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四个火葬场
赤无伤盯她半天, 得出一个结论——
带鳞的,跟他们带毛的果然冤家路窄!
大路小路都窄!
他恶狠狠道,“郑阴萝, 你少看不起鸟, 呸, 是凤凰,小爷要是再给你骑一次马驹,小爷, 小爷一辈子都是下面的!”
“好呀, 那拉钩?”
她笑盈盈翘起小拇指根,与童幼的影子重叠。
赤无伤哼了一声, “拉就拉, 小爷怕你不成?”
他也穿过?缝隙,熟练勾了进去,少年的肉肌是康健饱满的, 薄涂一层华贵矜傲的浅金茶, 随着握拳勾紧,突起指节跟筋脉又泛着天生的肉粉色, 他认真绕起一个小勾,如同勾尾的狼崽,热烘烘地?圈住小猎物的指根。
“以百日为限, 那要是你输了——”
他拖长音调, 昂扬带笑。
“你就得给小爷吃一百筐泡泡小灯笼果!”
她爱吃什么跟不爱吃什么, 他可是熟稔于?心, 还不信他整不死?郑阴萝!
蛇蛇:哇, 难受。
泡泡小灯笼果是驱蛇圣物,也是阴萝的最恨, 往常她不爱做功课,郑夙就把她领到灯笼果地?面壁思?过?!当然她并不寂寞,隔壁地?儿就是腐水沼泽,那头叛逆逃课的小凤凰被?他五位哥哥摁着头轮流吃泥水,惨叫声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她只有一个哥,而他浅浅开了个团。
他们就在这样?彼此敌对、挨罚的风波中长大,是最熟悉对方软肋的死?对头。
“你真是好毒一只鸟!”
“彼此彼此!”
俩幼神拌嘴吵架,骑行半日,在星奔关遇上了等候已久的李四。
这位四哥的真身是王部?妖庭的九头太子,冷峻脸庞束着两根珠玉带,浑然天成的贵气,蛇蛇多看了几眼,这让小凤鸟格外不爽,开口就冲他,“妖九,你妖族的情劫应当不在我们神洲这边吧?”
干嘛老撵在郑阴萝的蛇屁股后头?
你闲的啊?
若是非要分属阵营情劫,当是神与魔,佛与妖,人与鬼,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郑阴萝去的登真王朝,竟会是魔种与凡女的纠缠,难道那小婢女也是下凡渡劫的神女吗?这不符合六界撞运阵,也太奇怪了!
总之,他合理推测,这妖九的情劫也当落在救世佛姬之上,而不是郑阴萝!
所以赤无伤用神语跟阴萝咬耳朵,“别看他浓眉大眼的,心肠坏着呢,明知?道你不是他的情劫,他还一个劲儿撵着你,搞不好想把你做成神女长明灯!”
此时李四耳中听到的是——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而且李四他腋下有又长又密的臭毛毛!
“嘶嘶?!”真的假的?
“唧唧唧唧!喳喳喳喳!”千真万确我骗蛇干什么!小爷蹲他房梁时候看见他抬臂练剑!
“咝咝咝咝?咝咝!”你没事趴人房梁干什么?你有鸟病啊?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呸!小爷才没病,是小爷那裤衩被?妖风刮到他家屋梁了,果然是不正经的妖!练个剑还光着奶,呸,是身子让侍女看呢!
“嘶嘶!”真不守夫道!
“喳喳喳!啾啾啾!啾啾啾!”是吧是吧小爷也这样?觉得!小爷腋下都没毛!比他清爽多了!
“嘶嘶!咝咝咝咝!”那倒是!你的毛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啾?……啾!”你都看过??靠!
李四:“……”
你们能说点?我能听懂的人语吗?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莫非这就是神洲独有的言语欺凌吗?
不仅如此,李潜声发现他被?一种青梅竹马的特殊领域排除在外。
就比如——
在星奔关的一处乡野,名为五通镇,他们停下歇脚,撞上了一席流水婚宴。
在村人们遮遮掩掩的口舌里,他们知?道娶亲的是一尊五猖神,予人丰厚钱财,却夺人/妻女,是为淫祀。李潜声沉嗓道,“虽为求财,但献妻女,着实可恨,我们必须要阻止……人呢?”
他奔到喜房,就见那旧窗下,熟练撅着俩一大一小的屁股。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怎么样??新娘看清了没?比你昆吾神洲那些女龙君好看吗?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没呢!这小窗推不开!你先?举着我爬高再看!
“咕!咕咕咕!!!”
等等!郑阴萝你快下来踩到小爷的奶凤凰了!!!
李四:“……”
纵然他有九颗脑袋,有时候也很?难理解这一对儿的元神状态。
李潜声心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正要加入其中,就见那小竹马掐着小青梅的小葱腰段,把她举到地?上,一蛇一鸟贴着脸,交头接耳,还流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他们勾肩搭背,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李潜声暗吸一口气,身为兄长的他头一回问?得有些卑微,“你们要去哪儿?”
鸟鸟:“啾啾啾啾!”当然是吃席去啊!
蛇蛇:“嘶嘶!嘶嘶!”快走!我饿了!
自从脱离穹灵顶的监看之后,这俩将肆无忌惮的嚣张刻在了脑门上。
九头元圣有些麻木,我九颗头是非要交流不可吗?我就不能自己玩吗?
赤无伤不是第一次参加婚宴了。
他家兄长虽为神祇,清一色的庖厨废物,因而家里是不开饭的。
从他诞生神识起,就被?兄长们带着,在诸天轮流吃席,喜的,丧的,大的,小的,普通一点?的,有抓周酒,满月酒,合契酒,离谱一点?的,也有道侣合床酒,兄弟决裂酒,小宠生辰酒,乳牙脱落庆祝酒等等,名目繁多,应有尽有。
好巧,郑阴萝也是。
她家大兄瞧着清冷聪明,实际比他五位哥哥还废物,几乎是一进庖厨就要被?炸飞的程度,如果奴皇不在身边,郑阴萝就会濒临饿死?,每当这个时候,神主?就抱着郑阴萝去蹭吃蹭喝,蹭得比他们还理直气壮!
他们坐得还是小孩那桌!!!
不要脸的神灵兄妹!!!
“李瑶功,这边还有位子!”
不管是什么名姓,他总爱连名带姓喊她。
赤无伤一转眼,身后的小冤家就不见了。
他再定睛一看,好家伙,郑阴萝混进村长那桌,那么多张老根盘结的橘皮脸儿,就她那张最嫩最无辜最出挑!
口吻也很?稚甜。
“嗨,叔叔伯伯姨姨婶婶,我来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有病有灾,早日蹬天呀!”
赤无伤:“……”
郑阴萝这张嘴能活到现在真是诸天慈悲!
村长等人:“……”
这外来者的恶意他们感受到了!
“啪嗒!”
阴萝刚说完,身后就贴上了一个年轻炙热的胸膛,对方的双臂从她腰边挟过?,仿佛秋千的两根绳儿,牵住她底下那一块秋千小板,连人带条凳的,把她生生拔了起来,视线也随之蹬高。
蛇蛇:?
“郑阴萝,你坐错了。”这小凤鸟敞着胸,抱着她跟凳子,满脸认真跟她说,“咱们要坐小孩那桌,你不要乱坐,会挨大人骂的。”
蛇蛇:???
我感受到一股深深的侮辱!
她当即叫嚷,“不要!我要坐最年长最尊贵的那一桌!我长大了!我才不要坐小孩桌!!!”她揪着他那一头短硬的小狼尾,倍感耻辱,尖锐爆鸣,“臭鸟你听到了没?把我放回去!我要坐大人桌!”
“听到了。”少年摇晃着耳边的镇风小吉牌,扬着血气唇,“但是呢,咱们如今同进同出,要丢脸得一起丢,不能只有小爷坐小孩桌!”
“谁要跟你同进同出你个小蠢货你放下我下来!!!!”
“噼里啪啦——”
炮声响起,李四哥哥淹没在一桌桌宴席里,人头乌泱泱的,他根本找不到那一对惹事主?儿。
他揉了揉额角,抓了个吃得满嘴流油小孩来问?,“你有没有看到俩个俊哥哥?”
小孩吮着指头,满脸委屈,“看到,他们挤在我们桌儿,我就是被?他们挤出去的,只能捡捡边角吃,他们坏!”
李四:“……?”
不是,他们怎么这么能惹事啊,连小孩桌都不放过?!
九头元圣哥哥揉着气得发疼的肋骨,找到那一桌小孩宴,在漆色的八仙桌上,果然那俩就跟矮笋里拔起的小青竹,霸占了大半江山,显眼得不得了,那祖宗抱着胸,满脸抗拒,显然是气坏了。
而旁边那小竹马呢,高高昂着头颅,却是得意坏了。
“你别生气了,要不要吃小金钩?小爷给你剥,这可是我哥都没有的待遇,便?宜你了!”
她怒喝,“我剥你的皮!!!”
“喏,剥好了,你吃吧。”
赤无伤举起一尾滑溜溜的虾肉,他宴席也不是白?混的,这一手脱虾功夫他长兄都夸过?他呢!
她更不满,“你敷衍我呢?还没沾酱!”
“先?吃颗原味的!”他解释道,“味道会更清甜。”
“……”
她不情不愿叼了过?来。
赤无伤噗哧一声笑了,郑阴萝从小到大的习惯都没变,吃长条小金钩就跟小猫吃鱼似的,那鱼尾巴总在嘴巴外溜溜甩动,到最后了才会被?她吸进肚子里。
李潜声用一串吊钱跟旁边的孩童换了位置,坐了下来,接受众多视线的洗礼。
其中还包括这俩的。
仿佛谴责他不要脸,那么大的个头还坐小孩桌。
他:“……”
李潜声抽了抽嘴角,跟他们传音,‘你们真的不管这五猖神娶亲?再晚一些,那小新娘可要被?糟蹋了。’
这俩异口同声:‘小孩桌不管这事的吧?!’
“……”
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小孩桌是没有酒酿的,而且份量都少了一半,青衣孩童满脸羡慕,“真想快快长大,我也要坐大人那桌!”
阴萝咬着甜虾肉,随意搭话,“这还不简单?你成亲生子摆酒,坐的都是大人主?桌,还是第一桌哩。”
她可是有智慧的蛇蛇,很?懂礼节规矩的!她得意显摆着。
青衣孩童歪脸看他俩,“所以你们以后一起坐大人桌吗?”
……哈?!
跟郑阴萝坐大人桌,那岂不是得跟她成亲摆合契酒?
赤无伤猝不及防被?问?,他荒唐想到这小冤家披着盖头,染着朱唇,十指纤纤给他兄长们轮流敬酒,又是一晃眼,她那裙摆下跑出几颗小毛蛋儿,跳到他的怀里,他低头一看,那一窝小粉蛇长出凤凰毛,亲热缠绕着他的手指。
“那当然是要一起骗吃骗喝,对吧臭鸟,嗯?……你脸红什么呀?”
她惊奇扭头。
饭甑的栗饭冒着热气,这家伙啪唧一下埋进去,浓黑的发茬也难以遮掩他那充血的耳尖。
他瓮声瓮气,整张脸都粘了一圈热乎乎的黄饭粒,“谁,谁要同你敬酒啊,少自作多情了。”
蛇蛇:嘁!本祖宗还不稀罕呢!
“五猖神来迎亲了!”
李四提醒道。
阴萝是个爱凑热闹的,头一个就冒出了小脑袋,花轿摇摇晃晃,内里砌着一座小庙,红纱遮掩,昏暗幽冷。新娘被?扶上轿前,狂风掀动了盖头,露出了一张鲜润美艳的小脸。
她楚楚可怜望向仨人,浓烈的求救意味。
赤无伤没看见,他正替阴萝压着裙袍,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妖风,专掀裙子的,要不要脸!”
李潜声不再犹豫,他咬下指套,拔出清寒腰刀,率先?出手,席面乱成一团,那红纱小庙陡然射出一线邪光,伤了李四的双眼。
“相公?……相公你没事吧?!”
新娘连忙扶起李潜声,朝着后头尖叫,“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还不快过?来帮他!”
那俩尊小神眼神都不带撇的。
蛇蛇:“这个傻女仔,谁规定坐一席就是一伙的?”
鸟鸟:“可能她看咱们坐小孩桌比较好骗。”
新娘:“???”
阴萝支着脸腮,还不停鼓掌,“好,五猖神,我支持你,快打死?我四哥!”
要是竞选者都半路死?掉,只剩下她一个,那她根本不用跑去兰那呀,天降帮手替她除去威胁,她干什么要出手?她怜惜众生万灵,都不会怜惜一个跟她敌对阵营的妖魔好吗?她才不想当那种蠢得同情泛滥的神女!
新娘:“!!!”
阴萝转头,“喂,臭鸟,你不帮他呀?”
赤无伤翻了个白?眼,“你别当小爷是傻的好吗?小爷跟你才是一国?的!”
这祖宗哪一回不是赢家通吃?他就算占尽上风,她也能通过?耍赖使诈的方式,抢走他的第一等,有郑阴萝在的地?方,他只能得第二等!
阴萝满意拍他的肩膀,“有觉悟!有前途!”
赤无伤盯着满桌的菜肴,跟她嘀嘀咕咕,“浪费了可惜,要不要打包带走?”
他们天族蹭吃蹭喝也是有规矩的,绝不会让每一只碟子走空!
阴萝深以为然,她还奉献出了她的食盒五件套,看得躲难的村民们一愣一愣的。
这些厉害又古怪的外乡人,还真,真是来吃喜宴的哪?
五猖神略感冒犯,我在这边抢新娘,打劲敌,你们在小孩那桌“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有没有尊重我这个纵横乡野的大淫祭?!
“……犯者……死?!”
刹那阴风狂卷,掀翻了八仙桌,饭菜也洒了一地?。
而五猖神迎来的,则是两双幽幽发暗的眼眸。
“今晚的晚膳没了,这淫神真该死?啊。”
“那就把它做成晚膳吧嘻嘻。”
“好主?意啊,小爷同意!”
五猖神:“……”
从这俩少年的身上,它莫名感到了一阵古怪的压迫感。
阴萝仰脸,幽幽道,“好久没玩藏朦了。”
赤无伤心领神会,他今日没有缠裹刀菱带,索性抽出了自己的一根流星白?羽发带,短发散到耳根,他略微岔开腿,与郑阴萝平等高度,往前一兜,就将她那双珠猫瞳遮了起来。
“绑得太紧了,你是要勒死?我呀!”
赤无伤心道,哥哥都教我,猎物最好要绑得紧,不出点?血那都不叫绑!
偏郑阴萝这个娇气鬼,她自己喜欢捆人,却不喜欢被?捆!
迟早有一日,他要将郑阴萝捆得痛快,让她哭着求自己解开,哼!
赤无伤又伸出一根尾指,勾进去扯了扯,调整宽松,没好气地?说,“这行了吧?就你事儿多!”
赤无伤抱着阴萝的小蛇腰,把她掷向那一尊小庙,她踩着他的腰似凫鸭一般蹬掌出去,手指弯曲,就挟了三?枚墨玉飞蝗。
“嘭!嘭!嘭!”
花轿四分五裂,小庙里逃出五尊分/身,都是身披铠甲的武者模样?。
赤无伤逮住空围,跃到一处高房梁,盘起长腿,摆出挨星盘,他散了发,还有些不习惯,狼尾短得锋利,扫过?他的颈根,痒得他挠了好几下。
而祖宗在甜笑,“我的朦朦躲哪里去了呢?让主?人好找呢。”
赤无伤跟她配合默契,“报小将军!朦朦在东南,巽宫,四绿,撞煞!”
那黄衣五猖猫下腰,躲在东南小廊角,还未来得及转移,就被?一把红纹袖剑拉开了脊背,瘴煞疯狂跑了出去,又被?一口吸掉。
阴萝捏了捏肚子,不太满意,死?对头心有所感,又丢下了一句。
“巨门当头,阴星在后!”
“太岁加临,凶!”
“九紫火星,南方失令!”
房梁之上,吉神卜命。
房梁之下,恶神当道。
于?是所见之处,处处必杀。
现在是祖宗进食时辰,赤无伤还卧了半身,懒懒支起一只长腿,长靴笔直峭拔,闪烁着乌金光泽,他还不忘撩拨阴萝,“你多久没玩藏朦了,怎么变得这么慢,小爷屁股都坐得痒了。”
“闭嘴蠢货!”
“撕啦——”
最后一尊蓝衣五猖被?她生生撕开,露出彩衣下的符烛,她张嘴吹熄。
蓝衣五猖心悸不已,“你们分明是——神?!怎敢,怎敢如此,杀戮我等?”
它流出不甘的血泪。
赤无伤从房梁掠了过?来,赤红衣摆曳起风浪,泛开一豆血花,稳稳落在阴萝身侧,“怎么,我们忘记告诉你了吗?”
而在濒死?五猖神的眼里,就是那一高一矮的少年贴胸站着。
最前边的稚净无害,双瞳缠了流星白?羽绸带,披着雪绒绒的貂领,扣着金银莲花锁,天生富贵家的艳彩小公子,而在他后边的,野蛮剑眉,见血封喉般的凌厉英俊,他们双耳轻轻挨着,镇风吉牌正击着那一枚彩晕蜜蜡耳珠,发出飒飒的金玉声。
在某一时刻,这霸道双神宛若一对心有灵犀的双生子,唇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高翘着。
“现在是——”
他们同样?年轻,同样?意气风发,恶劣又默契挑起单边眉锋,不约而同地?宣布。
“恶神游玩时辰,诸神不佑,万事不吉!!!”
