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礼从浴室出来,水汽还未完全散去,陆在川已经将房间收拾好了。
行李箱里的衣物整齐地摆放在衣柜中,占据了陆在川衣柜一半的空间。
看到自己的衣服占了陆在川的半个衣柜,明礼心中泛起了一阵温暖的涟漪。
陆在川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明礼穿着松软的睡衣,长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打湿了肩膀上的衣服。
“过来,坐好。”陆在川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明礼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你要帮我吹头发?”
“我吹风机的线太短,这个插座位置方便些。”陆在川语气平稳地解释道。
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明礼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的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冰凉。
缓过神来后,明礼的脸色变得难看,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不要。”
陆在川想着慢一点,却没想到把明礼惹恼了。
他连忙快步走过去,拉住明礼的手,试图挽回局面。
“我帮你吹。”陆在川脸上挂着笑容,声音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
明礼冷哼一声,脚步停在原地,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受不起。”
陆在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最终,明礼放弃了挣扎,任由陆在川把他按在单人沙发上。
这位置正好能看到窗户的反光。
陆在川的手指轻柔地穿过自己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弄疼了自己。
明礼通过玻璃看着陆在川的身影,明礼目光一沉,他生气陆在川的想亲近又克制的态度,就和五年前拒绝他时一样,却又舍不得这样难得的亲近。
明礼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理智在耳边低语,告诉他应该逃离这危险的情感漩涡,但感情却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将他束缚在沙发上,让他无法动弹。
陆在川离开的五年,是明礼不敢去触碰的回忆。
他不敢回想那些时光,害怕一旦陷入回忆,就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想要去寻找陆在川的冲动。
所以尽管现在生气,他还是舍不得走。
“你的发质很软,发丝又细,很容易打结。”陆在川的声音轻柔地传来,他小心翼翼地替明礼理顺打结的头发。
“浴室里的洗发水可能不适合你,晚些时候我们去买新的吧。”他低声说道。
陆在川想起刚认识明礼时,他还是个新兵。
有的时候为了赶时间,三分钟内洗完澡连带洗头发是常有的事。
而明礼,这个在家里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对这种仿佛按下快进键的生活方式显得格外不适应。
光是陆在川听到的,他说队里没有洗发水洗头很难受,就听说了两次。
“你平时都用什么牌子的,我们去买你用习惯的那种。”
突然,他意识到明礼在家时,可能用的是那些市面上少见的高档品牌,便赶紧补充道:“如果店里找不到,我们就托人去买。”
难得出来,陆在川想要把他喜欢的、想要的都给他。
明礼突然感到心口一阵闷痛,压抑已久的情绪蠢蠢欲动,一忍再忍。
实在忍不住了,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明礼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愤怒,“你能用的东西,我也能用,你用不着这么讽刺我!”
陆在川拿着吹风机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一颤。
他的眼神从惊讶转为复杂,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我没有这个意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被点燃。
“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你拒绝我的理由总是那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礼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我们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们一起经历了无数次训练,一起执行了那么多危险的任务,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可到头来,你还是用这句话把我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明礼的眼圈微微泛红,眼中满是难过和委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陆在川,你到底为什么!”
“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始终觉得我是任性个小朋友!”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不配当你的队友。”
重逢至今,他们从未真正坐下来好好谈谈。
积攒的情绪因为几句话瞬间爆发,仿佛一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他们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引爆点,只是情绪积累得太久,终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借了一个话题瞬间爆发了。
“不是!”陆在川立刻提高音量反驳,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陆在川一向给人温和的印象,很少在别人面前情绪波动如此剧烈。
现在的他,情绪已经毫不掩饰地外露。
“明礼,你一直很优秀。”陆在川目光坚定看着他。
看着明礼那泛红的眼圈,陆在川的心也在隐隐作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是我的问题。”陆在川说,“我很后悔,跟你说了那些话。”
“我强撑着一口气回来,结果他们告诉我,你转业走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明礼眼中满是哀伤,那场任务过后,他们那个小队就散了。
五个人的小队,两个牺牲,一个转业,只剩下他和涂阳。
手术、治疗、复健,他都咬牙挺过来了。
可当他回到连队,看到那空荡荡的寝室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孤独感瞬间涌上心头,比任何伤痛都来得更为剧烈。
“对不起。”
陆在川想过他们的谈话会可能氛围不会很好,却没想到会这么压抑。
“谁要你的对不起!”明礼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走?你今天给我一个答案,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非要走!”
话音落下,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寂。
明礼盯着沉默不语的陆在川,心中一阵疲惫,每次都是这样。
陆在川心里有什么想法都不会告诉他们,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闷着,谁都走不进他心里的感觉。
明礼觉得没意思透了,转头就要走。
陆在川猛地伸手抓住了他:“我找到老樊的时候,他还没死。”
明礼的脚步顿住了,心头一震。
原本是要甩开他的手,听到这话,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红蝎要跑。”陆在川说,“警方部署多年,想要获取的资料都在他手上,我必须要去追回来,不然那么多人的牺牲就全白费了。”
陆在川的手冰凉,明礼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我抛下了他,去追红蝎。”陆在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后来你也应该知道,资料是抢回来了,但红蝎逃了。”
“老樊死在了我背后,身上被砍了五十几刀,身体被剁成了几段。”
“等到大部队的人找到他时,他的部分躯体散落的到处都是。”陆在川的声音颤抖着,那段血腥的记忆仿佛再次在眼前浮现。
“可他到死都在想着帮我拦住那些人。”
明礼的心猛地一抽,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
两人的手都在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手导致的。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一个队员的腿,后来处理时,他们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
如果说刚刚明礼还在强忍情绪,现在是彻底崩不住了。
“我亲眼看着他,被人砍成几段,却什么都做不了。”
“陆在川,这不是你的错!”明礼沉声说道,“这很残忍,但如果换作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必须完成。”
“你是在做你该做的,老樊也是。”
陆在川的声音带了鼻腔:“把资料交给总指挥后,我折返回去找你们。”
“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得不转而带人去追捕那些试图逃跑的组织成员,制止他们闯入村子攻击村民。”
陆在川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沉重压下去。
因为熟悉地形,陆在川被派去阻击,换其他人去救援,他必须服从命令。
“我知道我做的决定没有错,可是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
“明礼,我作为队长,一次次要做决定放弃你们,我……”
陆在川说不下去了,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始终无法忘怀。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为了围剿这个犯罪团伙,军区、警方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怎么对得起先前牺牲的那些人。
可他也是人,陆在川做的每一次决定,都需要他保证绝对的理智,和付出巨大的勇气。
那种压力,仿佛千斤重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任务完成收队后,到了医院检查才发现,陆在川一直忍着肋骨断裂、腿骨骨裂,还有其他部位的多处伤痕的疼痛,硬是跟着队伍撑到了任务结束。
尽管后续安排了心理疏导,但对陆在川来说,这些行为效果不大。
他们理解陆在川的不易,但真正站在那个位置上承受一切的是他。
无数次地告诉他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但那份切肤之痛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和老樊他们朝夕相处的人是他,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是他,最后不得不离开他们的,还是他。
陆在川那段时间所承受的心理压力,绝不是别人一句简单的“别那么紧张”就能化解的。
“对不起,我不够勇敢,那段时间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你们,还有老樊牺牲时的画面。”
陆在川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的心理状态已经不再适合上战场,那样的我会成为队友里的拖累,我不能再继续留下。”
明礼回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你知道在爆炸前那段等死的时间里,我在想什么吗?”
陆在川闻言一震,猛地抬头,眼神与明礼的视线交汇。
明礼唇角扬起:“我在想,我们的队长是你,真是太好了。即使我们全都没了,你也会有勇气和信念,带着我们的那份走下去,完成属于我们小队的任务。”
“事实证明,你做到了。”明礼说,“樊哥他们一定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很相信你。”
“我们从来都没怪过你,你没有丢下过我们。”明礼说。
陆在川整个人僵住,他猛地将明礼拉近,紧紧地拥抱住他。
明礼从未责怪过他,也从未怀疑过他。
他突然情绪爆发,是看出了自己一直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情绪,想要给一个发泄点。
所以他装作不能理解陆在川行为的样子,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
明礼想要他面对那道创伤,这也是涂阳一直在等的。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来和陆在川说,不要苛责于自己,对陆在川而言效果都是一样的。
可如果那个人是明礼,效果要比旁人说百遍千遍都要有力量。
因为陆在川曾以为他也没了,来自失而复得队友的肯定,这一刻和陆在川对话的仿佛不是明礼一个人,还有牺牲的另外两个队友。
明礼是对陆在川有怨气,但不是因为那个任务,他怨的是明明陆在川对他不是完全没意思,却一次次把他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陆在川终于松开了抱着明礼的手。
“我是不是都没有告诉过你。”陆在川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很高兴,你是我的队友。”
“很开心的,我的背后一直有你们。”陆在川说。
可谁料,说完这句话后,明礼推了他一把。
“别以为你认可我成为队友,你拒绝我的事情就可以翻篇。”
明礼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陆在川,被我喜欢是一件多丢人的事情吗?”
“一次又一次拒绝我,我也是有脾气的。”明礼冷冷的说道。
陆在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不丢人,只是我们……”
明礼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立刻打断:“闭嘴!把你那‘两个世界论’咽回去。”
“别以为我现在寄人篱下就不会揍你。”明礼毫不客气地威胁。
闹腾了这么一阵,明礼没吹干的头发贴在后背上,打了个喷嚏。
“坐好,先把头发吹干,不然一会儿真要感冒了。”陆在川强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强行把明礼按回椅子上,继续用吹风机为他吹干头发。
明礼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刚刚又情绪波动那么大,更是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陆在川关掉吹风机,才发现明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将吹风机收好放在一边,陆在川蹲下身子看着明礼睡颜。
看着他疲惫的面容,陆在川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他和明礼之间,还有很多的问题,如今不过是解开了最大的那一个。
陆在川轻轻拨了一下沾在他脸颊上的头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画面了。
曾经他们是两对床,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对方。
原以为这样的画面再也看不到了,明礼的突然出现,对他而言是一场惊喜。
如果是梦,他想沉溺一次,不想醒来。
陆在川俯下身,将明礼温柔地抱起,但他并没有将他送到次卧,而是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尽管有一米九的身高,可抱在怀里实在是太轻了。
陆在川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轻轻拉过被子盖好。
他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明礼的腿,只见明礼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不适的神情。
陆在川的手落在他的小腿上,发现肌肉是有些过于紧绷的。
明礼太累了,尽管他知道身边有人,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两只温暖的手在轻柔地按压他的腿部,慢慢地帮他舒缓那紧绷的肌肉。
第32章
按压腿部肌肉的手法虽然不算娴熟,却让明礼那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结束后,陆在川的手腕已经有些酸痛。
他小心翼翼地为明礼掖好被子,随后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电视屏幕上还停留着明礼暂停的游戏画面。
陆在川走到电视屏幕前,随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游戏手柄,也不知是按到了哪个按键。
突然,暂停的游戏继续了,画面中的角色开始重新行动。
游戏手柄买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除了拆包装的那一次,这是陆在川第二次拿起。
第一次尝试操作,不清楚游戏里的角色要完成什么样的任务,很快屏幕上就弹出了“Game Over”的字样。
陆在川刚打算重开一局游戏,就听到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是明礼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在响。
又是那个备注为121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抬头看了看房间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叫醒明礼。
电话铃声持续了一会儿,最终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陆在川放下手机,正准备继续研究游戏,忽然屏幕上弹出了一条短信。
只是一瞥,陆在川立刻认出了那个号码——是涂阳的。
陆没有点开短信,而是拿起自己的手机给涂阳回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涂阳显得有些惊讶。
这么多年,陆在川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陆队,今天不忙啊,居然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涂阳的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
“明礼刚睡着,你找他有急事的话,我去帮你叫他。”陆在川说。
涂阳连忙阻止:“别,既然他睡了,就别打扰他了。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等他醒了再说吧。”
明礼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涂阳知道这一点,好不容易睡着,涂阳不想叫醒他。
“他现在住你家吗?”涂阳试探性地问道。
“嗯。”陆在川轻轻应了一声,“他租的房子不能住人,现在他都住我这。”
“这样啊。”涂阳的声音有些飘忽,仿佛心思不在此处。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这样也好,有你看着他,我也能放心些。”
涂阳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情况:“他要是不听话,尽管骂他,他那脾气死犟,有的时候能给人气死,正好你在,多管管他。”
“他挺好的。”陆在川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我听着你的声音不太对劲。”涂阳有些迟疑,眉头微皱,“你俩吵架了?”
陆在川坐下:“没有,就是说了些事情。”
涂阳跟他做兄弟也不是一两天了,知道陆在川是个闷葫芦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问多少遍都不会开口的。
沉默了一会儿,陆在川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明礼的腿,是怎么回事?”
