气?了?就用毒虫毒草杀人么?”

    “啊,别胡说八道啊。”扶瑛皱眉,“阿月不会做这种事,你再乱说我真打你了?。”

    “不想杀人,养它们干什么?”

    这人云淡风轻,仿佛在陈述事实:“可见?你口中的阿月比起那些小偷恶劣百倍千倍不止。”

    扶瑛表情微冷,眼神也沉了?下来。她抬手握住身后剑柄,再度警告:“我真的会杀了?你。”

    “杀我好给我的好侄子报仇出气?,早这样,我还?懒得与你多?费口舌。”这人轻嗤,眸光讥讽,“杀就是了?。”

    …

    剑迟迟没有抽出来。

    扶瑛面上情绪变幻,从怀疑到震惊。若不是这人提及侄子,她还?真不敢把眼前这人与本该身处京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对上!

    “是、是您!”

    扶瑛在京城远远见?过?长公主,那时她装扮成景淮身边的侍女入宫,吃了?不少好东西。

    景淮说她姑姑身体弱,几乎不出府门,很难才见?一面。然后面上笑容一淡,说以后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扶瑛懒得管景淮家?里弯弯绕绕,她只?觉这位长公主金贵得很,见?了?皇帝也是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能不开口,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众人都穿单薄衣衫,唯有长公主领口边还?有白毛,怀中捧着暖手的东西,看着就热。

    ——后来景淮上前打招呼,长公主下巴微抬,轻轻乜了?景淮一眼,任他腰弯了?许久,才矜贵地说了?个‘好’字。

    不得不说,那场宫宴中除了?食物可口以外,就是这位长公主给扶瑛印象深刻了?。

    可,扶瑛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人,长公主不该在京城贵得要死的府宅里静心养病吗?怎会出现在这……又毒又危险的山中?

    还?穿着这么……呃,不合身的衣服?病好了?吗?

    最重要的是,脸上的伤明显被人给打了?,谁打的?

    不管扶瑛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这人冷笑:“装模作样。”

    她以为扶瑛早就认出她、是特地来杀她的——扶瑛当然不能任人误会,忙将双手放在身前,不伦不类行?了?个礼:“长公主别见?怪,实在是这片药园经常被偷,贼人偷了?毒虫毒草拿到山下去卖给穷凶极恶的歹徒,就成了?杀人利器……我不知道您在这。”

    “我离京多?时,与景……太子也没有联系,我不可能无?缘无?故杀您,我也没那么喜欢杀人,方才那样说,是因?您污……呃,您误解我的朋友,想吓吓您……我真不知道是您。”

    她解释一大堆,这人默了?半晌,就回一句:“毒虫毒草本就是用来杀人,你口中的贼人与阿月,有什么区别?”

    话又绕了?回去。

    扶瑛是真不想与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探讨玄月是不是好人这个问题啊——

    但这人眼眸清寒,大有一副你不回答我就是你心虚的架势,扶瑛不心虚,所以她回答:“我没见?过?阿月杀人,自然不会随意侮辱她的名声。”

    “我虽然不知道阿月种这些是为了?什么,但若只?是保命呢?若只?是想好好活着呢?是心有歹念的人利用了?这些毒虫毒草,才让它们的存在变得不堪且可怖。阿月没错。”

    扶瑛一口气?说完,表情坚定得不得了?,接下来无?论长公主说什么她都能有理有据反驳,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没杀就是没杀,事实摆在这——她理直气?壮。

    但是她高估‘敌人’。

    只?见?长公主刚一启唇要说话,忽而一阵猛烈的咳嗽逼得她弯下腰,撑扶树干的手用力到抓进树干里,指甲都弄脏了?。

    “……!”

    扶瑛一个激灵上前,着急忙慌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影,替她顺着气?:“哎您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您说得都对好了?吧,我不顶嘴了?,我真不说了?!”

    离得近了?,扶瑛才发现长公主脸上的伤是真被下了?狠手,唇角也破了?,身上还?有浓厚的血腥味。

    这身衣服真不适合长公主,松垮领口可以窥见?里面被布料磨红的锁骨,后颈处不知是起了?小疹子还?是磨伤了?,有些细微凸起。

    她一靠近,胳膊就被长公主紧紧攥住,用了?好大的力气?——扶瑛感到痛了?,可她不敢松手,怕本就脆弱到极致的殿下直接给散在这……

    撕心裂肺咳了?好一会,长公主身体一软,扶瑛没法子只?好又将人搂抱在怀中,撑着她不至于一头栽下去。

    脑袋歪在扶瑛肩头,长公主清晰闻见?她颈侧有玄月身上的甜香,还?有淡白衣襟掩不住的口脂痕迹。

    “……”

    胃部翻涌。

    长公主突然伸手推开扶瑛的举动令她猝不及防,眼看长公主一个踉跄趴伏在地上不断呕着什么,扶瑛犹豫着不敢上前了?。她怕长公主感到不适是因?她自己。

    “您,您……”

    扶瑛身上只?有疗愈外伤的膏药,没有治病的丹丸啊。她灵光一现,快速对长公主说:“您稍等片刻,阿月那有很多?……”

    “……别找她。”

    发丝挡住面容,看不清表情的长公主抬手抹了?两下唇,哑声道:“是她将我害成这样,她会救我?想我死直说。”

    扶瑛憋闷:“您对她是不是有误会?或者她对您……”

    “你会带我下山么?”

