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捉)
甲板上的人横七竖八地躺着, 大多数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是没了武器,也没了动弹的力气。也有一些人, 身体已经开始变冷硬了。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打在人身上, 把伤口一遍遍冲到烂白。
暴雨将甲板上腥红难闻的血液冲刷干净, 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海浪击打着破败的船身。
卫游不甘地睁大眼睛, 瞪着阴暗的天空, 冰冷的雨水直直刺进他的眼球, 他的胸腔还?在挣扎微弱地起伏, 可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地再动一根手指头。
他死到临头都不明白, 明明他和孟骄的武力不相上下,孟骄明明腿上中?了子弹, 他明明在打斗中?将精神类幻觉药物插进了孟骄的脖颈,明明还?有几个人将他围住, 为?什么孟骄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赢。
身上的伤和注入体内的药物, 让孟骄的身体禁不住发冷, 握着刀的手也在生理性?颤抖, 但他依然一下一下地把刀插进卫游的手掌。
“是这?个手打我的遥遥吗, 还?是这?个手, 或者是这?条腿……”
孟骄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迷离, 自言自语的样子像个真正的疯子, 他说?一句,凶恶地扎一下, 直把卫游的手脚扎得稀巴烂。
卫游七窍流着血, 全身血肉模糊,躯体在不断地抽搐痉挛, 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不甘和绝望。最后?,他眼睛里倒映的画面是,孟骄高高举起的刀,朝他的胸口刺下!
卫游死了。
孟骄站了起来,拖着一条受伤的残腿,在大雨中?,缓慢艰难地行走?,因为?船身摇晃得厉害,他的身影也随之踉跄着。
忽然,身后?一声枪响,子弹射进了孟骄的后?背,血花崩裂,鲜红的血从伤口汩汩流下。
孟骄剧烈地晃了晃,转身将手里的刀掷出?,精准地插上开枪那?人的头颅,本来就是垂死挣扎的那?人,彻底死透了。
世界寂静,孟骄脑中?一阵阵刺痛的耳鸣声,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现实和幻境。
他看见庄亦河站在那?里,捧着一束热烈的蓝玫瑰,笑?着看着他。
庄亦河笑?容灿烂温暖,好看得耀眼,他说?:“哥,欢迎回家?。”
“遥遥,遥遥……”
孟骄笑?了起来,朝他走?去,想要去抱他。
庄亦河退后?,又拿出?一封信封,信封精致漂亮,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说?:“哥,这?是我给你写的情?书。我写了整整三大页哦!想要吗?”
“想要,遥遥……”孟骄朝他走?去,庄亦河却一步一步地后?退,似乎在故意逗他。
“哥,我爱你。”庄亦河停下了脚步。
“遥遥,我也爱你。”孟骄微笑?地朝他伸出?手。
踏空,失重,坠落,然后?是重重的坠响,随之,海面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来没有人坠海。
兰斯洛特一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不断侵入A国卫星定位系统,掌控大致的方向,并同时把救生艇开向正确的方向。有时还?时不时关注着身后?,生怕大船追上来。
此时救生艇离大船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了,远远望过去,只能瞧见模糊的影子,仿佛海市蜃楼里奔跑的幻影。
庄亦河一直望着大船的方向,但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意识也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看见了什么,也无法把信息传达到脑子里反应。
一声隔着很远的破空枪响,将几乎要陷入昏迷的庄亦河瞬间惊醒,他倏然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艘大船。
他心里生出?极度的不安,慌乱地摸索抓来望远镜,朝大船望过去。
“不!不!不!孟骄——哥!哥!不要!不要!!”
兰斯洛特被庄亦河癫狂的状态吓到,他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是把剧烈挣扎的庄亦河控制住,以免他不小心掉下海里去。
之后?才拿过另一个望远镜,望向大船。
然后?,他看见,孟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坠海了。
望远镜从兰斯洛特的手里落下,他的眼睛瞬间湿红,眼泪落了下来。
“啊啊啊——孟骄!!!”
庄亦河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来,他想要跳下海去,但整个人却被兰斯洛特抱住。
“哥!哥!啊啊——”他的哭叫尖哑又凄厉,带着极致的悲恸,仿佛濒死的天鹅,“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放开我!”
兰斯洛特死死地抱住他,哭着说?:“庄,你冷静点,冷静点,我们马上掉头过去。马上,我马上……”
兰斯洛特一边控制着庄亦河,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掉头。
之前的麻药依然在起着作用,很快,庄亦河就失去了挣扎和哭喊的力气,他睁着空洞的眼睛,万念俱灰,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庄!”
