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大结局（下）
来人长腿一伸,走到牧雨前方。
隔开已经如同疯狗一样乱咬人，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的刀疤男。
而后在刀疤男前面站定，双手气定神闲的插着兜。
青年身形高挑,居高临下的瞥着面容逐渐变得苍老的刀疤男。
耳骨之上的猩红耳麦有节奏的一闪一闪。
商获对着刀疤男,又像是对着别的什么人。
浅黑色的深潭中流转着宇宙间最盛大的祭典辛秘——
永恒与坠落,消亡与迷失。
黑色的泥潭中静静燃烧着一簇摇曳的野火，让青年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错落。
古井深潭,枯落藤蔓。
那个五年前的陨坠少年，是他的朋友。
是刀疤男口中所谓的“傻瓜”“蠢货”。
也是滞留于这个游戏的一名“死亡玩家”
小屋中暖黄的灯光在青年出现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晃动——那是系统的眼睛。
有人从始至终,一直在监视着他们。
商获斜斜睨了一眼有些刺眼的光亮，勾起了一个带着淡淡嘲讽的笑容。
那场五年前的坠亡不再是围捕他的咸腥潮水。
因为有人从枯死败落的藤蔓伸出手,将他从那个无尽幻梦中拽起。
系统播报停滞卡顿的电流声来自那个被埋葬于游戏数据中心的少年。
他用一小簇一小簇的电火花堆叠出一场即将拉开帷幕的焰火盛会。
他用一顿一顿的嘶哑电流声来迎接久别重逢的挚友。
用特训小队独有的交流方式告诉他们：
他会将系统的骨灰送上天，用最最明亮夺目的焰火来庆祝这场“好久不见”。
于是毒雾弥漫的旧梦之中，翠绿的藤蔓拔地而起。
如同当年坠落的倒放一般,以无坚不摧的势头,死死缠绕住数据中心交错复杂的线路。
那个如深秋落叶的少年经年累月,站在无人过问的数据中心。
在无数个日月中,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穿过副本结界的巫女,登录区一闪而逝的电火花,都出自他的手笔。
左初月，前白夜行动年纪最小的队员,左析木一母同胞的弟弟。
但同时也是唯一一名在游戏中确认死亡的特训成员。
五年前，刚刚满二十岁的少年人在急速的下落间。
周身被烈性毒雾包裹，生死不明。
没有人知道特训小队那个被宣判死亡的队员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因为在那个无尽的枯死藤蔓下,少年人的尸体不翼而飞，无人找到。
所以在新星际的小道消息中,左析木没能顺利回到新星际。
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这个消失的弟弟。
于是左析木是除了商获以外，第二个被留在新星际的特训小组成员。
只不过直到现在，游戏一直无法与外界联通。
所以除了待在游戏中的商获，新星际的群众依旧不知道左析木真正的下落。
一直以来，左析木都是作为一名没有正式游戏身份的“亡灵玩家”。
游走于游戏与新星际的流言之间
但是野火永远是烧不尽的。
特训小组的每一个队员都是生生不息的火种。
连天的漫长大火停滞不动，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大合适的契机。
大火燎原。
五年，1825个茕茕独行的白夜。
刚刚步入青年时期的星际小英雄，已经独自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前辈。
在生死不明的流言中，在系统最核心的数据中心里。
小少年隐藏身形，褪去稚嫩。
在连通器接收到任务重新开启的信息时，就暗暗筹划了这个相见。
哥哥，队长。
好久不见。
这一次，我们要一起回到新星际。
和所有人一起，回到我们的时代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
有人将“朋友”看做可以踩踏登阶的垫脚石，金蝉脱壳的丢弃物，生死之间的替死鬼。
有人却愿意为挚友沉冤昭雪，只为那一捧饮痛的热血。
愿意自断千万根红线，只为让你回到最初选择。
愿意自囚深林千百年，只为那一句低声的歉语。
因为你是我选定的朋友，所以我愿意对你好，我就是不愿意别人欺负你，不愿意你受委屈。
这不需要有什么理由和回报，我的朋友。
如果一定非要有一个名义的话，那就是爱。
我爱你，我的朋友
商获抬眸，直直看进白光之中，在一片最光明透亮的雪白里。
青年挑起一边唇角，轻声说道：
