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
明荔的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点进链接。
上面是他们学校的匿名论坛, 帖子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3L：听说咱们学校管院系花最近火了？网上都在扒她呢]
[5L：对个暗号，是不是叫M荔？]
[6L:有认识的吗？我兄弟让我要个联系方式墨镜/墨镜/]
[7L：楼上我都不好意思点你]
……
[19L：有个朋友和她同班，据说性子冷, 很不好接近]
[10L：人缘一般，基本都是独来独往]
[21L：脾气也不好，军训时候隔壁班有个追她的，直接把汽水泼人脸上了]
[23L：别想了有对象的，每天都有迈巴赫来接，还是京牌的]
[24L：迈巴赫？不是宾利吗？最近拍的啊]
下面还po了张图。
[27L：牛，这车起码八位数]
[30L:谁说的, 两个月前还是迈巴赫]
后面又跟了张图。
[32L：品，细品]
[34L：不是，之前校门口那件事你们真的不知道吗？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我这还有一张糊图, 品, 你们细品]
又是一张照片, 拍的便是上次校门口那个插曲。
[38L：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有J主？]
[41L：而且这两位J主还碰到一起了？]
[43L：怪不得这么眼高于顶, 用鼻子看人，人家这一波早就在大气层了]
[44L：现在还火了，往后可不得一步登天了？]
[45L：啧，同时侍奉俩J主的本事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
后面还重重叠叠，帖子一直叠加到了大几百楼。
但明荔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脚踏两只船”，反盯着“冷淡，眼高于顶, 脾气不好”这些形容词, 表情幽幽。
“脾气不好？我脾气哪里不好？”
晚上九点, 宋瑾砚应酬回家, 刚开门，里头便传来忿忿的女声。
“明明是他们不和我说话，我还得上赶着去贴他们吗？军训那个男的对我胡搅蛮缠，我泼他难道不应该吗？”
后面的声音在宋瑾砚关门后，戛然而止。
宁茹：“怎么不说了？”
明荔压低声音：“明天再说吧。”
宋瑾砚却已经开门进来，看了眼靠在美人椅上的明荔，边解西装外套边笑着问：“怎么我来了就不说了？”
和闺蜜凶神恶煞的聊天怎么能让他听见？
明荔随口道：“说累了，不想说。”
宋瑾砚眼神停顿片刻，没再多说什么：“我还有点工作，等我一会。”
明荔嗯了一声。
宋瑾砚出去后，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明荔盯着天花板。
晚上，她将匿名贴的内容看了好几遍。
以往她毫不在意这些。
哪怕执拗地跟着宋成睿十年，周围的声音刺耳难听，她也当过眼云烟，从不放在心上。
但那天晚上，宋成睿的话再一次在脑中响起——
“你嫉妒，任性，无理取闹。”
“大家为什么更喜欢明妍，你还不清楚吗？”
今天匿名贴的评价，仿佛箭矢再一次刺中她的心脏。
明荔不由再一次怀疑自己，她真的如帖子上说的那样吗？
她无心再整理下午的素材，也不等宋瑾砚了，径直爬上床关了床头灯，背过身睡觉。
宋瑾砚再回来时，卧室只留一盏灯，被子里隆起一块，很安静。
他走上前，半俯身，“夭夭？”
没人应。
宋瑾砚笑了声，手指开始拨弄她颤动的眼睫。
一下，两下。
终于，明荔忍不住了，睁眼怨怪地瞪他：“别动，烦着呢。”
他没多问什么，指腹轻蹭她脸颊：“那我送你一个小礼物，是不是能开心点？”
明荔乌黑瞳仁转了下，半晌，慢吞吞起身，问：“什么？”
宋瑾砚右手放在她面前摊平。
这只手干净，漂亮，隐带薄茧。
明荔盯了好半晌，甚至伸出小手上下摸了摸：“礼物呢？”
宋瑾砚唇角微扬：“不要眨眼。”
明荔提起注意力，定定看着他左手轻轻揪了两下空气，放在右手掌心。
随后收拢右手。