    “……呃,如果?您想的话。”扶瑛眨眨眼,“就是别再误会我要伤害您……”

    “带我下山。”

    长公主天潢贵胄,连那病气?也像是适时生来为她疏远旁人,淡漠得理所应当,发号施令也理所应当。

    扶瑛:“现在太晚了?,山路不好走?,山下迷雾也会更浓,您也需要找个大夫看看。就算不吃药不看大夫,您也该好好睡一晚。”

    那人应是嗤了?声,道:“那就别管我。”

    然后躲开扶瑛伸过?去的手,扶着树干又半天站不起来——

    扶瑛瞪着她狼狈又虚弱的背影,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人与皇城中清傲优雅的长公主殿下对上号。

    …

    主系统:‘女主一直在望着您,她看起来很想过?来帮助您。’

    楚纤:‘。’

    主系统:‘我应该感到伤心么?给您下山的地图您不屑使?用,却?要求一个小孩带您下山。’

    楚纤:‘。’

    主系统:‘啊,她过?来了?——她抱起您了?。’

    “你……你敢!”

    等扶瑛回过?神,已将不断挣扎的长公主打横抱在怀中了?。

    眸光被不间断的咳嗽冲得涣散,正满眼倔强且屈辱地盯着她,似要将她面容记在心中,好日?后报仇。

    手托着孱弱纤细的腰,任它如何扭动却?都晃不出掌心,扶瑛被这人扭得眼神飘忽,清了?清嗓子,不敢低头看:“那个,您小心一些,别摔了?。”

    “……当然我会抱得很稳的,但这路不太平,坑坑洼洼不好走?,我建议您别扭了?……腿也别踢了?,您没力气?,踢不到我肩膀。”

    “我是为您好啊,您晕在这京城得出多?大乱子呀……您这衣服也不合身,我明日?想办法给您换一套……”

    “……”

    扶瑛也不知道这一路啰啰嗦嗦都讲了?什么,反正她感觉自己嘴没停过?。

    就怕一停下来面对耳边一片寂静,她尴尬-

    扶瑛下午才到应苍山,满打满算全族人也就认识一个玄月。她除了?玄月的木楼无?处可去。

    所以抱着怀中晕过?去的长公主,她又回到木楼,好在木楼灯未熄灭。

    扶瑛在心中措好词,刚要努力空出胳膊肘敲门板,却?听木门‘格拉——’一声开了?。

    门后映着一张漂亮的美人脸,沐浴后的花香扑面而来。

    小美人看见?扶瑛先?是眼睛亮了?亮,接着视线下移,落到她怀中人脸上。

    唇边娇软可爱的弧度瞬间消失。

    “……玲珑,你这是抱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呀?”

    第138章 第138章

    扶瑛条件反射想去捂玄月的嘴——这哪里是东西!怎能是东西!分明是活生生的人!

    ……被长公主听见你如此无礼, 不要命啦?

    扶瑛又想,京城律法不适用应苍山南族人,就算玄月知道长公主身份, 恐怕也只是一撇嘴说‘公主算什么嘛,我还是祭司呢’这种话。

    又想到她在禁地附近捡到长公主, 扶瑛思虑再三,开口道:“这是我朋友,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

    小祭司没有退开身子请人进来的意?思, 抱臂倚在?门边,轻歪着脑袋看扶瑛。

    ……像是在?等扶瑛这张嘴说出一朵花来,她好一口咬掉。

    “夜深我不好带她下山, 只?好来找你。”扶瑛玩笑道, “可否屈尊抬脚?腾出一条路让我进去?”

    “是你说着急回全州,所以我才放你走。你却为了?所谓朋友又回来找我……”玄月拖长尾音, 将语调拉得又委屈又哀怨, “仗着我不会?按族规罚你是不是?”

    扶瑛抿嘴笑笑, 眸中是笃定她绝不会?伤自己?的信任。

    这种信任恰到好处滋润了?玄月耐心告罄的燥郁,使得那张娇美脸上的笑重新绽放。

    小祭司红着脸扭捏一会?,像是不好意?思承担如此之重的情感。

    待到眼底浮沉的阴鸷消散殆尽, 她哼哼着凑到扶瑛身边去, 任谁都能听出的撒娇语气:“若你明日就要走,我可不会?放过她。”

    这嗓音太甜软, 很容易让人忽略其中凉意?。

    扶瑛只?听出小祭司同?意?她们二?人留下了?,不免松口气,笑道:“这两日麻烦你了?。”

    因贴近这人而笑弯了?眸的小祭司轻快说:“不麻烦~进来吧~”-

    主系统:‘检测到宿主身体被下了?毒, 是否清扫呢?这毒很厉害,放在?系统商店去卖可以买到五万积分以上, 七日内能使人又哑又瞎,且七日之后再也治不好了?。’

    楚纤:‘不。’

    主系统:‘给您帮忙不会?收您积分。’

    楚纤:‘谢谢,暂时不。’

    主系统:‘好的,尊重您的决定。明日一早,您会?先说不出话,日落时分会?看不清东西,再过两日便虚弱到下不了?床。请不要着急,七日内这毒我都能帮您解决。’

    楚纤:‘好的,谢谢。’

    主系统:‘一次帮忙,一声谢谢就够了?。看来下次我又得帮您了?。’

    楚纤:‘笑。’-

    次日。

    在?玄月安神?香的作用下,扶瑛晚间睡得很好,起来神?清气爽,还在?林子里练了?会?剑。

    回到木楼与玄月吃早饭,扶瑛想起昨晚带回来的长公主,随口问了?句:“我朋友吃了?吗?”