镇风吉牌无风自响,凤六眼珠滑动,缓慢落到眼尾,无害中暗藏着一丝阴狠,摄住了猎物的粉嫩颈管。
是的,如你所见,我与她,都在游玩时辰之内,相同的光阴贯穿了我们整个年少,从叼着奶嘴,到爬着学习走路,到骂出第一个关于?对方的脏词,再到一个小孩桌共同刨饭。
你我命运从出生时起便?紧紧关联。
你是我深入骨髓的小恶神,套在我脖颈并且日渐收紧的小绳圈,我终生摆脱不了的小噩梦。
但很?快,我想——
你会是我的满床美梦。
第122章 第四个火葬场
风波过后, 收拾残局。
“多谢恩公的搭手相救,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 愿当牛做马——”
新娘盈盈一笑, 折腰下摆, 她眼波流转,还未说出下一句以身相许,赤无?伤扒拉两条长?腿, 躲进阴萝的身?后?, 因为身?量正正好,他将下颌卡在小青梅的发旋里, 理直气壮把她当脑托小桌。
蛇蛇:?
鸟, 你?礼貌吗。
赤无伤接到小蛇的冰冷眼芒,双掌熟练按住她的肩膀,小声地说, “小爷的话本可不是白看, 这路见?不平,婚宴献祭, 拔刀救美人,要是英雄长得不错,衣衫也华美, 美人肯定说要当牛做马, 以身?相许!”
“小爷全中, 你?要护好小爷的贞洁!”
阴萝屈膝往后?踹, 他双腿岔开, 刚好躲过气浪,他笑嘻嘻道, “踹不着啊,小蛇你?是不是没吃奶没劲儿啊。”
却没躲得过小蛇精准扫荡的巴掌。
赤无?伤:“……”
阴萝:“说说,什么感想?”
赤无?伤反省:“早挨晚挨,迟早要挨,祖宗要命,不留五更。”
阴萝:“下次还躲吗?”
赤无?伤:“……”
你?都要踹裆了一万次也得躲啊。
新娘额头细筋微跳,她转向场中唯一的正常男人,“恩公,小女子这条命就是你?了……”
蛇蛇:“杀敌的是我,你?的命我怎么没份儿的?”
作为一只?精打细算的蛇,她出力最多,还没占到便宜,她不爽!
赤无?伤用喉颈顶了顶她,说得极其欠揍,“你?看看你?,这么矮的身?板儿,能?追得上咱们龙精虎猛的四哥吗?”
“你?个大鸟懂什么呀,我这叫反差!”
“行,反差,小爷试试?”
“试什么?”
“试你?龙精还是虎猛!”
赤无?伤单手茬过她的肩胸,把她脚不着地拎走,还不忘朝着李潜声挑眉,“冲您来的啊,咱们就不掺合了。”
于是这俩就地取材,扒了几株马尾松,在村口烧起了篝火松塔。
村人们议论纷纷,远远观望,不敢靠近,倒是跟他们坐一桌的小孩儿,很不见?外上来讨要,经过方才那一手报将军方位,赤无?伤俨然成了小孩的王,跟他们闹成一片。他拨了一些烤好的松塔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位新娘姐姐有口音,不是你?们本乡的吧?”
小孩吸了吸鼻涕,捧着松塔,烫得嗷嗷直叫,“不是,她是逃荒的,被村长?收留,主动?要给?我们当五通的新娘!”
逃荒?
他们一路北上城池,越上越繁华,甚至出现?了穹灵顶没有的赌坊跟妓馆,哪门子的逃荒?这位新娘还真当他们是小孩桌的了,连鞋子的尘泥都没洗干净,这么好糊弄他们。
俩死对头对视一眼,都意味深长?笑了。
阴萝在他的掌心写下兰那二字。
赤无?伤反抓着她的手背,落了个公主的字印。
赤无?伤:“看来咱们四哥要受累了。”
阴萝同样是一副看好戏的坏胚样子,幸灾乐祸,“哥哥嘛,能?者多劳。”
赤无?伤凑近她那枚蜜蜡耳珠,指头拨了拨,那耳珠陷进柔绵的耳肉,“你?不吃醋?那九颗头先前可是在意死你?了。”
“别玩我耳朵!找死啊你?!”
阴萝伸手劈开,他臂掌架了起来,略带一丝不满,“那死太监玩得,怎么老子就玩不得?”
“你?当太监就给?你?玩呀,你?去呀。”
赤无?伤一噎,他别过腰,嘟囔道,“净欺负我,你?个讨厌的小蛇鬼!”
他用树枝拨开松塔,挑出一颗最饱满的,也不等放凉,他双手捧着剥开,油脂略微粘稠,爆开粒粒酥松,少年挑出蜜褐色籽儿,细细搓干净后?,又用帕子揉了一遍,他也没给?阴萝,就用衣摆随意兜着。
阴萝顺手牵羊,吃得精光。
等李四哥哥赶到村头,这一对儿已经背对背,坐在门槛旁,懒洋洋打起盹儿。
夜色昏沉,风平浪静,屋瓦还弥漫着一股喜宴炮竹的浓烈味道,掩盖了血味的腥膻。
篝火哔哔啵啵燃着,爆开几粒火花小星,脚边是一堆烧尽的松塔,偶有一两只?胖橘家?猫经过,尾巴尖儿卷过少年的裤腿,他睡眼惺忪,拨了拨它们肥咣咣的小猫臀,赶它们快走。
“别叫了,吵醒祖宗够你?喝一壶的。”
李四哥哥:“……”
这俩到底干嘛来了。
赤无?伤见?正主回来,啪的一声,往人脑壳上贴了一张禁听符,“那新娘以身?相许的如何了?还是说你?们今夜洞房?”
李四哥哥:“……”
他深吸一口气,“她与父母失散了,带她北上找找。”
救下的新娘叫荟娘,并不是本乡人。
少年喔了一声,他不感兴趣,伸掌抄起郑阴萝的腰儿,把她横抱起来,李四蹙眉,挡了挡,“你?要带她去哪?”
“睡觉呀,还能?去哪儿。”少年的笑意明显又刺眼,“怎么,难不成四哥以为我们要去洞房吗?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纵然我跟她睡同一张床榻,这祖宗也只?会把我当她的布老虎。”
李潜声不是第一次察觉到他的敌意,但这次几乎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他斟酌片刻,“老六,你?对我似乎有些意见??”
“铮铮——”
一枚赤金凤凰翎擦过李潜声的脖颈,血口如注。
“不是有些意见?。”少年语气轻懒,“是很有意见?。”
“元圣太子,你?真会怜香惜玉哪,你?以为我家?神女的爱意是那么好求的?”
“你?若是做不到一步一跪,向她千回百转叩首千万遍,你?就别碰郑阴萝一根手指!”
“她是贪心多变,剩的饭都是小爷吃的,所以你?千不该,万不该,给?她吃你?剩饭,你?再柔情又有什么用,给?别的女人温过饭碗再来喂她,那饭放久了不得是馊的?郑阴萝那双头蛇都不吃你?这种两头要!”
阴萝梦中听见?她那死对头在骂街,足足骂了十八条街还不罢休。
她痛苦睁眼,胸骨抵进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这骂街死仔还骂到她怀里了?
那一枚镇风吉牌跳上了脸颊,银翡翠的质地清透,绿汪汪地浸着少年的肌肤,那几缕流苏则是凌乱交缠,粘着热汗,他毫无?防备地在她胸前睡着,睡颜稚拙而孩子气,睫毛浓密得似小黑马的俊丽鬃毛。
狼尾短硬,乱蓬蓬地撒在颈骨。他单臂穿过她的腋窝,掌心搭在她的后?腰,少年耸着光裸双肩,胸块壮观磅礴,而在腰侧肌肉,赤澄澄的凤凰翎若隐若现?,顺着那两条深邃墨线没入裤腰中。
这家?伙姿势不良,是趴着睡的,还撅了半碗屁股。
阴萝拿脚蹬他。
“……别闹,郑阴萝,再睡一会儿嘛。”
他鼻音浓重,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阴萝冷笑,抓他尾毛,“你?还知道你?上了谁的床啊,还敢睡得这么熟?”
“……嘶!”
赤无?伤一个激灵半坐起来,他只?穿了条亵裤,浑身?欲望浓厚,狼尾被阴萝拔着,蔫得不成样子。
“郑阴萝,昨晚可是小爷纡尊降贵把你?抱回来的,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你?小时?候霸道要小爷陪/睡,小爷都拒绝了还被你?拖回了金阙天?,那时?候小爷可没有一大早揪你?的小辫子!”
“小时?候跟现?在能?一样吗?”
他不服气扬起脸,“有什么不一样的?长?大你?就能?歧视小爷?”
“你?那时?,是软软糯糯的布娃娃,抱一抱都是奶奶香香的。”
祖宗踩着他腰侧那一枚凌厉的金翎,脚趾头往下勾了勾,嫌恶道,“如今却是个讨厌腥膻的小牲口!”
她的小马驹长?大之后?,没了那一身?软软滑滑的奶皮子,腰背宽阔,肉肌健壮,腿也是锋利峭拔的,仿佛收刀入鞘,向来任由?她摆弄的玩具长?出了她最讨厌的雄兽特?征,这意味着他也即将觉醒,成为跟她竞争的狩猎者。
“这是很正常的男人反应,你?不要想得那么肮脏好不好?”赤无?伤拨开她脚趾头,紧了紧裤腰,“难道你?以为小爷会对你?翘小凤凰吗!小爷没那么贱的!”
不知想到什么,少年英俊的侧脸有些阴郁,“郑阴萝,你?既然这么讨厌这玩意儿,干嘛还要跟那些家?伙纠缠?”
“不啊——”
阴萝跳下小木床,扣着金银莲花锁,“我只?是讨厌你?的而已。”
“……哈?!!!”
咚咚咚!
这一头凤凰跟小水牛般冲了上来,揪住她的手腕,语气急促,“凭什么,凭什么就讨厌小爷的?小爷,那,那品相,也没那么差吧?”
啪啪!
她两指并拢,拍了拍他的脸颊,“醒醒,不管你?品相再好,我也不会中意!”
她说了一句让他浑身?血肉坠入冰渊的话。
轻蔑又傲慢的。
“你?见?过主人跟养大的马兽搞在一起的吗?贱不贱的!”
他齿缝里挤出字眼。
“郑阴萝,你?就是这样看老子的?你?的马兽?你?的玩宠?”
阴萝却是个哪里痛偏要踩哪里的小混账,她捏着莲花扣,“难道你?还想我跟你?去马厩厮混吗?恶心死了!脏死了!”
“别!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我就要说!恶心!恶心!恶心!你?个小马驹,你?乖乖趴着就好,做什么要向主人索取!真是荒唐!”
倏忽,他动?了
“嘭——!!!”
他抱起她双膝,迅疾摔到了最近的一处葫芦窗棂上,那榻板被阴萝的背脊撞了出去,咣当倒在地上,糊窗的藤纸纵然厚密坚实,也被支离破碎的窗骨扎得穿透,光零零散散透了进来,却驱不散满室的阴暗与血腥。
小马驹野蛮咬破了自己?的唇,本就血气浓烈的颜色,破了之后?欲色汹涌而出。
他折膝跪了下去,明明是屈辱的姿态,但他的双掌却在强硬拨她的脚踝。
阴萝抓起他的大缕头发,发茬也是硬的,冷的。
她猫瞳阴寒,“你?是不是想找死?”
他被迫抬着脸庞,看着他这个从?小到大都要骑在他头上的小仇家?,总是轻易践踏他的该死玩意儿。
少年血唇灼烫,眼神同样泛起戾气。
“郑阴萝,被玩具小马弄脏,你?会怕吗?”
第123章 第四个火葬场
“——叭!”
小凤凰迎接的是他小青梅的一记洗脸脚。
“少说这些恶心的话了, 起开!”
“……”
赤无伤郁闷握住她?的脚踝,“郑阴萝,你能不能有点警惕心, 把小爷当成一个正常的男人?”
“男人?”蛇姬嗤笑, “尿过我床的小坏种, 最没资格说这种话?,你当我没看见过你穿开裆裤的样子?”
这玩意儿长?得再俊也迷惑不了她?!?!!!
这一下就把小凤凰的脑子给干废了。
他红着耳朵,抱着她?的腿, 急赤白?脸地辩解, “都什么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忘掉!都给小爷忘掉!”
阴萝还在持续输出, “也只有没出息的家伙, 才会惦记着一起穿开裆裤的同伴!废物!没长?进!外面那么多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搞搞,非得搞你身边的,都没见过一点世面, 有什么能耐啊?”
赤无伤:“……”
虽然, 但是?,神主都给你穿小裙子的啊, 你都没穿过开裆裤呢郑阴萝。
而且郑阴萝,你还大逆不道惦记你家里?的哥,我惦记你又?怎么了?
“你那狭长?还不够两指宽的鸟脑子又?在想什么?”
她?从高地俯瞰着他, 口吻森寒。
赤无伤憋了半天, 憋出一句。
“郑阴萝你昨天洗过脚吗?你没脚臭吧?”?
蛇蛇感到冒犯。
淑女蛇是?绝对不会有脚臭这种烦恼的!
洁癖成瘾的小凤皇轰然崩溃, “这些天都在赶路, 你没洗过脚是?不是?, 你肯定没,你绝对没, 那你还动不动就往脸上蹬啊?!郑阴萝你个?天杀的!你真该死?啊!小爷我真是?要杀你啊!!!”
“郑阴萝你纳命来!!!”
所到之处,鬼哭狼嚎,鸡飞狗跳。
李四发现,这一对青梅竹马似乎有了隔阂,原先恨不得黏在一块,这会儿坐得远远的,一张饭桌都能隔出半个?神洲的距离。
他问,“发生何事?”
这个?说,“郑阴萝她?没洗脚就乱蹬我!”
那个?说,“我不出脚汗洗不洗脚关你鸟事,难道你会天天洗鸟吗,笑话?!”
“靠!郑阴萝!你要这样说小爷可就得揭你短了!”
“你试试!看我不打烂你鸟头!”
然后?彼此敌视,互相伤害。
“来啰,饭来啰。”
最让阴萝痛苦的是?,厨娘竟然是?昨日的新娘,她?自称芸娘,为了报恩,特意留在李四旁边做婢女。
她?:“……”
报恩,婢女,厨娘,很好,新一轮折磨她?的buff当场叠满。
阴萝自然而然想起偷吃她?的灵液,却给她?师尊征圣帝君报恩的杂草妖茸茸金,作为女主的闺蜜,也是?笨手?笨脚的一挂,奉个?热茶都能倒在她?那条天水碧裙上,要不是?师尊求情,她?都能把她?那臭脸给抽烂了!
装你个?鸟啊装不是?故意的!
合着你不是?来当婢女来的,你是?给我当祖宗来的,我还得伺候你终生微笑呢!
果然,这厨娘芸娘端上了一盆黑糊糊的稀饭,边缘还搭了一两根黑头发,她?瞧见后?,飞快蹭着刮掉了。
蛇蛇:没有勇气看第?二眼。
阴萝立即起身,外出觅食。
“李瑶功?!你等等小爷!!!”
兰那芸憋着一股气,险些没摔了饭盆。
这真言仙朝的皇子懂不懂礼数?先是?在五猖喜宴上见死?不救,如今又?如此不尊重女子辛劳做出来的饭食,傲慢又?莽撞,日后?又?怎能做好她?的夫婿?她?只是?一个?小小考验,就看清他们的嘴脸!
兰那芸眸光流转,落在四皇子殿下的身上,心中有了计较。
此时的阴萝打家劫舍,连小孩儿的糖墩儿都没放过,小蛇腹被顶得饱胀,她?顺手?就将吃剩的塞到旁边的嘴。
赤无伤也顺嘴咬住,糖渣沙沙地响。
他叼着糖棍,抄着后?脑勺,懒洋洋走在郑阴萝的影子里?。
这一天,风朗气清,郑阴萝脾气爆了点,糖墩儿也有点酸,小吉。
阴萝万万没想到,这伪装成报恩小婢女的公主想尽办法折磨他们。
比如这一日,他们行到春平坊,这是?宝猫国久负盛名的一条花街,众人正要打尖问路时,李潜声突然跟他们说,芸娘卖身了,说是?偿还他们的恩情,给他们凑行路费。
蛇蛇:“……哈?”
这种为了报恩把自己卖入青楼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终于是?这种癫公癫婆要统治六界了吗?!
蛇蛇暴躁不已,这兰那的蠢公主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在玩一种很新的择婿游戏吧?真以为是?大小姐跟她?的三个?怨种跟班吗?这要不是?怕兰那王提前?跑路,她?都能敲破对方的天真小脑瓜,看看那里?头的脑浆是?绿的还是?红的!
“花街!”小凤凰双眸熠熠生辉,“郑阴萝,我没去过,陪小爷瞧去!”
于是?他哥俩好的,勾了阴萝的脖子,扯着她?去逛花街。
蛇蛇:……就离谱。
这货不但正经地逛,正经地瞧,还很正经地点评哪一家的瓜果新鲜,哪一家的琴乐娴熟,哪一家的姑娘热情周道,他跟阴萝说,“这地方并?不可怕呀,为什么那些老神翁都说这是?龙潭虎穴金身易毁呢?”
就连年?轻的神灵,提起这些地方,都是?脸色羞红,好像被冒犯极深的样子。
他不太懂,这有什么好避讳的?
生灵万界,命途不同,那些高贵的,富有的,坎坷的,失落的,不堪的,最终都会是?殊途同归,走过漫漫的长?廊,永恒在天地之外。与他擦肩而过的,都是?一条赤裸裸的生命,剥落世间赋予自身的悲歌之后?,都是?永生的孩子。
而在生灵死?亡的那一刹,他们更会无限接近于神祇。
所以他不懂——
为何世人会对花街如避猛虎?
阴萝觉得怪异极了,这小凤凰头一次来烟花之地,红袖飘飘,娇颜艳艳,居然半点感觉都没有?
她?憋了半天,“你少装了!”
她?要是?去小倌馆,都不一定能把持住自己的蛇欲!?
他扭头看她?,“装什么啊?”
她?撞他胯一下,发现他竟反应平平,她?顿时投以同情视线,“年?纪轻轻的,不要放弃。”
赤无伤:?
他迷茫看她?,郑阴萝这是?什么毛病?