兰斯洛特急忙帮他擦血,着急地四处寻找药物,倏然,他的动作滞住了。
前方,两艘船向他们压迫包围而来,其中?最大的那只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个男人,男人两鬓霜白,身着一身黑色大衣,风雨将他的衣角扬起。他拄着一只手杖,神色漠然地俯视着他们。
他像是来巡视的冷漠帝王,也像是降临人间的恶魔撒旦。
兰斯洛特望着男人,这?是他十五岁那?年?之后?,再一次感觉到渗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他恐惧得忍不住发抖,嘴唇泛白:“庄……”
庄亦河空洞的视线望向前方,与?船上的男人视线碰上,他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缓缓阖上了眼皮。
……
庄亦河在发烧昏迷中?度过了好几天,病情?才彻底地稳定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喻杭担忧的眼神。
喻杭一瞧见他醒了,就连忙去叫来医生。
庄亦河平静地接受医生的检查,平静地被注射药物,平静地听着医生的问询,但他不说?话。
好像心理性?失音。
医生皱了皱眉,和另一个医生交流了一下,一起去向宁睿做汇报。
他们依然在海上,只是换了艘船,这?艘船比卫游的更大,更豪华,也更守备完全。
医生走?后?,喻杭连忙关心庄亦河的身体状况,但庄亦河仿佛听不到一般,只是呆呆地盯着空气。
喻杭又说?出?了他跟过卫游,现在又跟宁睿的事,他很愧疚地向庄亦河道歉,说?要不是他,卫游根本不会注意到庄亦河。
可是,这?跟喻杭有什么关系呢。喻杭不知道,他只是因为?和宁遥长得像,而被无辜牵连的受害者。
只要宁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卫游和宁睿的到来,不过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罢了。
喻杭说?了很多话,但庄亦河毫无反应,仿佛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洞麻木的木偶。
一个小时后?,喻杭被带走?了,宁睿来了。
宁睿第一句话是:“你连生无可恋的样子都很像他。”
庄亦河没有反应。
“你无视我的样子也很像他。”
“你真像他,你听说?过他吗,他叫宁遥,是我最爱的孩子。”
宁睿突然变得很悲伤,他叹息道:“他太狠心了,他炸伤了我的肺,决然地离开了。他太伤我的心了。”
他的手指轻轻游移在庄亦河的脸上,说?:“但我发现了你,你和他的相似度高得吓人。你可以做我的阿遥,陪我的余生吗。”
“你以后?就改名叫阿遥,好不好。”
“人的灵魂是由记忆组成的,只要把你催眠,植入阿遥的记忆,再换成阿遥的脸,那?你就是真正的阿遥了。”
“你会变成真正的阿遥,变成我最爱的孩子。”
宁睿自言自语,为?自己的天才想法而得意。
庄亦河依旧没什么反应。
直到晚上,庄亦河突然发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因为?庄亦河之前很安静,所以基本所有人没有防备他,以至于庄亦河发疯时,轻易地伤了好几个人。
有人听到他说?在找哥哥,有人听见他说?把孟骄还?给他,有人听见他说?要去救孟骄,有人看见他有自杀倾向。
所有看见庄亦河发疯的人,都知道了一个名字——孟骄。
庄亦河很快就被摁住,用束缚带绑在了床上,他仍是眼睛发红,又哭又叫,声音尖利凄哑得让人心头发颤。
“给他打镇静剂。”宁睿蹙眉道。
之后?的几天,几乎是重复的。
庄亦河白天十分安静,晚上发疯,十足十的精神病。
医生说?他精神受创严重,需要慢慢治疗。
宁睿问,能不能立刻催眠打针。医生思虑良久,说?,如果这?时候给庄亦河催眠,一旦失败,极有可能造成庄亦河记忆紊乱,精神受到重创。庄亦河会再也无法恢复正常,彻底成为?精神失常的疯子。
宁睿皱眉,满脸不悦,医生察言观色,下定决心说?出?一个阴损的方案。
“加大精神剂量,把他的记忆压制,甚至清空,再把宁遥的记忆催眠进庄亦河的脑子里。不过这?个方法,只是我的一个初级想法,不保证一定有用。”
宁睿说?:“成功率大概在多少。”
医生:“百分之五十。”
宁睿:“如果失败呢。”
医生:“如果失败了,可能会……变成没有记忆的傻子。”
宁睿思忖了许久,说?:“就这?样办,傻子,总好过疯子。”
之后?的几天,庄亦河每天都被注射//精神药物,他晚上发疯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是仍在喃喃着孟骄的名字,说?要找他。
“孟骄是谁。”宁睿问。
庄亦河呆呆地回:“是我的男朋友。”
宁睿冷笑?:“孟骄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庄亦河哭着说?,似乎完全不敢相信,“不可能,他不会死的,哥说?要永远陪着我……”
“哥?”宁睿眉眼不耐,“他已经死透了,你忘了,你亲眼看见他中?枪后?,掉进海里。狂风暴雨,还?中?了枪,怎么可能还?活着。”
过了两天,宁睿又说?:“我们已经找到孟骄的尸体,他确实死了。”
下午,喻杭终于找到机会来见庄亦河,哭着说?:“庄老师,我偷听到宁睿和其他人说?……说?孟总已经死了,尸体已经捞上岸了。”
“庄老师,你清醒一点。”喻杭握着他的肩膀,“你一定要清醒过来,一定要镇静下来。不要被他们得逞。”
喻杭抹了抹眼泪,咬牙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救你出?去。”
很快,被发现逃出?房间的喻杭又被人抓了回去。
喻杭被带走?后?,呆滞坐着的庄亦河安静了很久。
房间里很寂静,没有其他人,只有庄亦河一个人,冷冷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仿佛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可怜孩子,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突兀的笑?声忽然在房间里响起,庄亦河原本呆滞的神情?生动了起来,他咬着手指,歪头笑?着,似乎在跟谁说?话。
“哥,他们说?你死了诶。”
他的唇角仍是上扬着,但看似死寂的眼睛底下,蕴藏着极致的疯戾和癫狂。
“我让他们给你陪葬,你说?好不好。”
*
又注射几次精神药物,催眠了几次后?,庄亦河不再像之前那?样找孟骄了,他好像已经完全把孟骄忘了。
他从早到晚都变得很安静,不管宁睿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理。
就在宁睿变得极为?不耐烦的时候,庄亦河突然叫了他一声“舅舅”。
“你,你叫我什么?”宁睿神情?变了变,有些激动,抓住他的胳膊,“你叫我什么?”