    正双手托脸注视扶瑛腮帮子一鼓一鼓嚼嚼嚼的玄月瘪了?下嘴:“她门没开,我不想伺候她。”

    “……呃。”扶瑛不好意?思地放下包子,“那我先给她送去。她身体不好,早饭不应该……”

    “凭什么?呀?”

    玄月瞪圆眼睛,一把摁下扶瑛放包子的手:“你不吃完她也别想吃!”

    好在?扶瑛抓得够紧,否则依玄月这突然袭击的手法,皮薄馅大的包子就该滚到地上沾灰了?。

    小祭司行径是霸道了?些,但也是出于希望她吃饱再去照顾别人的目的,扶瑛倒不会?因此生气,反而笑着应声,在?小祭司紧张的瞪视下继续拿着包子吃了?。

    “这才对嘛,你是我的朋友,不许委屈自己?。”

    扶瑛自然道谢,又赞叹应苍山山好水好,她练剑的时辰都比往日长了?许多,险些赖在?林子里不回来了?。

    “你不适合去你说的江湖,因为你无?法狠心杀人。”玄月闷闷说,“剑尖对着穷凶极恶之人的命脉,怕是心中还在?惦念这人妻儿,甚至自掏荷包养个一年半载吧?”

    “……”扶瑛动作一停,看过来的目光流露出被说中的窘态。

    “就算他们的妻儿日后找你寻仇,你也会?觉得所有人不同?,下回该救还要救。”

    玄月:“你这种人真讨厌。哪天因这些坏人丧命,旁人只?会?说你咎由自取,还要用你的事迹警告后辈,让你成为蠢人。”

    “到那时,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有多少人多嘴就拔多少人的舌头,做成你手里的肉包子,再喂他们后辈吃下去。”

    “……”扶瑛望着手里的包子,陷入沉思。

    她是吃,还是不吃?

    “所以留下嘛~”桌边平移过来的小祭司眨着眼睛,“避免以后在?我手底下死那么?多人,玲珑不也算救死扶伤了?么??”

    “应苍山绝不会?有束缚你手脚的流言蜚语,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

    一边是满含期待的一双杏眼,一边是生了?点?反胃感的肉包子,扶瑛一口吞掉包子,麻溜起身,端起桌上食物口齿不清告别:“我吃饱了?……我去送饭了?。”

    身后没得逞的小祭司登时嘴角下撇,是个非常不开心的样子。她嘀嘀咕咕:“总不能制出离开应苍山就武功全失的毒吧……”

    “还是太会?跑了?。”

    想到那人忙不迭跑去另一人房中的身影,小脸越发阴沉-

    扶瑛先附耳门板听了?会?,听不出人声。她敲敲门:“是我,我来给您送早饭。”

    里头忽然传来东西被碰掉的动静,‘哗啦啦’一大堆,再是谁的闷哼,以及气急败坏踢中桌椅的响动。

    扶瑛忙震断门闩进去,果然瞧见穿着昨夜脏衣的长公主软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应是想过来给她开门,但不知为何被木椅绊倒,连带梳妆台面摆设都尽数摔到地上。

    “……公主您没事儿吧!!”

    扶瑛放好食盘快步过来,将这人身边尖锐的碎片都踢到远处,再蹲下来查看这人是否有其他伤口。

    昨晚怎能算睡眠呢,分明是昏了?一整夜,一醒来喉咙烧痛得慌,满身狼藉无?人处理,这对长公主而言不如让她死去。

    本就患上的病症尚且不谈,醒来后的头昏脑涨令她看东西都不清晰,稍一动作便心慌不已?,难受得她只?想蜷缩起来等人来救。

    主系统:‘原身身体太差,中毒后的反应更强烈。您辛苦了?。’

    楚纤:‘还好。’

    长公主拂开扶瑛的手,抬起惨白的脸要对她呵斥什么?——

    “嗬……嗬……?!”

    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不成字的气音。她瞳孔紧缩,整个人似是癫狂地开始狂挠脖子,仿佛要挖出里面妨碍她说话的东西。

    扶瑛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这人毫不留情的爪子已?将脖颈抓出血。

    “别……别!”扶瑛一把攥住长公主的手,“您哪里难受?脖子疼?先别抓,我,我让人来给你看看……”

    她攥住她的手还不够,干脆用有力的臂弯将人死死困在?怀中,防她情绪激动再做出伤害身体的事。

    然而怀中的长公主非常安静,好像刚刚的疯狂是扶瑛早饭没吃饱产生的错觉。

    她微垂着头,长发被粗鲁对待过,所以杂乱不堪,全然没有往日的柔滑乌黑。不合身的衣裳血迹斑斑,有干涸的泥点?也有沾上的草叶,袖口比腕大了?一圈,白莹莹的纤细上青的紫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必从她破碎屈辱的眼神?中再获得更多难堪,光是瞧瞧衣裳遮不住的地方?,就能从这些肢体中读出重重痛苦。