此时狸奴花魁过来倒酒,赤无伤啜了一口,甜丝丝的,他单手?撑在席绒上,爬过半身狮腰,毫不吝啬分享给阴萝,“这个?好喝,是?甜的果酒,你尝尝!”虽说是?撕得半死?不活的死?对头,但真有什么好玩意儿,他总会第?一时间分给她?。
阴萝就他的手?喝了一口,舌尖润开半分,眸瞳也亮晶晶的,“有荸荠的味道!很凉甜!”
“是?吧?多分你点。”
他干脆把她?圈进来,捧着她?的脸给她?喝,郑阴萝喝甜酒也跟喝奶似的,唇儿亮蜜蜜的,小舌头缓慢舔着,荡起涟漪阵阵,他禁不住凑近点,看她?舌根卷起后?,那一脉浅浅的红,呼吸也很浅,绵绵的,带着热气,像是?融化的糖荸荠。
不知为何,他也有些焦灼,无意识舔了舔唇。
而猫女们同样是?怪异看着这一对儿。
都是?人族少年?的俊俏模样,说是?称兄道弟,姿态却不是?那样子,那矮个?儿被圈进少年?的长?手?长?脚里?,连影子都被遮得看不见了,占有欲可见一斑。
狸奴花魁仰着一张猫脸,身姿窈窕,趁着阴萝看花池的时刻,邀请赤无伤跟她?去猫屋过夜。
他并?没有露出羞耻涩嫩的样子,反而大方认真道,“我不可以跟你睡觉,一来是?我兄长?不准,二来是?有家伙会生气。”
有些事他不太懂,有些事他也渐渐懂了。
郑阴萝会是?打开他身体的,唯一且仅有的一把密钥。
这一夜过后?,李潜声赎回了芸娘,双方之间产生一丝微妙。
赤无伤捅了捅阴萝,贱兮兮地问,“你说他们发生了事儿没?”
蛇蛇对此不感兴趣,她?将袖剑磨得锋利,等到兰那国度,一取项上妖头!
而这位兰那公主浑然不知危险临近,她?似乎很想诠释女人越作男人越爱的定律,才消停没多久,又?挣脱他们的队伍跑了,起因是?有一家客栈满员,最后?一间上房让给了阴萝,作为报恩婢女的她?觉得李潜声没尊重她?,于是?哭嘤嘤甩头就跑。
去哪呢?
去了赌坊!
干嘛呢?
赌桌招亲!
蛇蛇:这一天天的我真服了!
不出意外,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这个?自以为是?的妖国公主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于是?又?被赌坊老板娘扣押下来。
李潜声还没张嘴,阴萝唰的转身,装没听到她?的消息。
笑话?,癫婆为爱发疯关她?什么事啊?
阴萝留她?在身边,是?想要探听她?老子兰那王的弱点,结果搅合半天,都是?一些芝麻绿豆的屁事儿,她?甚至还想指挥阴萝去给她?端洗脚水。
阴萝反手?泼她?一碗甜豆腐,可算是?把人给泼清醒了,自此远远躲着她?走,可她?又?不舍得离开李潜声,于是?就这样粘粘糊糊拉扯着,让蛇蛇的恶心都犯了。
反而是?小凤凰簇拥着她?,“走走走,小爷也没去过妖国赌坊呢,带我见识见识!”
“……”
吉祥赌坊是?由鹅人经营的,阴萝走进去,好家伙,那叫一个?鹅毛大雪,全是?白?绒绒的鹅人,其中夹着各种兽人种。
老板娘叫小吉祥,戴着鹅嘴面具,笑着扬手?,“是?来赎同伴的?我这最公平,以物易物,你们之中,随便留一个?下来代替她?就行了!”
兰那芸被五花大绑,并?未显得很慌乱,阴萝猜想她?身居高位,定是?很习惯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好巧,她?偏是?那种见死?不救,特别是?蠢货,她?更不乐意浪费自己的底牌跟余力?。
她?拉着小凤凰齐唰唰后?退一步。
“这鸟不卖的!”
赤无伤抱着阴萝双肩,也郑重道,“对,家养的,不卖的!”
兰那芸脸色微微泛白?,她?心想,等他们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定会懊恼得肠子都青了,但她?再也不会给他们提亲的机会!
阴萝不是?第?一次来赌坊了,郑夙就爱打马吊,他在诸天闲不住的时候,就会混进赌坊大杀四方,导致她?也耳濡目染,培养了几分手?气。但很显然,她?旁边这头小凤皇更是?赌神下凡,投壶,摇骰,牌九,斗鸡,弹棋,四门方宝,都不在话?下,杀倒了一片庄家。
夜入百万金,连出千的都干不过他。
阴萝偏头看去。
那一只白?白?嫩嫩扯着她?裙摆哭泣的小手?,早就长?成了少年?的模样,劲硬的青筋,深邃的掌纹,仿佛刀刻的一般凌厉。
小吉祥兴趣盎然,要跟他赌一桌,若她?输了,这赌坊连人带桌,都是?他的!
“那小爷输了呢?”
赤无伤摇着骰罩,粒粒声好似红豆,他在这种场合里?竟然如鱼得水,浑身都泛着一股慵懒倦怠的松弛感。
“你们都留下。”小吉祥撩着卷发,眼波袅袅,“做我的一夫一妻,人家还没尝试过青梅竹马呢。”
“……”
告辞!
赤无伤扛起阴萝就跑,他可太了解这祖宗了,为了一座日进万金的鹅人赌坊,绝对会被这鹅女引诱的,然后?卖掉他的贞操!
他想得无比悲愤,顺手?就把阴萝给捂嘴了。
绝不让她?吐出一个?坏字儿!
小吉祥也没拦他们,她?抽着烟卷儿,吐出一口袅烟,真有意思,她?多久没看过这样的场面——
红吉神,白?凶神,同时跟随身畔。
小吉祥意味深长?,“妹妹,双身之神,你可要受得住才好。”
阴萝还没出赌坊就噼里?啪啦骂起来。
“你干嘛逃跑?白?赚不赔的生意!你个?小孬种!”
赤无伤也呛她?,“你就是?看那老板娘貌美?,想要留下来抢她?当小妾是?不是??!”
“是?又?怎样?你个?小废物还想管我啊?你凭什么——”
少年?吉神拧过她?的脸,在傍晚幌子的热风里?,他紧张闭着眼,笨涩又?野蛮地,撞上她?的唇。
“郑阴萝,你听好,小爷只说一次。”
“小爷,给你骑,给你赢,给你玩一辈子都行!”
纵然经历世间繁华奢靡,还是?只想待在这小冤家的身边谈天说笑,清平小吉。
想跟你坐小孩桌。
想跟你长?长?久久好。
第124章 第四个火葬场
赤无?伤久等不到回应, 他睁开小骏马般湿漉漉的眼睫鬃毛。
对方的灵彩猫瞳瞪成了一双死鱼眼。
“郑阴萝,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抵着她的唇, 每说一个词儿, 她那块软软粉粉的唇肉就会被他弹起来, 热气从彼此鼻尖升腾,细流般扑在脸颊,他说话的愈发生涩谨慎, 最后只剩下一段模糊的气音, 黏连着双方。
“撕心裂肺,心如?死灰, 悲痛欲绝, 肝肠寸断。”小蛇姬面?无?表情补充,“的表情。”
“……”
“你这也太不给?小爷面?子了吧?”他不死心地追问?,“你难道没有感觉吗?戏文都说, 与心上人接吻, 都会有砰砰之感,你有没有砰砰?”
阴萝冷笑, “一个穿过开裆裤的家伙长大后亲了你,你有什么感觉?我没有砰砰,只有咣咣, 你要不要体会下?”
“什么咣——”
她抡拳砸了过去?, 砸得他眼冒小火星儿。
“嗷呜!”
他捂住鼻梁, 腥血点点溢出指缝, 整个后背摔到了赌坊那面?石墙上, 他撑手爬起来,险些脱臼, “郑阴萝,你也太狠了吧,明明那太监亲你,你都不打?他,凭什么光揍小爷?”
“你个小蠢货懂什么?”
却见她步步逼近,赤无?伤刚撑起的胸膛又被她逼得后退。
这小冤家简直就像是?变了一副面?孔,冷处的风影盘旋在她的瞳底,那片琥珀金光狭窄又幽冷。
“我用爱海烹着他,用贪欲焚着他,用慈悲姑息他,用溺宠麻痹他,更用这可有可无?、求而不得的神女之爱,煎熬他的人寿,让他的体内长出,独属于我郑阴萝的血肉,直到最后,他避无?可避,面?对我的索取,他更无?力反抗!”
少?年装束的郑阴萝更添了几分尖戾的冷感,非人又非妖,他还未回过神来,就被她抵进了墙面?。
脊背是?硬冷的,胸膛前同样是?蛇蟒的冷血窥伺。
“你确定要我这样催熟你,再把你一口吃进肚子吗。”她破天荒叫他的名字,膝盖茬入他的腿心,舌尖透着一股狎昵的意味,“吉当当。”
“……郑阴萝你闭嘴!”
少?年有些羞恼慌乱,“在外面?呢,叫,叫这个,多不威风!”
盖因他幼时,总爱披挂一些金银饰品,走起路来也当当啷啷的,像一只行走的小金银铃铛。
乳名带来的熟悉冲淡了郑阴萝那一股阴森冷魅,他冲她好心提醒,“郑阴萝,你这样玩弄他,小心适得其反。”
阴萝反问?,“你以?为他不知道我在玩弄他?痛苦与爽是?冲突的吗?别太天真了。”?!
初涉情场的小凤凰瞳孔瞪大,“不是?,郑阴萝,你们,你们到底在玩什么?”
倏忽。
他脖颈发紧。
郑阴萝单手箍着他,指骨焚着一圈铭文血海,她的稚软面?孔冰冷迫近,“我们在玩什么,纯情小凤凰,你入局试试啊,我保证让你一次,日不能?寐,销魂入骨,足以?铭记终生,你敢吗?”
他偏了偏头,耳根泅染一抹粉色,“郑阴萝,你,少?说些浑话,都没点女儿家的样子。”
“你对我在乱期望什么呢?”
这小蛇歪头。
“神祇本就没有雄雌之分,我爱女身,我穿女裙,只因我欢喜,人间的凡种少?女倒是?有女儿家的样子,小时困在爹娘的背带里,出嫁又困在丈夫的腰带里,到老了重新困在儿孙的背带,你说,我辈与天争地斗,还要被这三根破带子困住吗?”
郑世?帝姬语气又浮荡起来,带着点甜意。
“还是?说,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要把人家拴在你的裤头上呀?”
她抓起他的腰肉,往上顶紧他。
“呜啊——!”
他像被主人踩到的猫儿,急促惊叫,又见路人好奇张望,连忙捂住了嘴,但?到底是?泄露了几分恐惧的颤抖。
他险些碎在郑阴萝那可恨的膝骨里,少?年脖颈烧红一片晚霞,渗出浓烈汗膻。
“郑阴萝,你个坏种,你说话就说话,你,你……”
可她却说。
“吉神,你是?天地神,是?圣祖血脉,少?装蠢货来试探我,我可没空陪你玩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亲密无?间默契天赐的烂熟戏文!”
要青梅竹马,她神洲男神女神都有一打?,凭什么他就是?特殊的一位?
他唇齿的破碎陡然凝固。
“你栖梧岁快到了是?不是??我是?那个最佳的人选是?不是??你哥是?不是?教你怎么获得我的芳心?”
只在刹那之间,晴日变得昏沉,黑云披覆天穹,雷蛇游走,映得她半侧脸颊冷厉如?刀刃。
“淅淅沥沥——”
暴雨在双神身后倾泻而至,人潮杂乱,脚步沉重,而在赌坊这一角,幼神的发梢透着丝丝银亮,天真伶俐的猫瞳则是?被昏暗杂色彻底吞噬。
“我可是?本尊,最熟悉本尊的欲望,我来教你啊。”
她的声音砸在雨里,淬冽至极。
“想我给?你开荤还不容易?你用这欲望权海淹塞我的食腔!要这烁烁生灵臣服在我膝下!你要为我神台高?悬永筑高?塔!你想要我,就该把这一切都奉在我的足下!”
“至于那些表面?功夫,烤好的松塔,贴心的陪床,清甜的荸荠酒——”
她盯着他,还是?那一副娇滴滴的口吻,但?词锋直白得残忍。
“我的纯情天神,它真的——”
“烂、透、了,”
“你当你在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野鸡吗?只是?几块甜糕,几束繁花,再衬上一些动听的海誓山盟,我就会像那些被妖魔哄骗的神女,得意自己的魅身,欣喜你的垂青,乖乖给?你分开双腿,把眼泪沾糖,往肚子吞,再乖乖给?你做贤妻良母。”
“在诸天神灵欣慰的目光中,我同你携手白首,从此成为一段令人称颂的传世?佳话吗?你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你要知道你打?动的是?什么贪婪家伙吗?
我见过那至高?的天穹,我掌过无?上的权柄,那操弄生死的滋味时至今日还在我的骨缝里呻/吟渴求!
“所以?,别装了,也不要再做那些恶心无?用的功夫了!”
“郑阴萝,你说什么啊,我真的没装!
阴萝转头就走。
但?下一刻,她的双肩被人从背后抱住,他耳边荡着镇风吉牌,绿汪汪得可爱,正如?他们双方的外相,都是?人畜无?害的乖稚俊俏。
“郑阴萝,你的耐心没小时候那么好了。”
纯情小天神抱怨了一句,仍是?少?年的清朗嗓音,但?他却兴奋狂热舔了舔唇,“所以?呢,小爷要怎么做,你才肯跟小爷睡觉?你知道的,我要的那种搅弄风浪的,不玩过家家!”
“不惜一切代价,帮我赢下这场赌局!”
她掷地有声。
“你也知道的,我郑阴萝要的不是?天神,而是?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神!”
他唇肉碰了碰她耳垂的小蜜蜡珠,“郑阴萝,你突然这么正经?说话,真让小爷不习惯。”
蛇蛇翻了个白眼。
“你懂个蛇屁屁!”
她要是?从小就表现得老辣沉稳,城府深沉,稳坐未来天尊继承者之位,你看看那天尊天后急不急?
反而是?这种小孩般的性情,变幻莫测,娇蛮任性,处处暴露她的缺点与软肋,天尊天后便会以?为她好拿捏,轻易激一激,就会入了圈套,他们才会更加轻视她,捧杀她。
“哗啦——”
旁边掀开了帘,正是?李四哥哥跟兰那,他们说说笑笑,氛围极其温馨。
阴萝则是?晃了一眼李四哥哥的腰间,那把随身的腰刀,不见了。
至于兰那芸?她都不用看,就能?想象她满脸娇羞。
双方相遇,还有一丝尴尬。
李四率先开声,“好巧,你们在这避雨呢。”
蛇蛇挑眉:“嘻嘻,是?啊,避的是?人世?雨,湿的是?灵中身。”
鸟鸟也不甘示弱:“四哥,你的腰刀怎么不见了?不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吗?”
李四:“……”
他这是?捅了耗子窝吗?!
最让阴萝高?兴的是?,过了鹅人国,就抵达了妖国兰那!
她终于可以?不用围观这一对儿癫公癫婆的爱情故事了!
太养胃了蛇蛇都要哭了!
接待他们的是?兰那王后,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挺直又凌厉的背脊,也是?当初联姻的臣女青若水,她是?地坤之体,又稳重大方,在兰那经?营二十?年后,成为兰那王最敬重的发妻,兰那臣民最爱戴的王后。
阴萝等人将?原先联姻的幌子递上去?后,被尊为座上宾。
这其中自然免不了婢女掉马惊艳亮相的庸俗桥段。
“青若水,鉴冰心,吾乡何处归……”
兰那芸隆重登场,换了一身轻盈华丽的仙朝服饰,眼里都藏着小钩子,直直望向李潜声。
她得意摆弄着腰肢。
兰那王是?白鼬妖身,戴着雪白大冠,灵身也是?儒雅中年的模样,他听到一半,兴致大发,朝着兰那王后招了招手,后者有一丝错愕,但?很快她收拾了眼底的屈辱,跪坐在兰那王的腰侧,在小辈面?前,低头伺候起来。
“……烦死了,果真是?鼬妖,没有半点廉耻!”
赤无?伤骂骂咧咧,捂住阴萝的双眼。
据说鼬妖一生只干两件事,要么吃,要么生,因而它们的发情是?随时随地的。
阴萝却挡开了他的手,她掐着腮,看向场中的兰那芸,“你不阻止吗?你的母亲正在被你的父亲奸杀尊严。”
兰那芸瞪她,多日以?来积累的不满让她彻底爆发,“你懂什么啊?这是?我们鼬族的恩爱方式!不被疼爱的雌性是?不完整的!你到底是?来联姻的,还是?来挑拨我们的感情的?若是?后者,请你回去?吧!”
兰那王后身形颤了颤,却没有抬头。
阴萝见好就收。
接下来的时日,阴萝不动声色踩点,弄清这兰那国度庞大复杂的运转方式,它地处各大仙朝的边界,按理说是?夹缝生存,但?它偏偏活成了一个繁荣的中转国度,还拥有最多的鼬妖妓馆。
而赤无?伤被她打?发去?盯着那一对儿。
赤无?伤:“四哥跟鼬公主去?捉萤火了,天亮才归!”
赤无?伤:“鼬公主给?四哥枕膝盖了,他们夜不归宿!”
赤无?伤:“鼬公主跟四哥亲亲了,咳!”
他偷窥了下郑阴萝的脸色,“郑阴萝,你不生气吧?”
毕竟那九头元圣,先前还对郑阴萝剖明心迹呢!?!!!
回应他的是?郑阴萝那一张典型臭脸。
他:好了好了小爷知道了你根本不在意别甩脸子!
阴萝收回臭脸,眨了眨乌溜溜的眸子,“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来玩玩吧?”
怎么玩的呢?
阴萝把李四哥哥喊进帐中,这九头元圣得了鼬公主的情意滋润,焕发了一种难得的神采,他有些不自然避开了阴萝的眸光,沉声问?道,“怎么了,这样急忙叫我过来?如?今眼线众多,还是?小心为上。”
阴萝笑嘻嘻道,“怕什么呀,咱们四哥可都是?要做姑爷的哪,谁会不长眼监视我们?”