但庄亦河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因为?一声“舅舅”,让宁睿觉得催眠终于有了作用,他相信很快,庄亦河就能彻底变成宁遥。
之后?的几天,庄亦河会忽然蹦出?一句“舅舅”,或者一声“爸爸”。
这?让宁睿的心情?越来越好,即便知道有烦人的虫子企图动摇庞然的睿宁科技,也挡不住他的好心情?。
直到有一天,庄亦河说?自己是宁遥。
“你再说?一次,你是谁?”宁睿激动道。
“阿遥。”庄亦河懵懂道,“我是阿遥。”
庄亦河似乎真的变成了宁遥,宁睿让他拉小提琴,他能演奏出?宁遥曾经演奏过的曲子。
宁睿让他弹钢琴,他弹奏的姿态和宁遥的一模一样。
他所有的一举一动,任何的神态,都和宁遥一模一样。
除了脸。
宁睿开始筹划动他的脸。
但突然有一天,庄亦河的精神又出?现了问题。
医生说?这?可能是太多次注射//精神药物和催眠的后?遗症,或许只要耐心陪伴和安抚就可以让他恢复正常。
庄亦河产生了幻觉,他总觉得有好多人好多人在接近他,很吵很吵。
他变得很胆小很敏感?,如惊弓之鸟,只要人一说?话,或者有人走?动,他就会惊恐地哭叫。
他又开始抗拒任何人的靠近,除了一个特例。
他对喻杭的抗拒,比对其他人的小。
宁睿只能让喻杭来安抚庄亦河。
喻杭又一次和庄亦河耐心交流后?,和宁睿说?:“庄老师觉得这?里人很多,感?觉到很窒息。他呼吸不过来。”
“他现在十分敏感?,就算是隔着两层,有人走?过,他都能应激害怕。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会越来越衰弱的,生理病情?会加重。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因为?精神过于敏感?,而衰弱猝死的案例。”
虽然喻杭不是精神科的医生,但他也是医生,许多病理底层逻辑是相通的。所以他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宁睿皱眉。
喻杭小心翼翼说?:“他需要一个人少安静的环境休养。”
宁睿没说?什么,转身进房,坐到庄亦河的床边,静静地看着蜷缩着身子,抽泣的庄亦河。
少顷,庄亦河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望着他,极为?脆弱可怜地哭着说?。
“爸爸,阿遥怕。”
宁睿向来冷静的眼里只是微微动容,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过了两天,庄亦河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呕吐晕厥的地步。
宁睿调来了一只豪华游艇,把庄亦河转移了过去,又把能安抚庄亦河的喻杭也带了过去,除此以外,只带了几个能维持基本生活运转的,同时也是保镖的人,以及那?个能够注射//精神药物、对庄亦河进行催眠的医生及其助理。
在考虑到庄亦河的情?况后?,游艇与?大船隔了一段较长,但不影响通讯的距离。
庄亦河被转移到游艇后?,状况果然好了很多,对宁睿的态度和依赖也好了很多,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一切似乎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宁睿看着除了脸,其他和宁遥一模一样的庄亦河,逐渐把以往对宁遥的感?情?更多地投注在了庄亦河身上。
连同那?畸形的,不伦的,肮脏的、变态邪恶的欲念。
那?天,他终于忍不住了,朝正在画画的庄亦河伸出?了手。
庄亦河画画的时候很专注,卷翘浓密的睫毛安静地敛着,他的神情?恬淡平和,自然的光线细细描摹着他漂亮的脸庞,他在光下,纯洁、美?丽、圣洁、清冷,惊世绝艳。
这?让宁睿想起了还?没对他产生怨恨和恐惧的宁遥,也想起了最爱的女人宁悠。
宁睿痴迷地看着他,走?向他,缓缓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庄亦河转过头来,温柔天真地朝他微笑?,宁睿心神荡漾,指尖忍不住去触碰他的脸庞。
倏然,宁睿感?觉到没来由的危机感?爬上他的脊椎,在他的眼里,庄亦河的微笑?莫名变得十分的森冷。
“老畜生,还?是忍不住了啊。我也是忍不住了呢。”
宁睿瞳孔骤缩。
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上,一艘豪华游艇正缓缓地开着。
游艇总体上是纯洁的白和干净的蓝,蓝白相间的船身上用A国语写着“星格号”,这?是它的名字。
但今天的星格号,染上了另一种更深沉的,也更惊悚的鲜红色。
血,到处都是喷洒的血液,鲜红黏稠的血液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缓缓流淌着,逐渐汇聚成一股股,在某个稍低的凹陷处,就成一小滩。
豪华游艇里的尖叫哀嚎终于停了,变得极为?寂静,寂静得阴森诡谲。
庄亦河握着锋利的刀,一步,一步朝已经难以动弹的宁睿走?去。
“你知道,为?什么有枪,我却不用吗?”
眼睁睁看着庄亦河杀了几个人的宁睿,瞳孔惊惧得颤抖,他再也难掩眼睛里的恐惧,也再没法维持波澜不惊的上位者气势。
“哦,对了,忘了你的舌头被我割了,说?不出?话了。”庄亦河笑?吟吟道,“没关系,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因为?用枪,没有用刀,流的血多啊。”
“我很喜欢到处都是血的美?好画面,想必你也很喜欢吧。你杀顾平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啊。”
庄亦河扬起双臂,一脸享受和满足,他散漫又优雅地跳了几个愉悦的舞步,在铺满血的地面,踩出?了几个旋转的血脚印。
他的脸上和身上全是鲜红的颜色,将他原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衬得更为?靡丽脆弱。
如果宁睿不是待宰的羔羊,想必也会好好欣赏这?个华丽绝艳的场景。
宁睿扭动着残破的身躯,想要尽可能远离这?个疯狂的疯子,可他再怎么努力,也仅仅只能在原地扭动。
“你喜欢现在的宁遥吗,嗯?”庄亦河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你真的好蠢,我就是宁遥啊,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找人催眠我,让我认为?我就是宁遥。”
宁睿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浑身战栗,喉咙迫切地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只能发出?咯咯难听的声音。
“你们父子两真奇怪,唯物主义者坚信我就是复活的宁遥,佛教教徒却坚信我不是宁遥。”
庄亦河走?到宁睿的跟前,歪头疑惑道。
“你的佛难道没告诉过你,什么叫因果轮回吗。”
宁睿欲裂的瞳孔里,庄亦河高高举起了刀。
滚烫的血液喷射到庄亦河的脸上,庄亦河漫不经心地抹掉,将漂亮的脸蛋抹得满是血污。
他勾着唇笑?,心说?,哥,你看你不在,我杀人都没人帮我擦脸了。
他拖起宁睿的尸体,往外走?去,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不喜欢喝别人的血。别人的血是臭的。我喜欢喝哥的血,哥的血是甜的。”
喻杭一觉醒来,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有些不安。
他推开房门,空寂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没有人,一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走?着走?着,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腥臭的血腥味,他的脚软了软,扶着墙,快步循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大厅里,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血,那?些孔武有力的保镖全都躺在了血泊里,喻杭脚一软,跌坐了下去,剧烈干呕了起来,他呕得厉害,脏器抽搐得扭曲。
他还?是吐了起来,几乎要把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出?来。
恐惧呕吐间,他不经意瞧见了一条残臂,浑身骤然僵硬,脸色煞白,他认得那?是宁睿的手臂。
庄老师……庄老师呢?庄老师在哪里?