    扶瑛这才意?识到她一只?手便能攥住长公主的两只?腕,都不需多费什么?力气。它们安静地冰凉着,根本暖不热。

    “……您不能说话吗?”扶瑛声音不由得放低了?。

    怀中人极轻地点?了?下头。

    “好,我知道了?,我会?为您找到原因。”扶瑛越发温柔道,“先起来吃饭好么??还是热的。”

    怀中人没有反应,应该是应允了?。

    …

    玲珑抛弃长公主来找自己?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啊——直到玲珑开口问她能否为长公主治病。

    “说不了?话?”玄月摸着下巴跟在?扶瑛身边,眸光轻闪,唇角翘起,“是不是在?禁地乱碰东西了??”

    扶瑛:“我想也是。真是抱歉,我朋友不知道那是禁地,乱走可能迷路了?。”

    玄月爱怜地叹了?声,苦恼道:“这毒可大可小呢,至少有五十?多种毒草误食是你说的反应。”

    “……嗯,麻烦你尽力看看吧,昨晚声音还是正常的,发现?及时,应该有办法根治。”

    “那当然啦,你都拜托我了?~”玄月甜甜一笑,“是不是她病得久一点?,你就会?留得久一点??”

    扶瑛觉察到这话问得诡异,因有对玄月的信任没多想,点?头:“是,我不能把她丢在?你这里。”虽然下山后送公主去哪也是个难题……-

    看见床上嘴唇起皮、眼眶青黑、额上满是冷汗、头发凌乱不堪、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心的长公主,玄月笑得更可爱了?。

    她‘哎呀哎呀’走上前,对着那双怨毒的眼看了?半晌,转头委屈道:“她在?瞪我呢。你的朋友不喜欢我,我不想给她治了?。”

    孩童般闹脾气的玩笑话扶瑛只?是无?奈:“她会?喜欢你的,别说气话。”

    小祭司听了?更不开心了?,黑白分明的瞳眸透出寒色,碍于这话是玲珑讲的才没动杀手,只?嘟囔:“谁要她喜欢?”

    要不是毒得南族祭司来解,长公主哪会?委屈自己?听她们二?人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她难受得要命,她们却聊得这么?愉快。

    眼不见为净?偏偏有人恶劣去扒她的眼皮,指尖偏下,故意?弄痛她。

    “……!”

    扶瑛只?看见床上人猛地抽搐一下,搭在?床边的手紧紧抠住床沿,手指用力到发白。

    “噢——问题不大。”玄月嘻嘻笑着,“连苦药都不必吃,吃三十?日我开的甜药就好啦。”

    这与正确疗法相去甚远。

    扶瑛不懂毒,不通药理,又相信玄月,哪怕玄月给长公主下了?三十?天的毒,最后怕是都会?变成身体太虚、没撑住死了?。

    而扶瑛听见长公主没有大碍,她放心些许:“那就好,多谢。”

    “光说谢谢嘛?今晚会?陪我吃饭的吧?”对待床上人未曾情面的指尖甜甜腻腻缠上扶瑛。中了?哑毒,就不能说出伤害玲珑朋友的事,也不怕被玲珑厌恶,多好呀。

    “好,这很简单。”

    不大习惯跟人靠这么?近的扶瑛笑得有些淡。

    就在?玄月还想乘胜追击换取更多甜头时,扶瑛忽然注意?到床上人眼眨也不眨地看向这边,似乎有话要说。

    爬满血丝的眼充满疲惫,往日凝在?里面的神?采早已?黯淡,像具只?会?呼吸的行尸走肉。

    那些能令她轻蔑太子的孤傲清冷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想表达什么?的急切。街边乞儿都能做到的事,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却是做不到了?。

    “……您想说什么??”

    扶瑛轻轻推开玄月,走到床边,握住长公主抬到半空的手。

    她问完这句就觉得后悔,明知长公主开不了?口她还提‘说’字,真是冒犯。

    下一秒,扶瑛领口被那只?手狠狠一拽——

    唇瓣猝不及防被软滑的舌尖顶开,因惊吓而微张的嘴方?便另一条不属于扶瑛的舌头滑进来,带着浓浓血腥气。

    主系统:‘需要我帮您拍下反派此刻的表情留作纪念吗?’

    楚纤:‘不需要留存这种东西。’

    反应过来的扶瑛仍是没敢用劲推开长公主,长公主顺力退开,唇角蜿蜒下的鲜血如她那双眼眸一般偏深偏暗。

    好像从骨子里就被吸走了?精气神?。

    “……您。”

    这个吻与情.欲、爱情没有关系,包含了?长公主想说的所有话。

    ——若你给我解毒的方?法是趁我无?法开口让我喝不知是毒是药的药,那么?你在?意?的玉玲珑也得照做。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反正她现?在?不会?抛下我,我多得是机会?用你给我下的毒来毒她。

    做了?坏事、或者?说轻易毁掉扶瑛三观的长公主冷静与小祭司对视,两人眼中的恶意?、嫉妒、仇视……不加掩饰。

    第139章 第139章

    渐渐地, 玄月僵在半空的手缓缓落回身侧,扭曲抽搐的唇角忽而提起一抹诡笑。

    她挨蹭到仍在愣怔中的扶瑛身边,轻轻踮起?脚, 尖细软白的下巴慢慢搁到青衣剑客的肩:“好?哇,快坦白!你跟这位姑娘还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什……”

    说着, 小祭司纤白手指灵巧摁在扶瑛侧腰,又?趁其轻颤时?一把抱住。

    “你瞧, 你瞧, ”玄月嗓音甜腻,像吃到糖果还想要玩具的小孩,“我碰你一下你就躲, 这位姑娘怎么亲你怎么抱你你都无所谓。”

    扶瑛:?!