“如果涉及任务,可以不说。”陆在川了解工作性质的敏感性,并不想强人所难。
涂阳的目光瞬间变得深沉,沉默片刻后,他到底还是开口了。
“具体任务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涂阳低声说道,“但五年前从你手里跑了的那个人,已经被捕了。”
陆在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的?”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那个名字,但心中都清楚无误地知道说的是谁。
五年前从他手里逃跑的人,能让他们如此重视的,必然是红蝎。
陆在川没想到,这么快的明礼又跟他碰上了。
“陆在川,他比我们想象中要能扛事。”涂阳说出这句话话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差一点,那个人又跑了。”涂阳继续道,“搜索小队的成员在丛林里追了一天一夜,他所在的小队伏击成功,击伤多名团伙成员,将那伙人按在了边境线内。”
“搜山的队员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个人被他打的就剩一口气,尽管自己都意识不清了,他的手还是死死拽住那个人的手腕。”
想到当时的惨烈场面,涂阳还是心有余悸:“他自己颅骨破裂、膝盖骨粉碎,肋骨骨折错位险些刺穿肺叶,浑身都是血,送去抢救的时候,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光是开颅手术前前后后就做了三次。”
“他的腿因为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现在还能站起来,真的很不容易。”
话音一落,两人陷入了沉默。
“他不听话,总爱往外跑,医院的复健和检查都还没结束,不能长时间站立和行走。”涂阳声音哽咽了,深吸一口气,“你空闲的时候,记得提醒他去医院。”
涂阳很难受,他没办法忘记找到明礼时的样子,怕继续和陆在川说下去会情绪激动,很快就挂了电话。
陆在川还愣在原地,手里握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无法面对的事情,明礼在往前冲。
老樊他们的死对明礼不可能没有影响,但他却带着这股仇恨一直在忍,忍到再次与红蝎见面的那天,拼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人留下 。
陆在川不自觉地红了眼眶,他们的老幺一直没有忘记过他们。
……
明礼半梦半醒间感觉非常的难受,忽冷忽热的感觉将他折磨的不轻。
陆在川听到房间里有动静,立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被明礼不小心碰掉的闹钟。
原本好好盖在明礼身上的被子已经滑落在地,吹干的头发此刻也被汗水浸湿,紧贴在他的脸上,脸色呈现不自然的红色。
陆在川意识到不对,快步走到明礼身边。
他刚一触碰到明礼的皮肤,就被那异常高的体温烫得缩回了手。
“明礼,能听到我说话吗?”陆在川连喊了两声,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明礼的体温高得吓人,陆在川生怕他已经烧糊涂了,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自己的长款风衣,盖在明礼身上,然后抱起他,直奔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陆在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自责和焦虑。
明礼的身体还没完全修养好,跟着他们跑现场,又洗了头发没立即吹干,又累又冷,怎么能不生病,是他没有把人照顾好。
等明礼醒来时,熟悉的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他心里一沉,果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刚想翻个身,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
明礼低头,就看到趴在他病床边睡着的陆在川。
他眼下的乌青明显,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陆在川感觉到被牵着的手正在抽离,立马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你的手太烫了,都捂出汗来了。”明礼皱着眉头,带着一丝不满的抱怨。
“是我的错。”陆在川一边道歉,一边迅速抽出一张湿纸巾,“你别动,我帮你擦擦手。”
为了尽快降温,医院给开了好几瓶点滴。
点点滴输入血管太凉了,明礼的手冷得像冰块,陆在川担心他难受,一直用手捂着,没想到反倒是给他捂出了汗。
为了盯着点滴的进度,陆在川一整晚都没合眼,直到所有的点滴都挂完了,明礼的烧也退了,他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了下来。
陆在川小心翼翼地给明礼擦手,生怕碰到他手背上的留置针,给他碰疼了。
“你不用这么小心。”明礼皱着眉头,试图安慰他,“我的手现在没什么知觉,感觉不到痛。”
他原本是想让陆在川放心,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听到这话,陆在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还难受吗?”陆在川轻声问道。
“难受,很晕。”明礼有气无力的,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有。
“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你等我一会儿。”陆在川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后,轻轻为他拉了拉被子,然后快步走出房间。
很快他就带着医生一起回来,明礼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主治医生。
明礼一眼就认出了医生,这正是他的主治医生。
他的资料是被军区关照过的,早已被标注,办理住院手续时,信息录入,医生立刻就被通知过来。
医生过来检查半天,面色一直不太好:“没什么太大问题了,现在晕是因为没吃饭,低血糖了,弄点清淡的流食补充一下体力。”
照顾明礼这么久,医生自然清楚他的情况。
他这是因为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免疫力极差,稍微劳累或受凉就会引发高烧。
陆在川不放心,特意向医生确认了明礼的忌口事项。
“他现在身体太虚了,不能大补,就算要补也得一点点、慢慢来。”医生耐心交代道。
明礼就躺在病床上听着,这些话他都快听出茧子了。
每天在他们的严防死守下,吃的东西都是清汤寡水的,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
“我下楼给你买餐,很快就回来。”陆在川说。
“好。”没什么精力的明礼难得这么听话。
陆在川走后,原本已经走了的医生又折返回来。
“别骂了,别骂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我都能背下来了。”明礼抢在医生开口前说道。
“你也知道我说了很多遍?”医生叹了口气,“你倒是听进去啊!”
“下次一定。”明礼脸上挂着抹笑,“这次就放过我。”
陆在川很快回来,保温桶打开的一瞬间,明礼的脸色就跟青菜粥里的菜一样难看。
“一点油水都没有?”明礼心态有些崩了。
“医生说不可以,肠胃会受不了刺激。”陆在川也知道,青菜粥的样子不太好,看起来不太容易让人有食欲的样子,可医院的食堂就是这样。
“等回家了给你煲汤。”陆在川跟哄孩子似得,“有点烫,我给你拿小碗盛出来。”
看着放在一旁放凉的碗,明礼很难受,是心里的难受。
“你要是想吃荤腥的,就出去吃,别让我看见。”明礼没好气地说道。
陆在川看着他那副不情愿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笑了:“我不吃。”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陪你一起。”陆在川说,眼神里满是温柔。
明礼把头撇过去:“想喝水。”
陆在川看着他这幅惨兮兮的样子,有些心疼,立马给他倒了杯水。
明礼刚要上手去接,就被陆在川给避开:“别动,我来。”
陆在川将人半扶半抱着,拿着杯子给他喂水。
第33章
医院的饭菜实在是清淡得可怜,几乎见不到一点油星,盐也像是被吝啬地撒了几粒,主打一个心意到了就行,完全是食材的原汁原味。
明礼很给面子的勉强喝下一小碗青菜粥后,就吃不下去了。
陆在川见他吃得这么少,盖上了保温桶的盖子,生怕他晚上饿了没东西吃。
虽然明礼心里渴望陆在川能留下来陪他,但看到陆在川眼下的乌青和脸上的疲惫,他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把人“轰”回家去。
“你自己一个人在医院……”
陆在川话都没说完,就被明礼堵了回去:“医生护士不是人?”
“你走吧,我死不了。”明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医院我还能死了,那你在不在我都活不了。”
话音落下,陆在川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你要是不高兴,怎么闹都行,但这种话不要再说。”陆在川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玩笑的味道。
明礼知道他生气了,瞬间空气都好像变得粘稠起来,让人难以呼吸。
“知道了。”他低声回应。
两人僵持了片刻,明礼的态度逐渐软化,主动找了个台阶下。
明明是自己挑起的争端,“肇事者”被凶了后,反而先露出委屈的神情。
突然,额头一阵刺痛,明礼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茫然。
“你打我!”
明礼没想到,自己能挨一个“脑瓜崩”。
看着他那又委屈又震惊的模样,陆在川没忍住笑了。
可是,似乎意识到此时笑不太合适,陆在川立刻收敛了笑容,故作严肃地说道:“这是乱说话的惩罚。”
明礼:“……”
“我会担心你。”陆在川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会了。”
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在这个可能一分力道都没用上的“脑瓜崩”下,彻底消散。
陆在川还想说些什么,明礼立刻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赶紧走吧。”
“你休息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陆在川伸手,温柔地帮他拉好滑落的被子。
明礼以为他临走还要弹自己一下,瞬间抬手遮挡。
反应过来后,两人看着彼此的手,瞬间气氛有些微妙。
对视片刻,陆在川嘴角微微上扬,明礼好不容易平复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陆在川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走,某人要炸了,赶紧开溜。
“我走了。”
陆在川离开后,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明礼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心中波澜未平。
原本计划晚上带明礼出门逛逛,买些他需要的生活用品,但因为明礼的高烧,这个计划被打乱了。
陆在川在返程的路上,独自去了趟超市。
他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样样齐全。
从拖鞋到毛巾、牙刷等小物件,通通都变成了两份,陆在川看着这些东西,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陆在川洗漱完毕,走进房间,发现明礼原来躺着的位置,床单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当时急着送人去医院,都没有注意到。
陆在川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套,躺在床上。
尽管身体十分疲惫,脑海里就跟过电影似得,想起他和明礼的争执,以及涂阳的那些话。
陆在川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意识模糊不清,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不适,仿佛身体被无形的重物压着。
梦境如同一团乱麻,信息纷杂,却没有一丝能被捕捉到。
醒来时,转头看向床头的闹钟,指针指向清晨五点。
房间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又闷又湿热,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倾泻出瓢泼大雨。
津宁市这个季节的雨水特别多,上周甚至出现了地铁站被淹,交通瘫痪的情况。
今天还要上班,早高峰遇上下雨天,只会让通勤变得更加艰难。
陆在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起床准备早餐。
明礼醒来时,陆在川已经来医院有一小会儿了。
明礼睁开眼睛时,陆在川已经在医院待了一会儿了。
“早饭和午饭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拜托值班护士中午给你热一下送过来。”
陆在川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触明礼的额头,测试温度。
两人昨天那点小小的不愉快,仿佛随着夜色消散,默契的谁也没再提起。
确定明礼没有再发烧,陆在川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局里有个会,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饭送来了记得按时吃。”
明礼心里有些无奈,觉得陆在川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三岁小孩儿在叮嘱,可同时又很喜欢这种被关心的感觉。
“哦。”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我下班了就会过来,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护士帮个忙,或者给我打电话都可以。”
“知道了,你好啰嗦。”明礼低着头,“年纪大了,越来越啰嗦。”
陆在川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嫌我老了?”
明礼对上他的眼神,瞬间明白他并没有生气:“我是嫌你啰嗦,别给我乱扣帽子。”
见他现在都有精力和自己吵嘴,陆在川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因为拐去了医院一趟,来上班时遇上了早高峰,平时一向早半个小时到单位的陆队难得的踩了点上班。
习惯了陆在川早到的同事们见状,不禁感叹:“看来这次出现场真是身心俱疲啊,连我们队长都撑不住了。”
“队长,吃肉包吗,刚买的,警局门口那家的,贼香。”钟意左手包子,右手冰激凌,这奇特的组合让陆在川一时间愣住了。
“谢谢,我吃过早饭了。”陆在川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早上吃冰激凌太凉了,对肠胃不好。”
“没事的,队长,我肚脐上贴了暖宝宝,冷热中和。”钟意见陆在川的表情有些复杂,赶紧解释,“而且包子是热的,可以中和,真的没问题。”
“要不要一起试试?”钟意再次发出邀请。
陆在川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谢谢。”
“钟啊,你的养生方式这辈子没人能理解,还是放弃吧。”方一渠忍不住调侃道。
钟意虽然是他们组里最年轻的,但也是最热衷于养生的。
只是他养生的方式,实在是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可乐泡枸杞、生姜冷水泡脚、板蓝根泡面,主打就是一个冷热中和。
“不早早爱惜自己的身体,等年纪大了一身病痛。”钟意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在为全人类的健康操碎了心。
段丞好奇地凑上前去,眼睛盯着钟意手里那绿色的冰激凌:“你这绿了吧唧的冰激凌,我盯了半天了,到底是什么味儿的?”
“芥末味的,对身体好。要不要尝尝?”钟意大方地递了过去。
段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没那福气。”
陆在川看着他们围在一起闹腾的样子,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会议一开始,虞央便直奔主题,干脆利落地说明了本次会议的目的。
何酥案件中牵扯了留守儿童被侵犯不自知,以及不明白怎么捍卫自己权益的情况,虞央在结案后的省厅汇报里提了这个情况。
“省领导对此非常重视,已经决定要从儿童心理学、犯罪心理学以及普法教育三个角度,拍摄一系列短片。”
“现在我们需要从各基层单位收集意见,看看在处理留守儿童问题上,是否还有什么棘手的难题。”
一场会议下来,开到了中午才结束,最后还需要做数据整理,给上面提交整合好的情况。
明礼因为一场高烧,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终于获得医生的“特赦”,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了。
原本就偏轻的体重,又给掉了两斤。
陆在川在办出院手续前,和明礼的主治医生聊了很久,甚至还互加了微信,方便随时咨询。
返程的路上,陆在川明显感觉到副驾驶座上的人情绪低落,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在蛐蛐我。”陆在川到底没忍住,用玩笑的语气问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骂你了?”明礼立马回道。
陆在川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上扬:“我做错了什么吗?”
“陆队怎么会做错事情。”明礼看都没看他一眼。
陆在川不想笑的,可明礼阴阳怪气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意思,没忍住笑出声来。
本来就不高兴,现在听到某人在笑,就更不高兴了,回头瞪了他一眼。
回到家后,明礼直接就钻进房间里了。
突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两声。
明礼摸了手机,看到上面弹出来的消息,拿手机的手顿了一下。
是陆在川给他发来的消息。
陆在川:刚买的花,放餐桌上可以吗?
