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宋时序被乐池洛的梦呓声闹醒。
乐池洛大半张脸陷在蓬松的枕头里，手指不安地拽着枕头边缘不肯松开。鲜红过头的唇瓣轻张微喘，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把手背轻盖在乐池洛额头上，灼烧感瞬间袭来。
宋时序身体比脑子更快，直接用公主抱的姿势把乐池洛抱起来。
被弄醒了，艰难睁开眼睛。乐池洛不满地哼了一声，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委屈，微翘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因为难受而氤氲出的眼泪。
失重感加剧了这种心里不平衡，乐池洛脾气上来了。他直起腰肢，想扭开腰上的手。无意识的挣脱拉进了他与宋时序之间的距离，他的侧脸蹭过宋时序的下颚，呼吸时的热气全扫在宋时序的脖子上，“你干嘛呢？”
宋时序顿了一下，宽大的背影罕见地僵硬了一下。
就着一秒僵硬的功夫，乐池洛滑得像条鱼一样，滑进了被褥里，并下了逐客令。
“你走，我要睡觉。”
宋时序将头发凌乱地往后拢起，汗从额角留下来，但一点都不显得狼狈，反而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邪性来。这股邪性是蓬勃的，高昂的，伴随着连黑色口罩都无法阻挡的张力。
“乐池洛。”隔着黑色口罩，宋时序忽然叫他的名字。
乐池洛的指尖动了一下，他想爬起来，可不知不是因为床太软的缘故，他借力撑了半天，只觉得在不断下沉，没有起来的趋势。
“你发烧了。”
最后一下借力没能坐起，乐池洛抬起头，看着宋时序。
对方的声音低沉沙哑，乐池洛听不出他的情绪，但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双暴|露在空气中的狭长眼睛所带来的压迫感。奇怪的是，这并没有让他产生不适，反而有了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
“我发烧了……那你快走吧。”乐池洛呼吸不稳，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我会传染给你的，蒋词知道了，会发疯的。”
“你很怕他？”宋时序问。
乐池洛鸦羽般的睫毛半垂着，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躲避对视，“我当然怕，我签了合同，一年，毁约的话会很麻烦。”
宋时序看着他，没有接话。
“毁约的话，我可能拿不到实习证明。”
他的专业并不好就业，如果没有实习证明，他可能毕不了业，找不到工作。最糟糕的是，没有工作的他可能会面临被遣返美国这种情况。
他的这些弯弯绕绕，宋时序怎么会知道。宋时序把温度计递给乐池洛，“叼着。”然后拿出手机发消息。
生病的乐池洛很听话，乖乖把温度计放在嘴里。
［宋时序：你们到哪了？］
［梁医生：护工推轮椅上去了。］
宋时序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还没完全放松的一口气再次提起。
乐池洛睡着了，可那温度计还叼在嘴里。
宋时序的心从没跳得这么快过，他憋着气，小心翼翼地把乐池洛的头扶正。
他怕乐池洛睡梦中无意识吞咽，被温度计噎着，更严重的是水银中毒，这可是随时要人命的。他把手指一并伸了进去，不断调整温度计的位置，想把温度计拿出来。
口腔高热，湿软，宋时序的指头触碰到乐池洛的舌头，忽然定住。因为高热，乐池洛的唇色变得鲜红无比，唇瓣上残留着水光，亮得晃了宋时序的眼。
他像着了魔一样眷恋着口腔的温度，无意识弯起手指。乐池洛似有察觉，迷糊着哼了一声，轻轻舔了一下。
宋时序大脑轰鸣，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一样，飞快抽出手指。
心跳得很快，脑子好像有个小人在叫嚣，嘴里喊着“快看他快看他。
他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他应该是讨厌乐池洛的，讨厌这个契约无赖。讨厌这个表面上纯得不行，背地里却一堆小动作的乐池洛。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乐池洛，深邃的眉眼间全是烦躁。心底那个小人像头困兽一样，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他烦躁。
都怪乐池洛，简直是妖精！
连睡觉都睡不老实。
*
乐池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乐乐，你终于醒了。”周梨青两眼通红，“我去叫护士，杨梓安，你帮我看着乐乐。”
“去吧。”
乐池洛偏头看了一眼，是他的另一个同学。
杨梓安似乎是刚健完身就赶过来了，发尾的头发还带着湿气。他把床抬高，小心翼翼地把水端到乐池洛嘴边，“慢点，先喝点水。”
乐池洛小口小口地抿，喝了小半杯才停，“谢谢，杨梓安，你今天不需要集训吗？”
杨梓安是周梨青的发小，隔壁体院的特长生，每天不是在场地练习，就是到处参加体育赛事，比他一个爱豆还忙。
杨梓安放下水杯，龇着一口白牙笑，“今天本来就是休息日。”
乐池洛点头，躺了回去。杨梓安像只大狗一样摇着尾巴坐在一边，“梨青说你找到工作了？”
乐池洛：“出道，当爱豆。”
杨梓安是个每天泡健身房的黑皮体育生，哪里知道他这个平日连不爱说话的朋友早在热搜上挂了好几个月了，皱眉，“你不是说你想当老师吗？没找到合适的？”
“很多学校不给开实习证明。”
“很重要吗？”黑皮体育生不知道这对一个留学生来说非常重要。
“嗯。”乐池洛不想回美国。可没有实习证明就毕不了业，就不能找工作。
没有工作的外籍人士。是会被遣返的。
杨梓安忽然想起，“那你那个c站up主呢？也不给你盖实习证明吗？”
乐池洛在c站当up主，这事他是知道的。那个账号专门发一些乐池洛自创的demo，还有一些cover其他歌手的翻唱，有两百万粉丝。虽然只是个小up主，但粉丝粘度很高，每个视频都有一百万的播放量，光视频的收益就能养活自己了，为什么要为了实习证明去当爱豆。