    无所谓!?她怎会看起?来无所谓!这是她第一次与人……还是与女人如此亲密, 好?友之间尚且不会如此,更何况她和长公主殿下不算熟悉, 应苍山不过?第二次相见?。

    可玄月既然这样说, 一定是她面?上展露的某些情绪叫人误会了。

    扶瑛慌乱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长公主:“不……”

    澄清的话刚要说出, 又?被玄月打断。

    “若刚刚亲你的是我,抱你的是我,这把玉玲珑怕是早就出鞘了。”小祭司哼唧着不看她, “把我劈成两半, 对吧?”

    “我……”

    不待扶瑛否认,玄月微微压低的声音柔柔响起?:

    “但你别忘了这里是应苍山, 你伤我一根头发,永远走不出山下迷雾。我说的。”

    这句话像刺穿皮.肉附着到白骨上的诅咒,连灵魂都会为这股驱之不去的恶寒战栗。

    可震撼过?后, 又?落回现状。

    扶瑛所有?思绪都被那个并?不温柔的吻给占据了,明明当时?只觉得痛与不适——被人强行撬开唇齿的感?觉绝谈不上好?, 她浑身都在抗拒,抗拒失败后的僵硬似乎封锁她的五感?,好?避免她崩溃之余做些不理智的事。

    然而当疼痛以细微又?隐秘的方式存在,她突然就回忆起?长公主拽低她时?不断颤动的睫羽、因亢奋涌上双颊的红、被推开后颓丧掉在床沿的手……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认真?注意?过?长公主的这些,但就像是有?人强行给她塞了好?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她开始感?知长公主吻她时?同样的不适,同样的——被冒犯和厌恶。

    扶瑛尝到委屈的苦涩。她无心分辨玄月那番话中玩笑还是威胁居多,哪怕两者皆有?她也顾不上了。

    她久久凝视着长公主苍白冷淡的侧脸,心中划过?的种种念头都可以概括为:

    是你要亲我的,为什么又?露出这种表情?

    是没亲之前以为有?多好?,亲了之后发现很糟?还是原本就不想亲,是想在谁面?前表现什么……我只是被你利用的手段之一吗?

    若是扶瑛对人敏锐些,顺着后者猜想下去,会无限接近甚至直接接近真?相。

    ——谁的面?前?在场只有?三人,长公主想在小祭司面?前表现什么?又?为什么这样表现?是什么促进了长公主必须这样表现?

    扶瑛并?未看见?被她忽略的小祭司眼中渗出冷光,且在几秒后刺向正在平复呼吸的长公主。

    楚纤:。

    “……我没有?躲,”长公主侧过?来的眸令扶瑛瞬间回神,回得太快,险些咬住舌尖,“是你靠太近。”

    见?玄月还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撒娇,扶瑛忙说:“去采摘药草吧?我陪你。”

    玄月满意?松开双臂,像输入密码正确的锁:“好?哦!”

    扶瑛不自然地向床上人告辞,没得到回应。

    跟在她身后的玄月在门框前驻足片刻,但她没有?回头,只冷哼一声关上门,愉悦追上前方剑客。

    -

    三日后。

    扶瑛不能说话了。

    ——玄月不止没给楚纤正确的解药,还眼睁睁看着扶瑛慢慢沦为废人。

    楚纤:‘失策。’

    主系统:‘玄月更愿意?留下一个又?哑又?瞎、武功全废的扶瑛,能让扶瑛全心全意?依赖她大概是她期待发生的事。原来她不止对您这样么?’

    后面?那句问话挺有?深意?,更像是在说‘原来她爱谁都如此’‘原来她谁都可以爱’。

    楚纤:‘嗯。’

    这字又?像是三个问题都回答了。

    扶瑛行动不便,玄月就守在她身边当她的眼,当她的嘴,顺理成章住进扶瑛房间。

    南族的小祭司从未伺候过?谁。她很小便展露出常人摸索不透的绝佳天?赋,对药毒与蛊术无师自通,十?岁拜前任祭司为师后不出三年就超过?了她,令前任祭司还未年老就惭愧退了位。

    有?人说前任祭司是因太嫉妒玄月才跳崖自.杀,有?人说前任祭司是想夺回祭司之位才疯狂练毒,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了……

    千奇百怪的传闻,无一例外是前任祭司眼红小玄月,做出各种自讨苦吃、自取灭亡的蠢事。

    小祭司仍然干干净净。

    只见?模样精致的小祭司抱着床上人的衣裳跳远,惹得那人手抓了个空,她目光炙热:“让我帮你嘛~你又?看不见?~”

    “……”