明礼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偏偏又得故作不高兴的样子。
明礼:你什么时候拿我手机加的微信。
陆在川:你睡觉的时候。
陆在川:花好看吗?
明礼:花插的真难看。
陆在川哽了一下,看看自己插的花,方方正正,排队列似得。
刚要继续打字,就发现关着的房间门打开了。
明礼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但那微微上扬的眉梢却泄露了他的心情:“你在给花军训?”
“那可以请你帮忙调整一下吗?”陆在川顺着他的话搭下去。
明礼接过那一束还没插完的花,开始进行调整。
陆在川站在一旁,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偶尔插上几句闲聊。
“晚上想吃什么?”陆在川问。
“想吃火锅。”明礼说。
“想喝鱼汤,好,我知道了。”陆在川微笑点头,“要加香菜吗?”
明礼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看这表情,应该是要加。”陆在川说,“我买了,放汤里还是要烫着吃都管够。”
“你就多余问我呗。”明礼无语,“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
陆在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在听取你的意见。”
明礼深吸一口气:“那你听了吗?”
“听取意见,和采纳建议是两回事。”陆在川语气诚恳的说道。
明礼:“……”
……
有人在澜沧大桥下的河水中游野泳时,发现了一具漂浮的尸体。
接到报警后,众人立马赶去现场。
“市游泳协会的人在河里游泳的时候,发现的尸体,他们说的那是啥看到尸体是仰面漂浮在水面上。”
宋文煜蹲着,在做初步的尸表检查。
“死者面部损坏严重,像是被人用刀划花的造成的,有他杀嫌疑。”韩慈解释会通知叫他们刑侦队过来的原因。
“尸体上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信息吗?”陆在川问。
“在死者身上找到了一张身份证,根据身份证上的信息,找到了对应人员,已经通知了父母过来,准备做DNA取样。”
第34章
被通知的家属很快来到了警局。
与其他接到刑侦队通知的家属相比,他们的情绪要平静许多。
面对警方的要求,他们都沉默配合,仿佛机械般地执行每一个指令,也不多问什么。
明礼在家待得实在闷得慌,也就跟着陆在川到了警局。
家属们完成了取样后,陆在川带着人去和他们进行简单的对话。
“您的女儿乔连玉上一次和你们联系是在什么时候?”陆在川问道。
乔连玉的父亲乔广成回忆道:“一个星期前,连玉和我们女婿贺国鑫刚结束蜜月回来。”
“她在电话里联系过我们一次,说给我们带了特产,让我们老两口有空过去拿。”
钟意立刻记录下这个时间点,接着问道:“给你们打电话的是乔连玉本人吗?”
乔广成点了点头:“是,是个视频电话,是我女儿亲自打来的。”
陆在川接着问:“你们去她家拿东西了吗?”
乔广成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两口子都是大学老师,最近正值研究生开学,忙着带学生做课题,还要上课,实在抽不出时间过去。”
“您女儿和丈夫的关系怎么样?”陆在川问道。
在通知乔广成夫妻过来的同时,陆在川他们也联系了乔连玉的丈夫贺国鑫。
然而,对方在电话中表示,他目前正在京海市出差,项目正处于签约的关键时刻,实在无法脱身。
为了确认贺国鑫的说法,陆在川他们联系了贺国鑫所在的公司及其合作方。
经过核实,确实证实了贺国鑫这几天一直在外地出差,无法立即赶回来。
电话那头,得知妻子可能出了意外,贺国鑫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与焦急。
他一再表示,一旦完成手头的工作,他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韩慈联系了京海市的刑侦队长。
前不久因为一起跨地市的案件,他曾亲自送人过去,两人结下了不错的交情。
对方是个热心肠,得知情况后立马答应帮忙盯着贺国鑫,陆在川他们这才同意进行协调。
“他们小夫妻感情很好。”乔广成还没开口,他的妻子闫金秋便抢先一步回答。
闫金秋的迅速反应让陆在川心生疑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能说说他和您女儿是怎么认识的吗?”陆在川压下心中的疑惑,面上情绪不显继续问道。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闫金秋说,“国鑫是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的侄子,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父母虽然是农民,但他自己很争气,年纪轻轻就是上市公司的销售总监,性格很好,为人处事都非常有分寸,是个很靠谱的孩子。”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贺国鑫的赞赏,仿佛在描述一个完美的女婿。
话音落下,正在一旁记录信息的钟意抬起了头。
“那您女儿呢?”钟意追问一句。
闫金秋稍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好像很拿不出手的样子。
“我们家女儿就比较普通,很老实,是医院的护士。”
钟意瞥了一眼陆在川,接收到对方的眼神信号后,迅速低下头,继续记录。
闫金秋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警察同志,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没有,您不用紧张。”陆在川柔声安抚,试图让对方放松下来,“他们两位是你们和同事介绍认识的吗?”
“对,我们家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性格又非常内向,要是我们不帮忙张罗着,拖来拖去都要成老姑娘了。”闫金秋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闻言,陆在川皱了皱眉,心中一阵疑惑。
他低头翻看了一眼手中的乔连玉资料,确认自己没有记错。
“乔连玉今年才25岁,”陆在川说,“大学毕业也不过三年,这个年纪不算大。”
乔广成立刻跳了出来,为妻子说话:“这还不大?结婚生子可是人生的重要阶段,25岁要是再不抓紧,拖来拖去就成老姑娘了。”
闫金秋在一旁连连点头:“我们做父母的,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子女操心吗?她只有成家立业了,我们才能真正放心。”
闫金秋转头看向陆在川,反问一句:“警官,你说是不是?”
陆在川沉吟片刻:“人生的选择可以是多种多样的。结婚生子是一条路,但它不应该成为束缚。”
“而且婚姻应该是两个人彼此喜欢,深思熟虑过后,一起开启人生的新一段路程,不应该被当做任务一样的完成。”
乔广成闻言,明显有些生气了:“警官,这你说的就不对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么能不重要。”
他继续说道,语气愈发坚定:“再说了,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重要的是合适,门当户对。”
乔广成越说越来劲:“我们这一代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根本不认识对方,不也照样风风雨雨走了这么多年?”
“怎么这样的日子我们能过,到了你们就过不了了?”乔广成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愈加激动。
乔广成像是说生气了,一句话比一句话严重:“要是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怎么办?老了谁管她?我们做父母的会一直担心她的未来,操心到死!”
钟意一忍再忍,实在没忍住说道:“你们这样说,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压力的。”
“她就该有压力啊,有压力才会有动力。”闫金秋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重。
“人生如果不结婚不生孩子,那都是不完整的。你们还年轻,不懂我们做父母的苦心。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了。”乔广成语重心长地说道,说教意味很重。
陆在川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简单的问话竟会演变成这样一场说教
方一渠站在门口,感觉自己血压都快飙升了:“就凭她父母这个态度,我对他们口中的‘小夫妻感情和睦’表示严重怀疑。”
话音刚落,方一渠立刻警惕地后仰:“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明礼笑了笑,“夸你呢,开心不?”
方一渠:“……”
总感觉他的夸奖好像不是真的夸奖,又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我记着你也25岁,你爸妈没催你结婚?”方一渠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明礼耸了耸肩,淡然回道:“催了。”
方一渠追问:“那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想抄我答案啊?”明礼语气中带着调侃。
方一渠点点头:“想,你怼人可牛逼了。”
明礼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告诉我们家老头子,他最好是不要让我有继承家产的那一天,不然我就立马拿着他的钱,创办老年版《变形计》,给他送到大山里去变形。”
方一渠听完,瞪大了眼睛:“好好好,你的精神状态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很美丽。”
问话结束,钟意整个人都萎靡了。
“真是太恐怖了,过年时七大姑八大姨轮番催婚的威力,都比不上刚刚的那一波。”
钟意瘫在位置上无力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如果我是乔连玉,每天耳边都这么念叨,我早就抑郁了。”
“可不是嘛,我爸妈现在也是,变着法儿地催我结婚,我回家的次数都少了很多。”另一个同事深有同感地接过话茬。
“时代不同了,父母那一辈还是用老观念看待我们的婚姻,爱不爱不重要,门当户对、条件合适在他们眼里就是好姻缘。”
“诶,还有一点,要是年纪大了,门当户对也不重要,能结婚就行。”
这个话题似乎戳中了办公室里一众饱受“催婚”困扰的同事们的痛点,大家纷纷加入讨论,声音此起彼伏。
明礼走到陆在川身后:“给他们骂草鸡了?”
“没有,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陆在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你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嗯,开心。”明礼唇角微扬,“难得看到你被骂成这样,挺有意思的。”
陆在川拉过身旁的椅子,轻声道:“坐会儿吧。”
明礼确实感到双腿有些酸痛,便顺势坐下。
“他们夫妻对女婿贺国鑫赞不绝口,但对自己的女儿却总是挑剔,觉得她各方面都不如人。”陆在川分析道,“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乔连玉和丈夫有矛盾,她也不会向父母倾诉,因为她知道,只会换来更多的贬低和责怪。”
刚才与乔广成和闫金秋的谈话中,陆在川已经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那是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强制指责,以不孝为名,尽管他们现在是第三方旁听,都感觉到喘不过气的压力,更别说是作为子女的乔连玉。
当DNA检验结果出来,证实死者确实是乔广成和闫金秋的女儿时,很多程序都能走下去了。
尸源确定后,接下来的调查也可以有条不紊地展开。
在等待宋文煜那边的尸检结果的时间里,陆在川他们对乔连玉的社会关系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
案件会议上,宋文煜面色凝重。
韩慈首先说明了他所调查的部分,澜沧大桥的情况:“澜沧大桥的监控视频中,没有拍到任何人跳河或坠河,死者的落水点并不在大桥上。”
“河流沿岸有多个隐蔽点,监控覆盖不全,要确定死者的确切落水点非常困难。”
“没有监控的区域都整理好了吗?”陆在川问。
“还在规整,数据量不小,等都整理完后,要带人去实地排查。”韩慈说。
陆在川随后转头看向宋文煜:“死者死亡的原因和死亡时间能确定了吗?”
宋文煜点了点头:“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
“死者的眼睑和球结膜上有点状出血,口腔中发现了泥沙,但口鼻处没有蕈形泡沫。打开胸腔后,我们发现死者的肺部体积明显膨大,重量也增加,这是典型的水性肺气肿,符合溺水身亡的特征。”宋文煜继续解释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在尸检中采用了直线切法,取样了胃部溺液进行了硅藻实验,这也从侧面证实了溺水的结论。”
宋文煜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还有一点,发现死者时,尸体是仰卧的。”
“正常情况下,溺亡者应该是面部朝下的俯卧位。仰卧位的情况很少见,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出现。”
“一种可能是,死者在临死前经历了剧烈的挣扎,导致身体痉挛,重心偏移。”
“另一种情况是,落水者在惊恐中吸入大量水,导致重心改变。”
说到这里,宋文煜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深入检查后发现,死者乔连玉的子宫中有一个胎儿。”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刚刚外出调查乔连玉社会关系的段丞心上。
他一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医院没有查到她的孕检建档啊?”
段丞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困惑,脸上写着“懵逼”。
陆在川眉头紧锁:“乔连玉和贺国鑫是在三个月前通过相亲认识的。”
闻言,在角落一边听案件情况,一边转笔的明礼,转动的动作停了一下。
“相亲的时候,乔连玉就怀孕了?”钟意也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她父母口中的木讷、内向,从未谈恋爱的形象有出入啊。”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点出现,大家的面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死者脸上的伤痕是生前伤吗?”陆在川提出疑问。
宋文煜摇了摇头,眉头紧皱:“死者脸部的划痕是她死后造成的。也就是说,有人在乔连玉溺死后,将她的尸体打捞上来,并对她的脸进行了切割毁容。
这也是宋文煜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继续解释:“硅藻实验的原理是,死者在生前入水,硅藻会随着水一起进入到人体的肺部,再通过血液循环进入全身各个器官。”
“我们确实在多个器官中检测到了硅藻,这表明死者很可能是在户外水域溺亡的。”宋文煜解释道,“在户外溺水后被捞起并毁容,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落水点应该是个隐蔽的地方。”
韩慈刚刚也提到,水域的监控覆盖情况不佳,要找到具体的落水点,工作量相当大。
“死者身上有抵抗伤吗?”陆在川问道。
宋文煜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抵抗伤痕,所以无法判断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入水中,缺乏明确的依据。”
陆在川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段丞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被人推入水中,为什么还要毁容呢?”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沉默,这个案件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韩慈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毁容通常是为了拖延识别死者身份的时间,可能是两人发生了争执,其中一人意外落水,岸上的人担心事情暴露,便在对方死后进行了毁容。类似的案例以前也有过。”
方一渠皱眉提出不同看法:“可死者身上有身份证啊。如果毁容是为了不让人迅速认出死者身份,那身份证的存在岂不是自相矛盾?”