“……七弟,你别胡说,我与公主只是?浅交。”
“浅交一下唇舌?”
他勃然色变,“你们监视我?!”
阴萝并不跟他废话,她拇指跟食指顶住一只黑瓷瓶,“四哥别忘了,我们来此地的真正目的,这是?怨楼高?,你不是?最会哄公主的吗,明晚是?兰那王的寿宴,你让她的侍女用阴阳壶给?兰那王倒酒!到时候毒机一发,你我各凭手段!”
李潜声皱眉,“如?此冒进,是?否有些不妥?”
“是?冒进,还是?四哥不舍得这温香软玉温柔乡呢?”
“……”
李四最终还是?挟走那瓶怨楼高?。
赤无?伤凑近阴萝,“你说他肯不肯的?”
“你猜?”
“我猜四哥会舍美人,成大业。”
于是?,寿宴当晚,他们皇子仨人进入了一座豪奢的红金大帐,里头腥气浓烈,全是?附近国度的贺寿使者,阴萝保持警惕,分毫未动果酒糕食,而赤无?伤长了一个百毒不侵的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刺啦——”
忽然一道银光掠过,阴萝踹翻了桌椅。
“唉呀!”
头顶上传来娇嗲的女声,“让她给?躲了!这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好命的!”
赤无?伤则是?回骂,“你个臭鼬精给?小爷闭嘴,仔细小爷剥了你皮!”
阴萝浑身散软无?力,她支起半边身子,看向的却是?一侧李潜声,他完好无?损,直直坐着,她瞬间明了,悲愤怒喝,“四哥,你竟然为了一个鼬精背叛兄弟,背叛仙朝?!”
兰那芸得意冲她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吧,就准你们包藏祸心,不许我们使美妖计呀?”
兰那王同样捋着美髯,“我儿果真好本事,如?此一来,只需交一颗假头颅回去?,我儿坐上兰那王位,夫婿则是?仙朝君主,我等强强联合,实在是?幸事!痛快!痛快!当浮一杯,欢庆此夜!”
李潜声的声音很从容,“抱歉,六弟,美妖我要,大业,我也要。”
“可你之前分明说要我的!”
“……”
石破天惊的一句,场中的混乱都小了。
李潜声揉着额,“那是?之前,而现在,我发现,芸儿更适合我。”
神女多是?高?高?在上,镇守神台,她们固守清规戒律,难免会有一丝乏味,但?兰那芸却是?不同,她热情,好奇,崇拜他如?天神,连身子毫不知耻给?他瞧,他在一次次相救间,终于发现他动了心。
“……是?吗?”
那郑世?小神女双眼浸水,如?同碎裂的汪汪琥珀,失落地呢喃,“我到底哪里比这些妖女差了?”
李潜声心尖一颤,几乎就要脱口挽留她。
倏忽,她唇角轻翘,“哇,装痴情果然很恶心,呕呕呕,呸呸呸。”
李潜声:……?!
她分明中了毒,为何敢这般口出恶言?
也在此时,凌厉的破空声响起,李潜声暗叫一声不妙,等他转过头,那兰那王栽倒在酒席间,而贯穿颈皮的,竟然是?一支精巧的乌头袖箭!
射出袖箭的不是?别的,正是?离兰那王最近的兰那王后!
“母后?你怎么能??!”
兰那芸尖叫,险些要昏厥过去?,此时场中部众早已叛变,使者们也被围了起来。
“吾儿,让开。”兰那王后青若水语调轻软,却有一股狠劲儿,“杀了他,你仍拥有王位,东宫已许诺我,为娘将?与你共拥这一座富有国度,却不再用像畜生一般活着!”
“不,不——”
兰那芸抽出袖剑,横在脖颈。
“你若是?杀我父,我就自刎!我让你伤心!”
这本是?小孩儿的赌气,但?阴萝丢了一枚墨玉飞蝗过去?,于是?那涂毒的袖剑轻易擦开了鼬公主那一层粉皮,剧毒发作剧烈,转眼就成了一具青白交加的妖身。
李潜声目眦尽裂,他疯了一般扒开部众,搂住鼬公主,“芸儿,芸儿,我在这,别怕,别怕!”
“好疼,好疼……”
饶是?到了这个地步,兰那芸仍然为她父求情,“四郎,答应我,不要,不要杀我父,他最疼我……”
“好,好,我答应你,我不会让岳父死的,芸儿,别说话,我这就给?你要解药!”
李潜声扭头朝向阴萝,目光淬着血腥。
“解药!给?我解药!芸儿她若死,我定让诸天神女,都为她陪葬!!!”
但?他迎来的,是?一只直袭面?门的小花靴。
“砰砰!!!”
阴萝仍不解气,甩过去?第二只,她赤脚跳上了桌案,将?那一摞碟食都踢飞,桌心遗落了一小把黑葡萄,她脚趾头暴烈踩上去?,晶亮汁水四溅,宛如?一条条血红暗河在她趾脉流淌。
“哈……你还敢提神女陪葬?你当真是?不怕往生啊。”
“我的好哥哥,我的傻哥哥,你怎么这么天真,真当我郑阴萝是?供桌里的佛,泥地里的菩萨,慈悲笑脸不杀生的呢?只准这妖魔苍生来骗神女破身怀孕跌落高?台,就不准神女屠你这等妖魔的心爱之物?”
阴萝眉间阴戾,掐出第九厄舍,血阙重重,无?人生还。
“尔等妖魔不拜我,那,就,去?,死!”
“今日,黄道吉日,宜大凶,宜弑兄,助我登天梯,成霸业!”
第125章 第四个火葬场
第九厄舍!太阴独眠!
郑阴萝的成名杀招!
此类的度亡小道场, 六界都?少有,太子元圣又怎会不知?
神洲域开万法,帝姬神女众多, 最?不?好惹的, 郑阴萝与剑女当属头冠, 后者?因为总爱当爹,又不?爱杀戮,反而冲淡了一些生灵的敬畏, 唯独郑世的小姑奶奶, 妖族长?命都?耳提面命,见了她得绕着?走!
就连骗神女救赎, 他们头一个?踢出?去的目标, 就是郑阴萝!
事实证明?也果然如此,在盛世王朝的登真传说中,极皇大宫没骗着?神女, 反而搭上了一个?万古魔种, 成就了郑阴萝的元武大帝之威!
而太子元圣对她的印象还停留那大雪日,那条冬眠小笨蛇被冻成一坨白晶, 他捡了回去,暖了她身躯。
但?他竟忘了她那甜稚面貌下的阴狠杀戮!
神女郑阴萝,是蛇身女神, 还未化龙前, 是四?大天圣族最?冷血薄情的蛇族!
太子元圣心?头一凛, 抱住兰那芸, 又飞快看了一眼肢体?抽搐的兰那王, 在瞬间做出?取舍,他咬破指尖, 洒出?一圈鲜血,在他的周围升起一座泥土小城池,稚拙得宛若儿童堆砌。
阴萝微微眯眼,嘻笑道,“这不?是妖庭绝密,元序小界么?看来四?哥还真是个?情种啊,没了李燕嫣,又来了个?兰那芸。”
她拍掌庆祝,“好耶,你们都?去当情种,这至尊的苦,就由?我们替你们咽吧,嘻嘻!”
“噗哧——”
兰那芸又呕了一口血,“李燕嫣?李燕嫣是谁!”
她凄惶又绝望,“四?郎,你骗我?!”
太子元圣两指点穴,留住她那一口即将消散的气机,他不?能再刺激兰那芸,遂冲着?阴萝,“我爱妻若死,我妖庭绝不?会放过昆吾神廷。”
阴萝转头,嫁接伤害,“这话耳不?耳熟?”
赤无伤:“……”
他干脆堵住了耳朵,嚷嚷道,“小爷那时候就跟鬼迷心?窍似的,小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嘛,小爷知错了,你就别?骂了!”
这祖宗就爱反复挖他伤疤,刚要好了,她又来了!
郑阴萝蹲在那一架厚沉案几上,亮面铺着?一层白蓬蓬的绒皮,那小把的饱满黑葡萄被她踩得七零八落,甜软薄皮破了之后,水流如猩红暗溪,露出?绿汪汪的翡翠果肉,要碎不?碎夹在她的雪亮趾间,竟像什么华贵无双的装饰。
赤无伤眼神飘忽。
她娇呶呶地说,“四?哥,你说早了,妖庭非但?不?会与我神洲为敌,还会惧怕哩。”
“……什么?”
“因为呀——”
她眼尾翘起,粉软的唇,那尖尖的小蛇牙闪烁着?寒光,“当庭太子沉湎于情爱之中,错失帝鼎,从这一刻起,你是臣,我是君!而妖界,千百年之内,只要我郑阴萝当世,你们的天骄永远,都?会被我神洲压上一头!”
势运无形而时时跟随。
气运在一段时间内是很难逆转的,又不?是人人都?是江双穗那种笨蛋小锦鲤,可以不?劳而获躺着?吃气运。
李潜声这一次为了小白鼬而失利,又是在潮海这种要命的场合,她卷走的何止是妖界的千百年气运!
嗡嗡!
他轰然震动,脸色霎时惨白。
……我干了什么?我都?干了什么?!
阴萝又转向兰那芸,朝着?她笑得甜蜜又恶意?,“白鼬精,此生能蛊惑到妖庭太子,你得意?坏了吧?多亏我能忍哪,不?然你那小脑瓜儿,早在婚宴那一处就被我拍碎了,怎么留得你到现在,上演这一场旷世奇恋呢?”
“喔,你又吐血了,怎么一口一口的,黑黑龇着?牙,都?不?美,少吐点啦,影响凄美传唱呢!”
她双手交错,支起一座雪白小塔,尖嫩粉萝的指尖顶着?喉颈,“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妖魔啦,都?喜欢笨笨作?作?的小蠢货,恕我冒昧呀,两个?小笨蛋生出?的后代可怎么了得。”
她又敲了敲脑壳,“唉呀,你就当我没说,你们狂热恋着?吧,后代蠢了,我神洲才能更好收拾你们呀嘻嘻。”
“噗哧——!!!”
这回吐血的是太子元圣。
幸好,在他们被气死之前,元序小界风浪迭起,吞噬他们身影。
饶是这样,阴萝也没有放过这一对有情妖,她跳下桌案,抓起了兰那王的头颅,把他提得往后一仰,颈后鲜血喷涌。
“嗬……嗬嗬……”
兰那王艰难发出?了求救的声音。
阴萝脚尖一踢,捡起了兰那芸那一把风花袖剑,刃口红锈,“看好了喔,兰那小公主,我教你最?后一招——”
这天真的幼神似乎不?懂什么叫残忍,竟用?父亲给她演示。
“要这样自?刎,才会痛快上路!”
“不?——!!!”
泥土小城池破碎倒塌,只留下一滩污血。
阴萝抓起兰那王的头颅,随意?用?绒布包裹,部众都?不?敢瞟过去。
她又顺势牵起兰那王后青若水的手,举高过头顶。
“兰那王意?图加害仙朝东宫,王后大义灭亲,我仙朝自?当嘉奖,如今她便是你们的王了,要好好听姐姐的话喔。”
“不?听话,头颅会割下来当屁凳的呢嘻嘻。”
众妖不?寒而栗,纷纷俯首。
“贺我新王登基!”
兰那王后青若水有些恍惚,短短时辰,她失去了丈夫跟女儿,却得到了一座横越上千座城池的妖国。
以及,自?由?与尊严。
“郑阴萝,你不?清除她的记忆轮吗?”赤无伤并不?避讳兰那新王,“她至亲都?沦丧在你手中。”
兰那新王立即表明?忠诚,“太子殿下,我绝不?会——”
“不?要紧,这姐姐我一见就很喜欢,想把最?好的捧给她,她不?会背叛我的。”阴萝指尖勾起她那一段雪发,“笼子里关太久了,要去外头多晒晒喔。”
青若水胸肺震烈,深深应答。
“臣会的。”
“称姐姐会更可爱喔。”
赤无伤:“?”
赤无伤:“??”
郑阴萝,你个?小混蛋,别?见了喜欢的就扒拉在自?己怀里不?放,人家都?成寡妇还不?放过她!!!
他视线往下瞟,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掐住她的小腰葱段,放在一只干净的青螺白银盘里,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小方帕,抬起她的脚跟,先从一侧的白青青的脚踝擦起,郑阴萝手脚都?是粉的,染上葡萄汁液后愈发透白。
最?难擦的是她的脚指甲,圆圆短短,缝窝儿却很深,汁水浸透后仿佛镶了一条墨水边儿,他恨恨道,“你这又是什么蛇病呢,专门爱踩一些冷果,不?吃还浪费!”
蛇蛇噘嘴,“这么爱说,那你吃了呗,反正都?是你替我收拾的。”
她还真用?大拇指头夹了一颗带霜的黑葡萄,饱满油润,仿佛粉银盘里的黑曜石,递到他面前,“喏,张嘴。”
赤无伤冷不?防见了这一幕,头皮都?紧了紧,捏住她脚的手筋没掩饰住,爆了一圈狰狞的青球根。
他脸色扭曲,爆了几句脏话。
赤无伤强硬扭头,“不?吃!小爷打死都?不?吃!”
蛇蛇哼了一声,“等来日你想吃我也不?给你夹!我饿死你!”
他气急败坏,“谁像你这么病啊,还用?脚指头夹,脏不?脏的!你放心?,小爷有骨气,绝不?会吃你夹的!”
翌日,阴萝披着?斗篷,来到一处庞大的地下法阵。
兰那女王并不?藏私,给阴萝解密了兰那作?为中转国度的秘密。
她视线瞥去,阵中央是九环天图,环环相扣,镇锁着?一枚古旧的青铜巨门。
旁边的黄衣阵师解释道,“据我等参悟,此阵有勾连异界之效能,九环一扣,巨门当开,此日也是生灵交换之日!”
兰那女王低声补充,“原本我兰那国度并无妓馆,十二年前有个?大鼬突然向兰那王进言,说什么鼬族天性风流,一生都?在春期,为何不?利用?起来,做一门长?久不?衰的生意?。”
暴利冲垮的何止是人心?,妖更是把持不?住。
阴萝目光同样森寒,她可还没修到万事皆空的地步,她在神洲扫荡穿越者?时,就有这么一卷记录,有个?穿书者?落到了边境之地,为了拉动买卖,竟然堂而皇之宣称营妓是自?愿且合理的,双方于红尘中慰藉,各取所需。
简直放他爷爷的蛇屁!
男女打仗,保家卫国,意?志必当超凡当代,何须那踩骨肮脏的慰藉辱了英魂!
说是什么异界现代文明?,也没见得比他们修道界高明?到哪里去,除了搞那一套婢女小姐平等上桌的花架子,卖弄点前人的诗词,还会点甚么?喔,他们还做起了军士的生意?呢,感情被卖的不?是自?家同胞呢?
果然暴利当头,不?管穿不?穿越的,满座都?是畜生。
她问黄衣阵师,“所以,你接手这九环图百年,放出?了不?少异界的妖魔鬼怪,欺祸我同胞是不?是?”
黄衣阵师察觉不?对,连忙告饶,“都?是王上命我的呀!我只是听命行事!”
“没错,你只是碌碌庸庸,听命行事,却让我辈枉死者?不?绝,所以,你可以升天了。”阴萝眸光闪烁着?粒粒寒星,“我允你投胎再修,而你的妻女,我也自?当照料,你赴死也无后顾之忧!”
黄衣阵师哪肯浪费七百年苦修,他只是犹豫一瞬,就丢出?了风图,想要逃之夭夭。
“——嘭!!!”
此时阴萝对异界穿越者?的厌恶抵达顶峰,她反手就是一掌,将那黄衣阵师拍碎在大阵中。
兰那女王瞳孔微震。
而那仙朝东宫轻轻拂开了脸上的血泥,又是一派纯真清甜的猫儿美貌,“姐姐,你给我在这里建个?好玩的,好不?好?”
兰那女王无有不?应,“您要建何等物事?”
猫儿脸撒娇道,“就建个?屠宰场吧,把他们的魂儿都?塞进肉畜里,让他们也试一试不?同部分被品藏的美妙滋味,好不?好?难得他们偷渡一趟,我们可要热情招待啊。”她的尾调泛起血腥,“让他们快活那么久,也该轮到我等屠宰异界了。”
阴萝出?了九环天图巨门,赤无伤正在找她。
这小竹马兴冲冲举起了一根洁白的树杈子,“你瞧瞧,这滑面,这韧度,这色泽,郑阴萝,我用?这个?给你筑巢好不?好?到时候睡觉肯定舒服!咱们还能赖个?几百年,都?不?怕风雨侵蚀!”
蛇蛇:“……”
我感受到了不?同神祇的参差日常,我在这边要死要活的,你在那边玩着?树杈子!
凤凰有三好,脸俊,腰劲,爱玩树杈子!
阴萝刚被九阵天图惹毛的火气又喷发了,满脸阴沉,“还筑巢,你怎么不?用?它晾裤衩子啊?”
“……咦?照你这么说,它似乎是天选树杈子啊。”
他竟原地深思起来。
蛇蛇抓他脸,“我让你天选!我让你天选!一天天正事不?干,净玩些不?等用?的!你个?纨绔鸟!还晾裤衩子,老娘把你晾裤衩子上都?行!”
赤无伤被她撵得嗷嗷直叫,“郑阴萝,你个?小暴君,别?拧我屁股肉啊!”
午时,仙朝正都?,穹灵顶披着?一道淡淡的青灵之光。
今日,是淬剑大典的胜负之日!
早在三日前,秉天吉官就卜算了时辰,因而这一日,仙皇李谋开了问天阙,三万问天阶,阶阶悬在苍苍天穹,那决定命运的青金剑鼎焚炉就浮在最?后一阶!
或许是为了恭候赢家,整个?国都?清寂悄声,千万臣民翘首以盼,难掩狂热。
李长?治的剑炉是空着?的,他并不?在意?,反而冲着?披着?李二皮囊的宴享发问,“你说这一次,小七是否还能庄家通吃呢?”