    扶瑛张嘴发出几声气音,喉间腥甜。她忍过?这阵剧痛,摸摸不能说话的喉咙,干脆摸索着床沿要下地来抢。

    玄月嘻嘻笑着,并?不阻拦,杏眼盯死扶瑛十?分虚弱的身体,不仅不怕扶瑛看不清东西?受伤,还很期待她受伤之后不得不让自己穿衣、不得不听自己话的模样。

    哪怕扶瑛以前身体底子?好?,也抗不过?应苍山的毒。

    经年累月练出来的力气在下床那一刻骤然消散,用了十?几年的腿居然不听使唤,说没力就没力,一下软倒在地。

    几步外的小祭司照样不急着上前搀扶,待扶瑛挣扎起?身过?程中不断制造出伤痕,她才长叹一声:“玲珑,谁教你这样倔强?我肯定要杀了他。”

    这些年行走江湖,杀人阴招没学会,愚蠢剑客的傲骨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偏巧了,我手中的毒就是用来化你们这群人的傲骨。不光要折断踩碎,还要碾成烂泥。

    面?上逐渐显露出亢奋之色,那双黑得纯粹的瞳仁隐隐又?有?变成异色的倾向——

    房门被猛地推开,强行击溃房中某种临近崩坏的底线。

    玄月表情阴狠地看过?去,扶瑛满脸茫然。

    是长公主。

    观她行走姿态,从容优雅,每一步都慢得恰到好?处,准确无误绕过?房中倒下的木板凳……眼睛竟全好?了!

    白衣轻划过?小祭司身上色彩斑驳的民族服饰。

    ‘啪!’

    一声脆响,长公主看也不看玄月被打偏过?去的脸,一把抢过?她怀中扶瑛的衣物,直接丢到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扶瑛头上。

    “堂堂南族祭司也喜欢使这种下作手段。”长公主声音倒不尖锐,她自然不会为旁人动怒,报复方式也不会选用口?舌之争。

    她平静地陈述,仿佛还是那个永远坐在主位、惯常懒得搭理人的长公主:“你的心思敢让她知道吗,敢光明正大说出口?吗。”

    “……”玄月用大拇指拭去唇边鲜血,并?不回答眼前人的话,而是自顾自将拇指上的红凑到鼻下嗅了嗅。

    “恶心。”

    长公主丢下两字评价,转身就走。

    玄月没有?拦她,只像个反应缓慢的、年久失修的木偶一样,等人走了很远才慢慢吞吞转着不大灵活的脑袋,看向长公主离去的方向。

    她不再?思考长公主身上的毒如何能解——

    毕竟死人的事何必考虑太多?她连埋在哪里都不用考虑,直接化成血水喂她最不喜欢的蛊虫好?了。

    -

    两日后,应苍山山顶。

    一步步靠近的小祭司脚边游走数条紫红小蛇,前半段鳞片细密精致,妖异的深紫色在阳光下泛着如丝绸般顺滑莹润的光泽。尾端烧得火红,似应苍山藏起?的那片晚霞。

    被逼至绝境的长公主显然并?不认为自己身处绝境。她说话口?吻依旧冷静,哪怕面?对曾对自己下毒的忤逆之人:

    “你不会单独与我面?谈。”

    但打你一巴掌,你会想报复我,报复我的同时?又?不愿让扶瑛看见?你行凶,所以一定会比我还想制造单独见?面?的机会。

    在应苍山上,你的意?愿更容易变成现实。只要将我的意?愿变成你的意?愿,有?些事很容易就能得逞。

    “……这么说,你打我一巴掌,我还该感?谢你替我出主意?了?”

    她的瞳色与地面?爬行的毒蛇何其相似?明明是人,却因过?分白.皙的肤色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残忍。

    偶然在地上见?到一条毒蛇当然知道绕道走,可若见?到披着人.皮的蛇呢?

    玄月常给长公主这种感?觉。她从未将小祭司当成京城里年纪相仿的、不谙世?事的高门小姐,这个女孩的狠戾与酷爱玩.弄权术的贪官权臣不同,他们永远知道底线在哪,无论何时?都能如金蝉脱壳一般保住自己。

    而小祭司没有?底线,她杀人或放人生路不凭利益权衡,不依赖礼法训诫,全凭喜好?。

    用常人的办法讨好?她是没有?用的,说不准当她看够你低级无聊的卖乖方式,顺手给杀了——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最好?不在此人面?前挂名。

    “谢不谢随你。”

    长公主眼眸里没有?情绪波动,小祭司的‘谢礼’与京城某些规则不同,不拿最好?,拿了对她也无用。

    “我约你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无论是我那个蠢侄子?还是扶瑛,他们留在应苍山对我百益而无一害。”

    “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玄月嗤笑一声,“景淮恨你入骨,他会听你的话?长公主,莫不是被毒傻了吧。”

    “千万别这样说,”长公主淡淡道,“被一个毒傻了的人算计,怕祭司你颜面?无光。”

    玄月:。

    玄月阴冷地盯着她:“你这条舌头我迟早割下来。”

    长公主的脾气是好?多了,闻言只是用那条舌头继续说话:

    “只问你,试或不试?”