“也许毁容者根本没有搜身。”韩慈解释道。
陆在川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眉头紧锁:“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财物。我刚才和她丈夫通了电话,乔连玉平时婚戒不离手,但我们在现场却没有找到她的婚戒。”
宋文煜点头补充:“有一点很奇怪,乔连玉的无名指上有很深的戒痕,这种痕迹只有长期佩戴戒指的人才会有。”
“乔连玉不是才结婚半个月吗?”钟意立马说道,“她父母说,在和贺国鑫结婚前,乔连玉并没有交往的对象,就算是装饰戒指,也很少有人会戴在无名指上吧。”
第35章
乔连玉身上的财物失踪了,这使得陆在川他们多了一条侦办案件的方向,也许有谋财杀人的可能。
死者的脸上有死后被划伤的痕迹,如果是意外溺亡,这种情况显然不会发生。
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后,乔连玉的父母再次被叫到了警局。
当得知女儿已经离世的消息时,闫金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泪顷刻间涌了出来。
闫金秋捂住脸,支支吾吾半天,呜咽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好一会儿过后,激动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些。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痛楚,闫金秋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无法成句,看着陆在川他们的眼神也满是茫然。
尽管她对乔连玉并不总是满意,但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做母亲的哪里会不心疼。
乔广成则是站在一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他那双不停颤抖的手,和紧抿的嘴唇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痛苦。
警局的空气似乎也随着这悲痛的情绪变得沉重起来,仿佛连呼吸都需要格外用力。
相比其他家属在得知亲人死亡的消息时的歇斯底里,乔广成和闫金秋夫妻俩的反应则要显得安静很多。
无论是第一次被叫到警局配合调查,还是这次来确认情况,他们都表现得都是如此。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声嘶力竭的喧闹。
“我女儿是……是淹死的吗?”过了好一会儿,乔广成才声音颤抖的说道。
他的话语在喉咙间哽住,几乎无法继续。
“是。”陆在川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法医检查后发现,您女儿乔连玉在死亡时,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乔广成和闫金秋的心上。
他们猛然抬头,两双泛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两人都瞪大双眼盯着陆在川,一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晕头转向。
“怀孕?这不可能!”乔广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们肯定是查错了,不可能怀孕的。”
闫金秋也有些激动:“你们再仔细查查,不会的,她才结婚半个月啊!”
陆在川面色凝重:“我们局的法医已经给出了尸检报告。”
闫金秋泪眼婆娑,手足无措地看向乔广成:“老乔,我们的女儿,她……她怀着孩子啊!”
乔广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向国鑫交代啊?”闫金秋哭的更加伤心。
乔广成的脸色不太好,声音低沉而沙哑:“是我们对不起国鑫。”
陆在川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些复杂。
得知女儿去世的消息时,乔广成夫妻虽然悲痛,但还勉强保持了冷静。
可当他们知道乔连玉怀孕时,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对不起贺国鑫。
“两位,乔连玉的事情来得突然,你们为什么觉得这是对不起贺国鑫?”陆在川直截了当地问道。
闻言,闫金秋愣了一下,对上陆在川锐利的目光,仿佛被看穿了一般,心中涌起一阵无处遁形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闺女已经嫁人了,又是在国鑫不在家的时候出了意外,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她,真是对不起他。”乔广成解释。
方一渠听到这话,眉头紧锁。
闫金秋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她便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低垂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相比上一次的询问,这次陆在川明显将焦点对准了乔连玉和贺国鑫的婚姻关系。
“上次你们说,乔连玉和贺国鑫感情非常好,但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认识前后不到三个月就闪婚了。”
陆在川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两人的反应,试图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变化。
“乔连玉性格内向,闪婚这种事情,并不像是她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情。”
乔广成和闫金秋的脸色微微一变。
随后乔广成的情绪立马激动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警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自愿结婚难不成还是被逼迫的?”乔广成愤怒地质问,声音中透着不满。
陆在川立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表达不当。”
说话间,陆在川还在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乔广成对他的问题不仅愤怒,还显得有些心虚。
那下意识拔高的音量,以及匆忙移开的目光,都显得格外怪异。
“我想问的是,”陆在川语气平静,调整了一下措辞,重新提问,“乔连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于什么考虑,决定要结婚?”
换了一种说法后,乔广成的脸色明显好了几分。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相处下来觉得合适,双方家庭条件也都能接受,结婚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哪有什么快慢之分。”乔广成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是啊,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也就是媒人领着见了几面,觉得合适就结婚了,已经不算快了。”闫金秋也在旁边附和着。
陆在川突然问道:“乔连玉平时有佩戴饰品的习惯吗?”
夫妻二人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
“没有,她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闫金秋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女孩子就是要大方得体,有内涵比什么都重要,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给自己长脸面。”
“现在的小姑娘,穿的衣服都是些露胳膊露大腿的,真是看不下去,一点都不端庄大方。”
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嫌恶。
“尤其是那些叮叮当当的手链、手镯、项链,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挂在身上,不仅不好看,还很累赘。”
她停顿了一下:“作为女孩,最重要的是自尊自爱。我实在看不惯她们那样打扮,谁家好人家的姑娘会穿成那样?我管不了别人家的孩子,但在我们家,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闫金秋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也愈发激动。
她像祥林嫂一样,滔滔不绝地讲着,教条般的言辞一浪接一浪,根本不给陆在川他们插嘴的机会。
原以为上次听到的催婚言论已经够炸裂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有了升级版,方一渠彻底愣住了。
他想反驳,却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警官,如果你有妹妹,或者将来有了女儿,你就会理解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好。”
闫金秋说完,还想让陆在川发表意见,认同自己的看法。
陆在川却毫不犹豫地回应道:“女性的定义不应该由衣服来决定,表达美的方式有很多,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他的反驳显然出乎闫金秋的预料,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在用目光质问。
“你身为警察,竟然有这样的三观,实在太危险了。”闫金秋直接一顶帽子扣了过来。
方一渠再也忍不住了,他想喷这对夫妻的教条很久了。
“您这话未免太过分了吧。”方一渠怒不可遏,“凭一件衣服,一个饰品,就随意评判别人?您好像也不太像你口中描述的完美女性那样有涵养。”
方一渠的一时口快,得到的就是休息室里跟点了炮一样,瞬间炸了。
闫金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激怒,愤然回击,声调尖锐,情绪激动,甚至扬言要投诉他们。
两人争吵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火药味,连楼上办公室的虞央也被这场纷争惊动。
得知虞央是市局局长后,闫金秋立刻抓住她的手臂,激动地诉说方一渠的无礼。
虞央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方一渠,马上道歉。”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陆在川就是这样教你询问流程的吗?”
她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陆在川,冷冷地补充道:“人都带不好,调查结束后交一千字检讨。”
虞央的语气不容置疑,整个休息室的气氛瞬间凝固。
原本愤怒至极的闫金秋夫妇,也瞬间安静下来。
“局长,我……”
方一渠刚张口,就看到陆在川投来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继续。
陆在川微微点头:“是。”
方一渠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愤懑和委屈。
他态度确实有些不好,但那也是因为闫金秋先挑衅陆在川。
他研究生毕业后就来到警局,一直跟着陆在川学习。
陆在川对他而言不仅是上司,更像是一位老师。
现在被局长点名批评,甚至还要连累陆在川,让他心里非常难受。
“对不起。”
方一渠虽然满心委屈,认为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但还是不得不低下头,低声道歉。
闫金秋听到道歉,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我们的警员态度不好,是我们没把人管教好,是我们的问题,我在这里向您道歉。”虞央也跟着道歉,语气诚恳。
“对不起。”
话音刚落,没等闫金秋说什么,虞央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话锋一转。
“您刚刚同样辱骂了例行公务的公职人员,还在警局大吵大闹,是不是也该跟他们道个歉?”
闫金秋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虞央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我国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的调查,并且刑事警察办案,最忌讳先入为主有预设的进行调查。你多次给他们灌输自己的想法,并且强行要他们认同,不认同就进行道德谴责,我有理由怀疑您在涉嫌妨碍公务。”
闫金秋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被冰水泼了一身。
这时他们才明白,虞央虽是女性局长,但她的手腕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男性局长,甚至更为强硬。
此时虞央沉着脸的样子,格外有震慑力。
贺广成察觉到气氛僵持不下,知道自己和妻子确实有不妥之处,立即替妻子道歉,这件事才翻篇过去。
从休息室里出来,还没来得及难过的方一渠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有点想哭,伸手抱住离他最近的明礼。
“我靠,你怎么长这么高啊!我都靠不到你的肩膀!”方一渠更委屈了,嗷一声哭出来。
明礼给他的反应逗笑了:“小矮子,来靠哥怀里也行,一分钟五块。”
“你好黑啊!”方一渠嗷嗷假哭,“而且我才是哥哥,我比你年纪大。”
说完,他转身扑向另一边,同样被吵闹声吸引出来的宋文煜。
“他一点都不友好,我都这么惨了,他还凶我。”方一渠很是委屈。
“哎哎哎,小心点,我刚刚解剖尸体时不小心溅到脏水了啊,蹭到我身上可不管你。”宋文煜一边说一边躲闪
宋文煜的话音刚落,方一渠猛地站直,声音里透着不满:“你们两个一点都不关心同事。”
明礼和宋文煜对视一眼,脸上都挂着笑,看着一脸倒霉相的方一渠。
虞央让方一渠道歉,并不是为了追究责任,而是为了让事情有个交代,好继续调查。
按照规定,调查需要至少两名警员在场。
方一渠离开后,正常情况下应该再进来一个人,但虞央却示意不必,她直接坐在方一渠刚刚的位置上,开始给陆在川打下手。
方一渠擦了擦脸上挤出来的眼泪,似乎是哭累了,低声嘟囔着:“这对夫妻真是奇葩,女儿都死了,还一心想着女婿。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婿才是他们亲生的。”
“真不知道这个贺国鑫是不是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能让岳父岳母这么喜欢他。”方一渠感慨道。
宋文煜却说:“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他继续说道:“段丞那边的初步调查也说,贺国鑫这个人八面玲珑,做人圆滑得很,公司同事和合作商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这样的人,情商一般都很高。”
宋文煜看着屋内那对夫妻,若有所思:“也许贺国鑫真的有一套,让老两口开心得不得了。”
而这个时候,明礼却来了一句:“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显得特别多话。”
“他们会不停地为自己的观点找理由,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言行是对的。”
方一渠和宋文煜愣住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方一渠语气严肃,表情很是认真,“在庙口村的时候,你怎么就看一眼,就知道胡连元在帮忙藏尸?”
“多看看杀人凶手的表情,你就知道了。”明礼说,“他们的眼睛,和面部表情和普通人都不一样。”
方一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神色,半信半疑地说道:“听起来……好像你见过很多杀人凶手似的。”
“仅靠观察,哪有那么好分辨。”宋文煜也来了几分好奇。
明礼却是微微一笑:“想活,你就能分辨。”
方一渠听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靠,你这话说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寒意。
“开个玩笑,你还真信了。”明礼戏谑道,,眼中满是调侃,“真好骗。”
宋文煜:“……”
方一渠瞪大了眼睛,愤愤不平地看着明礼:“欺负我你能得到什么!”
明礼笑得更欢了:“快乐。”
“这要不是警察局,我就揍你了!”方一渠被气的不轻,“我还真信了你的邪!”
第36章
当天下午,贺国鑫刚签完合同,就马不停蹄地从京海市赶了回来
陆在川他们早就看过贺国鑫的照片,但当他真正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是让他们有些惊讶。
照片中的贺国鑫已经很英俊了,但真人比照片更具魅力。
他的气质很是斯文,穿着一身熨得笔挺的精致西装,乍一看就像是商界的精英,气质非凡。
但尽管衣着整洁,打理得一丝不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无情地暴露了他此时的疲惫和压力。
乔广成夫妻听说贺国鑫来了,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就迎了出来。
闫金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此刻又涌了出来:“国鑫,你可算回来了。”
贺国鑫快步走上前,稳稳地扶住他们:“爸妈,我回来了,别担心,一切交给我。”
乔广成夫妻二人听到这话,连连点头。
站在一旁的明礼看着他们的互动,忍不住低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亲儿子回来了呢。”
陆在川注意到,乔广成和闫金秋对贺国鑫的信任几乎是下意识的,甚至可以说是依赖。
“等会儿你跟我一起过去?”陆在川问道。
明礼点头,他还挺想看看,那个被夫妻两人夸上天的贺国鑫到底是什么人。
可没等他们和贺国鑫谈话,陆在川先接到了去乔广成家里调查的段丞电话。
明礼看着陆在川的神色好像不太对劲,不用想也知道,有新线索被找到了。
有了新线索,陆在川让他们三个都一起进休息室。
进入休息室后,陆在川仔细询问他与乔连玉相识及结婚的经过。
贺国鑫的回答与乔广成夫妇所说的基本一致,他的神情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慌乱。
“您的妻子乔连玉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您知道这件事吗?”陆在川突然抛出一个重磅问题。
贺国鑫听到这句话时,脸色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怀孕?”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
“我真的不知道。”贺国鑫脸上的茫然绝不是装出来的,“警察同志,你们确定吗?我妻子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贺国鑫再次追问,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确定,她确实怀孕了。”
陆在川的话音刚落,明礼就注意到乔广成夫妻的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们的眼神复杂地盯着贺国鑫,仿佛在等待他的反应。
“国鑫,你没事吧?” 闫金秋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的关切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安慰,却又停在半空中。
贺国鑫的眼眶瞬间红了,他那一直维持的冷静外表在这一刻仿佛要崩溃。
他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和闫金秋表示自己没事。
可他的脸部肌肉僵硬,最终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几番尝试无果,实在是绷不住了,低下了头
紧接着,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从他喉间传出,贺国鑫的声音里夹杂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一下。”
房间里瞬间陷入寂静,只剩下贺国鑫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
在此期间,闫金秋和贺广成都在紧张贺国鑫的反应,有担心、有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贺国鑫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声音依旧带着哽咽:“警察同志,我妻子性格比较内向,平时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和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也屈指可数。她下班后总是直接回家,我实在想不出她会和谁结下这么大的仇。”
“至于她怀孕的事情没有告诉我,很可能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贺国鑫低声说道。
明礼皱了皱眉,追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才没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贺国鑫:“也许她是想给你个惊喜,也不一定?”