“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叫朋友。”
话落，哑巴了半天的系统广播忽然吱嘎吱嘎的叫了一声。
就像是被青年的话语狠狠气到。
但很快，一阵“嘶啦嘶啦——”的电流声响起来。
系统播报不满的怪叫声，被电火花的噼啪声死死地封在喉咙中。
无形的藤蔓蜿蜒而上，以倾覆一切的姿态覆盖过所有的数字圣殿。
一个透明的青年人悠悠坐在数据打造的王座之上。
四周是悬挂晃动的无数条数据线。
日月不停地传输着维持这个游戏运转的代码与数据。
而青年缓缓站起身，身上的衣物被毒雾侵蚀，已经看不清原貌。
但是胸口的青鸟胸针依然光洁如新。
“滴——”
心口之上的连通器小小地叫了一声，接着便不停闪动起青色的光芒。
青年布满毒斑的手掌轻轻放置胸口。
心跳震耳，那是活着的证明。
左初月无声地向着一个方向低下头。
别来无恙，我的挚友。
———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结束了。
最后一名选择的玩家受到了系统的惩罚，看起来副本该到了通关的最后环节。
但是二楼楼梯的转角之上，还静静站立着少女时期的仙娅。
而在女孩深褐色的发顶之上，【满意度】的进度条依旧停留于99%。
【满意度】没有到达100%，依旧是不可以通关。
小屋之中，现在看起来无比空旷。
因为现在还能正常喘气的人，只剩下牧雨和商获。
牧雨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青年。
明白刚刚商获站出来，是为了帮她不受到刀疤男的蛊惑。
但女孩并没有开口说多余的话语，因为她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牧雨低下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在心中默默地说道，“谢谢你的力量，现在，轮到我来支付答应你的代价了。”
下一秒，女孩手心中缓缓出现明艳的火色绳结。
原本有些略长的衣袍逐渐缩短。
不，不是衣袍在变短，而是女孩的身量在拔高。
绛紫色的衣袍浮动的幅度增加，如同山雨欲来前的大风呼啸而过。
在静谧的小屋中咧咧作响。
宽大的兜帽依然盖住人面，但是女孩周身的气势显然变得全然不同。
应该说，现在呆在这里的，不再是牧雨了。
而是真正的巫女——溟。
高楼之上，原本事不关己的褐发少女，眸光在一瞬间收紧。
牢牢锁定在大厅中的绛紫色身影之上。
靠在一旁的青年也站直了身体，凝眸不语。
这是那个一直存在于记忆中，出现在传说中的巫女。
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但是溟并没有将目光放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而是目标明确地向着一处无人的地方，精准的放出木偶丝。
银色的木偶丝飞快的在空气中划出嗖嗖的破空声。
如同几条银白色的游龙，很快将那个无人的空位置包裹。
出人意料的是——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然真的在银丝的包围中。
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一模一样的绛紫衣袍，一样高挑纤瘦的身影。
又是一个巫女？！
不，应该说是真正的“光明圣子”。
人影如同多年前捕杀误入木屋的女孩一般。
将自己藏匿于透明的空气之中，暗中窥视着这里的一切。
如果不是溟突然放出木偶丝线。
这个真正的“光明圣子”，都不知道还会在暗处窥视多久。
“”
另一个绛紫人影被揪出来，也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
依旧大咧咧的在真正的溟面前，使用巫女的容颜与身躯。
“小气鬼，不就是偷看一下吗？有必要这样吗？！”
“光明圣子”在越缩越小的银丝包围圈中气的跳脚。
左一下右一下如同跳大神一般，在原地蹦来蹦去。
也不知道这个“圣子”的头衔到底是谁选取的。
反正现在这个“圣子”装也不装了，连之前文绉绉的“吾”也不称了。
像个捉迷藏被抓住后，无赖大闹的小孩子一样。
在大厅中扭来扭去，不让丝线碰触到他一点。
“光明圣子”一边扭动，一边大声叫嚷道：
“不就是当时吃了她一点内脏吗？！你还专门跑过来抽我一遍！大不了我也让你们吃一点好了——”
这样说着，“光明圣子”两只爪子像拎公主裙一般，拎着绛紫衣袍转了一个圈。