他看见了一条被拖曳出?来的血痕,他忍着几乎要晕过去的恐惧和恶心,艰难地顺着那?条血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爬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让他一生难忘的一幕。
庄亦河站在甲板上,把宁睿的头放在地上,然后?他退后?几步,像是踢足球一样,将宁睿的脑袋踢进了海里。
喻杭脸色惨白,恐惧得不敢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死死地抓着地板,他想闭上眼睛,可他仍是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时,庄亦河拿起身边的小提琴,开始演奏了起来。
天空很蓝,白云柔软卷舒,海鸟飞过天际,大海广阔无垠,仿佛包容着一切。
满地血污中?,浑身是血的青年?深情?缱绻,演奏的曲子美?妙舒缓,带着极致的温柔。
青年?的眉目也很温柔,唇角噙着笑?意,仿佛正在给挚爱的人演奏一曲表白爱慕的曲子,完全不像是刚刚杀人分尸的疯子。
很快,演奏完毕。
他躬身,优雅谢礼。
他直起身,对着空气说?:“哥,这?首曲子是为?你做的,你喜欢吗。”
喻杭陡然一震,鼻头渐渐酸涩难忍。
青年?微微仰着头,似乎面前真的站着这?么一个人,他静静地、充满期待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他的周围到处都是流淌的血腥,身上也全是刺目的鲜红,脸上满是血污,旁边还?有一副没头,没手,没脚的躯干。
明明是这?样阴森恐怖的场景,但庄亦河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却让喻杭感?觉到极致的悲伤。
很久,他似乎得到了对方的答案,他笑?了笑?。
笑?容渐渐收敛,他轻声说?:“哥,原来我们的一辈子这?么短。”
他的眼睛蓦然流下两行清泪,随后?,他拿起刚才行凶的刀,决绝地割了手腕,纵身跳进了海里。
“庄老师!!!”
紧接着,又一道身影投进了海里。
与?此同时,搜救直升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
近日,国际司法界最引人瞩目的,是一起公海刑事案件,不仅因为?此案件极为?严重恶劣,还?因为?其涉案的人员身份很特殊。
主要受害者是世界顶尖科技集团——睿宁科技的董事长宁睿,主要嫌疑人是华国的著名网红,一个十九岁的青少年?。
在这?个案件中?,这?个十九岁的华国少年?,以一人之力,造成了五人死亡,三人重伤,其中?一个受害者还?被进行了分尸毁尸。而这?个被分尸的,正是宁睿。
行凶者手段之残忍恶劣,骇人听闻。
这?个案件的消息一经公布,迅速引起了全世界的震动和热议。
因为?涉案人员来自不同国家?,案件又是在公海发生,所以根据船只的归属以及受害人员的国籍,案子将在A国进行审判。
因这?个案件是在名为?星格号豪华游艇上发生的,故而命名为?星格案。
星格案的案情?和涉案人员背景都很复杂,原本会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进行调查审判,但因为?案件的影响和舆论?越来越严重,再加上嫌疑人供认不讳,以及一些有心之人的推动下,审判时间大大缩短,以极快的速度出?了审判结果。
一判,死刑。
这?一判决结果,再次引起世界范围的热议,尤其是在华国,争议最为?激烈。
“华国代表再次提出?和你见面的申请。”
“不见。”
“华国代表再次询问,你是否需要法律援助?”
“不需要。”青年?神色平静道。
询问的人离开,庄亦河眼睫微敛,目光寂静无波,右手四指弯曲,拇指轻轻在弯曲的食指上滑动,仿佛在捻着一串不存在的佛珠。
第92章 第 92 章
罗利下直升飞机的时候, 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人想要扶他,但他迅速站稳了。
向来冷静的罗助, 今天心脏跳得极为快,他在原地站了两秒, 平和自己?的呼吸。
“愿主不要辜负他们。阿门。”
罗助做了个?祷告礼后, 快步跑进了眼前并不高大, 甚至还有点老旧的小?岛医院。
身后呼啦啦的一群人跟着他跑。
走到某个?病房门口时, 罗利忽然?生出点类似近乡情怯的意味来, 但他只是犹豫了片刻, 就迅速打开了房门。
病房里, 一个?俊美的男人闭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 带着一些病弱的瘦削和脆弱,没了以往的冷厉和强大气势, 呼吸轻弱。
孟骄是被一只粉色海豚驮着找当时正在海上?捕鱼的渔民求救的, 渔民把人捞上?来后, 就送去了医院。
这个?小?岛国家, 虽然?不是人人都很富裕, 但社会福利很好, 医疗保障基本是免费的。因?此孟骄才能在这免费躺了几?个?月, 也没被医院扔掉。
又过了两个?月后, 医院来了一个?云游到这的华国白龙寺僧人,偶然?听?说这里住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东方人, 生了好奇心, 就去看了看。
孟骄在白龙寺大捐了千万功德后,已经被白龙寺奉为超级尊贵香客, 其?照片早在白龙寺内部传遍了。所?以,这个?僧人一眼就认出了孟骄。
于是行脚僧联系了白龙寺,白龙寺联系了关璐,关璐得知这个?消息后,喜极而?泣,但又因?为她没有护照,出不了国,就只好去找罗利帮忙。
这才有罗利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带着人,开着私人直升飞机过来接人。
罗利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却是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他和易缙初见的时候。