    玄月眉梢微挑,似笑非笑,似乎觉得话语权终究还在自己手中。今日被算计又?如何?长公主的请求还得她点头答应才算数。

    果然,长公主顿了顿,又?主动说:“我在应苍山跑不了,同理,我为你留下他们二人,你要确保我安然离开应苍山。”

    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买卖划不划算?况且玄月还拿捏着她的性命。

    玄月越听越想笑。

    性命无虞?笑话,我下的毒想什么时?候爆发就什么时?候爆发。

    哪怕我假意?允诺你,你离开应苍山十?年内都无性命之忧,就在你好?不容易放下心防,自以为逃过?一劫,却又?在十?一年肠穿肚烂痛苦死去,谁也救不了你——

    岂不好?玩?

    跟我谈条件,你一个毒草药草也分不清的蠢人也配?

    玄月漫不经心点头:“你试。”

    这两个字被长公主当成承诺,她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第140章 第140章

    “一言为定。”

    搞定了?性情乖张的玄月, 长公主?紧绷的肩膀不由放松。本就对小祭司心存厌恶的她懒得再看那张故作可爱的脸,因此错过小祭司唇边隐忍辛苦的弧度。

    碍于两人目前的‘结盟关系’长公主冷冷说了句:“明日帮我送东西给太子,他五日内必到应苍山。”

    “好哦。”

    玄月甜甜应声。

    长公主?实在恶心得紧, 又想到这人闻血的不正常模样,当?即一刻不等, 抬腿就走。

    …

    人走后很?久,在应苍山山顶——小祭司噗嗤一下破功, 接着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地上支起前半身的蛇们不明所以, 用一双双红眼睛盯着好像很?开心的主?人。

    笑了?足足一刻钟,总算笑够的玄月擦擦眼角的泪,招呼蛇们下山。

    下山途中边走边哼着南族小曲, 缥缈轻灵的歌声令那些蔫头蔫脑、长得横七竖八的杂草无声直了?起来, 连叶尖的黄都缓缓消退。

    两侧自由摇摆的手轻轻打过锋利叶尖,偶尔在手指上留下淡淡血痕。她毫不在意。

    第一次有人这样相信她的承诺呢?还?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半个敌人。说出去?的话?为何必须作数呢?

    明明在京城都当?乱臣贼子了?, 居然相信她随口两个字?难道京城的人在言语上都如此天真吗?包括景淮?

    想到景淮, 小祭司眼眸弯得深了?些。好久没见景淮了?, 长公主?若真能把景淮叫到应苍山——

    嗯,会死得更快哦。

    想当?初她将应苍山描述得那么好,提到能助景淮的毒草毒药, 她看出景淮动心。结果仍是为了?别的东西留在京城, 不肯跟她回来。

    长公主?却能比她更亲近景淮、更了?解景淮、更知道景淮需要什?么东西——连人都不必出现在景淮面?前,单凭一包东西就能将景淮千里迢迢叫过来, 还?许诺五天之内?

    长公主?手上有景淮的把柄?玄月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她们姑侄两个早已撕得一丝情面?也不留了?。

    -

    长公主?在走廊中碰见摸着墙壁艰难前行的扶瑛。

    “……”

    眉心轻折,长公主?微微止步看她一会,忽而重重撞了?上去?。

    “!”

    受惊的扶瑛根本来不及扶稳墙壁, 以一种极其笨拙的姿态摔倒,头差点磕到墙上。

    她以前武功尚在的时候, 别说撞上来的人了?,就是刺过来的快剑她都能完美避开,倒下一定是因身受重伤,哪会是这样可笑的缘由?她比久病在身的长公主?都要不如了?。

    长公主?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扶瑛没力气归没力气,她自个儿也不是硬朗身体,虽不至于狼狈到地上去?,但?也退了?两步捂着肩膀面?色发白。

    要不是扶瑛看不见,她绝不会抬手捂痛处,怎么着也要强忍着走回房间。

    “……”分明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在原地缓过那阵痛,又要上前扇人巴掌踩人鞋子了?。

    扬起的手被快步过来的人抓住,并在下一秒狠狠甩开。

    ——这力道可比长公主?刚刚撞扶瑛重得多,整个人几乎被掀飞出去?,好在有栏杆‘接’住了?身体,不至于直接掉下二?楼。

    腹部被狠狠撞到的长公主?蜷缩着身子软到地上,垂下的黑发遮住面?容,只看见那细细颤抖的脊背。

    来人正是那日拖长公主?游行一圈的千重。

    她不认识扶瑛,但?见不得长公主?在祭司的地盘充当?主?人去?欺负别人。

    这里又不是京城,况且你都被祭司罚得那样狼狈——这手怎么敢举起来?怎么配举起来?任何一个没遭受过这种屈辱的族人都比你高贵。

    从好事的雁娘那得知你是京城里的长公主?后,亏我还?曾想过身为长公主?的你是否无法接受那日众人欺辱而生出自.裁的想法,你倒好,过了?几日就跟没事人似的,丁点不在意公主?尊严!