找不到工作，他也饿不死啊。
乐池洛刚醒，困意再次上涌，“去集训吧，你下周还有省赛呢。”
杨梓安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要不你去我家公司吧，我跟我妈说一声。你去当爱豆，还跟其他五个男人住同一个屋檐下，我不放心。”
乐池洛不太明白，抬眼朝他看去，“啊？”
他的纤长卷翘，浅褐色的眸子里水光晃动，眼神格外透彻，好看得要命。这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会吸引你，让你靠近他。
杨梓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从健身房出来一个小时了，但他浑身开始冒热气，又躁又热。
他抿了干燥的嘴唇，“你和五个不熟悉的男人住在一起，我怕你不习惯。你搬出来吧，工作我帮你重新找一个，实习证明的什么的也一定会有。”
杨梓安是个富二代，家里开了七家公司，出身就在罗马，人挺仗义的，平时也经常照顾乐池洛。
乐池洛摇头，“谢谢你，合同我已经签了。”
“这样啊。”杨梓安也不好在说什么，“没事，你唱歌那么好听，舞跳得也好，人也长得漂亮……”他越说越小声，不好意思抬头看乐池洛，“下一个大势顶流就是你。”
乐池洛被逗笑了，刚想说话，门口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乐乐？”
两双可爱的眼睛在空气中眨眨对撞。
“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宿晶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呜咽的小动物。他在乐池洛身边蹭了好久，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快吃吧。”
一碗清淡的粥，一块金灿灿的贝果，一盒切好的水果，还有一盅浓稠的汤，非常丰盛。
“好吃。”乐池洛觉得胃里暖暖的，脸上还残留着低热的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宿晶眨眨眼，“这个烘焙师是特地从国外请来的，每半个月回来一次，给宋时序做一天早饭，宋时序也很喜欢吃他做的面包。”
“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只做一天？其他时候呢？”乐池洛疑惑。
“其他时候就其他的厨师来做呀，给宋时序做饭的一共三十几个厨师呢，轮流上班，怕他吃腻。”
一旁的杨梓安有些尴尬，被冷落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喉咙干涩，“我们公司也有营养师的，每天换着花样做。”
宿晶心大，闻不到空气中的酸味，“公司和家能比吗？我们的营养师可是直接上门的。”
“这有什么，我们家也有。”杨梓安不甘示弱。
“是吗？竞争上岗看看实力呗。”
场面开始失控，乐池洛虽然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反正乐乐和你们住一起，我不放心！”
“你这人很过分诶……”
乐池洛刚想开口，看见门口进来的人，愣了一下。
杨梓安有些雀跃，乐乐注意到他了。可雀跃的心思还没漂浮多久，烦躁感再次袭来。他一直看着乐池洛，却发现乐池洛的目光很专注地在随着什么移动。
顺着望去，门口进来一名高大的青年，进门后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冷，可惜青年带着黑色口罩，看不出是谁。
但他知道，对乐池洛来说，在看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这个动作，已经代表了某种不寻常的意味。乐池洛从不关注任何人，能被他关注的，肯定不寻常。
杨梓安捏紧了指节，喉咙生涩。
见宋时序走进来，宿晶立刻闭嘴。
今天的宋时序比以往更低气压，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跟乐池洛有关系。
他怜爱地看了乐池洛一眼。
自求多福吧，小可怜。
另一边，杨梓安警惕地看着刚进门的陌生男子。
那个眼神，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那个人在警告他。
白大褂医生仔细为乐池洛做了检查，笑容可掬，“退烧了，没问题了哈。接下来好好休息，下周再来检查一下就好哈。”
“二舅，我送你。”男子开口。
“诶，好。”白大褂笑容可掬。
沙发上的青年站起来。离得近了，杨梓安才发现对方是真的高，逼近一米九的身高，压迫感十足，看起来就不好惹。
而且听周梨青说，是他把乐乐送到医院的……大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他安的什么心！
占有欲这个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毕竟不是每个男的都像他一样是gay，而且还刚好喜欢乐池洛。
杨梓安收敛情绪，追上去，在走廊尽头拦住医生，“你好，我是乐池洛的朋友，请问线上在哪缴费？”
一声轻笑。
杨梓安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爽。
还未等他发作，一直没说话的青年终于开口了，带着一股散漫的冷意，“我虽然不喜欢乐池洛，但不至于落魄到虐｜待他，更不至于差劲到要让你来评头论足。”
他听到了！
杨梓安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脸刺刺地疼。
“还有，已经缴过费了。”
宋时序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品尝胜利后的厌足，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嘲讽。
“走我的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