那?时候易缙是代表家族公司来X国交易武器和能源的。
X国的重?要人物似乎对前来交涉的是个?年轻人有些不满,刻意将他带上?战场,前方炮火冲天,中年男人和年轻人在漫步谈话。
年轻人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没有丝毫对战火的恐慌和惧怕,与对方领导人物谈话时,从始至终从容不迫,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年轻人拥有一张极为完美英俊的面孔,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很深邃,凝望着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很深情温柔,可年轻人眉眼间又总带着一抹淡淡的冷色,这样的矛盾,反而?让他更为神秘迷人。
他与中年男人走过的一路,总有不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
罗利被那?双冰蓝色眼睛收录影像时,正被X国的士兵当做俘虏代表之一,进行凌辱威慑。
年轻人站在一旁,神色淡淡,对面前的血腥现?场没有一丝波动。
中年男人暗中观察着年轻人的反应,见他真的没有丝毫反应,不免觉得心惊和赞赏,也忽然?觉得这样的试探有些无趣。
两人点了烟,站在一旁低声地聊着天,惨无人道的凌虐以及远处的炮火声被当成了背景音。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年轻人轻笑?出声,他吸了一口烟后,将烟从嘴里拿出来,修长好看的手指夹着烟条,弹了弹烟灰,烟雾缭绕后,冷然?的眉眼染上?了些许笑?意。
“那?么,打个?赌,两年内,我能让他成为我最优秀的助理。”
中年人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那?遍体鳞伤,半死不活的少?年俘虏,决定和他打了这个?赌。
于是,罗利就被人带走了。
战场上?的俘虏并不是这么轻易说放就能放,罗利不知道易缙到底在其?中做了什么,当时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强大到不可思议。
崇拜,敬仰,报恩,跟随,奉他为主。
为了能跟他并肩作战,不舍昼夜地学习,舍命拼搏。
终于,能和他一起站在到处都是豺狼虎豹的残酷商场。
但渐渐地,他发现?,他一直以为完美无瑕得像是机器人的男人,其?实?壳子里是个?千疮百孔的、腐朽堕落的疯子。
又看着他和另一个?人相恨相杀,发疯暴躁,罗利觉得迷惑不解,但又觉得腐朽的灵魂似乎有了点活着的气息。
后来他们都死了。
罗利觉得很迷茫,找了个?偏僻隐秘的小?岛茫然?地过着。
突然?有一天,他的私人邮箱出现?了一封来自遥远东方的信件。
试探良久,不管发来邮件的少?年是男人的徒弟、私生子还是什么神秘的转生灵魂,总之,他要去看看。
直到那?一天,这个?年轻人直言不讳地叫了他“克里斯”,他就知道,他真的是被鬼缠上?了。
现?在他来接这个?重?生的Boss鬼了,再迟一点,他的疯批爱人就真的要变成鬼了。
“谁的爱人,谁照顾。”罗利低声说,“我很忙,没空照顾别人的老婆。”
说完,他转身让人准备把孟骄转移回去。
*
狱警爱德华每次经过某个牢房的时候,都会往那?里看一眼。
因?为那?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太过好看,也太过神秘,总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可惜,他就要被枪毙了。
今天,他路过的时候,又去看了那?个?年轻人。
他依然?同以往一样,坐在那?里,神色无悲无喜,无波无澜,仿佛一尊没有任何?生气的雪白瓷器。
爱德华在网上?见过东方的瓷器,美极了,那?一定是上?帝垂爱,赏赐给人间的宝物。
而?年轻人,比那?瓷器还要美丽,还要脆弱,也还要冷清。
从小?窗跳跃进来的光,在他的面庞上?变得无比乖巧,安静地将他漂亮的面容描摹出光晕。
爱德华看得入迷,没注意有人过来了,直到有人拍了拍,他才如梦初醒,吓得连忙退开。
来人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你的亲属提出探监申请。”来人说。
年轻人神色冷淡,不言不语,像之前一样,做沉默的拒绝。
“你的亲属托我带句话——如果你想见,孟骄的话。”
来人的话中夹杂着华国语,因?为华国语不是他的母语,华国语言又十分难读,所?以他读那?个?名字时的腔调很怪很别扭。
年轻人似乎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倏然?望向了来人。
爱德华看见年轻人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眉眼生动了起来,仿佛结着坚冰的湖面倏然?被打破,露出了柔和流动的水波。
原来有生气的庄,是这么的动人。爱德华恍惚地想。
来人让爱德华和另一名狱警将庄亦河带去探监的地方。
庄亦河坐到了玻璃的另一面,望着早早就坐在对面的关璐。
一次申请只能见一个?人,每次申请都要隔一段时间,关璐和庄婵轮流申请。
这次轮到关璐申请,庄亦河终于答应见她。
关璐一看见他,就流下泪来,她连忙拿起电话,手掌抚摸着玻璃,仿佛想抚摸他瘦削苍白的脸。
庄亦河垂了垂眸,掩下眼里的愧疚,也拿起了电话。
“小?庄,阿骄没死,阿骄没死……”
关璐哭着的第一句话,就令庄亦河浑身剧烈一震。
庄亦河握紧了话筒,连忙说:“他、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他真的没死?!”