贺国鑫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可能的。我妻子胆子小得很,怀孕这么大的事,她要是知道,第一反应肯定是紧张,绝不会瞒着我。”
明礼闻言,不再多说什么。
“我们需要您配合取个样本。我们要进行DNA比对,确认您和乔连玉腹中孩子的关系。”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三个人都愣在原地。
贺国鑫反应迅速,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我妻子腹中的孩子肯定是我的,没必要验了吧。
话音刚落,乔广成有些急切,立刻附和道:“是啊,警察同志,这个就没必要了吧。”
“我们需要确保每一条案件信息都有出处,证据链闭环,请您配合。”陆在川表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闫金秋因为刚刚和虞央碰过面,被“涉嫌妨碍公务”几个字吓得心惊胆战,现在不敢再贸然阻拦。
尽管她没有说话,但从她紧张的神情中,能看出她内心的惶恐不安。
陆在川也因此越发坚定要进行DNA样本比对的决定,如果没有问题,他们不会试图阻拦。
“好,在哪里取样?”贺国鑫见实在没有商量的余地,答应去取样。
陆在川站起身,走到门口叫来了同事,将贺国鑫带出去取样。
贺国鑫走后,乔广成夫妻二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在川忍不住提醒道:“两位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没有告诉我们?”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乔连玉疑似被人谋杀,如果你们知道什么,请务必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尽快抓住凶手。”
乔广成抬起头,直视陆在川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坚定下来:“警察同志,我们知道的真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连玉是我们的女儿,她死了我们做父母的是最想要抓到凶手的人,知道的一定都会告诉你们的。”
陆在川微微皱眉,心里清楚他们似乎不打算再透露更多信息了。
贺国鑫很快完成取样回来,重新坐回到陆在川的对面。
“我们去您家里查看情况的同事刚刚打电话回来,说是在您家里看到很多乔连玉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各种比赛的奖状。”
陆在川将手机屏幕调到照片页面,展示给他们看。
“有舞蹈比赛的奖状,有长跑和游泳的奖状,名次都非常不错,乔连玉应该是各方面发展都很优秀的女孩。”
陆在川抬头:“可当我们问起她的兴趣爱好时,你们却都说她没有特别的爱好?”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三人有些措手不及。
闫金秋皱紧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质疑:“这和我女儿的死有什么关系?”
陆在川神情严肃:“我们需要全面了解乔连玉的情况,才能判断是否与案件有关。”
贺国鑫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贺先生也不清楚吗?”明礼试探性地问道。
贺国鑫缓缓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妻子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些事。”
“我们是通过相亲认识的,一见钟情,之后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少,但对彼此的过去了解得并不全面。”他补充道,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闫金秋和乔广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乔广成才轻声说道:“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连玉小的时候,为了让她全面发展,我们给她报了很多兴趣爱好班,你们看到的奖状都是那个时候拿的。”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她是个做什么事情都比较认真的人,参加比较就会好好准备,等到了初中,学习任务重了,我们就把她的兴趣班都给停了。”
“为什么都给停了?”陆在川问,“乔连玉从小到大的成绩虽然不能算特别拔尖,但是也在前十名,并没有影响学习。”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现在看似没有影响,是因为我们停得早。如果等到真的影响学习了,那就太晚了。”他的话语中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任何问题。
闫金秋也表示同意:“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没有影响,其他同学都能越考越好,只有她每次都在原地踏步,就是不够努力。”
“就连保送考试都考不上,真要让她再继续浪费精力学下去,重点高中都不知道能不能上。”
陆在川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们在停课时,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闫金秋和乔广成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乔广成一脸困惑地看向陆在川:“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问她的意见?我们是她的父母,难道会害她不成?”
和乔广陈夫妻的三次谈话,每一次都让陆在川感到心情沉重。
在谈话的最后,陆在川和贺国鑫确认了情况,并表示待会儿会有人随他回家查看乔连玉的物品。
贺国鑫神色如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临走前,明礼突然叫住了贺国鑫:“可以问一下,当初你和乔连玉结婚时,两家商定的彩礼和嫁妆情况吗?”
明礼这个问题很突然,贺国鑫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彩礼九千九百九十九,嫁妆连玉家里给了一套婚房和车子。”贺国鑫回答道。
明礼似乎只是随意感叹了一句:“一万块钱不到的彩礼,算是相当低的了。”
贺国鑫点了点头:“是啊,岳父岳母只有连玉一个女儿,怕她过得不好。”
“其实,彩礼和嫁妆都是心意的象征,给多给少都无所谓,关键是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
明礼没有多说什么,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时,旁听许久的宋文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真服了,要我是乔连玉,在这种家庭长大,真的要疯了。”宋文煜忍不住吐槽。
“一口一个‘我们是父母,会害了她吗?’的道德绑架式言论,压抑到爆炸。”
“原地爆炸!”
宋文煜憋闷了许久,可算是能说话了:“还有那些兴趣班,我敢跟你们肯定,他们夫妻在给乔连玉报名的时候,根本没问过她的意见。”
“不管她喜不喜欢,就随便给她报了,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们不在乎。然后仅凭一句‘我觉得会影响她学习’,就毫不犹豫地给停了,真是太操蛋了。”
“我真的血压都高了,明明都是高知父母,怎么会是这样!”宋文煜愤愤不平地说道,吐槽起来怎么说都不过瘾。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有他们那样的教育方式,乔连玉能性格外向才怪!”
突然,宋文煜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老陆,我记得你父母也是老师,你家会这样吗?”
陆在川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会。”
“我就知道,你不会像他们这样……”宋文煜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眼睛顿时瞪大:“你刚才说什么?”
“但没那么夸张。”陆在川淡淡地回应,“我记得小时候,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父母都是老师,你还学成这样,真给他们丢脸’。”
陆在川微微扬起嘴角,但这个笑容在两人眼中却显得异常刺眼,仿佛隐藏着无尽的苦涩。
“我靠,这也太扯了吧!”宋文煜直接开喷,“怎么父母是老师就不允许成绩差,成绩不好犯天条了?”
陆在川的语气仍然平静如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
“吃喝要和差的比,成绩要和最好的比。其实,做老师的孩子压力挺大的。”
宋文煜听得心里一紧:“你不是军校毕业的吗?国防啊,那分数可不低。”
陆在川微微一笑,眼神中却透出一丝无奈:“正因为邻居亲戚总是说这些话,所以需要更加努力。没有特别喜欢的爱好,闲下来只能读书,时间久了,成绩自然就上去了。”
宋文煜沉默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小时候我特别羡慕那些有特长的同学,总觉得他们特别厉害。”
宋文煜一拍他的肩膀:“我看你是被压抑的不轻啊!早说呀,休息的时候咱哥几个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好。”
陆在川微微一笑,目光往明礼那边看了一眼。
明礼听着陆在川说这些内容,都没有搭一句话,心里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微微抽痛。
他刚刚在里面听完乔连玉讲述的成长经历,心中充满了鄙夷,觉得很可笑,竟然还有这么会道德绑架的父母。
却没想到,陆在川的童年竟也是如此。
虽然可能没有这么病态的压迫感,但想想陆在川沉静的性格,说完全不受家庭影响也不太可能。
他的心忽然一紧,为这样的陆在川感到一阵隐隐的心疼。
明礼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注意到刚刚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宋文煜什么时候走了。
此刻,休息室里只剩下他和陆在川。
“在想什么?”陆在川的目光温柔如水,注视着他。
明礼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小时候……真的也是这样吗?”
陆在川微微摇头:“有些相似,但大部分还是不同。”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明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在川看着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轻笑出声:“心疼我了?”
明礼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开心的样子,嘴硬道:“没有。”
“等有时间休假,我带你回我老家看看。”陆在川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给我一个邀请你一起回家的机会,好吗?”
明礼直视着他的眼睛,到底没有舍得拒绝:“那得看你表现了。”
陆在川笑笑:“好,我努力。”
第37章
“你刚才问到彩礼,是想到什么了吗?”陆在川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明礼,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怀疑点什么,他是不会去问这个问题的。
“乔广成夫妻对贺国鑫的信任太过头了,我在想,他会不会是入赘的女婿?”
陆在川想起自己看到的贺国鑫资料:“入赘的可能性不大。”
“贺国鑫的父母都是农民出身,而且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陆在川解释,“农村家庭往往更加重视儿子,认为养儿防老,尤其是在计划生育政策的背景下,有了两个女儿还要再拼一个儿子,多少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想法。”
明礼挑了挑眉:“津宁的彩礼,恐怕很少低于万元吧?”
陆在川微微一愣,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该如何作答。
最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回答你,但是我确实不知道。”
明礼:“……”
两人交换了一个无言的眼神,决定去找个本地且已经结婚的同事问问情况。
他们找到的同事听了问题后,回答道:“彩礼价格虽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在津宁,彩礼很少低于十万的。”
对于一线城市来说,这样的物价并不算特别高,更别说是女方家里还陪嫁了房和车,如此不对等的情况。
以贺国鑫现在的工资水平,要拿出十万块钱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最终他却只拿出了不到一万元,确实有些让人怀疑。
并且那个同事还提出,如果双方家庭有另外约谈条件,则要另谈。
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由于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贺国鑫确实有问题,陆在川他们只能暂时将这一线索搁置起来。
到了与乔连玉大学室友见面的时间,陆在川带着一个警员和明礼一同前往。
由于几人分散在不同的区域,他们选择了一家位于中间地带的咖啡厅作为见面地点。
乔连玉的大学宿舍是四人间,听说情况后,三个室友都赶了过来。
咖啡厅里,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连玉的胆子特别小,”其中一个舍友回忆道,“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或者上去做示范,她都会紧张得脸色煞白,手心冒汗。”
另一个舍友接过话头:“是啊,有一次她在全班面前演示实验,手和腿都在发抖,人都不敢看,老师都怕她下一秒晕过去,赶紧换人。”
舍友皱着眉头说道:“她爸妈对她管得特别严,每天都要打电话查岗。如果晚上十点前她还没回宿舍,就会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陆在川追问一句:“这种情况多吗?”
“晚归吗?”舍友摇了摇头,“其实只发生过一次。”
“那是大一的时候,班级组织团建活动。因为和大三的班助学长学姐所在的班级一起举办的,活动结束后大家约着去外面吃饭,玩得稍微晚了一点,但也不过是晚上十点刚过。”
“是啊,”另一个舍友接着说,“当时连玉喝了点酒,她爸妈知道后特别生气,立刻打电话给我们的辅导员,把班助学长学姐们都骂了一通,那时候气氛一下子变得特别尴尬。”
“有了这件事后,大家对连玉的父母都有些畏惧,不敢与她太过亲近。晚上出去玩时,也没人愿意叫上她。”
陆在川心情有些复杂,乔广成夫妇对乔连玉的管教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刚踏入大学的她,还没来得及结交新朋友,就因为父母的过度干涉,在学校里被变相孤立。
乔连玉性格内向,父母的严厉管束无疑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她在大学期间就没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吗?”陆在川问道。
“在学校里没有,但是校外好像有一个。”舍友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其实我们一直都怀疑她大学的时候是有谈恋爱的,但我们不太敢确定。”
坐在最右边位置的舍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是有什么迹象吗?”陆在川问。
“有一阵子,她手机几乎不离手,还突然戴上了一枚戒指。”舍友回忆道。
“你们还记得那戒指长什么样吗?”陆在川继续追问。
舍友猛然想起什么:“我们有照片!”
对方迅速掏出手机,在相册里急切地翻找,指尖飞快地划过屏幕。
她找到了那张四个人的合影,指着照片中的戒指:“就是这个!”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当时的手机像素远不如现在清晰,照片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戒指的轮廓。
陆在川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递给了身旁的明礼。
明礼扫了一眼,立即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点单纸和黑色水笔,立马拿了过来,开始在纸上勾画。
明礼的手指飞快地在纸上移动,几分钟后,一幅速写跃然纸上。
他将纸递到对方面前:“大概是这个样子吗?”
话音刚落,三个室友纷纷凑上前来,目光聚焦在那张纸上
“这里稍微小一点,但形状已经很接近了。”
三个舍友仔细观察后,确认了戒指的轮廓。
“花蕊部分是蓝色的,我记得我当时还问过她,是不是水晶。”
除了个别富二代,大多数学生的生活费不多,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往钻石方向去想。
水晶的价格相对低一些,做成饰品价格相对于学生党比较容易接受。
“她说中间蓝色的石头是锆石。”
明礼追问道:“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戴戒指的?”