宴享笑而不?语。
“驾——!!!”
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道厚重的马蹄声。
桃花色天马出?现在真言仙都?的第一阙,归灵阙。
宴享凭借着?一双千里扶光眸,抬眼望去,几乎要被那一幕击碎在当下。
该是怎样绝世好景呵。
他的神女,他的东宫,骑坐在一匹红粉灼灼的健硕天马上,北辰与疾风坠在她的身后,景福长?绵的少年袍服被日光晒透出?一种碎金黛紫色,她挺起那段束着?丁香的小狮腰,双腿亦如刀刃出?鞘,拨开这世间的一切困塞阴暗。
她单手抽缰,单手抱着?头颅,冲着?问天阙,冲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
她来——
娶他啦。
于是,山呼海啸,声浪鼎沸。
“东宫,是东宫,东宫归了啊!”
“那竟然是妖国兰那王的头颅?莫非便是此次试炼?!”
“传闻那兰那王一身妖力澎湃无边,连寒经台的九大仙王也奈何他不?得!”
“东宫,东宫天命所归!”
“我等迎贺东宫,千岁,千岁,万道千秋!”
“东宫千岁!东宫千岁!”
恭贺声层层迭起,到最?后演变成一场浩大的声浪。
仙皇李谋垂眸看去,竟是一片俯首跪拜之相。
天命,势运,大成!
想来也不?意?外,这郑世帝姬初次降世,就围杀兄弟,剿妖塔,开宫学,又在太子大典中射落一座月宫,如今更是揽着?兰那妖王的头颅归来,这天下臣民对她的爱戴惊惧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他轻轻冷笑,那他少不?得要为妹妹扫除这个?神洲障碍。
阴萝在问天阙前勒住了天马,她抱起兰那王的脑袋,一步步拾阶而上,周身尽是漫天威压,将她的皮肉都?压成一块,鲜血从指尖滴落下来,等她登上最?后一阶,浑身就像是从血池里泡出?来的。
“儿臣,幸不?辱命!”
阴萝双手捧起,呈上那一颗白鼬头。
“咝咝!”
变故,陡然发生,从她旁侧传来一阵歌声,那白鼬头忽然睁眼,竟从她手上溜走,阴萝立即去抓,却只抓了一手的白绒毛,此时她经过问天阙的阶刑,气力尚未复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跳到了一个?少女的怀里。
竟是那逃走的兰那公主兰那芸!
阴萝眯眼。
这该死的女主是真难杀啊,第五世又是好运加持,淬毒都?没能弄死她!
“对不?起,父王,就请您助夫君一臂之力!”
兰那芸轻轻一抛,那头颅就滚进了李潜声的剑炉里,金玉之声响起,锻出?了一柄青红的天子剑!
“咳咳——”
李潜声再也支撑不?住,从旁现了形,此时他同样是一身气血消耗殆尽,显然比阴萝更早入了问天阙。
“胜负已分!”
吉官嘹亮的声嗓传诵仙朝的每一座城池,每一阙河关,每一寸王土。
“贺,皇四?子李潜声,淬剑成,得天命!”
“贺,皇四?子李潜声,淬剑成,得天命!”
“贺,皇四?子李潜声,淬剑成,得天命!”
赤无伤在问天阙下等着?阴萝登基,冷不?防听见这一句,不?可置信扬高了脸。
“搞什么?!”
郑阴萝也会马前失蹄吗?
“不?得了,你们真使?劲,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阴萝却笑了,她随手丢开了包裹头颅的绸布,暗紫刀袖猎猎飞舞,“怎么,原来这一局,我还未出?发,你们就站好队,好到今日隐瞒皇四?子在场,看我笑话呢?”
朝臣站在问天阙上,心?头都?有些不?安。
那吉官可是卜算出?了,今日也是易犯血光之灾!
他们想起这李瑶笙的兄长?死在坛城,她转眼就火烧官坊,葬了他们不?少的同僚,现在还在二十四?宫等着?喝孟婆小甜汤呢!
左都?御史作?为李谋心?腹,第一个?开声,“皇七子,您当认赌服输。”
“认赌服输?我为何要认赌服输?”她轻蔑道,“放着?本宫这样的完美继承者?不?要,非要挑个?歪瓜裂枣爱耍小聪明?的小废物,皇位能者?居之,你让我认输?凭什么?”
兰那芸却是不?服气,“什么小废物呢?你连我父王的头颅都?看管不?了,你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
阴萝瞟她一眼。
兰那芸莫名觉得手掌灼痛,她低头一看,竟然腐蚀出?了大片暗绿青苔!只在眨眼之间,她身上就密密麻麻长?出?苔藓,她高声尖叫,不?住抓挠,甚至撕烂了衣裳,皮肉块块掉落,只剩下一具粘着?肉丝的骨架。
李潜声连忙抱住她,心?痛难忍,“芸儿,芸儿是我害了你!”
他几乎暴走,质问阴萝。
“你又对她下了什么毒?她只是个?女儿家,你为何要如此毒手!”
“诸位请看——”
阴萝扬手,“这便是你们想要的储君吗?因一只白鼬精,便要死要活的,他今日能为美色出?卖我,明?日就能为美色让整座仙朝待价而沽!你们竟让这样的废物做主你们的命途你们脑子都?是霉豆腐吗!”
“若我当世为君,一不?被情爱所累,二不?被亲缘所蔽,三不?被这天下万利所诱!”
“我要这天,为我们触手可得,我要这地,为我们扬旗呐喊,我要血是为荣光所战,我要命是为不?公所沸,我要这苍生,皆可从泥潭里自?救!我若为帝道,天公地道,苍生皆有向上一击之力!!!”
她的帝誓随着?苍狂风意?,跌进了众生的耳目里。
朝臣听得心?血澎湃,对皇四?子李潜声的信仰摇摇欲坠。
“咪咪,来,今日吉时,我们成亲!”
岂料她下一句话锋急转而下,他们一听险些昏厥。
不?是吧,我们都?要叛变了,你在干什么啊?!!!
正是夺位的要命关头呢,你清醒点吾的东宫!!!
“撕啦——”
更让他们双目脱眶的是,那二殿下李圣乐撕下了一张面皮,赫然是他们阴狠督公的模样!
他的双手又放在领口,慢条斯理地撕开那一袭坐蟒彩袍,里头竟是比血芙蓉更红的纱袍喜服,光华耀耀,几乎伤目!
他又捧起一束嫁衣,亲自?侍奉到阴萝跟前,毫不?避讳给她解掉腰玉,摘掉外袍,换上这簇新的喜衣。
“真好看,像灯下爆开的花红豆。”
宴享满是柔情缕了缕她腰间的金长?命锁,他亲手雕琢的,煌煌烨烨,果然很衬她。
“那你准备好拜堂了吗?”
“怎么会没准备好呢?奴婢已想了很久,很久,想到都?湿了。”
“……笨蛋!大喜之日,不?要说荤话啦!”
赤无伤满身是血冲上问天阙时,却只看见两束红衣,对拜天地。
“郑阴萝你没事吧?小爷撕了他们!!!”
他戛然而止,怔怔望着?,“……怎么?郑阴萝……怎么…… ”
咦?小爷哭了?
这又是为什么?
是风沙……太大了吗?
哥哥,你骗鸟的呀,什么成亲最?美好,小爷怎么会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抓着?胸间块垒,似被压垮了腰。
没有红绣球,宴享紧扣着?他的天命,在朝臣面前轻声念颂。
“一拜天地,愿四?时可爱,我君春日处处,插花流萤!”
阴萝似玩过家家般,轻晃着?新郎的指头,“二拜少年,愿玉堂金马,我君阴翳尽除,辉煌永灿!”
最?后一句,他们默契相合,笑脸相贴。
“三拜万里河山,同风,同月,同心?,同情!”
左都?御史忍不?住打断这荒唐的婚嫁,“现在是问天登基的吉时,东宫若是认输——”
“不?,淬剑还没结束。”
却见那阴戾内相柔着?一双秀美鸳鸯眼,血纱袅袅飞扬,似梦中芙蓉轻摆,他站上了那四?方剑鼎,底下是一片汹汹火海,小粒火星舔舐着?红衣,飞出?一只白蝴蝶。
他白缎指尖轻轻抚着?胸前盘踞的一只簪花咪咪,最?后再望一眼他那青春永恒的小爱人。
他从年少时起,就无望又冗长?地,爱着?一个?跟他没有来日后生的爱人。
就让我的情骨被爱火吞噬!
就让我来做你的最?后一剑!
就让我的半生耻辱,半生脊梁,以及这偷来的蜉蝣天光,做你的不?二登云梯,助你乘风万里,青云直上!
第126章 第四个火葬场
“这……怎么能?”
左都御史大为震动。
“为什么不可能?以苍天为剑池, 以妖魔为剑石,以众生敬仰为最终熔炉,炼出来的方为煌赫四方的天?子至尊剑, 至于是兰那?王还?是其他世道匪类, 我想父皇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吧?”
阴萝笑吟吟地反问。
众臣却有些心?头发寒, 这小东宫前一刻还?跟人拜着天?地少年春光呢,下一刻就能把人形容成世道匪类。
这是真的不怕宴大人翻脸?
而他们一看,宴大人细腰轻摆, 如一束浓丽红柳, 为他的阴毒公主栽在剑鼎旁,竟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仙皇李谋袍服洁白, 仪容清正, 他也淡淡一笑,“吾儿何妨一试?”
“天?要我试,我便?试!”
她侧过一边的腰, 双眼?是淬了野望的迫切, “咪咪,吉时要过了!”
她催促道, “快跳呀。”
饶是众臣对宴享又敬又惧怕,此刻也不由得升起几分同情。
宴享也侧着腰,双手交叠, 红袖翩飞, 深深弯腰, 做了一个吉拜, 再一瞬, 他从红袖露出半张脸,浓黑丽发, 雪白前额,以及一双碎光万顷的含情眸,仿佛洞房前被掀了流苏红盖头的新娘。
仿佛他跳的不是剑炉,而是赴一场千山万水的圆满。
“那?殿下,我先?去火海洞房了。”
竟是毫不犹豫,折腰飞扬,戴着那?串长?命锁,一跃而下。
那?一刹,仿佛万千重楼在神女眼?前倾塌,那?只经年的血蝴蝶抱着他那?仅有的爱意,坠向了无望的火海。
阴萝瞳眸染上一抹殷红。
她在等。
在等一个反转。
从她踏入这场潮海,她便?知周围虎狼环伺,人人都想要啖她这一口神女肉,宴享也不会是例外,世间情爱何其薄弱,怎么比得上长?生不老的通天?之?途?换做是她,也不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时机。
至于那?凋零的欢情?
那?有什么要紧的,正如帝王坐拥天?下,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白月光,他事后在牌位前滴上一滴清泪,便?是情深似海了,让这一段佳话?流放千古,可他照样睡他的后宫佳丽,生他的子孙绵绵。
所以她不信。
何况那?是少年人的执妄与?渴求,到了今日还?能剩下几分?所以她不信他的每一次回眸,每一声情语,每一次叩首。
妖魔居心?叵测,谁知道这一次又想骗她什么呢?
但是,他没有出来,直到火海彻底吞噬了那?一束纱嫁。
直到那?银锁的铃铛声越来越哑。
怎么会还?没出来?
这骚猫猫是在骗我的吧?
众人便?见?那?小东宫开始变得急躁,她甚至不自觉咬住了手指头,拔着粉澄澄的指甲盖儿,随后她满脸戾气转向仙皇李谋,“戏目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吧?他还?要装多久?”
仙皇李谋却畅快一笑,“还?得谢吾儿,替为父去除这心?腹大患!”
她陡然?色变。
“——嘭!!!”
那?一具血肉之?躯被砸进了鼎底,火星卷进了喉舌,宴享能清晰感觉到,皮肉被烈烈火焰锻烧着,肺部似乎起了一些火燎子,疼得他难以呼吸,但很快,他连呼吸都不能了,浓烟逐渐覆盖了他的视野。
他伸手往上空捞了一捞。
理所当然?的,他什么也没捞着。
他来到这世间的时候,没人欢迎他,他要离开这一日,奸臣焚于剑炉,众生大害已除,用这种除之?而后快的盛大声浪,来庆贺他的离去,后人也当记得这他的骂名,想来也不亏吧?
可我。
可我。
我只想。
我只想再牵一牵你的手,像我十?三四岁那?年,我遇到了青春稚嫩的小神女,我们什么都还?不懂,你洗澡,我放风,你睡觉,我当肉垫,我再让你骑一回我的脖子,在人潮汹涌的夜市灯花里,我驮着你去看太平乐的活泼小舞狮。
我还?想再买一张甜甜的蜜饵米饼,就铜驼巷那?一家柳寡妇做的,她有个嗜甜的小女儿,总是把饼儿做得又甜又酥,你会喜欢的对吗?
想再听你哄我一句生辰喜庆,“大个仔啦,要生生性性,平平安安,乖乖哋啦!”
宴享时常在想,若是那?一日,他没有遇见?神女临凡会怎样?
或许他饿死在半路。
又或许他会勉强活下来,靠着一腔复仇的热血,他勤勉修了道,又幸运掌了兵,为村人报仇,然?后孑然?一身,逍遥天?地。
又或许他会做一个普通平常的凡夫俗子,他逃离了故土,在新乡隐姓埋名,年纪一到,在邻家婶儿的牵线中,娶了邻家的小妹,她圆嘟嘟的脸庞长?着一些褐色小雀星,没有美貌才名,胜在热情善良。
他没那?么喜欢她,但也会像个普通男人跟她相守,组建家人,他吃过苦,应当也会勤劳肯干,攒下一笔小家财,让全?家人衣食无忧。
再然?后,他在老妻跟儿女的哭声中,平静圆顺地躺进四方盒里。
无风无浪,就这样过完一生。
这就是大多数凡种的宿命,也本该是他的宿命。
如果那?一日,你没有来见?我,像宿命蝴蝶一样撞进我的人生。
“哗棱哗棱——”
极致的疼痛中,他恍惚又听见?了铃铛声。
“滴答滴答。”
雨水从天?而降,充沛又晶亮。
他睁开了眼?,竟是那?一条水桃色的小铃铛发带,像年少那?般,毛茸茸擦过他的鼻尖。
宴享脸色倏变,嘶哑扯着嗓子,“你,怎么,也,咳咳,跳下来?!”
“快!——快走!!!”
“你会,会被剑炉炼化的——”
她扑在他身上呜呜哭着,破口大骂,“蠢货,蠢货,你不是很运筹帷幄吗,你不是很两面三刀吗,你跳什么剑炉啊,你真以为这能锻出天?子剑吗?我都是骗他们的,等他们不察觉,我就去夺李潜声的天?子剑!反正也没规定,要自己锻出来!”
他应当对她说?,别哭,你一哭我心?都疼了。
可他,却很喜欢她的眼?泪,尤其是为自己而落的眼?泪。
他要死在她的暴雨里,她的哭丧里。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唇口接了一些,竟是甜的,宴享喃喃说?,“我这一跳,能得神女落泪,也是值了。”
“值什么值,你最蠢啦,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蠢的凡种,快同我出去!!!”
她抓着他就要扯上去。
宴享却轻声拒绝,“我已入剑炉,得万火焚烧,便?是,咳咳,再出去,凡骨尽毁,也是个废物,还?不如,留在这里,为你锻出一支天?子剑,要是失败,咳,你再抢皇四子的也不迟!”
他扬起一只血手,抚着她的脸。
“我的神女当拥有最好的,怎么,能用他人的呢?”
小帝姬哭得更凶了,摸着他的腰肉,“都掉肉了,你肯定很疼,都怪我,都怪我蠢哪,要是我谨慎些,看住那?兰那?王的头颅,你也不必遭此一劫!我出去之?后,必当将那?俩人碎尸万段!”
但宴享冥冥之?中却感觉,他终有这一劫,他是凡种,为了逆天?改命,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而天?道是有轮回的。
最后弥留之?际,他并不想将时辰浪费在别处上,于是他费劲揪起胸前的丝绣猫儿,仿佛小孩一般,向着她骄傲邀功,“它……可不可爱?是,是我亲手绣的呢,眼?睛圆澄澄的,很像你。”
她那?猫瞳早在泪水中哭肿了,像一把翻红的小核桃,“它又胖又丑,还?戴着个破花圈儿,才不像呢!!!”
宴享知道她气性上来,不论怎么讨乖,都要被她齿牙撕咬一轮。
他安抚道,“好,不像,不像,等,咳,等我死了,就去投胎,我求求阎君,给我选个又美又俊的小狸奴哪,到时候我呢,咳,就去找你,你要,要第一时间,认出我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她发着脾气,怨气深重,“你都成猫儿了,连觉都睡不了!!!”
似乎越想越惨,这蛇姬嚎啕大哭,就像是生生丢了一个最心?爱的玩具,比剜肉还?疼。
他觉得极甜,可又不想她哭坏眼?睛。
宴享被她哭得没有办法了,他双手环抱住她的后腰,鸳鸯眼?被烧得红艳,“那?……在做猫儿前,咱们……再做一次,好吗?”
这回轮到她瞪圆了猫瞳,连声音都尖了。
“在?在?在这儿?!”
“怎么,咳咳,公主不敢?”