然后很欠揍地丢出一句话：
“反正现在用的也是你的身体。”
不过溟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即使对面的人很阴险的用她的身体，做着一言难尽的动作。
女孩依旧专注地操控着银丝，逐渐缩小着包围圈。
就如同先前“光明圣子”用白霜围捕玩家一样。
现在他自己，被原主人的力量死死控制住。
但是站立在二楼转角的那一抹身影，却有些不能平静。
她其实不太记得“光明圣子”口中说的，“吃了她一点内脏”是指什么。
这也很正常。
毕竟之前溟使用了伴生力量：“红线回转”，让仙娅回到了最初的选择里。
所以在仙娅这里，自然对于那段经历记忆模糊。
但是即使她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一小段记忆碎片。
她依旧记得面前的这个女孩，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于是少女站在二楼，目光停驻一瞬，便不假思索的朝着下面跑。
但是就在这时，被困在银丝之间的“光明圣子”瞅准机会。
双手一挥，几团凛冽的白色霜雾就冲着奔跑间的少女而去。
如同多年之前一般，想要再一次重演那个血月暗夜。
“！！！”
原本平静的巫女瞬息之间瞳孔紧缩。
立刻撤了数根围捕“光明圣子”的丝线，去抵挡对着仙娅的攻击。
纤细的手指绞紧银丝，将银白的丝线瞬间染红。
银丝有了血的饲养，速度变得更加迅猛，几乎飞着窜了出去。
而站在一旁的青年也迅速做出反应——
战术短刃展长，青年几个箭步冲上前去。
银白的刀背反射出冽冽的光线，将仙娅整个挡在身后。
但是就在这时，原本朝着少女直直而去，看起来马上要封上仙娅脖颈的几道白霜。
却在半路转换了方向——
径直向着没有任何防备的青年过去！
所以“光明圣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攻击仙娅！
他的攻击对象，他的目标，一直是玩家【612】。
但是此时商获已经挡在了仙娅面前。
一米多长的唐刀不能在瞬间回转过去。
所以青年现在只能生生挨过这几道白色霜雾的攻击。
商获咬了咬牙，皱眉等着攻势的过去。
而困在银丝圈中“光明圣子”脸上的笑容，已经都快要掩不住了。
不过就在此刻——另一道凛冽的白光狠狠击打在偷袭的白霜之上。
将这几道白色霜雾，狠厉地碎裂在商获的后颈前。
商获有些惊讶地回头。
只见在小屋的“0点”，一名青年撕开交叠的空间，来到1之外的初始空间。
银蓝色指戒亮起一束幽蓝色的光亮，直直指向它所寻找的人。
简邮周身的暖白的光晕逐渐将商获整个人包裹。
疗愈性的光芒飞快地让青年身上的血痕结痂、脱落。
简邮落至地面，轻轻将手覆到青年握着唐刀的手上。
血痕交织的手心处，层生出一波一波的浅浅痒意。
那里皮肉生长，旧伤脱落。
青年望进商获浅黑的眸子中，轻声笑道：
“我不要等通关，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
见自己的计谋没有得逞，“光明圣子”撇了撇嘴。
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但是巫女的银丝早就在白色霜雾转向的一瞬间。
全部重新回到了“光明圣子”身边。
啧。
“你的时间不多了吧？和玩家在副本前串通，可不是系统允许的行为。”
“光明圣子”满不在乎的看着已经割开衣袍的银色丝线。
“我知道你有数据区的人帮你，但估计一会系统的惩罚就要来了吧？”
“不如你放我一马，我可以考虑掩护你躲过系统的惩罚。”
即使处于下风，“光明圣子”的嘴依旧很硬。
不过溟对于他的话语丝毫不为所动，女孩浅浅笑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用着我的异能，还习惯吗？”
“？”
“光明圣子”没有想到溟会突然莫名其妙的说这么一句。
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女孩的下一句随之而来。
“我的白霜好用吗？”
“你知道，它有个名字叫做巫女茧吗？”
话落，围捕着“光明圣子”的数根银丝，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数团白色霜雾。
白霜在几息之间便包裹住面前这个一模一样的人影。
但其实不是一样的，这个真正的“光明圣子”的手上一直没有银铃手钏。
那段清脆的摇铃声，是“光明圣子”最讨厌的东西。
但却是溟与仙娅通往自由的欢歌。
银白色的茧随着女孩手指的牵动，逐渐被剥离开。