一秒后再张开五指，薄白掌心出现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小马。
红玉做的，珠圆玉润，虽只有掌心大小，但小马的神态都栩栩如生。
明荔忍不住哇了一声，眼睛放大，熠熠生辉，她捧住宋瑾砚的手，上下打量：“好神奇，你怎么变出来的！”
宋瑾砚笑：“秘密。”
明荔撇嘴，拿起红玉马端详：“好漂亮，像我的荔枝。”
荔枝是明荔的马，养在宜城，陪她从小长到大。
宋瑾砚指腹轻抚她脸颊：“所以我买了下来。”
这是合作方的私人藏品，他无意间得见，便请求买下。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明荔握紧手中的小马，忽而抱住他，将脸埋进他胸膛，沙哑的一声：“有。”
他以前也会经常送她这些小玩意。端午会是小金粽，中秋会是小玉兔，甚至还有小年兽。
大大小小，积年累月。
“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也不会逼你，”宋瑾砚说，“只是我更不愿看你不开心。”
明荔鼻子突然变酸，忽而攀着宋瑾砚起身，几乎吊在他身上，不知该如何表达，唯有生涩又迟钝的吻，一点点落于他下颌，嘴唇。
“我还有别的方法，能让你欢愉。”宋瑾砚任由她笨拙又毫无章法地亲吻，“要试试么。”
明荔嗯了一声，眼中澄澈干净。
宋瑾砚却错开她视线，手下移拍她的腿：“乖，打开。”
……
像是从水里捞出的鱼。
不。
明荔更愿意称呼其为火烤，几乎将她烧至脱水，干涸。
她满身薄汗，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甚至连眼前暖黄的光影也变得错落模糊，看不分明。
宋瑾砚再俯身上来时，她反射性地颤抖。
他低笑一声，右手控住她下巴，不让她逃离。那只手还带有潮热的气息，带有咸味的吻侵入进唇腔。
明荔排斥地蹙眉，唔了一声：“不要…”
直到她气喘吁吁，再没有力气，只能双手发软地环住他脖颈，间隙间呢喃：“渴死了，想喝水…”
宋瑾砚抱着她，起身从床头拿水杯，喂到她嘴里。
明荔小口喝着，宋瑾砚再次吻上来，汲取她的水源。
明荔受不了了，微恼地用右手打他后背。
终于，宋瑾砚离开。
他居高临下，拇指指腹碾磨她唇瓣，昏暗的灯光下，那双眼翻涌着灰调的黑。
明荔不敢看他。
她将头埋进被子里，听见宋瑾砚说：“我去洗澡，你等我过来换被子。”
被子里仍满是她的气息，滚烫一路从耳根烧至脸侧。
明荔闷闷嗯了一声。
被子中的手碰到因握不住，而落在另一边的小马，明荔才回想起这场欢愉的起因。
从某种意义上，宋瑾砚说的不错。
这种方式，确实让她彻底欢愉，再想不起其他-
匿名贴的热度，在校内论坛高高顶起。
但不过一夜之间，又彻底消失，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次日，明荔起床时，就看到宁茹发来消息说帖子没有了，甚至楼主和几个带节奏嚼舌根的全部被查出ip，主动在半夜发帖道歉。
明荔揉着眼睛回复消息：[发生什么了]
宁茹：[我还想问你呢！这么突然就全部滑跪了，昨晚不还嚣张得很吗？]
明荔随手翻了翻这几个带节奏的名字，有一个竟有些眼熟，正是大一军训时被她泼了一脸汽水的男的，叫林邦。
宁茹消息又跳进来:[不会是宋瑾砚做的吧？]
明荔下意识否认，但回神一想，除了宋瑾砚还有谁呢？
军训时明荔还没有外宿公寓，这期间，林邦不停对她展开骚扰，从表白墙公开表白，到每天宿舍围堵，再到军训公开摆蜡烛唱歌表白，每一样都让她极其困扰。
在自己最后一次公开拒绝后，林邦恼羞成怒，说她自命清高。
于是明荔泼了他一脸汽水。
没想到当时结下的怨，现在孽力还能回报在自己身上。
这件事，宋成睿也是知晓的，但当时他说她处事方法过于偏激，不适用于社会，之后便给她办了外宿申请，除了上课，不再待在学校。
“你全都知道了？”餐桌上，明荔低头吃早餐，目光却仍不好意思凝于男人脸上，“也是你让他们道歉的吗。”
宋瑾砚夹了块虾饺到她碗中，“是我。”
“我不是有意打探隐私，只是你是我的太太，受到什么委屈我不知道，会是我的失职。”
这些事，他想查也不过是弹指的事，明荔也没想过能瞒住他。
明荔抬眸：“那你自己呢？”
毕竟楼里面也编排了他。说金主必定又老又丑，秃顶黄牙。