他笑得快活又变态。
“原来,公主,是个,咳,爱哭哭的,小孬种呢。”
阴萝怎会被他小看,她翻身扣住他那?玉白腰,捧着脸就亲了下去,宴享有些躲,喘着不稳的气息。
“别亲,伤口,有血,疤,泡,难,难看。”
可她偏要亲他至痛的每一处,像是一张柔软的砂纸吸附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刻,仅是犹豫一瞬,便?也丢掉了所有的羞耻心?,与?她暴烈地融成一团血肉。簪花小猫被她拨开,躲藏进了他的肋骨间,随着撞击不断起伏,险些扁了一颗猫头。
簪花小猫发出娇嫩的吃痛声。
宴享松瘦的手指穿进她那?软蓬蓬的小辫里,捻着那?一根水桃色的绒棒发带,他低头一看,簪花小猫被她逮住了,她也不客气,张嘴咬住了那?红润饱满的三瓣嘴,他急促地昂颈,明明周身被烈火炙烤,身体近乎麻木,却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这其中剥落出一丝糖腌的蜜意。
“公主……神女……阿……阿萝……阿萝……”
他折开腿,抱住他腰上的这一架藤萝,心?甘情愿被她缠缚至死。
火海与?爱海一起在吞噬着他,他痛苦又坚定,紧扣进她的指缝,抓紧,抵实,纠缠,又某一瞬间猛地撑开,仿佛死上了三千场,最后又松软无力地回落,再度与?她交合着掌心?。
而仅剩的那?一丝气力,他努力抻着脖子,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下辈子……我定要,定要,做,做一只鸳鸯眼?的小白猫儿……”
它什么也不用做,爬爬藤,玩玩花,然?后在夕阳沉坠的那?一刻,撒着粉红肉垫,奔进他家小主人的怀里。
如此就好,他不贪心?。
“你要……死了吗?要离开我吗?”
她抱着他,泪串晶莹,伤心?地问。
他似猫儿一般蹭了蹭她的颈窝,随后气息萎靡消散。
阴萝哭着拨开他的颈后发丝,抚着那?一截被烈火烧灼的颈骨,竟是洁白如盐雪,“呜呜……你不要走,这里坏种这么多,个个都想着吃我的肉,我害怕,咪咪,我害怕,你得保护我啊!”
剑炉底下响彻一阵凄厉的哭嚎。
“不要,不要走,咪咪,不要留下我!!!”
这般痛彻心?扉,让李潜声快慰不已,如今她也懂得了,何为痛失爱人的苦楚!
但是,顷刻,青金剑鼎出现一道道猩红裂痕,他们才察觉到,便?是四分五裂,焰火流溅。
“不好!快离远些!”
“这剑炉要炸了!”
“刺啦——”
漫天?火雨簌簌而来,而在那?最炙烫的淬剑池底,那?道身影抱着血尸,一动不动,似乎难以承受情郎死去的痛楚。
没有天?子剑。
也没有所谓的神迹。
众臣说?不出什么滋味,从寿宴出尽风头的李瑶笙,最后一刻,输了!
吉官接受到仙皇李谋的示意,再度清嗓,“淬剑毕,皇四子李潜声秉天?意,承宗庙——”
“咔咔啦啦。”
“咔咔啦啦!!”
“咔咔啦啦!!!”
诡异的声音响起,仿佛骨块蠕动,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直到这一刻,火海全?熄,阴萝掐着宴享的颈骨,抽出了一条由修罗情骨锻造而成的天?子剑!
——阿修罗情骨天?子剑!
当他们看见?那?东宫从血尸里抽出一鞭长?长?的洁白软骨,脑子都要被抽碎了,全?场濒临失语。
“呜呜……呜呜……对不起,咪咪,我也想,留你,全?尸的,可是,可是……”
那?东宫哽咽着,泪珠划过粉腮。
“既然?你死了,那?就多少送我一程。”
咔啦!!!
她手腕一个暴抽,阿修罗情骨天?子剑锐利无匹,脱出那?一具温脆柔艳的皮囊,几滴暗血溅上唇心?。
她自血海中走出,剑指下,森然?如鬼魅炼狱。
咪咪,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可是。
——若能当这至尊天?子,诸天?之?上,葬了这三千情骨又何妨!
第127章 第四个火葬场
——阿修罗情骨锻成至尊天?子剑!
问天阙上的君臣惊诧。
问天阙下的群民失声。
而阴萝抚摸着这一段太监情郎的骸骨, 每一块小骨长得细密又整齐,坠开?之后,约有三十四节, 恰如一把二尺二寸的短剑。
或许是为了让心爱者时刻把玩, 它连尖尖的棘突都是优美的, 多一寸狰狞尖锐,少一寸短圆憨厚,它正好不多不少, 仿佛被阴帝精心雕琢一般, 它被炉火煅烧,又被情海煎杀, 锻出?一种异常洁美的光泽, 如同寒江之雪,凛然超圣。
阴萝捧着亲吻它,“你长得真好, 我好喜欢你喔。’
她还娇呶呶地说, “虽然你生前?没有凶猛的威风,可你死?后, 你看看,多么漂亮的一把短剑呀,以?后我会更加疼你的咪咪。”
朝臣:“……”
救命。
这是又疯了一个吧?
此?时他们的内心疯狂摇摆, 是要选为爱发疯的皇四子好呢, 还是选逼爱发疯的皇七女好呢?!
这俩看上去都是能带领他们走向灭亡的可怕玩意儿!!!
‘夫君, 夫君, 快……快去,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你要登基!我要做后!!!’
兰那芸同样是油尽灯枯,她甚至发不出?声, 只能用?灵音传递。
她不甘心,她是忍着何等的心痛,献出?父王的头颅,帮助夫君登位,这样自己做了仙朝的后,再诞生出?自己的灵嗣,一代接一代传下去,到时候整座仙阙都会被她的子孙后代所占据,她也算是告慰亡父,再让母后她后悔莫及!
她择婿的目光可是第一等的,怎么能连个皇都当不上呢?她决不允许!
而李潜声也深知,这场胜负只有一人胜出?,纵然知道仙皇李谋将他当成一枚挡车的棋子,他也不能不下场!
“——剑来!”
他轻啸一声,那柄青红天?子剑便落在手中,袖袍灌风,下颌两?根玉带发出?清脆响声。
“纵然有昔日情分,可你伤我妻在先,我亦不会留情的。”
他这样对阴萝说。
又来了又来了!
阴萝翻了个白瞳,什么昔日情分哪?
这些天?之骄子只要跌进了女主小凡女的情劫里?,不管是曾经多么冰清玉洁,多么孤傲绝尘,都会蠢得跟脑子丢失似的,哪怕心底有她这么一个年少白月光,那也是要踩着她脸去衬女主这个善良热情的小笨蛋!
呕呕呕!
敢辱我脸面,我让你棺材板都是劈叉开?裂漏水漏风的!!!
“皇兄也尽管放心——”
阴萝横过情骨天?子剑,眸光悍戾。
“看在你我同为兄弟一场,等你死?了,我就劈开?那蠢白鼬的骨架,再把你血肉挖空,塞进你身体里?,让你们,生生死?死?,永不分离!”她轻蔑一笑?,“皇兄,谢恩吧,我可是最喜欢成人之美的小君子啦嘻嘻。”
“谢不谢恩,还为时尚早!”
于是问天?阙上,出?现了一幕兄弟自相?残杀的场面。
李潜声并未掉以?轻心,他叩了问天?阙三万阶,气血消耗一空,好在他内修妖庭绝密的九玄换天?功,灵府不灭,气机便可旋逆回圆满的一刹!
但这天?庭神女也来势汹汹,根本不给他换天?功回血的时机,她竟扬起一根水安息红绸带。
“仔仔,晚膳来了喔!给为娘我咬烂他屁股桃尖尖!!!”
李潜声:“……?”
他感到不妙,而铺天?盖地落下的,竟是五毒之蛊,其?中还有紫皇冰胆这等天?地一等奇物!
李潜声挥出?青红天?子剑,脚下则是生出?一卷幽冥焚书?。
我言之法!焚!海!天?!
五毒奇物如遇克星,潮水般褪去,而逃得慢的,被火海挟裹进去。
“噼里?啪啦——”
焦味与?浓烟随之传出?,隐约还有一些油脂的香风,阴萝则是拍掌,笑?得没心没肺,“熟了,熟了,仔仔熟了,还很香呢!哇,狗杂种要生气啦,嘻嘻。”
李潜声额头青筋微跳,他并没有像阴萝经过弹幕摧残,深深明白垃圾话的奥义——
恶心,但又甩不脱,于是意志备受困扰。
更恶心的是,他焚烧五毒之后,身后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少年嗓音。
“你以?为,生一只仔仔很容易吗?你还敢烤?”
“那小混蛋该死?,你也该死?!!!”
血光溅开?,烟雨鬼楼当头镇下。
他再一转眼,就在一处浑浊天?井里?,无?数鬼魂抓挠着他的魂体,阴冷的黄水灌满他的口鼻。
而在井口之上,是鳞次栉比,粉墙黛瓦的房屋,它们或是颠倒,或是歪斜,如蜂巢般密密交叠在一块,每一屋都披着一豆红灯笼,遵循着某种鬼魅又森然的秩序。
漆红的美人靠上,倾泻着一头汪洋般的墨发,那少年也是一袭不近人情的阴祭黑长衣,可双肩却披上了一件殷红霞帔,金玉坠,翡翠褶,万千烟霞般华贵又艳丽,偏偏它的容色惨白没有血红,眉宇间隐隐泛着黑煞之气。
它掌心托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冰胆蝎,正为它疗伤。
——像是厉鬼,又像是艳鬼。
而朝臣们不在局中,反而看得更清楚,他们心中暗道,莫不是新婚之夜被暗杀的?
他们正揣测间,霞帔艳鬼旁又多了一道身影,就见他们小东宫,很亲密托起了那艳鬼的下颌,尾指从白瓷小罐里?沾了一粒蜡胭脂,“来,咱们都要吃孩儿席了,先涂涂妆,这样没有血色,怎么见人哪?”
“恶心!哪个男人涂唇脂的!”它尖声喝骂,“还有,你跟那死?太监在剑炉底下做了什么,仔仔都一清二楚,你个鬼混的,还敢来碰我?滚,滚哪!!!”
“啊,都是亡夫了,要友好相?处,不要那么生气嘛。”?!!!
元幼平,你听听这话,能骗鬼吗?!
我是做了鬼,但没有做蠢货!
那少年艳鬼流出?了汩汩血泪,咒骂不已,却还是被这该死?的小混蛋捏住了脸肉,往唇上擦了一抹蜡胭脂,她还很恶劣,指甲刮着它的舌心,“僵的呢,以?后怎么做呀?你要多练练呀。”
它骤然沦成元幼平的玩具。
而李潜声踩着一堆尸骨,爬上井口。艳鬼有所警觉,猛地回头,那一指胭脂就从那红汪汪的唇滑到了耳骨,仿佛划开?皮肉的刀痕,异常的森寒诡艳。
高楼,阴雨,美少年。
黑长衣,红霞帔,唇色如春樱。
饶是元圣太子,也不由得为少年艳鬼的美色失神刹那,无?关男女情爱,是单纯为它的容貌而悸动。
“是谁啊,在觊觎我的小禁脔?”
而他颈后传来一股凉凉冷冷的气,他立即抬起剑锋,却还是晚了一步。
“——嘭!”
那一支白骨剑从他右胸劈开?,整颗头颅倒向左侧。
九玄换天?功第六重,生生不息!
在眼花缭乱的青红剑光中,李潜声的肩膀重新长出?了血肉,阴萝瞧得有趣,“啊呀,原来九颗头,就代表有九条命呀!”
她甜笑?瞬间转为暴戾,“那就,一颗颗砍尽哥哥的小头颅,做我蹴鞠小彩球!”
阴萝捉光掠影,一咬骨剑,双手在胸前?掐开?一面太阴照水神镜,随后毫不犹豫将骨剑吞了去。
“噗哧!噗哧!”
血肉被贯穿的声响,李潜声都不由得回头分神,却见她双掌插进胸口,活生生拔出?八支一模一样的阿修罗情骨天?子剑,弥漫着毁天?灭地的气息,他瞳孔一震,当即用?紫河妖盘掐算一诀。
今日,必死?!
他双胸骤然窒息,而念头回转之间,他看到了一旁的兰那芸,她虽然被阴萝弄成了一架骨骸,周身仍然缭绕着绵绵不绝的气运,他倏忽落了泪,又伸掌一吸,将兰那芸吸到自己怀里?。
“对不起,芸儿,我是,真的想跟你厮守的……”
在兰那芸错愕的视线中,他伸手握住她的大骨头颅,拔起了阵阵紫气。
阴萝笑?得乐不可支,“哎呀,哎呀,真是一出?好戏,好好好,吸光她,吸光她,省得你们在我面前?卖弄什么妖魔情深,明明是一群禽兽货色,偏要装什么人间挚爱来恶心我!”她手腕一旋,八支情骨短剑错开?了万象皆空小诸天?阵。
“妖畜死?吧!!!”
无?害猫瞳这一瞬间成了森浸浸的竖瞳,眼中心驮着一粒幽绿虚无?。
“嘭!嘭!嘭!嘭!”
青红天?子剑,刹那崩毁!
虚无?之间,滚落一颗颗元圣头颅,他至死?都不明白,同为各自高地的太子帝姬,她的法天?象地为何能压他一头?!
阴萝仿佛知道他的心声,俯瞰而下,这次她用?的是万妖语,甜软的音调配上那妖气盎然的字词,说不出?的甜腻森冷,“元圣太子,我告诉过你了,当世者当意志超凡,不受世情所累,你心宫被欲念所染,从兰那国度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同肩并行者!”
“你以?为淬剑大典,真的只要那一颗兰那王的头颅吗?从我们踏出?穹灵顶时,试炼就无?时无?刻席卷而来,财海赌坊,色艳妓馆,权柄国度,问天?不愧,那你,你问问你自己,过了几项呢?”
元圣头颅流出?斑斑绿血。
“不,我竟,我竟——输了?”
阴萝笑?唇弯弯,“你自己享受在小情小爱中,还觉着美呢,如今又为了活命,杀你心上小美妖,怎么,还玩杀妻证道这一套呢?心志如此?摇摆不定,你只能——”
“做我双足下的蝼蚁,贺我青云称帝了!”
而众生还未从这一幕夕阳残血中回过神来,那万象皆空小诸天?阵忽然射出?三万粒虚无?,轰向仙皇李谋的皇天?玄血大阵。
“——李瑶笙,你还敢袭君?!”
左都御史目露怒意。
“我也不想的呀,可是哪,人家升阶了呀。”
而天?边那轮坠下的夕阳,骤然成了一片血海,乖顺落在她的足下。
中庸八景,劫运已破!
造化天?地,泽令乾坤!
“这仙朝,应当容不下两?位圣人吧?”阴萝舔了舔唇,“好久没有弑父了,今日是个甚么黄道吉日,竟能让我过一过瘾!嘻嘻,父皇啊,早在您赐我百鞭的时候,我就想——”
“送您驾崩了!”
她蜜语。
“今日也不迟哪!”
她毫不犹豫摇响了腰间的金长命锁,于是仙皇李谋身后,伫立起一座小墨山,对方掩在乌甲之中,戴着一面咬嘴的面具。
众臣惴惴不安,倒吸一口寒气。
……第三个天?地圣人?
是了,传闻宴大人养着一个天?地圣人,平常从不显露山水,如今竟是真的?
他们复杂地想,这太监是什么世间绝美的情种吗?不仅亲自下了火海,为他的小情君炼出?了阿修罗情骨天?子剑,就连最后的惊世家当,都仿佛如小铃铛一般寻常,轻易就送了出?去!
他们怎么就没遇见过呢?
众官又忆起宴大人的雷霆手段,心道,便是遇见了,他们也没那个胆子睡豺狼虎豹吧。
“来啊,圣人哥哥,同我一起——”
“送我父宾天?嘻嘻!!!”
阴萝双足一踩夕阳,那血玛瑙仿佛碎了一般,从中吐出?一座小昆仑虚,洋洋大观,通天?彻地。她抽空了浪浪东海,冲着仙皇李谋席卷而去,而宴享给她留下的天?地圣人同样掀开?了乌甲,露出?猩红咒文。
“郑阴萝,我来助你!”
又是一道火红流焰,降在她的身旁,赤无?伤抽出?腰间的华美凤凰翎,阴萝没好气瞪他,“你个臭鸟,死?哪去儿啦!”
赤无?伤语气有些生硬,“小爷解手去了,谁知道你说打?就打?啊。”
而虚空之中,飘下一道幽幽的鬼音。
“她打?之前?,还吃饱了呢。”
阴萝:?
狗杂种,不带你这样拆台的!
赤无?伤就跟没听到似的,擦了擦凤凰翎。
“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仙皇李谋白袍飘动,皇天?玄血大阵之外,又架起了一条小天?厄鬼道。
阴萝有些惊奇,没想到还遇上个同道呢?
这天?厄鬼道要历万重恶劫,才能修成君临之身,据阴萝所知,这普天?之下,前?世只有她一人修成开?天?,没曾想这仙皇竟比她还早修行!
“父皇,你选法很有眼光,儿臣愿做主,留您一具全尸!”
她冲着那一鸟一鬼一面具嘶声。
“拖住左都御史!不得任何来援!我来——杀父登基!!!”
阴萝踢走血色残阳,八支阿修罗情骨天?子剑又在太阴照水中炼为一体,她以?剑引天?,霎时乌云密聚,雷蛇翻涌。
五气朝元!雷劫破万法!!!
“轰——!!!”
皇天?法阵寸寸崩裂,仙皇李谋神色未变,却是来不及修补,被雷蛇甩进了长生宫,他扫袍盘腿,欲要在帝座恢复元气。
但下一刻,危机接踵而至。
“中五,皇极。”
“崩。”
天?子剑一往无?前?,刺进了仙皇李谋的喉颈,破了他那一口帝元。却在刹那,他们彼此?都是一颤,身体比他们更快发出?了尖锐的悲鸣。她双眼无?比刺痛,流下了一线血泪。
“……咦?”
明明无?知无?觉也无?痛,我怎么流了泪?
我为何要流泪?
我,我明明就要登基了,取得这次潮海之胜,不管是诸天?神佛,还是兄长郑夙,一定会为我庆贺,可我,可我,怎么就哭了?
阴萝眨了眨眼,却没有停止,刺痛感却愈发强烈,从她的肠,她的脏器,汹涌出?一股极致不安的恐惧。
那是来自相?同胞宫的血脉感应——
心有灵犀!
她握着染血的天?子剑,没有任何预兆,竟不自觉喊出?那一个石破天?惊的称呼,“……哥,哥哥?”
在仙朝称帝这一日——
我,为了得到我假哥哥的夸奖。
我杀死?了我的亲哥哥。
哈哈,哈哈,可笑?,真可笑?,哈哈!!!