“好像是大二下学期吧,突然就戴上了,一直到毕业都没摘下来过。”舍友回忆着。
几人在咖啡厅里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才结束了这场谈话。
送走三位舍友后,陆在川重新坐回了座位,思索着刚刚听到的信息。
“乔连玉应该有个非常隐秘的社交账号,”明礼低声说道,“你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查出来。”
明礼知道他要问什么,立马就给出了答案。
在陆在川和另一名警员满脸疑惑的注视下,明礼解释道:“乔连玉在大学期间应该有过一个恋人,而且是同性恋人。”
此话一出,陆在川和那名警员瞬间愣住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警员一脸茫然,连乔连玉的舍友都只是模糊地猜测他可能谈过恋爱,怎么明礼就这么笃定?
明礼解释道:“戒指上雕刻的是鸢尾花图案。”
“在希腊神话中,彩虹女神的名字音译过来就是‘鸢尾’,同性恋人之间赠送鸢尾花,象征着一种浪漫的祝福。”
陆在川和警员对视了一眼,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两个缺乏浪漫细胞的男人,显然有些难以理解这种行为。
明礼继续说道:“以乔广成夫妻二人的控制欲,乔连玉有同性恋人的事情应该不会想让他们知道,她一定会瞒得很严实。”
“再者,对方的经济状况似乎并不宽裕。锆石的价格低廉,但特意设计成鸢尾花的形状,这种细致的心思排除了敷衍的可能性。只能说明,对方的经济能力不允许她送出更昂贵的礼物。”
跟着过来的警员突然恍然大悟:“如果真是这样,乔连玉喜欢的人是同性。以她父母那强烈的控制欲,一旦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大发雷霆。”
“这时,条件不错的贺国鑫恰好出现,他们强行逼迫乔连玉嫁给他。为了促成这桩婚事,甚至将彩礼的价格压得很低,这也就说得通了。”
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
如果事实真如此,那么在乔连玉和贺国鑫相亲期间,乔家很可能爆发过争吵。
思及此,陆在川迅速拨通了段丞的电话:“三个月前,乔连玉是不是和父母爆发过激烈的争吵?”
电话那头的段丞明显愣了一下:“队长,你真是神了,这都能知道。”
“我们刚刚和附近的邻居以及物业了解了情况。在乔连玉和贺国鑫结婚前,乔家多次传出激烈的争吵声,声音大得让邻居们都担心出事,甚至叫来了物业。”
段丞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信息记录:“第一次爆发争吵的时间,正好是在乔连玉和贺国鑫相亲的前一天。从那以后,他们家就经常传出争吵声。”
“乔广成夫妻回家了没有?”陆在川问。
“还没有,家里只有我们在,”段丞回答,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刚刚和方一渠、钟意那边通过电话,他们说乔广成夫妻都在他们那边。”
“物业和邻居有没有反馈,乔广成他们因为什么在争吵?”陆在川继续追问。
“没有,”段丞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他们来劝架的时候,只看到乔连玉关着房门,夫妻俩在客厅里好像是在和门里的乔连玉对峙。”
“物业和邻居都说,乔广成夫妻平时是很爱面子的人,”段丞补充道,“因为家里的事情惊动了物业,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上门了解情况时什么也不肯说。”
电话挂断后,陆在川立即将情况告诉了方一渠他们,让他们直接询问当时争吵的具体内容。
与此同时,陆在川他们则是立马回去,调查乔连玉的所有社交平台账号。
如果证实乔连玉确实有一个同性恋人,那么对方在得知乔连玉与自己分手后不久,立刻闪婚并且怀孕的消息,完全有情绪激动而杀人的可能性
“时间不早了,回家顺路,我送你回去?”陆在川问。
他没有忘记,明礼现在还是个病号,身体状况并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跟着一起折腾。
“你在市局有个独立办公室?”明礼突然问道。
陆在川点了点头。
他的确在市局有一个独立办公室,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忙于各种事务和与团队成员的沟通,办公室内外各有一张办公桌。
“有,你要跟我回局里?”陆在川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我自己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在你办公室休息,反正那里有床。" 明礼毫不在意地回答,他对环境要求不高,只要有地方躺下就行。
陆在川听了,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跟着一起出来的警员们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猜测。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俩,是住在一起吗?"
明礼看见他露出惊讶的神情,微微一笑,说道:“陆队看我无家可归,暂时收留了我。”
警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三人回到市局后,陆在川先回到办公室,开始收拾行军床,把毯子和枕头都搬了出来。
“你先去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点餐,等餐到了我再叫你。”
中午没有午休,明礼也确实是累了,精神不太好,也就没有强求,老老实实进办公室休息。
等到陆在川点的餐送到,他进屋叫明礼吃饭时,就发现明礼已经睡着了。
明礼的睫毛很长,闭着眼睛时,感觉尤为明显。
他似乎嫌弃办公室里的灯光太刺眼,小半张脸都埋进了毯子里。
陆在川在叫醒他,和让他继续睡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将人叫醒。
本来就身体不好,要是吃饭不准时再舔了胃病,情况就更糟了。
在办公室门被打开的时候,明礼就感觉到有人进来。
听走路的声音,他就知道是陆在川进来了,却不想睁开眼睛。
“该起来吃饭了,晚点餐凉了就不好吃了。”陆在川放低了声音。
明礼闻言,默默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进毯子里,一副拒绝起床的架势。
陆在川见状,也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明礼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对上了陆在川的目光。
“要给你拿进来吃,还是出去吃?”陆在川轻声问道,声音温柔而关切。
明礼懒洋洋地朝他伸出手:“起不来,拉我。”
陆在川的眼神因为明礼那理直气壮的态度柔和了许多,他伸手牵住明礼藏在毯子里暖洋洋的手,很轻松的就把人拽了起来。
明礼到底没要搞特殊,出去和他们一起在外面吃饭。
可真的掀盖子的时候,他觉得还不如自己在屋里吃。
他看着其他人盘子里的炸鸡腿,再看看自己碗里的白切鸡、清炒小白菜和鲫鱼豆腐汤,颜色相近到都可以玩消消乐,直接给消除了,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清淡无趣。
陆在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
明礼迅速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刚要不高兴,却发现陆在川面前的菜色竟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陪你吃一样的。”陆在川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解释。
明礼闻言,似乎觉得眼前的菜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第38章
方一渠和钟意从贺国鑫家里回来时,仿佛两颗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毫无生气。
“哟,怎么蔫了。”段丞看到他们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别提了,”方一渠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跟乔广成那两口子说话真累人,太爱教训人了,根本控制不了一点。”
钟意点点头,眼神中满是疲惫和无奈,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一渠缓缓说道:“我们已经询问过了,乔广成夫妇坚称他们和乔连玉的争吵只是因为她拒绝了相亲。”
“闺女不听话,他们觉得做父母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方一渠继续说道,“他们不告诉物业也是因为觉得丢脸,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钟意插话道:“可不是嘛,我们在问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们还不让贺国鑫听,怕没面子。”
“我真是没见过这么爱面子的人。”钟意实在忍不住吐槽。
“不过,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知道乔连玉曾经有过对象,更不像是被他们强行拆散的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乔广成父母这边就彻底断了线索。
要想找到那个给乔连玉送戒指的人,只能想办法从社交软件上找线索。
当天晚上,专案组成员分成两组。
一组负责全面排查乔连玉名下的所有社交平台账号,另一组则梳理她近三个月的行动轨迹。
办公室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偶尔传来一两声疲惫的哈欠。
哈欠如同带着某种魔咒,在办公室里蔓延开来,一个接着一个,哈欠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陆在川的目光在一堆信息中猛然停住。
他在一堆信息中,发现了一条不寻常的内容。
“方一渠,看看这条信息的接收方能不能查出来。”陆在川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闷。
方一渠正打着哈欠,听到陆在川喊自己的名字,他猛地一怔,哈欠还未打完,嘴巴张得大大的,显得有些尴尬。
他迅速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立马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过来,定位起对方的信息。
“找到了。”方一渠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舞动,最终锁定了IP位置,“地点在顽·石。”
“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钟意好奇地凑过来,正好看到地点名称。
“好像是个酒吧,位置就在乔连玉以前就读的大学附近。”方一渠皱着眉头说道。
陆在川快步走到韩慈身后:“乔连玉的行动轨迹监控,有没有显示她去过顽·石酒吧附近?”
韩慈闻言,立刻在一堆监控视频中飞快地查找起来。
“酒吧位于大学城附近,”他眉头紧锁地说,“那边最近在修路,原本安装的监控探头都暂时拆掉了,所以监控有缺失。”
韩慈神情凝重:“在前面的监控画面中,我们只看到了乔连玉出现在溪口菜市场。”
“把那段监控调出来让我看看。”陆在川说。
“我刚刚看完了最近的视频,乔连玉应该不是第一次去溪口菜市场。”韩慈边说边操作,迅速调出了视频。
“两个月前,乔连玉也曾在溪口菜市场出现过。”韩慈指着屏幕上的画面,继续说道:“当时她走到市场门口,左侧卖水果的奶奶还递给她一个苹果。”
菜市场里买东西不比超市,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相识的老板在买东西时可能会赠送点什么。
奶奶给乔连玉送苹果时,她却什么都没有买,陌生人送东西的可能性也不大,韩慈才猜测兴许她们认识。
另外溪口菜市场,和现在乔连玉的上班地点,以及她和贺国鑫的新居都不算近,没必要为了买菜特地跑到这里来。
“这个奶奶每天都在这边摆摊吗?”陆在川问。
“我查了最近的监控视频,她每天都在这个位置摆摊。”韩慈回答,眼角瞥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一般她会在早上四点五十左右开始摆摊,我打算明天这个时间点过去看看。”
陆在川点头:“我和他们现在去一趟酒吧,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
“好。”韩慈回道。
顽·石酒吧是通宵营业的,现在他们赶过去也不算太晚。
陆在川带着方一渠和钟意匆匆赶了过去,刚到门口,就见几个喝得烂醉如泥的年轻男女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未散的醉意和迷茫。
顽·石酒吧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宛如城市的心脏在节奏中跳动。
酒吧的隔音效果做的很好,站在外面几乎听不到里面的喧嚣。
“这酒吧看起来真不错啊,”方一渠感叹道,“还是大学生聚集的地方热闹,哪像我们学校附近,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
一踏入内场,震耳欲聋的音乐便如海浪般扑面而来,震得耳膜发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节奏中摇摆。
舞池中央,年轻男女们随着音乐的节拍疯狂扭动,仿佛要将每一个音符都融入他们的身体。
穿着衬衫马甲的服务生托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将一杯杯酒送到卡座。
尽管已经是凌晨,热闹的气氛丝毫没有减弱。
服务生们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舞台上的女DJ吸引。
她嘴里叼着一支烟,烟雾如同一层薄纱,缭绕在她身旁,使她的面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身上的金属饰品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纯黑的口红,搭配上夸张的耳饰和唇钉,让她看起来既危险又诱人。
她的手指在打碟机上飞舞,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挑动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节奏感强烈的音乐与她的动作完美契合,整个场景充满了电光火石般的张力。
陆在川朝吧台走去,方一渠则悄然混入了舞池,钟意选择了一个角落,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调酒师完成了手头的酒品,目光随即投向舞台。
陆在川看准时机,朝着吧台靠近。
“喝点什么?”调酒师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丝毫没有因为被打扰而显得不悦。
陆在川在吧台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酒,漫不经心地和调酒师聊了起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他装作好奇地问道。
“你是第一次来吧。”调酒师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台上那个,别看她是个女的,打碟技术可是顶尖的。”
调酒师忙里偷闲,给他竖起大拇指:“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来面试的DJ,男男女女都有,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这么厉害啊。”
他顺着调酒师的目光望向舞台,女DJ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
调酒师笑了笑,把调好的酒递给他:“她是这里的王牌,只要她在,场子总是爆满的。”
“再加上她又是刚回来,来捧场的人就更多了。”
陆在川接过酒杯,微微晃动了两下,酒液在杯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却始终没有送到嘴边。
“你们店里的王牌,不是一直在这儿吗?”他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扫过吧台。
调酒师擦了擦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她前阵子提了离职,刚回来没几天。”
陆在川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调酒师竟然靠近了些。
酒吧里音乐声音太大,不大声喊话根本听不见。
调酒师大概是嫌喊话太费劲,便凑过来,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笑容:“看你一直在问她的事,对她有兴趣?”
陆在川还没来得及否认,就听调酒师接着说道:“兄弟,我劝你别对她动心思,你俩没戏。”
陆在川愣住了,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调酒师,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调酒师嘴角勾起一抹略带玩味的笑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是个弯的,喜欢女人,而且还有个女朋友,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
陆在川听到这里,心中一震。
会这么巧吗?