他睁大了眼睛,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颗颗砸在了桌上?。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我要见他……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犯人冷静!”站在一旁的狱警按住了庄亦河瘦弱激动的肩膀。
爱德华皱眉,示意松开庄亦河。另一名狱警犹豫了一下,放开了他。
关璐连忙哽咽说:“小?河,冷静,冷静点。他在医院,他还没醒,但你要知道,他还活着,他还在等你出去,你不要放弃自己?。”
“小?河,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我们都在等你。阿骄也在等你。”
庄亦河喃喃道:“他没醒……关姨,不要骗我。”
“我没骗你。小?河,我真的没骗你!”关璐着急忙慌地掏口袋,掏出一张照片来,把照片的正面贴到玻璃面上?,“他们不让我带任何?的电子设备进来,我只好给他拍了照。你看,你看这张照片,上?面有日期和时间的,我没骗你。”
那?张照片上?,孟骄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病弱,身边的医疗设备正常运行着,数据稳定。
庄亦河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为了能离那?张照片近一点,他将脸贴在玻璃面上?,贴得很紧,紧得面庞扭曲发扁。
滚烫的眼泪在玻璃面上?流下了两道清晰的泪痕。
关璐看着他的样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小?河,阿骄成了植物人。医生说,如果有爱的人在身边陪着他,或许他能早点醒来。小?庄,你不要放弃自己?,你要早点出来,阿骄需要你。”
庄亦河闭了闭眼睛,喉咙哽咽,脸上?带了些许笑?意和安慰,说:“好。”
关璐又劝他说了什么,庄亦河一一答应。
关璐关心地问他什么,他也一一回答。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所?有人,抗拒全世界。
“关姨,我房间枕头?底下,有一封我写给孟骄的情书。”庄亦河抿了抿唇,忍着泪意说,“希望您能把这封情书念给他听?。告诉他,我会尽快回到他的身边。请他一定要等我回去。”
“好,好,好。”关璐重?重?地点头?,抹着眼泪说。
……
见关璐走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罗利,连忙迎上?去,问:“夫人,怎么样,他说什么了。”
关璐把庄亦河的状况说了,末了,担忧地问:“罗助理,小?河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重?新振作起来吗?”
“当然?。他不是答应了吗。”罗利笃定道,“庄先生能为了Boss死,也一定会为Boss努力活着。”
关璐高兴了一下,又焦急说:“那?我们要怎么帮他?”
“里面的事,等他提出需求。而?外面的事……”
罗利想起最初孟骄告诉他,要摧毁睿宁科技时的场景——
“我要让睿宁科技崩塌,千人踩万人踏,被众人敲骨吸髓,直至一点骨头?渣都不剩。”
“我要让宁家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骄靠在桌沿,透过落地窗,俯瞰着整个?崇城,抽着烟,漫不经心地问。
罗利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好顺着以前和易缙做事的逻辑猜测。
“一个?庞然?大物的崛起,必然?伴随着另一个?庞然?大物的倒下。”
“梦河只要从睿宁科技里面得到一些滋养,就能迅速强大起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想做那?强大的将,就要找一个?庞然?大物做垫脚石,万骨枯。”
孟骄笑?了笑?说:“你这是强盗逻辑,政治不正确,以后可别在华国说这种话。”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欺负我老婆。”
罗利:“……”
之前罗利还不明白一个?远在A国的家族,为什么能欺负到一个?华国南方城市的人。但如果庄亦河和他的Boss鬼一样,也是个?不散的阴魂,并且以前姓宁,那?就好解释了。
自从罗利越来越深入调查宁遥和宁家人最深最私密的事,才知道,宁遥还没成长成阴狠毒辣的宁遥前,年幼的他曾经被整个?宁家人明里暗里霸凌过,用鄙夷不屑的眼神,用嫉妒厌恨的背后笑?话,用当面的阴阳怪气,甚至还有人曾经大胆到拔他的呼吸管,故意在他吃喝或者触碰的东西里加入他会过敏的东西。
虽然?宁遥长大后,都对那?些人报复过,但因?为有宁睿在,宁遥也没能做得太过。如今,新Boss知道那?些事情后,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罗利从回忆中回来,神色沉冷,继续道:“Boss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第一个?多骨诺米牌倒下。”
先前宁睿及其?宁家势力一直在用各种方法阻挠拖延罗利的寻人救援,导致罗利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庄亦河——宁睿及宁家势力也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们阻挠救援,导致罗利来得有点晚,庄亦河也不会发疯把宁睿杀了还分尸。现?在宁家人又想方设法报复庄亦河,推着庄亦河去死,所?有前仇旧恨,是时候都该算算了。
……
关璐走后,庄亦河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抬头?冷静道:“我要见华国代表。”
爱德华一怔,多了一句嘴,问:“您要上?诉吗?”
“是的,我对我的审判结果不服。”
“我将会提出上?诉,并为我自己?做无罪辩护。”
爱德华惊讶地睁大眼睛,无罪辩护?!
*
“请问我能帮您做什么。”华国代表问。
“我需要一个?法律助理。”
“您确定您需要的不是一个?律师,而?只是一个?法律助理?”华国代表再次审慎地询问,他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我将亲自为自己?辩护。”庄亦河平静道。
华国代表正要说什么,看样子似乎是想劝他再慎重?考虑,但庄亦河的一句话让他怔住了。
庄亦河说:“您知道为什么我的审判结果这么快吗?”