第128章 第四个火葬场
胞血相融之际, 长生宫陷入了废墟般的死寂。
“你怎会有……吾等血脉?这怎么可能?!”
仙皇李谋濒死的眼神陡然锋利,爆发一抹金蟒光芒。
他迅疾伸手,掐住了阴萝的腕脉, 刺进了一枚万道法源, 它可追溯持有者从出生到现今的所有记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仙皇李谋惨然大笑, 浑身死气弥漫,“神洲,神洲的万象天机果真厉害, 玩得咱们团团转啊!”
“我乃你胞兄, 江挽匣,而你真名, 是为破笼!我挽匣中剑锋三?万尺, 你破笼内暗火日月长!这本?是母亲,族老,以及先辈, 对?我们兄妹的期望!我们等了那么多?年, 才等到?你这个天谴子?!我们本?以为送你出?渊底,我族便有再起之机!”
“可惜——”
他恨得声音淬了寒毒。
“我们兄妹还未出?生就定?了命, 至始至终,都只是,都只是, 他们棋局上的车马, 主帅帐中高坐, 诸天受益无穷, 而我们, 互相入局,又自相残杀, 漫天神佛,皆是畜生!哈哈!畜生!畜生!畜生!!!”
阴萝浑身入坠冰渊,血液凝结。
江挽匣撕开仙皇李谋这一具身躯,从白肉软壳里?血漓漓显出?了半张脸。
那赫然是与阴萝真身八分相似的峻丽面容!
仙皇李谋是周正威严的面孔,眉眼皆是锋利冰凝,又有着?君王的厚重阴狭。
但眼前这一张,年岁更深沉,却显得幽深秀丽,薄双眼皮,眼尾勾勒一抹岑寂的釉青灰,当他面无表情之际,还有几分少年饮马渡秋水的冷冽侠气。
如果说?阴萝是明媚天真的旋覆花之夜,那她的胞兄,则是浓丽花夜之下的冷雨剑锋!
他与她在同一个母宫里?诞生!
他是她在月亮里?的倒影!
“江双穗……郑阴萝……竟是这样!我竟被这种名字糊弄过去!”
“你叫郑阴萝?哈,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吾妹破笼,你可知,背阴之萝,永不?见?天光!你的命数,自名姓起,早被那些神佛框定?了!!!我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我竟然被他们蒙蔽了!”
“内鬼!江族内鬼不?止一个!!!”
胞兄瞳眸深邃如墨海,从喉颈中汹涌出?大片暗血,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妹妹。
谁也不?知,这是他们长大之后重逢的第一面!
也是诀别的最后一面!
“背阴之萝,你可知道,你,被你那假兄长,养成了诸天最忠心的一条小走?狗!”他怨毒嘶声,“你本?是我江族万年天谴,也当成为六界神佛妖鬼的至高天谴,可你竟然,你竟然——!!!”
他几乎将阴萝的腕骨捏得扭曲错位,浓烈的厌恶似腐暗的江水,阵阵冲击着?阴萝的肺腑。
“天族是我等大敌,十二万年的罪奴烙印,十二万年的暗夜淹没,我一日不?曾忘记,可你竟然为这诸天立下汗马功劳,你,十八岁,镇压渊底那一日,也是母亲送我出?去那一日,她做了先锋诱饵,而你,而你——”
江挽匣胸肺颤烈,灵台蒙辱,又呕出?一滩艳血。
而我?而我做什么?
阴萝双眸雾蒙蒙的,回想起那一日,渊底动荡,神廷大乱,大小神祇要我庇佑臣下。
我竟也战意昂昂,以神罚之法,屠杀了我的族人,还将我的母亲,炼成了我的法器!天尊天后以我为荣,对?众臣夸耀虎父无犬女,当时我稚龄太浅,竟然没能察觉那一声声夸耀下的恶意!
我竟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天族的功臣,并以此作为我的无双战绩!
“滋滋——”
阴萝咬破了唇珠,戾气冲顶喉骨。
该死,该死,我该死,诸天神佛更该死!
“咳咳。”
帝元破后,江挽匣气息愈发萎靡。
阴萝猛地回神,单手捂住了胞兄江挽匣的喉颈,“阿兄,我给你止血!”
同源胞血是无可抵赖的,她已信了他大半。
但胞兄却说?,“你应当也知晓,宴先生同我一样,修的是阿修罗道,只差一步便可登帝,我原先庆幸你除了他,我能入更多?的道,可是偏偏,你用这一支有情之骨,刺进的是兄长的帝元喉,破笼,阿兄活不?了了,你别白费力气。”
“我要你活,你便能活!!!”
她声势暴烈。
江挽匣却忽地笑了,干净得像风一样温柔流动,可他出?口的却是,“六界都传,神主郑夙是云水里?的翡翠仙,红尘中的琉璃佛,他竟然养出?一个周天嗜血的小暴君,破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女身,天生又是情中身,应当清楚的罢?”江挽匣喘息声疏离冷漠,“他要一个镇压四方的诸天新娘,众生都会因你而获利,而我们的族人呢。”
他继续温柔浅笑,“他们将会是你的磨刀石,你杀得越多?,你这把?刀,就越锋利,反正杀的不?是神洲灵身,对?吧?”
阴萝闭眼,血泪簌簌而落。
是的,我知。
“十二万年前,元启天帝视我江族为走?狗,祂给了我们一切,唯独不?给我们长生与自由,我们代代都是天族的仆从!江族始祖为我等舍身一搏,可惜,最终还是被参卫神廷的老神女出?卖了!”
江挽匣伸手一指那神女尸,仿佛再说?:看到?了吗?那便是叛者的下场,如今你还为她们感到?不?公吗?若非那参卫神女两头摇摆,两头都靠,我等岂会沦落这等地步?!
“家债,千年万年,都要还的!”
“欠我江族的,谁也逃不?脱,长辈若没了,那便叫后代徒孙来还!总有还完之日!”
阴萝脸肉一紧,就被胞兄染血手指捏住,他仰过脸,离她很近,气息阴冷喷洒。
“那么,告诉阿兄,告诉阿母,还有你的族人英魂,我们的债,千万年后,你要如何来讨?如何……向郑夙来讨?他从小养育你,教你穿衣吃饭,教你拉弓射箭,更教你立身之本?,这样的神明哥哥,你舍得打碎他的神台?”
他似乎也没期望阴萝回答,语调夹着?血腥之气,“我要你发誓,有朝一日,你与那郑夙结合,你们诞下的子?嗣,少年为奴,少女为娼——”
胞兄忽然恶劣挑眉,“你以为我会要你发这种愚蠢的毒誓吗?”
江挽匣又激咳一声,阴萝倒出?了一枚洞庭皇天丹,仍被他拒绝。
“强弩之末,何须浪费!听着?,虽然兰那芸那只小白鼬愚蠢又自视过高,但她某些心声,阿兄却觉得可行,待你与郑夙成亲后,子?嗣又能称王,这诸天,还不?是我江族的诸天?我非但不?会阻止你,我还要贺你为众生之母!”
“阿兄,我决不?会——”
“嘘。”
兄长指骨轻弯,用那最洁白的一段,擦去了她唇角的血迹,“你看看你这张唇,它亲软柔润,阿兄知道,它还会吻到?很多?风景,宴先生也好?,神主也好?,你既是女身,你就利用好?你的美色优势,别羞耻,别浪费,你以为男身就不?会用他的优势吊着?你为他们卖命吗?”
“无毒不?丈夫,你要更无耻,才能玩得过这些豺狼虎豹。”
“周天帝王万千,哪个会为一段情爱困在原地?你很该去多?试,去多?尝。”
然后。
让那云中翡翠,高台明佛,堕碎在你的脚边!看他求得不?得,舍而不?能,痛伤而自毁!
死气逐渐满上了江挽匣的双眼,他一只手仍抚着?阴萝的脸,另一只手却挟住了天子?剑,在阴萝察觉之前,往帝元喉又送了一寸。
噗哧!
血花漫天零落,阴萝胸前的喜纱又被胞兄的热血浸红。
“阿兄——!!!”
她肝胆欲裂,伸手用回天法阵堵他的伤口,可血还是从她的指缝流出?来。
她惊惧得要松开剑。
“别松开!握紧你的天子?剑!今日,是你至尊道途的起始!就让为兄,舍身助你一臂之力!!!”
胞兄江挽匣的身后骤然浮现一座周天星闱,星象恶曜当头,他的元胎神落在京洛之地,身穿白袍,头戴玉旒,双耳坠下一把?六道木花,小巧洁白而又晶莹剔透,某一刹那,他疏忽睁眼,四双眼眸都倾注到?阴萝额前。
元胎神缓缓抬手,摘下帝冠玉旒,递向虚空。
“我不?要,我不?要!!!”
阴萝很清楚,她接过去,胞兄的元胎神就会魂飞湮灭!而这世间,她最后一个血亲,将不?复存在!
她当即丢开天子?剑,矫捷奔跃出?长生宫。
“哗啦——”
她脚下开出?了一片六道木花,柔软且坚韧缠住了她。
她暴躁尖叫,“你放开我,江挽匣,你装什么救妹圣人,我不?需要你的功力!我不?要!!!”
而胞兄的双臂,阔别将近两百年后,环住了胞妹的肩膀。
江挽匣轻轻道,“你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我就是这般张开双臂,抱住母亲,抱住你,我常常在想,若你出?生之后,哥哥能带你做什么呢?渊底太黑,太冷,全是崎岖异形,族人被驱赶,被分食,日夜都要承受渊蚀,魂碎,然后癫狂,残杀。”
“你出?生后,哥哥既带不?了你骑大马,放风筝,也给不?了你清平安稳的寻常,我们生来是罪,是谋逆,洗不?了的六界耻辱,我们都见?不?得光。”
“有朝一日,你让那个有哥哥的妹妹,看到?天光,好?吗?”
她唇肉因为惧怕而发颤,小兽般哀求,“不?要,阿兄,哥哥,我求你,不?要,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我再不?能——”
“不?,你能,你是天谴,你将是六界至恶,我知,你总会站到?那个地方,我只是加快那个过程。”江挽匣紧抱住她,“这世间没了我,你再无至亲,也再无软肋!”
你要扶剑而起,刺破这昏昏欲睡的天幕!
你要破笼而出?,挣脱这生灵嚎哭的世道!
“待到?来日,诸神为你奉令,万邪为你趋避,酿两壶荸荠甜酒,一壶给母亲,一壶给我,足以告慰!”
而胞兄散尽不?灭帝功前最后的一句,则是——
“对?不?起,妹妹,我们终要留你一个,在这山长水远的世间独活。”
阴萝接住了那一把?帝冠玉旒,她缓缓回身,指尖重新挨到?了那阿修罗天子?剑,冰冷,阴寒,鲜血却是温热粘稠的。
刺啦一声,她抽出?剑锋,眼皮溅了一两粒猩红丸。
胞兄的尸体?没了支撑,往后头仰去,她伸手一抱,揽在怀里?,瘫坐在地上,她似小孩呓语般轻声哄着?。
“阿兄累了,睡吧,都睡吧,我在呢。”
骨剑锋寒,零碎映着?她的面孔,混乱又割裂的邪恶。
“无论诸天六道,还是我心上人,家仇,当祭。”
若能洪水滔天,那就,洪水滔天!
就让我这不?见?天光的背阴之萝,做这六界当世唯一的凶厄!
第129章 第四个火葬场
“踏踏!”
赤无伤跨步越进了那一扇坍塌的朱红宫门, 他毫不意外,只看到了一道站立的背影,那件爆花红豆般的嫁衣罩衫褪到了腰间, 颓靡又华艳的, 似挽着两道玛瑙血河, 黛紫色的刀袖被身后的劲风吹得飒飒作?响。
暖白玉的腕心还滴着血。
而在那帝座之上,污血染着白袍,帝冠碎裂, 面容模糊。
“郑阴萝, 情况有变!”
他没想太多,疾步走近, “那些天乾种根本就不是什么开朝仙种, 而是借曼荼罗印记瞒天过海的渊底罪血,怎会一下子跑出这么多,那些渊底食祟都在做什么啊?真是丢我天族阴仆的脸!”
“……你、说、什、么?”
她的面孔倏忽逼近, 眉梢压抑着猩红阴影。
赤无伤并未瞒她, “也许是仙皇一死,破了周天皇天法阵, 没了至高者的遮挡,印记都彻底暴露出来了,那些天乾种都是阿修罗道的, 而地坤——”
他神色古怪。
“是六界这些年?消亡与失踪的大能尊者, 男身女身都有。我观过他们的灵窍了, 他们被抹去了记忆, 被强行?炼成了合欢窍。”
什么天乾燎原, 什么地坤潮露,只不过是一个遮掩发情的幌子罢了!
他发作?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 饶是最低阶的人族,都脱了畜身,怎么还会像畜生一样没有廉耻地索求呢?而没有克制的欲身,在神族看来,那就跟棚里?交/配的牲口差不多。
这世间男女初始陌生,都要花时日来培养爱欲,可在这里?,只需要一点坤血,就像李燕嫣那样,就能引得天乾如痴如醉,形态癫狂,偏偏地坤们还为之沾沾自喜,以为是他们的信香独特?,才能引得强者钟情!
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痴迷,分?明是想要从合欢窍里?掠夺坤元之气,直到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让他们苍颓致死!
若是天乾为饲养者,地坤就是他们的食料!
赤无伤不由得记起原先的兰那王后青若水,她也是地坤之体,仙种本该长青,但?她年?岁尚短,美貌仍在,却已长出了一头雪发,显然被白鼬妖王无数次掠夺了合欢窍里?的坤元!
天乾本来修行?的是乾元之气,又有坤元之气的辅佐,若是再过一两百年?,这都能造出一座修罗王朝了!
赤无伤有些不寒而栗。
这不是什么圣乐渺渺的言法仙朝,而是一场对六界生灵的截杀!
他拉住她的衣袖,脸色凝重,“郑阴萝,这事儿太大了,我们幼神元胎修行?时日尚浅,应付不了,还是快快回转神洲,禀告给你我兄长!”
他性情虽然暴躁易怒,却不是那种非要送死的,何况牵涉的还有他的小冤家,那得更慎重了。他看那些戏文的,总有一些少年?主?角为了意气与面子,爱逞凶斗狠出头,埋下了不少后患,最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孤家寡人的天下第一,又有什么滋味呢?
他可是很听劝的,打不了立即兜了郑阴萝就跑!
“渊底……仙朝……天乾地坤……阿修罗……”
阴萝将所?有碎块拼凑之后,倏然失声。
——她不仅弑母杀兄,她前?世还为了救人间王朝,为了救与她根本无关的生民,屠光了一座修罗国度!
她屠的,至始至终,都是她的族种!
原来前?世她能开天,竟有一半功劳是踩着她族亲的尸骨,天道默认她的大义灭亲,特?意对她嘉奖。可她偏偏又做不了第一等,因为她的脚踝底下,缠满了族亲的冤魂,它们无声无息拖着她下坠,不让她轻易圆满。
阴萝终于明白胞兄那一句——
“我们生来是罪,是谋逆,洗不了的六界耻辱,我们都见不得光。”
我是罪身,偏偏赐我庇佑众生的神台,而我若想神台高悬,却要以亲族尸骨垒砌!
哈哈!哈哈!天道至公!玩我至深!好得很!好得很哈哈!!!
胸腹脏器被气海利刃绞得粉碎,阴萝生生喷出了一口紫血。
“郑阴萝!郑阴萝你怎么了?!”
赤无伤紧张环住她,“小爷就知道这里?恶邪藏渊,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撑着,咱们这就开天巨门,让神洲尊者来收拾这些脏玩意儿!”
恶心?,憎恨,厌弃,仇怨等情绪涌上心?头,阴萝如同恶兽噙住了她口中的猎物。
“好啊,你去,你尽管去,你去让那些通神大尊,最好让你哥哥镇厄天尊,亲自来镇杀我这一尊厄害!”她神色阴毒,“最好还把我的皮扒了,写满你们凤凰圣族的恶祝,烈火日日烤化我的油脂,做一碗肥厚灯油!”
“郑阴萝,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赤无伤摸她心?宫,忧心?忡忡,“是不是被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沾上了!”
她猛地甩开他,声势烈而阴寒。
“不干不净?我便是不干不净!不阴不阳!我才是那个小贱种!小畜生!我就不该存在这个世间!”
赤无伤瞠目结舌了半天,“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怎么又翻起旧账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耳根,“小爷不是说了么,蛇……那个比较多,也没什么吧?”?
你就关注这个吗?
阴萝顿觉内伤更重,她气血激荡,又是呕出一滩蛇血。
少年?帝子脸色都白了,他似乎有所?明悟,语调都掺上了一丝惊恐,还有说不出的敬佩,“郑阴萝,你该不会是,跟仙皇斗法的时候,把你命根子都给斗上了吧?你,你成太监了吗?”
难怪他的修为总是追不上郑阴萝,这下手得多狠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
对于心?高气傲的蛇蟒来说,太监蛇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呕!呕!呕!”
阴萝接连喷了三?口鲜血,每一口在鸟身上都不落空。
“郑!阴!萝!这血糊糊的恶不恶心?,你故意的是不是你——”
他戛然而止。
那一双黑葡萄猫儿瞳水淋淋的,被殿外的夕阳一照,就跟碎了一般,他轻声地问,“怎么了?郑阴萝?你告诉小爷,我,我一定?帮你。”
“哈?帮我?就你这个小废物天神?”她的压迫陡然加重,瞳眸淬了艳毒,似小蛇般爬上他的胸膛,哑嗓嘶声,“好,我告诉你,我是江氏罪血,我十八岁杀了我母,如今两百岁又弑了我亲哥,神族假惺惺抚养我,却要我亲手杀死我的亲眷,你说,你怎么帮我,你要——”
她尾音尖锐怨毒。
“怎么救我!!!”
赤无伤被她的尖锐刺痛,却没有后退,“……怎么,可能?是不是,那里?弄错了?”