调酒师继续说道:“听说她当时辞职,是因为她的女朋友是个乖乖女,家庭背景也不错。她不想再打碟吃青春饭,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她的女朋友好好过日子。”
陆在川的目光再次投向舞台上的那个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陆在川继续追问,仿佛对女DJ真的有那么一丝兴趣。
“半年前,”调酒师回答道,“现在突然回来了,我估计是和她女朋友闹翻了。”
“怎么,你真对她感兴趣啊?”调酒师一边擦拭着柜台,一边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道。
他已经调了一整晚的酒,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难得遇到个愿意闲聊的客人,便乐得和陆在川聊上几句。
“劝你别了,”调酒师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几分神秘,“以前也有客人想追她,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挨了打,打得那叫一个惨啊。”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戏谑,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个有趣的谈资。
陆在川的眼神微微一动:“她叫什么名字?”
调酒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喜欢迎难而上?懂了!”
他顿了顿,嘴角轻扬:“她叫吉霓。”
“你见过她的女朋友吗?”陆在川无视调酒师眼中的戏谑,继续追问。
调酒师点了点头,回忆着说:“见过几次。”
“长的白白净净的,带着副眼镜,一看就是读书时候,坐在前几排,成绩很好的女生。”
“那种乖乖女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呢?她俩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能在一起,也不会长久。”
陆在川拿出手机,调出乔连玉的照片:“是她吗?”
调酒师即使反应再迟钝,此刻也该明白情况不对劲了。
“我操,哥们你什么情况?”调酒师声音里透着一丝慌乱,“你不会是那姑娘家的人,来找茬的吧?”
调酒师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似乎脑海中浮现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陆在川见状,担心事情闹大,迅速掏出证件。
“警察办案,请帮忙确认一下,这个女生你见过吗?”
调酒师愣了一下,随后凑近仔细看了看陆在川的证件。
确定他确实是警察后,才转头看向手机上的照片。
“是她,就是吉霓的女朋友,我见过的。”调酒师说。
“她出什么事了?”调酒师的声音微微颤抖,紧张地问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乖巧的乔连玉,竟然会和警察扯上关系。
陆在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什么时候能下来?”
调酒师的手心开始冒汗,“可能没那么快。”
他犹豫了一下,急忙补充道:“我可以带你去找老板,让老板协调一下。”
看到调酒师从吧台后走出来,稍远处观望的钟意立刻走了过来。
“怎么了?”钟意压低声音问道。
“找到乔连玉的恋人了。”
钟意微微一愣,没想到陆在川只是闲聊几句,竟然这么快就给打听到了。
此时,舞台旁边的方一渠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刚想走过来,却被陆在川的眼神制止。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方一渠低头一看,是陆在川发来的信息。
信息内容简明扼要:盯紧DJ,我们去和老板谈。
老板得知情况后,迅速联系了另一位DJ来暂时顶替吉霓的工作,先把吉霓给替换了下来。
吉霓被替换下来后,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到几张陌生的面孔,眉头微微一蹙。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他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眼神却冷若冰霜:“哟,这么多人。”
吉霓毫不客气,径直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刷起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完全无视陆在川他们的存在。
知道他们要聊案子,老板在场也不方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能和我们聊聊吗?”老板一走,陆在川就开口了。
吉霓抬起头,眼神冷冷地扫过陆在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聊什么?我很忙。”
“是关于乔连玉的事情。”陆在川不动声色地回应。
听到“乔连玉”这个名字,吉霓的手指瞬间停滞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她很快恢复了无所谓的样子。
她将手机随意地丢在一旁,双手紧抱在胸前,倚靠在沙发的背垫上。
“乔连玉?她怎么了?”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在川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双手环抱胸前,是一种防御的姿态。
此时的吉霓对他们的戒备上升了极点,全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她和你曾经是恋人关系,对吗?”陆在川毫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
吉霓微微一愣,心中暗自盘算。
既然他们能找到自己,显然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否认也毫无意义。
“你谁啊?”吉霓反问,“她新结婚的老公?”
陆在川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到吉霓面前:“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
闻言,吉霓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你们最近有联系过吗?”陆在川直视着吉霓的眼睛,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什么。
吉霓轻轻笑了一声,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
“怎么了,你们找她有事?”吉霓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你们找错人了吧?我跟她早就分手了。她甩了我,立马就去相亲结婚了,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吉霓说完,注意到陆在川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的鸢尾花戒指上。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起来,但既然已经被看见了,这样的动作多少有些无意义。
“鸢尾花的戒指,你送给她的吗?”陆在川问。
吉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波动:“对,你问这么多关于她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乔连玉死了。”陆在川说,“如果你有什么线索,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
吉霓的身体猛然一颤,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你说什么?”吉霓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眼眶迅速泛红,“她……死了?”
吉霓猛地站起身来,情绪非常激动。
“不可能!你们在骗我!乔连玉怎么可能会死!”
陆在川他们的沉默,像是一盆凉水泼了下来,浇的她透心凉。
“她是怎么死的?”吉霓的声音都在发抖,隐隐带着一丝哭腔,“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听到真相。
“两天前,”陆在川回答,“尸体是在澜沧大桥附近的水域被发现的。”
“是淹死的?”吉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是的。”陆在川回道。
“不可能,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而且她是会游泳的,怎么可能被淹死!”吉霓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的泪水已经在打转。
第39章
明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休息了一个晚上,案情就有了巨大进展。
吉霓被带回警局时,整个人显得无比憔悴,身体还在轻微的抽搐颤抖。
她那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成一片,脸上斑驳的泪痕和化妆品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她的双眼红肿,显然经过了一番痛哭。
两名女警陪在她身旁,安抚她那激动的情绪,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明礼站在门边,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切。
陆在川捧着刚买回的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递给明礼:“先吃点东西吧。”
明礼机械地接过,但他的目光始终紧锁在吉霓身上。
“她一直这样吗?”明礼低声问。
“是,”陆在川点了点头,语气沉重,“自从得知乔连玉死亡的消息后,她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完全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交流。”
吉霓的状态不好,他们问不出什么,只能先把人带回局里。
“你认为她是凶手吗?”明礼问。
陆在川朝屋内看了一眼:“我只相信证据。”
对于陆在川的答案,明礼并没有太过意外,陆在川一直都是非常谨慎的人。
更何况他所处的位置,也要求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客观,不容许任何主观情绪的干扰,自然不会随意判断是不是凶手。
“我不认为她是凶手。”明礼的语气平静,“她的反应太真实了。那种难过、震惊和失去爱人的痛苦,交织在一起的情感,根本无法伪装。”
陆在川沉默片刻,眉头微皱,最终开口:“我需要证据。”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平静下来,能够正常交流。”陆在川补充道。
明礼受过专业的微表情训练,陆在川同样如此,自然不会看不出吉霓的反应有多真实。
“先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陆在川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将人带回了餐桌。
回到办公室时,正好看到钟意在往自己的豆浆里放黑枸杞。
好好一杯豆浆,顷刻间跟被下了毒一样,变成了紫色的。
紧接着,他又往本就加了糖的豆浆里,加了两大勺糖。
说他不养生,他泡枸杞,说养生,他重口味。
明礼皱了皱眉,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一口下去,糖尿病警告:“他一直都这样吗?”
陆在川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他的肠胃功能确实强大。”
钟意抬起头,看到明礼和陆在川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豆浆,笑着问道:“要来点吗?”
两人立马移开视线,并婉拒对方发来的养生邀请。
吉霓的情绪彻底冷静下来,可以和他们进行沟通,是在韩慈从菜市场回来后。
陆在川和韩慈一起和她了解当时的情况,两人进入休息室,大约半小时后,贺国鑫也赶到了警局。
贺国鑫的状态比前一天见到他时还要糟糕,脸色苍白,眼神黯淡。
因为家里出了事情,老板特地给他批了几天假,让他不用去公司上班。
可尽管是休息的时间,贺国鑫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明礼回头,就看到方一渠张着大嘴,仿佛被食物夺舍了一般的方一渠,顿时有些无语。
“你怎么又对我翻白眼?”方一渠嘴里塞满了包子,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声音模糊不清。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明礼无语,“你应得的。”
方一渠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明礼深吸一口气,示意他往旁边看:“看见了吗?”
贺国鑫在和段丞交流,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想也知道是在聊和案情有关的东西。
方一渠顺着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随即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咽下嘴里的食物:“看见了,家属着急,来局里了解情况。”
明礼:“……”
方一渠立刻用纸巾擦干净手,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说。”
“你看着贺国鑫,对他是什么印象?”明礼问。
闻言,方一渠很认真的打量起了对方。
“他很讲究,注重外表。”方一渠说,“昨天他来局里的时候,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而且,他家里有很多很贵的手表,衣服和鞋子也堆积如山。”方一渠迅速补充道,“乔连玉的衣服可能连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家里唯一的衣帽间,竟然全是他的衣服。”方一渠皱了皱眉,说道,“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男主人比女主人还爱美的。”
明礼挑了挑眉,反问道:“是爱美吗?”
方一渠心中一紧,直觉有些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明礼继续说:“基本的社交礼仪,保持衣着得体,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他人的礼貌。然而,在日常生活和商务通勤中,西装的选择主要是为了显得干练得体,佩戴昂贵袖扣的情况并不多见。”
“为了搭配西装的款式和颜色,会选择相应合适造型及材质的袖扣作为点缀,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较为隆重、正式的场合。”
“贺国鑫今天这一身衣服非常的考究,手腕上的手表价值百万,袖扣来自某奢侈品牌,尽管不是最新款或经典款,但也是该系列中价格前几名的奢侈品。”
方一渠神情越来越凝重:“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明礼稍作停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他的工资虽然不低,但还不足以支撑起他这种奢华的消费水平,这明显是超前消费。”
明礼停顿片刻,随后说到:“他内心深处其实是自卑的,需要用这些外在的奢侈品来装饰自己,维持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同时,他又为自己现在取得的成就沾沾自喜。”
明礼说道:“在和段丞交流的时候,他的视线几次偏移,是他在警惕周围的环境,确保自己的安全。”
“另外,”明礼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认真听,“他在给警察表演他很悲伤的事实。”
“又或者说,悲伤应该是有的,但没有他表现出来的程度那么深刻。”
“当段丞回答问题时,他也在密切观察段丞的表情。”明礼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方一渠身上。
“这里可是警察局,能有什么让他觉得不安的东西?”明礼反问一句。
“什么情况下,会在对方说话时,观察对方的表情,这一点不用我再告诉你吧?”
方一渠眉头紧锁,深思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结合他们昨天对陆在川提出DNA样本比对时的反应,乔连玉腹中的孩子,很可能有问题。”
方一渠再迟钝,也不至于听不出明礼在教他东西的用意。
痕检那边一直缠着明礼,想学足迹分析,明礼虽然表面上显得不耐烦,但教得却非常认真。
方一渠对此感到好奇,有一次旁听,结果小心翼翼的样子被明礼调侃了一番。
明礼吐槽的时候一点都不嘴软,可却真的在教他们东西。
方一渠看了看时间,心里估算着DNA检测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他立即拨通了实验室的电话,急切地问:“结果出来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确认的声音:“结果出来了,孩子确实是他的。”
方一渠的心头猛地一震。
“乔连玉这么封闭的性格,又是和父母抗争,不愿意相亲的,怎看也不像是会作出和初识的相亲对象发生关系的事情来。”
同样,这个答案也是出乎明礼意料之外的。
他原以为乔连玉的父母和贺国鑫对DNA检测反应如此强烈,是因为孩子根本不是贺国鑫的。
乔广成夫妻和贺国鑫一样,都是极为好面子的人。
因为孩子不是贺国鑫的,他们不想让这个秘密曝光,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所以才一再拒绝检测,这个理由是能够说的通。
然而,现在检测结果却证明孩子确实是贺国鑫的,这让他们对DNA比对的强烈抵触显得格外蹊跷。
“和他谈谈。”明礼沉声说道……
……
陆在川和韩慈从休息室里匆匆走出,立刻开始调动局里的人手。
明礼看着他们突然忙碌起来的样子,估摸着吉霓吐了什么线索出来。
陆在川一眼就看到了明礼和贺国鑫坐在一起,旁边还陪着个方一渠。
他立刻加快脚步,几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我们有紧急任务,需要马上出去处理,”陆在川简短地说道,目光转向明礼,“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明礼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走啊,正好出去透透气,活动一下筋骨。”
走之前,明礼拍了拍方一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实践出真知,别让组织看不起你。”
方一渠嘴角一抽,想给他嘴堵上,人挺好的,就是嘴太欠了。
“陆队,是有什么最新情况了吗?”贺国鑫语气有些焦急的问道。
“暂时还没有,如果有最新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的。”陆在川嘴严,什么都没说。
贺国鑫显然还有话要问,然而韩慈走了过来,打断了他:“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陆在川交代几句,若有情况可以和方一渠沟通,然后便带着人马匆匆离去。
明礼一上车便问:“知道落水点了?”
“嗯。”陆在川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明礼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勘查队伍提着箱子已经陆续出来。
“天气预报说三个小时后会下雨,云层的移动方向不太妙。我们得抓紧时间,怕雨提前下来,把现场证据冲毁了。”
陆在川一踩油门,车速明显比平时快了许多。
明礼感受到了车内的紧张气氛,如果是为了抢时间,也就能够理解了。
车窗外,云层逐渐堆积,仿佛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根据死亡时间推测,乔连玉在见过吉霓后不久,就死亡了。”
陆在川一边驾驶着车辆,一边回忆起休息室里的情形:“她找吉霓,是想要复合。”
“她告诉吉霓,她打算和贺国鑫离婚。”
明礼皱紧了眉头,疑惑地问:“她们为什么分手?”