    简直……简直无耻。

    扶起地上双目不能视物?的人,千重嘴上问了?句‘没事吧’,眼眸却不由自主?侧到一旁没有动静的长公主?身上。

    一边恶意揣测对方?捂着的肚子里又在冒坏水,一边略略畅快地想这回该吃苦头了?吧。

    她没在意怀中人为什?么不说话?,只在扶着这人路过长公主?身边时鞋尖一歪,眼瞧着要踩上长公主?好不容易干净起来的外衣——

    背后传来的人声吓得她一激灵:“别走错道噢,千重~”

    抬起的鞋就这样僵在空中。

    怀中人被粗鲁扯走,再是小祭司刻意柔和?的声音:“别怕,是我。没人敢伤害你了?。”

    意识到祭司没看着自己,千重小心翼翼地站直了?,低眉顺眼转过身,让出一条道。

    想不到祭司木楼中还?有被祭司在意的人存在,那她刚刚解救这人免遭长公主?毒手,应当?没错?

    谁知玄月安抚好这人后,又慢步走到长公主?面?前,嘻嘻笑着蹲下来——就如那日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口却是说:“推一下不会让你病发吧?也不会影响你明日要做的事吧?”

    “既然如此,就别在地上装死啦,都吓到我的族人了?,以后她不敢独自来我的木楼可怎么办才好呀?”

    千重:“!!”

    祭司这话?与直接怪罪她有什?么区别?!就是在警告她不准来木楼啊……!说不定是看在救了?这人的份上,否则祭司一定会处决她,让她遭受比长公主?还?狠的刑罚!

    她不该,不该怀疑长公主?是否健在而冒险来木楼……

    千重不敢请罪,不敢吭声,她现在不说话?还?好,要是一说话?让小祭司注意到她、顺理成章给她安个罪名,她还?如何在族内立足?

    就惩罚长公主?吧。她闭着眼疯狂祈求。

    ——她并不知道小祭司微寒的眼从她头顶划过多次,仿佛将目光化作匕首一刀一刀削去?她的发,使她头顶那块秃出来,得有段时间没脸见人。

    这是小祭司想到最温和?的惩罚方?式,都不用放血诶,还?有比她更仁慈的祭司吗?

    直到长公主?冰凉的手一把攥住小祭司搁在膝盖上的腕,接着毫无血色的脸慢慢抬起,那双清冷不失贵气的丹凤眼露了?出来。

    ——她注意到了?小祭司暗含杀意的眼,竟攥住小祭司堪称杀器的手,难道是想为千重求情?

    也是。她并不知道千重要踩她的衣裳,也许听?见祭司那句‘别走错路’还?以为在暗千重做坏事呢?

    除了?多年前从前任祭司手中接过祭司之位以外,玄月还?从未如此期待过谁的开口。

    这个同样尖酸刻薄的嘴里会说出求情的话?吗?怎么看都与长公主?不搭呀。但?腕上微弱又不可忽略的力道明显代表长公主?想阻止她做某事。

    而她现在只想小小教训一下千重呢——?

    小祭司必须承认她这一刻非常希望长公主?真的‘怜惜’千重,之后再得知千重想踩她入泥泞……那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哦。

    沉默不语的千重亦在此刻抬眸。她觉察到走廊中反常的寂静,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见长公主?握住小祭司的腕,再看小祭司没挣扎、反而一脸兴奋凝视长公主?的脸……千重左眼皮跳了?跳。

    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

    而这个预感,在长公主?开口后成了?真。

    因为长公主?用那种人命如草芥的语气对小祭司说:“你想杀她、不必借我的名义,要杀就杀,剥皮抽筋,毁容下毒,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

    她说几个字就得缓一口气,真让人担心她话?还?没说完人就晕了?。

    好在这种冷眼旁观一个人去?死、甚至能让自己起推动作用的话?,长公主?肯定要说完:“对你而言,这些需要犹豫?那你刚刚抱在怀里的东西,又如何交代?”

    ——你连最爱的人都能伤害,都能以虔诚的心真切希望对方?致残,眼前区区一个同族人的性命,你反而当?个宝了??动手前竟要犹豫?

    她的确要阻止小祭司,阻止小祭司重拿轻放,凭什?么这样轻易放过不懂规矩的千重?

    千重呆住了?。她表情空白望着看也不看她的长公主?,竟十分清楚长公主?对自己的浓浓恶意从何而来。

    虽说游行是祭司大人下的命令,但?执行者?是她与雁娘——亲手让长公主?陷入那种境地的人,是她与雁娘。

    她现下不过明白了?长公主?的性情,明白了?长公主?为何在不利自身的情况下要吐祭司一身血。

    但?凡给长公主?一点机会呢?

    玄月盯着长公主?依旧淡漠的脸,看着吐露恶毒话?语的失色唇瓣,眼睛亮得惊人。

    她太喜欢这人冷到骨子里的狠了?。扶瑛,千重,甚至是她……都能变成长公主?三言两语中的利刃、筹码。

    “可我不想如你所愿呢?”玄月娇笑几声,纵容腕上陌生且冷得叫人不适的体温。

    “那就如你所愿,”长公主?唇角微扯,“我会亲自去?做。”

    “……”

    “届时别怪我冒犯你这个大祭司,是你有机会不要。”

    ——机会。她居然将伤人看作一个愉悦自身的机会!

    玄月眸光骤然软下来,她一把攥住长公主?收回去?的手,重重放到长公主?曾握住的地方?。

    长公主?不肯张开五指握住,她罕见地表现出一丝耐心,等待着长公主?肯握住的时候来临。

    几个瞬息后,长公主?冷着脸,手指动了?动,果真如玄月所愿了?。

    这该是一个无形交易。

    你如我所愿,我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