华国代表怔然?过后,不解地摇头?。
“除了我本人想死之外,还因?为恨我的,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势力很大。我无法把我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一个?陌生的律师,我只相信我自己?。”
“谁?”华国代表蹙眉。
“所?谓的,受害者。”庄亦河嗤笑?。
*
即便睿宁科技和宁家人已经用了很多力气,将星格号案的更多隐秘案情捂在了仅限于法庭之内,他们还是怕。
因?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星格号案的侦查和审判时间拖得越长,越多人关注这个?案子,这风越难捂。
一旦那?些隐秘的案情被揭露出来,将会给睿宁科技和宁家带来严重?的冲击,所?以睿宁科技和宁家人必须用尽所?有手段,加快推进这个?案子的审判,同时也加速最大的隐患——庄亦河的死亡。
睿宁科技和宁家人有多恨庄亦河,多怕庄亦河活着,只有他们知道。
宁睿对于睿宁科技来说,就是一根定海神针。宁睿的死亡对于睿宁科技来说,不亚于一场极为严重?的大地震。
如果不是庄亦河杀死了宁睿,睿宁科技本无需承受这场地震。
如果不是庄亦河杀死了宁睿,宁家人本可以依旧安详地趴在宁睿身上?吸血,享受着宁睿带来的所?有尊荣、权势、资源和享受。
如果不是庄亦河,他们就不用时时担心其?实?是宁睿和卫游绑架凌虐庄亦河在先的隐秘案情被泄露出去。
所?以睿宁科技和宁家人怎么可能不恨透庄亦河,巴不得他早点死呢。
只要庄亦河死了,所?有人都泄了愤恨,也都安心了。
他们像是急切的豺狼鬣狗,带着所?有人,企图将庄亦河逼进死境。
而?以为孟骄死了,早就生无可恋,企图能早些得以枪毙的庄亦河选择了供认不讳,对审判结果毫无异议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惊喜。
然?而?,就在他们欢欣鼓舞,准备开香槟庆祝庄亦河的死刑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们,庄亦河不服审判结果,申请上?诉。
这把他们打得一个?措手不及,但冷静下来后,他们也想出了应对的策略——只要他们打探到准备帮助庄亦河的援助律师是谁,再对援助律师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一定不择手段地让庄亦河的律师发挥不了任何?有用的效果,就算庄亦河上?诉,二审也要保持死刑原判。
接着,他们又得知,庄亦河将亲自为自己?做无罪辩护。
先不说庄亦河一个?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完成的十九岁青少?年拒绝了援助律师,要自己?辩护这事儿多么不可思议,再说还是做无罪辩护——制造一船血案的人,他是怎么敢这样异想天开的。
庄亦河走的这一步,不仅让宁家势力瞠目结舌,也让所?有关注这个?案子的人大为震撼。
至此,星格号案在全世界范围内的热议程度上?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庄亦河不可能成功,这只是一个?死刑犯在临死前做的一个?爽文大男主的白日梦。
但也有一些人认为,这并非是毫无可能。这些人中,华国人占绝大多数,剩下的一些是知道内情,多年浸淫在A国司法界的专家教授和相关工作者。
许多华国人相信庄亦河有可能成功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更多的案情内幕——宁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完全操控华国网络舆论,更何?况还有罗利,他不会允许宁家势力在华国舆论场兴风作浪,颠倒黑白。
所?以,在知情人士罗利先生的卖力宣传下,几?乎所?有华国人都知道了星格号案的基本真相,这也正是为什么华国会派代表去给庄亦河提供法律援助的主要原因?。
也正是因?为华国人知道了基本真相,所?以星格号案的争议在华国尤其?激烈。
有人说庄亦河是正当防卫。
有人说庄亦河是防卫过当。
有人说庄亦河是精神失常行凶。
有人说庄亦河是过激杀人。
但极少?人会认为庄亦河值得死刑,并且大多数人对于A国的审判结果十分不满,义愤填膺。
【一个?被绑架,被进行身体虐待殴打,被精神凌虐半个?多月,爱人也被害成了植物人的年轻人,只不过是防卫过当,就被判了死刑,天理何?在,正义何?在???凭什么?】——这条评论在相关报道视频底下,点赞上?百万,并且点赞数还在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增加中。
*
《天鹅之死——拿什么来拯救你,我最亲爱的少?年》
《一直对世界致以最大善意和温柔的少?年,为何?惨遭邪恶势力摧残……》
《震惊!舍命救人的他竟然?被处以死刑!》
《震惊!星格号案真相背后竟然?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知道星格号案真相后,上?层震怒,怒斥A国领导人!不转不是华国人!》
《点击就看庄亦河监狱日常》
《庄亦河说了这句话后,整个?世界炸了》
……
罗利看着这些硬软文,揉了揉额角,喊了声:“江晗小?姐,请您过来一下。”
“怎么了?”
罗利一抬头?,就被眼睛肿得像核桃的江晗吓了一跳,他迟疑了一下,说:“江晗小?姐,要注意身体啊。”
“好的。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江晗擦了擦眼泪说。
罗利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说:“您确定这些软文,会有人点进去看吗?”
江晗缓缓斜眼瞥他,说:“你是在质疑我的营销宣传能力?”
罗利立刻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您这些标题……比较特别。”
“你等着看点击量好了。”
“好的好的。辛苦了。”
“没事别叫我,我还得做视频呢。”江晗嘀咕地走开了。
“哦,不好意思。”罗利忙道歉。
“盛先生。”罗利抬头?望向坐在另一边的男人。
盛野伸出手臂,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声音是几?天没好好睡觉的疲倦:“我们组在同步翻译了,并及时发布在了各大世界社交媒体平台。《庄亦河说了这句话,整个?世界炸了》这篇正翻到第八种外语。”
其?实?盛野早就把自家传媒公司所?有能用的资源都借调给了罗利,他只是大前天路过这儿,顺便来看一眼兰斯洛特,没想到就莫名其?妙留在这了。
天知道他堂堂一个?大总裁,为什么会在这里翻译这种营销软文啊!盛野心里呐喊,行动上?正噼里啪啦地翻译着。
罗利又望向另一个?方向,还没说话,兰斯洛特兴奋地砸了一下桌子,说:“第三?个?监控数据修复完成!庄需要的一部分证据链补上?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他,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色。
关璐和庄婵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每人手上?都拎着大袋子。
关璐招呼说:“大家辛苦了,我们给大家带了宵夜,快来吃吧。”
罗利站了起来,回首一望,宽阔的空间里,数百人正埋头?工作。
这里的人还只是负责舆论战的一部分人,其?他负责舆论战的人还有很多,在其?他几?层奋力工作着。
除了舆论战部门,还有摧毁睿宁科技的部门,那?里的人,更为核心关键。
经过罗利等人的不懈努力下,被宁家势力及睿宁科技罩上?一层捂嘴罩子的,华国以外的世界舆论场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世界人民终于知道了星格号案更多的案情,也更多人对星格号案有了不同的看法。
同时,越来越多人对庄亦河有了复杂的感情。
许多人认为,这个?异国青年独自面对庞大邪恶势力,不仅没有被打倒,还能反败为胜,不但让人同情,更让人敬佩。当然?,也有一些人仍然?认为,这个?青年的手段还是过于血腥可怕。
在宁家势力的各种手段阻挠下,二审时间一直在被拖延,但因?为同时还有罗利及其?背后的相关资源势力与其?在场外激烈“拼杀”,宁家势力渐渐地无力从心,数月后,庄亦河的二审还是来了。
迫于各种压力的法庭,在经过了被审人的同意后,决定公开整个?庭审过程。
因?为庭审观看席数量有限,所?以想到现?场观看的人都需要申请,并通过了审核后,才能到法庭审判现?场观看。
其?他想观看庭审过程又不能来到现?场的人,可通过网络实?时直播观看。
二审当天,庭审观看直播间人数急剧上?升,因?为人数太多,卡得直播间迟滞了好几?次。
但断断续续,还是能勉强看的。
同时,也有不少?主播在转播这次庭审,并时不时做出评论。
“庄亦河出来了,庄亦河出来了……”
“怎么这么糊的镜头?,庄亦河还这么帅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查过,宁家请的律师是A国最厉害的律所?里的王牌,我总感觉庄亦河很悬,真的很悬……家人们,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你们用脑子想想,一个?A国顶尖精英律师,一个?华国初中肄业的小?孩自我辩护,在A国打官司,想想就绝望。”
“对了,我忽然?有个?疑问,庄亦河会A国语吗,不会的话那?不就芭比Q了,语言都不通,这怎么打啊……哦哦,有实?时翻译在是吧。那?、那?还好。不过还是很悬殊啊!”