“吉霓说她也不清楚,”陆在川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几天前她们还好好的,突然乔连玉就来找她,说要分手,还把她们的鸢尾花戒指还了回去。”
陆在川说:“乔连玉来找她想要复合时,是带着鸢尾花戒指来的。”
可当他们发现尸体时,乔连玉的手上却空无一物。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只能到了现场后,才知道情况如何。
吉霓所提到她和乔连玉的见面地点,是一个早已被遗弃的小公园。
由于城市规划的变迁,这片区域已经荒废多年,杂草丛生。
乔连玉和吉霓是情侣关系,家里管的严格,为了避免被熟人或父母的朋友撞见,只能选择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见面。
也正因为她们刻意避开,舍友们才会对乔连玉有对象的事情产生怀疑,不确定是否是真的。
警车在小公园附近停下,吉霓是跟着韩慈的车一起来了。
在她的引导下,他们迅速找到了最后一次见面的地点。
“陆队韩队,这里发现了一些异常。”一名痕迹检验人员突然喊道,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痕迹检验人员在附近发现了一块滑倒的足迹,立即开始拍照取证。
陆在川立刻走了过去,痕迹检验人员指着地面上的一片泥土说道:“这里有明显的挣扎痕迹,而且这些足迹显示出有人在这里滑倒过。”
“这些足迹看起来很新,应该是最近留下的。”痕检人员说。
陆在川的目光扫过那片泥土,注意到了一些细微的线索,转头和韩慈说:“这个足迹的花纹,和乔连玉鞋底花纹很像。”
一名警员从远处跑来,手里拿着一个物证袋。
“陆队,我们在那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这个。”他递过来一个银色的小圈,虽然已经有些些许变形,但仍能看出是一枚戒指。
警戒线迅速拉起,吉霓站在一旁,身边有两位女警陪同。
吉霓站在警戒线外,目光紧紧锁定在勘查小组的每一个动作上。
她的脸色苍白,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吉霓的一双眼睛已经哭到红肿,眼里是藏不住的伤心难过,眼巴巴的看着那个方向。
她无助地望向那个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如果当时她没有因为一时的情绪而把乔连玉独自留在那里,或许一切都会不同,或许她就不会失去他。
“麻烦看看这个戒指,是不是乔连玉的那一枚。”勘查人员拿着沾泥的戒指过来给吉霓辨认。
吉霓看到物证袋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击中,身体一僵,随即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身体剧烈的起伏、颤抖起来。
那枚戒指已经变形,原本镶嵌蓝色锆石的地方也空了。
他们无法确定这枚戒指,是否就是她们一直寻找的那一枚。
她瞳孔骤缩,失声尖叫,猛地扑向物证袋,试图将戒指夺回。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在河边的陆在川被吉霓的哭声惊了一下,迅速回头。
他们已经知道答案了,戒指就是乔连玉的。
与此同时,渔网在岸边打捞上来的,还有几件疑似乔连玉的财物和一部手机。
可惜的是,手机已经被砸得粉碎,又在水里浸泡了许久,能否恢复数据,还得等技术部门检查后才能确定。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吉霓一屁股坐在地上,口红已经糊成了一圈黑色,染在她的唇边。
精致的眼线也被泪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留下浅浅的黑色痕迹。
她泣不成声,一遍遍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当时就是太生气了,认为乔连玉随意来去,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怎么也没料到,那一次竟然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第40章
大雨比预期提前倾泻而下,勘查小组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附近搜寻线索。
雨水如泼墨般洒落,他们脚上本就穿着鞋套,行走有些困难,现在被打湿变得泥泞的地面,让每一步都变得更加艰难,一不小心就有滑倒的危险。
完成足迹提取后,痕迹检查部门迅速将电子版的照片传给明礼。
明礼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扫过,尝试从模糊的影像中找出线索。
雨势愈发猛烈,勘查人员根本无暇顾及雨衣,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
等所有的勘查工作终于结束,他们的衣服早已湿透,雨水顺着额头滴落,混合着汗水,显得狼狈不堪。
陆在川回来的时候,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结实的身材,若隐若现。
明礼第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后又朝陆在川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刚想开口询问他足迹分析有没有什么发现,陆在川却捕捉到了明礼的小动作。
陆在川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湿透的衣服,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想看回家再给你看,现在我们得回局里了。”
明礼:“……你话很多,开车。”
陆在川轻笑了一声,余光瞥见明礼那边的车窗上挂着几滴水珠,显然是他刚才没关好窗户。
雨水从窗外飘进来,打湿了明礼身上的一小片衣服。
陆在川转身,从车后排拿起一个小抱枕。
等明礼反应过来时,小抱枕拆开的毯子已经落在了他的腿上。
“车窗关上,你袖子都湿了,一会儿车开起来有风,容易感冒。”陆在川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明礼低头看了看右侧的袖子,果然湿了一片,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再看看自己腿上的毯子,明礼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知道了。”他低声应了一句,默默地将毯子拉了拉,盖得更严实一些。
陆在川说完,往他那边瞥了一眼:“安全带系一下,我身上湿,凑过去水会沾你身上,你自己系一下。”
明礼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确实没系安全带,便十分听话地照做了。
他乖巧配合的样子,让陆在川原本沉重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回到警局后,陆在川他们发现贺国鑫竟然还在警局,大有一种不等到消息不走的架势。
陆在川换完衣服出来,贺国鑫立刻迎上来,急切地问情况。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陆在川只能选择性地回答他的问题。
贺国鑫走后,陆在川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方一渠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明礼的工位旁边,看他做足迹分析。
明礼手下压着一张画纸,陆在川走过去,发现上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画。
听到脚步声,明礼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过来了。
“是因为足迹被损坏了,分析不出来吗?”陆在川问。
明礼摇了摇头:“不是。”
陆在川不解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从足迹来看,并没有受力的痕迹。”明礼沉声说道,“她是自己掉下去的。”
陆在川闻言,垂眸思索。
如果没有人推乔连玉下水,而是她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的,那就不能算作命案。
但真是这样,她脸上的划痕又该如何解释?
“此外,虽然在现场提取到了三种不同花纹的足迹,但除了乔连玉的之外,另外两组足迹的重心都没有偏移,没有偏移就意味着没有施加力道的痕迹。”明礼继续分析道。
陆在川听完,心中的疑惑愈加深重。
好不容易找到了乔连玉的落水点,本以为会有重大突破,没想到现场的足迹分析不仅没有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反而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就在他准备继续讨论时,技术组的小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队长,我们在修复乔连玉的手机时,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小李一脸严肃地说道。
“什么异常情况?”陆在川立即问道。
“她的手机里被人安装了监控软件。”小李解释道,“这个软件可以远程控制手机的摄像头和麦克风,实时监控她的一举一动。”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可以确定监控软件的运行情况吗?”陆在川问。
“可以,我们发现监控软件在乔连玉死亡的时间段里,有强行开启麦克风的操作记录。”小李回答道。
方一渠眼睛瞪的老大:“如果是这样,有人一直自在监控着乔连玉的生活,并且知道她和吉霓见过面。”
“乔连玉找吉霓复合被拒,如果就在这个时候,麦克风突然传来声音……”方一渠的表情愈发凝重,“乔连玉胆子小,被吓到的几率很大。”
“乔连玉受到惊吓,脚下一滑,摔进水里淹死。监视她的凶手发现出事后,赶到现场,毁掉她的手机,划烂她的脸,抢走她的财物,伪造被劫财推入水中的假象,这一切似乎也能解释通。”
方一渠突然灵光一现:“乔连玉的父母对她有很强的控制欲,在她手机里装监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话音刚落,就遭到了明礼的反驳。
“可你们和乔广成夫妻多次谈话,都没有发现他们知道乔连玉有女性恋人的迹象。如果监控是他们装的,在你们这么多双眼睛,且三次询问谈话情况下还能不被发现,那他们的心理素质得有多强?”
“从他们几次在警局的谈话情况来看,他们并不符合这个心理条件。”明礼说得很直接,但却是实话。
如果真是乔广成夫妻干的,能逃过警方的眼睛,他们都得回炉重造再学习微表情分析。
“监控的来源目前可以确定了吗?”陆在川问。
“手机损坏太严重,目前还在修复中。”
陆在川立刻召集技术组,深入分析手机中的数据,试图追踪监控软件的来源。
与此同时,陆在川再查一次乔连玉的社交圈和最近的活动。
他们需要找到任何可能与她的死有关的人,尤其是那些有能力安装监控软件的人。
“乔连玉是护士,护士上班时会换上护士服,手机可能并不随身携带,接触她手机的人或许不少。”明礼提醒道。
“医院那边已经排查过了,”陆在川缓缓说道,“每个护士都有独立的储物柜,钥匙只有一把,而且都有监控。乔连玉手机不随身带时,都是放在柜子里,并没有异常。”
“而且医院同事与乔连玉并没有实际纠纷,装监控的可能性不大。”陆在川断定。
“能确定监控的安装时间吗?”明礼问道。
小李摇头:“还不行,要等手机数据完全恢复后,才能精确定位。”
几个小时后,技术组传来了一些新的线索。
通过对监控软件的分析,他们发现这个软件曾多次将数据上传到一个特定的IP地址。
这个IP地址属于一家小型科技公司,但这家公司两年前因非法泄露用户信息而被查封,公司法人也被逮捕。
当时经侦调查案件情况时,是有查抄到用户的信息。
陆在川立刻联系了虞央,请她协调经侦部门调取相关卷宗。
……
第二天早上,厨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豆浆香气,餐桌上摆放着几碟简单的家常菜。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桌上的碗盘上,显得格外刺眼。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沉重。
乔广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神情呆滞,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闫金秋坐在一旁,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不时低头抹泪。
“爸,妈,菜都已经好了,准备吃饭吧。”贺国鑫轻声叫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诶,来了。”闫金秋慌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向餐桌。
乔广成也放下报纸,走了过来,坐下后,低声问:“警察那边有消息吗?”
贺国鑫盛粥的手顿了一下:“昨天我去警察局,他们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今天会再去问问。”
“国鑫,连玉的事情就要麻烦你多费心了。”闫金秋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要是没有一直跟着他们的消息,警察局那边办案也不会抓紧时间。连玉自己一个人躺在那个冷冻柜里,我这个心啊……”
贺国鑫赶忙递过面巾纸:“妈,你放心,都有我呢。”
乔广成犹豫再三,面露难色:“国鑫啊,那个孩子……”
话到一半,乔广成哽咽了,剩下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爸,不管那个孩子是谁的,连玉是我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贺国鑫坚定地说,“警察的DNA检测报告我不认,我会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的,你们放心。”
乔广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好孩子,难为你了。”
“是我们对不住你啊。”乔广成眼圈都红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大早的,是谁来了?”闫金秋望向门的方向。
她刚准备起身去开门,贺国鑫已经快步站了起来:“妈,你吃饭吧,我去看看。”
贺国鑫走到门前,刚一打开门,看到陆在川他们站在门外。
他正要开口询问是否有新线索,突然被冲进来的警察按倒在地,双手被反剪在背后。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贺国鑫拼命挣扎,试图甩开压在他身上的警察。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闫金秋和乔广成脸色惨白,声音不由得拔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国鑫啊!”
“放开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被按在地上的贺国鑫疯狂的挣扎。
闫金秋急忙上前想要扶起贺国鑫,却被陆在川拦住:“贺国鑫是本案件的重要嫌疑人,我们要带他回局里审讯,请您配合。”
闫金秋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乔广成情绪激动,怒吼道:“你们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国鑫是我们女婿,他怎么可能杀人!”
“你们不要找不到凶手就随意找人顶罪!”乔广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愤怒难抑。
陆在川冷静地回应:“我们目前找到了相关证据,和贺国鑫有关,具体情况暂时不便透露。”
他挡在他们面前,朝后挥了挥手,“把人带走。”
韩慈松开压在贺国鑫背上的膝盖,将他拉起来。
贺国鑫还想挣扎,但被按住肩膀,整个人无力地瘫软下来。
被带回警局后,贺国鑫被直接送进了审讯室。
昏黄的顶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整个房间。
灯光在桌面上投下阴影,使得气氛更加压抑。
贺国鑫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子上,眼神中满是愤怒,没有一丝惊恐。
明礼站在玻璃窗前,注视着贺国鑫,眼中充满探究。
方一渠已经准备好了审讯材料,站在门口等着陆在川他们过来,看到明礼一直盯着里面。
“看什么呢?”方一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要不是看过证据,你会相信这个人是杀妻凶手吗?”明礼反问。
方一渠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实在的,不会怀疑他。”
“他虽然反应有些奇怪,但很镇定,哪怕现在在审讯室里,除了愤怒,看不出一丝惊恐。”方一渠认真地观察着贺国鑫的表情。
“所以他厉害啊。”明礼说道,“心理素质非常稳定,这种人要是能去做警方的卧底,绝对是个人才。”
方一渠挑了挑眉:“你的关注点还真是,每次都出乎我的意料。”
明礼勾了勾唇,难得没有吐槽他,眼神一直盯着贺国鑫,似乎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