宋瑾砚挑眉：“外界对我的评价，你觉得真实吗？”
明荔点头，沉默几秒，又坚定摇头。
外界那些太虚了，说什么玉面君子什么光风霁月。
但哪个君子会…
她脑子里全是他坏起来的模样。
宋瑾砚微微一笑：“所以，外界评价只是我想给他们看到的样子。而夭夭，你性格真实干脆，这恰是你的闪光点。”
明荔眼睫动了动，摇头说：“但同学好像也不喜欢我。”
军训那件事以后，后来在学院，不止男生没了影，女生也不敢再靠近，明荔平时不住校，之后更是独来独往。
宋瑾砚温声说：“夭夭，你有没有想过，同学不是不喜欢，而是不知如何靠近。”
“是么。”明荔完全没有多少自信。
宋瑾砚：“我的建议是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试着融入集体，多和同龄人打交道。”
明荔看着他，眼中泛起涟漪。
她的前十年人生，全都围着一个人，困进一个怪圈，为他失去了自我。
“不过我很好奇，我现在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宋瑾砚望着她，慢吞吞说出后面的话：“才会让你头摇成那样。”
明荔哼了一声，雪白脸颊红起来：“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宋瑾砚挑眉，非要她说出什么不可。
明荔瞪过去：“你一点也不正人君子。”
“嗯。”宋瑾砚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继续。
“你还恶霸。”明荔想起早晨起来，自己大腿被他掐出的手印。
她愤然放下瓷勺：“归根结底，你好色。”
宋瑾砚丽嘉从善如流：“嗯，这个我承认。”-
上午是一节院选课，管院各专业的学生都有。
京城降了温，明荔仍然长靴配毛衣短裙，露出膝盖到大腿那一小截。
她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时，宋瑾砚上下打量一眼，提醒：“冷。”
“我不怕冷。”
明荔带上贝雷帽和大项链配饰，“走吧。”
宋瑾砚目光停顿，伸手拿下她昨晚扔沙发的长风衣，“穿上挡风。”
明荔语塞，懒洋洋伸手：“你来给我穿。”
宋瑾砚耐心地给她套上风衣，甚至连扣子也一颗颗系上。
明荔伸手戳他胸膛，咕哝道：“你比我外婆还麻烦。外婆去世了，你又来管我。”
“我不是为了管你，”宋瑾砚看她，轻声道：“上次落水，陈医生说你体寒，不能受冻。”
明荔大眼睛眨了眨，不说话了。
她小时候身体倍好，但落水那次亏了身子，后来和宋成睿去滑雪遇大学封山，路上他高烧不退，她将外套留给他，后面症状就更严重了。
宋瑾砚扶正她的帽子：“走吧。”
轿车停在校门口。
即将到上课时间，京大也有不少外宿的学生，门口不少学生行色匆匆。
明荔毫不避讳地从车上下来，冲宋瑾砚摆摆手。
昨天校园论坛的事，没人敢放在明面上说，但私底下全部传开了。
明荔迈步进学校，不断有目光投来，她一律忽视，抱着书来到教室后门。
她来时，教室零零散散坐了大半。
明荔抬步走向最常坐的后排角落时，脚步微顿。她犹豫一秒，转而往前，走向了中排。
这里的人最多，也最热闹。
明荔的心跳加快，手心也沁出薄汗，走到座位旁，她微微弯身问一个马尾辫女生：“请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女生小圆脸，皮肤白，长得很干净，正握着手中的酥油饼吃得欢快。
她嘴张着，盯着明荔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明荔抿了抿唇：“抱歉，我换个…”
“别走！”女生往旁边坐了一大截，握着饼的手伸出又往身上擦擦：“坐！快坐！”
明荔微愣，又慢吞吞往回坐，奇怪地看着女生表情夸张地捂住胸膛，兴奋地摇着旁边的女生的衣服。
另一个女生也眼睛发光地看过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女生捂住脸猛咳一声，羞涩地看她：“不好意思，我就是有点兴奋。”
“兴奋？”明荔疑惑。
“因为能和美女贴贴啊。”女生把手擦了又擦，伸出来：“我叫田梦瑶，你叫我小瑶就可以了。”
“我叫秦蕊，叫我阿蕊！”她旁边的女生说。