里面绛紫色的人影消失不见。
缓缓化成一堆无需风吹，就自行消散的粉芥。
巫女茧破，破茧成蝶。
而这次破茧的羽蝶，是被永远困在这片无人之林的仙娅。
也是那个无法掌握自我力量的她自己。
从此之后，她们不会再被别人随意的夺取身体与力量。
她们的自我，她们的言行，她们的身体。
将永远的属于她们。
———
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完毕后。
在这最后所剩不多的时间中，在系统紧迫的定位追击里。
溟终于有时间，来仔细地看看她阔别已久的好友。
巫女绛紫色的兜帽落下，可是兜帽的遮挡下面，却是一张模糊了面容的人面。
这就是木偶师的秘密——
她们拥有操控所有人的力量，而这代价，就是失去自己的面容。
木偶千面，唯一少的。
就是自我。
所以亲爱的。
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你的未来，不只要永远快乐。
你还要自由，要拥有自我，拥有可以义无反顾远走高飞的底气。
时光慢慢的跳动着，窗外不知名鸟儿的啼叫一声盖过一声。
像是电影落幕时，有些落寞的轻叹。
少女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相拥在暖黄的灯光下。
这一次，没有响动不止的银铃声，没有交错缠绕的万千红线。
更没有血色斑驳的手指与衣裙。
她们，是最后的赢家。
……
又一声清脆的鸟鸣响起，巫女模糊的面容渐渐出现裂缝。
系统的惩罚清算要开始了。
溟不太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暴露在仙娅眼中。
于是轻轻扯上了宽大兜帽。
但下一秒，就被飞快的搂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少女湿湿的脸颊贴着她的，像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
“我好想你啊。”
咚——
过往层叠的记忆迅速的涌现，溟有些试探性的将手放在少女单薄的背上。
轻轻拍了拍。
仙娅如同不知道马上将要发生什么一样，一个劲儿地在溟耳边絮语。
“我还没有好好抱抱你，你怎么又要走了啊。”
“我还会见到你吗？你有想我嘛？”
“下一次，我们就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我没有什么朋友的。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啊。”
“我很想你，你自己一个人过的好不好？”
……
仙娅的语句颠三倒四，但重复最多的，就是我好想你。
溟吸了吸鼻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好像这一次，她似乎不能做到完美的告别了。
溟刚想说些什么，身上少女拥抱的力道忽然加大。
仙娅很用力，很用力地回抱着她。
生怕一个松手，少女就不见了。
她在溟耳边又急又快的说到：“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对不对？”
“你说对啊，你快说。”
少女一遍遍的询问着肯定的答案，固执地想用这种方式挽留时间的脚步。
但是溟的身体还是在一点一点的变得破碎，透明。
直到再也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但是溟那双黑亮的星眸，一直静静的注视着仙娅。
一点一点的，将她深刻的刻进心底。
……
但离别总要到来。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鸟儿啼叫，丧钟鸣响——
少女在瞬间，化为一摊飘浮流转的数据代码，然后融进这座科技的殿堂。
仙娅静静地站在原地。
拥着一件空洞破碎的紫色衣袍，愣愣地盯着溟消失的地方。
良久，忽然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溟，你答应我了。”
“下一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下一秒，少女深褐色的发顶之上，显示着99%【满意度】的进度条。
缓慢的，往前跳动了一格。
“叮——恭喜玩家，顺利通关副本【仙娅的糖果小屋】！请稍等，正在为您核算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