法官及陪审团做完庭前发言和宣誓,又到原告律师做庭前宣誓,最后到庄亦河。
庄亦河表情冷淡,开口就是一口流畅漂亮的A国语,现?场观众席顿时一片惊叹。
“我去!庄亦河竟然?会A国语!而?且说得这么流利……弹幕有家人说这很标准,庄亦河为什么这么牛!我突然?感觉又有点希望了。”
庭审正式开始,双方交换证据后,开始进行辩护。
庄亦河一开始就抛出自己?的辩护立场:“我所?有的一切行为,皆出于迫于无奈的正当防卫。所?以,我认为,我无罪。”
庄亦河神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现?场观众席又是一片嘈杂惊呼。
在法庭直播间的观众更是沸腾——但因?为不能发弹幕,所?以观众们只能在转播的主播直播间那?里散发自己?的情绪和评论。
“我真的对庄亦河的心理素质顶礼膜拜了,就这场合,就这压迫感,他也能这么从容不迫地说出’我无罪,我是正当防卫‘……我真服了,庄亦河这气质,这心理素质,以后做什么不能成?他真的才十九岁吗?”
“妈呀,庄亦河真的太帅了,这长得跟天仙似的……我发会儿花痴怎么了?我就不信你们没有舔屏……”
【对一个?杀人犯都能犯花痴,这个?世界怎么了。果然?是娱乐至死。】
很快,这条弹幕就被密密麻麻的更多弹幕给刷走,但主播还是回应了那?句话,说:“人家是正当防卫,而?且我觉得杀一两个?社会败类,也算是给社会做贡献了嘛……”
随着庭审越来越深入,案情细节披露得越来越多,观众们了解得越多,偏向庄亦河的人也越多。
庄亦河在庭上?,将卫游和宁睿两桩案子合在了一起,并声称这两人是同伙,合谋对他及其?爱人、家人、友人,进行了极其?恐怖的、惨无人道的人身侵害。
卫游绑架庄亦河家人对庄亦河进行胁迫,绑架庄亦河,卫游对庄亦河数次注射不明药物,试图给庄亦河毁容换脸,数次殴打庄亦河并试图对其?进行性侵害,卫游持枪行凶,卫游等人给孟骄注射致幻药剂,并对其?射击两枪,直接导致孟骄坠海,如今成了植物人。
宁睿绑架庄亦河及其?友人兰斯洛特和喻杭,宁睿及同伙对兰斯洛特进行了丧心病狂的残暴殴打,对喻杭进行数次可怕的性侵害及暴力殴打,数次不断地给庄亦河注射对精神损害极大的药物,并对其?进行催眠、精神摧残,致使庄亦河到最后精神失常,崩溃失忆,变成一个?疯子。
卫游和宁睿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人神共愤,情法难容。
对方律师抓到了他一个?漏洞,得意地咄咄逼人:“你说你最后精神失常了,可你现?在却如此精神正常地进行自我辩护,你在撒谎。法官阁下,被告谎话连篇,很难让人相信他所?说事情的真实?度。”
支持庄亦河的所?有人紧张地看着他,纷纷为庄亦河捏了把汗。
庄亦河神情自若,甚至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法官阁下,已经恢复的船上?监控录像,以及当时协助医生给我注射//精神药物的医生助理及其?写下的病案可以作证,当时的我因?为被宁睿数次注射//精神药物,精神很不正常,曾经数次犯病发疯,一点小?小?的刺激都可能让我崩溃。”
“在我精神极度不稳定、不正常,随时可能崩溃的情况下,宁睿还企图对我进行性侵害,他这作呕的行为,令我的精神受到了极度刺激,我的精神和身体下意识抗拒,使得我做出了反抗行为。”
“所?以,这个?罪因?,该归于宁睿本人。而?不是我。”
“宁睿才是本案最罪无可恕的罪犯,而?我,是本案最无辜最大的受害者。”
“因?此,我理应无罪。”
观众席一片哗然?,而?各个?转播主播的直播间已经炸了。
对方律师被庄亦河的一番话打得措手不及,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观众席的宁家人急得恨不得冲上?去摇晃律师,你踏马发什么呆呢!说话啊!你说话啊!
二审结束,庄亦河的审判结果,从死刑变成五年防卫过当。
庄亦河不服审判结果,继续上?诉。
与此同时,在极致的舆论发酵下,世界范围内出现?了支持声援庄亦河的游行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