明荔伸出手回握，眼眸懵懂闪烁：“我叫明荔。”
“我知道。”
“我们都知道！”
明荔张了张唇，还想问什么，老师拿着茶杯进来，她转而看向黑板。
整堂大课有两节，一直上到十点。
明荔感到周围所有人不时传来的打量视线，努力专注心神。
下课后，她握了握手中的笔，低声问田梦瑶：“我坐这里，有问题吗？”
田梦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闻着她身上传来的熏香气，“没有啊。”
明荔皱眉：“我感觉大家不喜欢我。”
秦蕊正在收拾书包，闻言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谁说的？！”
明荔抱着书，跟着她们一起出教室。
站起来才发现，这两个小姑娘像是小妹妹一样，只到她耳朵。
她忍不住笑了下。
田梦瑶简直要看呆了：“阿荔，我能这么叫你吗？你真的好好看啊。”
明荔莞尔：“当然可以。”
秦蕊：“所以你怎么会以为大家不喜欢你呢？”
她戴着眼镜，满身学霸气质，温文和煦。
明荔：“我昨天看到论坛…”
秦蕊说：“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全是那个林邦和他的朋友，得不到就要给美女泼脏水，呸！”
“所以阿荔，我们能做朋友吗？”田梦瑶脸红红的，小声说：“以往你总是一个人，我们大家都不敢去打扰，怕你嫌我们烦。”
明荔愣住，“我没有嫌烦，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只是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上课来下课走，没有心思去经营别的。
明荔抿了抿唇，笑着回答她们：“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
田梦瑶试着牵住明荔的衣袖：“那往后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啊！”
“好。”
下午没有课，明荔收到宁茹邀请，要去看她新设计的当季成衣。
从教学楼离开后，刚要与田、秦两人告别，便听到不远处的球场传来一阵哗然般的骚动。
“哦！”田梦瑶想起什么，“阿荔，你还不知道吧，有明星来我们学校拍戏。”
明荔：“谁啊。”
秦蕊推了推眼镜：“明妍，她还挺火的，但我不是很喜欢她。”
话出口，她意识到不对，又问明荔：“你不喜欢她吧？”
明荔赞赏地看着她：“我当然也不喜欢。”
她索性跟着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听着田梦瑶吐槽：“身边都说明妍脾气好，气质佳，音乐学院在读，还有什么宋家少爷为她痴为她狂，网上还嗑得很欢。”
“但我听说宋家少爷是有未婚妻的，明妍还和他不清不楚的，简直没眼看…”
明荔笑眯眯地看着她们，深觉这两个朋友没有交错。
突然，前方围观的人群里发出几声尖叫和欢呼。
明荔抬眸望去，眉头轻挑一下。
背后不能讲人的真理亘古不变，刚刚还提到“宋家少爷”，这宋成睿的脸便出现在眼帘。
他应是来探班，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正在休息的明妍。
两人之间郎才女貌，气氛温馨。
“我去，这不会就是那个宋少爷吧？”秦蕊震惊。
“怎么还往这儿走来了？”田梦瑶也呆呆地看着，伸手碰明荔的手臂，“不会吧，真走来了！”
只见，宋成睿略过人群，一路朝着她们的方向过来。
明荔转身：“我们走吧。”
她刚走出几步，后头脚步声靠近，男声语带请求：“夭夭，我是来找你的，别走。”
“谁是夭夭？”秦蕊四处环顾，碰了碰田梦瑶的手臂：“喊你吗？瑶瑶？”
“……”田梦瑶：“怎么可能是我？”
这时宋成睿已经来到近前，他盯着明荔，眸色漆黑，一言不发。
眼看着属于新朋友那两道震惊的目光投过来，明荔笑不出了。
为了避免她们知道那个倒霉的未婚妻是自己，她急忙解释。
“你们不要误会，这是我侄子。”
两人惊讶：“喊你姑姑？”
明荔微笑：“不，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