是的,怎么可能,郑阴萝分?明是龙蛇之体,神台已生,又与他一同长大,怎么会与肮脏罪血牵扯在一起?
“是啊,怎么可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弄错的始终是我?为什么一个小凡女小废物都可以安安稳稳睡诸天男人吃我气运成神?为什么你这种吊儿郎当也能无病无灾得成正神?为什么诸天上那么多尸位素餐只会装个凡人老爷爷去玩一些检验真心?的恶心?游戏的老神灵都能清平度日?”
“救众生的是我,补救天道的也是我,明明都是我!是我!为什么只有我要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被调换被算计被抛弃被玩弄被欺辱被背负被轻视被践踏被你们搞得团团转啊?说生就生说死就死说罪是罪说错是错凭什么啊你们?!!!”
刀袖寒光凛凛,她降手一劈,气海疯狂涌出,殿中九百根盘龙玉柱被她齐齐削断!
“轰——!!!”
长生宫没了龙柱支撑,瞬间塌了大半,金粉簌簌而落,赤无伤想都没想,抱着她就要弹出去,但?他却被郑阴萝踹开,断了三?根肋骨。
“滚,滚那,你也不是好东西!!!”
他捂住侧胸,咬着牙,“郑阴萝,先出去,这可是一座大宫,若是全?部坍塌,你真身也受不住的!”
但?她的双眼充血,如毒蛇闪烁,“那正好,压死我这个江氏余孽,臭鸟,你我少年?相识一场,我送你一份礼吧,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尸体拿回去,给神洲表一表忠心?,未来你做个小天尊,绰绰有余的。”
赤无伤没有答应,而是强硬拖着她出去,见她不肯挪动,他气急怒骂,“郑阴萝,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看看你这样子,出不出息啊?你小时候骑我的蛮劲儿到哪里?去了?你不是常要苍生自救吗?你怎么不救救你自己?!”
“郑阴萝,不管你是被夺舍还是怎样,你快给老子清醒过来!!!”
她凝视着他,眼尾却长出了一抹墨紫鳞,僵硬而毫无光泽。
百岁之后,这小冤家第一次那么温柔抚他脸颊。
“我天真又愚蠢的小天神呵,你以为,在犯下累累罪行?之后——”
“我还救得了自己吗?”
赤无伤莫名心?慌意乱,他有所?察觉,当即看向夹缝里?的穹顶,他们神祇与天象是息息相关的。
云海翻涌之间,万丈碧青城阙拔风而起,上悬金阙紫天,下覆昆仑海潮,而在紫天之上,则是盘踞着一头荤紫色的巨蛇,它歪歪扭扭戴着一顶帝冠冕旒,额头鲜血如注,似乎长出了两枚小小的角包,分?明是化龙之象!
正是郑阴萝的元胎之神!
越过蟒化,直接龙化!
他还来不及为她欣喜,那角包就被齐齐切断,巨蛇发出剧痛之声,浑身鳞片骤然脱落。
于此同时,紫天阴暗,海潮凝滞,那坚固的城阙也在风中逐渐化沙。
——是神台崩毁的先兆!
赤无伤吓得快疯了。
就算是被那些妖魔引诱的神女,神台受了辱,不如之前?的清明洁白,到底根基还在,哪怕退化为一介凡人,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现在,她分?明是要魂飞魄散了!
赤无伤隐约听他那五位兄长说过,越是至高者,越不能容忍神台受辱,哪怕有一丝的裂痕,也会转瞬崩坏如沙土!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即回头,而那一小块死鳞覆盖了她大半面孔,唇肉异常粉润,颇为阴森诡艳,她甚至还在笑?,“在人间,蛇死是一种灾难的征兆,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我怕你年?纪大了,更嫁不出去了。”
他气急怒吼,也跟着喷了一口血。
“都什么时候你还说这个,小爷都被你玩成这样了,嫁不出去怨谁啊?”
赤无伤又觉口气太横,他握住她的双肩,放软嗓音,“不会的,郑阴萝,不会的,我们回去,你跟我回去,我不跟他们说,谁也不说,哥哥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神台的!”
“欺瞒不报,被周天发现了,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这凤凰小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子,“也就进无风之地关个千年?万年?的,对小爷不算什么事儿,等小爷出来,照样潜龙出水,一飞冲天。”
“那是我龙族的词儿。”
郑阴萝真讨厌!郑阴萝真讨厌!郑阴萝真讨厌!
“……那就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他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蛇鳞,手指蜷了蜷,除了神主?,郑阴萝似乎不怎么喜欢外人碰她的脸鳞。
其实想想,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的,郑阴萝不喜欢他碰她的玩具,不喜欢他碰她蛇尾,不喜欢他吃她的甜糕,她的领地总是那样泾渭分?明,无论是年?少的郑阴萝,还是如今的郑阴萝,都不会喜欢他那一把又涩又青的小桐花。
可是,这是很正常吧?
如来佛没有双全?,花开得太早,总有一厢情愿的繁盛。
他认真地说,“郑阴萝,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玩到老的。”
阴萝翻脸不认鸟。
“我没说。”
赤无伤:“……”
郑阴萝真讨厌!郑阴萝真讨厌!郑阴萝真讨厌!
就在他考虑要给她一拳头还是一扫腿的时候,她突然朝他撞过来,他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扬起漫天金粉,那一抹鲜红纱衣也飘飘地笼罩了幼神,光影流泻,斑斓生辉,辉煌又虚幻。
“救救我,我的小天神,请你,像解救众生于万千水火一样,救救我!”
她眼睫泛着泪珠,冰凉落入他的唇心?。
她轻轻吻着错愕的年?少神明,直到对方也闭了眼,还像幼嫩的粉唇鱼一般,微微张开唇缝。
她边哭边吻,却在想——
既然诸神弃我,那就烦请,诸神先死!
第130章 第四个火葬场
“等?等?, 郑阴萝,先别亲了,糊小爷一脸口水, 先办正事?——”
凤凰小爷是有一点理智的, 他艰难推开了小蛇, 朝着穹顶丢出了挨星盘,排出了天盘,以吉卦掩盖了神台崩塌的天象。
若不如此, 那些六界妖魔就会闻着腥味跑来。
神祇陨落之前, 会散神魄灵身,大多数都不能回返天地, 而是被妖魔吞入腹中, 当然,换转过来,当妖魔解体, 人神佛三界族同样会将妖魔祭炼成自己的法器丹药, 本能?的生存造成亘古以来的敌对,这也是没有六界之主的原因。
“天象封住了, 接下来,咱们得找一个聚灵之地,开天巨门, 咱们回神洲!”
赤无伤正要起?身, 腰间一沉, 卷着一条深紫色的蛇尾, 比他腿根还粗, 这小蛇发?泄一场后,似乎又恢复到了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娇气地说,“腿疼疼,走?不了。”
他:“……”
他就知道?,只要你对郑阴萝表现出了多一分的在意,她就能?蹬鼻子上脸!
他有些噎住,“郑阴萝,小爷怎么感觉你在演我呢?”
前一刻还撕心裂肺鬼哭狼嚎,这会都能?骑他脖子上撒野了。
阴萝噘嘴,“你当我是那种?钻牛角尖的小废物吗?要么死,要么活,既然你诚心诚意要救我,那我就大发?慈悲给你活一个遗臭万年!”
鸟鸟:“谢谢您赏脸。”
蛇蛇:“不客气,应当的。”
“……”
俩幼神彼此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扭头干呕了一阵。
“太他凤凰老祖的恶心了,以后咱们还是少说这种?话吧。”
主要是太熟了,那味儿不对!
阴萝深以为然。
阴萝夺位成功,气运入笼,然而她的神台正在崩坏,那些星火又零零星星地消散,在踏进?金波殿前,赤无伤安慰她,“等?你神台固下,它们又会回来的。”
原本还稳定?的蛇蛇瞬间暴躁,“你元阳失了还能?重新堵回去吗?你给我堵一个试试!”
赤无伤很淡定?捂住她嘴,“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群臣:“……”
我们敢听见吗?
左侧是霞帔艳鬼,右侧是嘴甲圣人,最中间还放着两具长棺,多听见一句都是要跟先帝长眠的程度。
距离锻剑日已过去了半月,仙朝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首先是阴萝登顶,强硬发?布了一纸君令,要求天乾地坤必须摘灭了本身的情种?,赤无伤是头一个响应的,割出了一枚风铃似的小血瘤,据他本人说,就跟阉割小凤凰差不多的滋味儿。
当然对外面的说辞是,割一割,烦恼少,长生好,信新帝,得真法。
与之传下去的,还有阴萝藏箱底的碎神方,臣民仍以言法为基,却能?以此修成无情碎神之体,原本还觉着阴萝暴君行径的臣民立即成了她的拥趸。
而第二个,就是西昌小侯姬的女国公任命了,肩挑摄政之责。
当阴萝将诏书递给她,姬婵连连后退,满嘴推辞,“您屁股都还没坐热呢,我坐上去多凉屁股啊?要不您再暖一暖?”
阴萝:“……”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
但随即,姬婵反应过来,她小声地问?,“我懂了!是奉子成婚是不是?你是得带着那两位回去见高堂是吧?哎唷,他们福气可真大啊!放心,有我在,张师绝不会跑出我仙朝的手掌心!”
她又多嘴了一句,“不过纸包不了火,你办完他俩的事?儿,也得考虑下张师啊,人天天孤零零守神台呢。”
你还强迫人家当月亮,夜夜都要发?光!
现在你都要带俩小甜蜜跑了!
姬婵想想都觉得张师很惨。
阴萝:“?”
姬婵还比了一个封口的手势,“放心,您兄妹俩的事?情,我也会烂在肚子里?的!”
比如像哥哥搞小煌书,给妹妹筹本金,哥哥不幸挂了,妹妹反手就给哥哥坟头带回俩媳妇儿这种?传奇!
老祖宗,泉下挺住!
姬婵贴心到连阴萝的帝宠牙豚都考虑到了,“臣会一日三餐服侍好牙大人,等?它老死,定?能?给您做一桌灵气四溢的烤猪!”她生怕阴萝误会,“这都是牙大人的心愿!”
阴萝狐疑道?,“你怎么就知道??你学了猪语?”
姬婵骄傲挺胸。
姬婵自觉无功不受禄,但她做了这么多事?,还承担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口风严谨,她觉得这一份诏书她当之无愧!
于?是雄赳赳气昂昂接旨谢恩,“您放心走?吧,臣会守好您的江山的!”
“好了,后事?,呸,是事?情都办完了!快回去!不能?再耽误了!”
赤无伤拖着阴萝就要走?。
“恭送吾皇,吾皇慢走?,吾皇千秋万代,吾皇子孙海了去!!!”
终于?要送走?这尊小瘟神了!
我等?长生有望!
众臣浑身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愉悦。
阴萝回头一瞪,他们纷纷低下头,研究起?靴子的花色来。
而赤无伤走?出了皇阙,见旁边还飘着两根殷红霞帔,冲着后头的李御仙叫道?,“还不把你哥装回盒子去?一点都没有李长治的识相?!”
人家可是当天就回家了!
小八皇子被兄长坑了一把,错失了潮运,想必回去定?是一顿责骂,他可谓是怨念深重,“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都做鬼了,还不放下祭它的仇人!
这么惦记着小骗子,难怪当初死得早!
赤无伤:“……”
我没事?做我要叫个鬼啊!
他又不是喜欢鬼压床的郑阴萝!
于?是他双手环胸,“郑阴萝,你确定?要带一个鬼夫回神洲吗?我看你也别治了,先被你哥打?断腿!”
小艳鬼直勾勾盯着阴萝,同样是掩饰不住的浓厚凶欲。
“神台坍塌……会怎样?”
它只听过别的帝姬神台坍塌,沦为一介碌碌凡人,再也不能?返还神洲大域,这正中了它的下怀,等?郑阴萝成了废人,她就再也没有拒绝它的机会,它就能?把她叼回鬼界,做它的压床小鬼!
但郑阴萝这般争强好胜,若是神殿不再,她如此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
果?然,这小帝姬傲慢道?,“放心,神台坍塌,我做不成废人,也做不成鬼,我会变成一根小蝴蝶,飞得高高的,让你们谁也找不着!”
“郑阴萝!!!”
“不准飞!!!”
俩情敌脸色惨白又狰狞,异常默契吼了她一句。
阴萝噘了噘嘴,“干嘛那么大反应,你们不是都恨我欺负你们嚒?我神台毁了,我也烟消云散了,你们不就能?舒服了吗?”
她惯是打?蛇随棍上的,竟然不知廉耻地说,“原来你们都很享受被我欺负呀!不如咱们一起?回神州玩呀!”
在她说出更离谱的话之前,赤无伤扔出挨星盘,强行凌空带走?了人。
阴萝往下一瞧。
那殷红霞帔还在原地,如同一场山火,久久不熄。
赤无伤酸溜溜地说,“怎么,你还真对那妖魔动了几分真心,想要纳它啊?你哥崇尚的可是一夫一妻,你犯他的家法,小心真赔上两条腿!”
阴萝瞟他一眼,“你想哪里?去啦?等?我死了,它就成小寡夫了,也不知道?鬼界流不流行二嫁的?它可不要到我坟头哭,湿答答的,讨厌死了!”
赤无伤噎住。
郑阴萝,你个讨厌鬼,你可真行,小爷给你奔波办事?,你反而还惦记一只艳鬼好不好嫁!
七日后,巫咸,登葆山。
此时阴萝的僵蛇鳞已蔓延到了颈部,戴上了帽纱。
几乎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就被一群巫围了起?来,巫语晦涩,但并不难倒他们,“你是说,六界正在举行一场走?马观碑的大道?会,任何天门都无法打?开?!”
走?马观碑,大道?当现,赤无伤也听过它的名头,可是它七百年才举办一次,这次怎么偏提早了,还偏在节骨眼儿上!赤无伤都不由得懊恼,早知道?他就不要管仙朝那些事?情了,耽误了回转神洲的时机!
赤无伤哪里?等?得及,“让开,我有急事?,今日必须开天门!”
巫们竭力?阻止,这是触犯天禁的!
赤无伤掷出挨星盘,还摔碎了一枚镇风吉牌,幽芒萦绕之指尖,少年虔诚祷祝。
“天巨门!速开!!!”
而他等?来从天而降的一声训斥。
“六界观碑之时,何人在此喧哗?!”
镇守天门的是参廷的一名神女,两根嫩黄披帛迎风飞扬,神光煌煌,天音清清。
“凤凰巢,第六帝子,欲回神洲,还请开天巨门!”
那神女仪容冷淡,“第六帝子无伤殿下?抱歉,近日碑会出了不少宵小之辈,冒充我神洲帝姬少君浑水摸鱼,您可有证明身份的信物?”
赤无伤没有多想,将另一枚镇风吉牌也递了过去,“劳烦!给我哥哥看了,他们自然分辨得出!”
参卫神女接过吉牌,眸露精光,她本想说些什么,不经意扫过那一片帽纱,倏忽厉喝,“尔等?为何有我参廷神女的血瘴?莫非……是你杀了她们?乱道?,当诛!!!”
她没有任何迟疑,降下一道?伯都神光,虎吼将阴萝狠狠击飞。
“嘭!!!”
她陷进?一侧的灵山中,气息萎靡零落。
赤无伤又急又气,他哪里?知道?对方说出手就出手,连忙挡在她的身前,“她跟神女血瘴无关!快开天巨门!此间之事?,我自会禀告!”
“呵,你们是一伙儿的,蛇鼠一窝,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阴萝双手撑着碎石,舔了舔发?麻的舌尖。
“蛇鼠一窝?怎么,难道?不是您想要独吞那镇风吉牌吗?炼化风花之后,事?后再哭诉一番,弄丢了,不见了,不就得手了吗?”
赤无伤听得目瞪口呆,他凤凰族的确跟伯都族交往不太热切,主要是每次做客族地,他们总会莫名其妙丢失不少宝物,但同为神族,对方又打?着天下众生为一体的幌子,他们总不好分得太清,伤了人家的慈悲心肠。
他小时候那块小镇宫玉牌,现在还在某个参卫小少君的脖子里?戴着呢,只是他宝物一向多得多不清,也并不在意。
所以,其实在长生宫看见那些参卫神女的长生灯时,他只觉得死状甚惨,并未有过多波动。
“你是谁?!”
参卫神女目露惊诧。
“你姑奶——”
阴萝还没说完,就被赤无伤掐了声,拖着她逃之夭夭,那参卫神女追了他们三日三夜,实在追不上了,才不甘放弃。
天暗,乱石堆,架起?一座篝火。
这也是阴萝第一次餐风露宿,她都气疯了,伸脚踹过去,被赤无伤握住,“知道?,知道?姑奶奶你生气,可是你不能?暴露的呀,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座灵山不行,那就换一座神山,小爷就不信了,这天门还撬不开了!”
又九日,到长留山,守门的是赤无伤的死对头之一,据说小凤凰某次战斗扒掉了人亵裤,还叫心上人看个正着,这次新仇旧恨,险些没叼光小凤凰的一屁股毛。
阴萝鳞片从肩膀蔓延到手部。
又二十八日,到章尾山,对方竟原地冬眠,死活也叫不醒。
阴萝的腰部同时异化。
又四十五日,到皇人山,镇守的却是天尊义子蒋松庭,阴萝为了不暴露,主动避开。
又六十九日,天门没开,没有丝毫进?展。
此时阴萝神台已崩毁了一百七十四日,等?赤无伤发?现,她已再度显化出一截蛇尾,僵硬得如同一座墨紫石像,他尤不敢置信,轻轻拍了拍她。
“郑阴萝?郑阴萝?!”
他不再犹豫,把她抱起?,驰起?疾风,冲着丹穴灵山狂奔而去,他哭腔急促,“郑阴萝,别睡,你别睡,小爷快到了,这次一定?能?开天门,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阴萝扯唇一笑。
“死了也好,这世间就干净了。”
“小爷不准你说丧气话!!!你干净!你不脏!!!”
“是,是小爷不好,总,总想着跟你睡觉,总想,报复你,脏了你,小爷,小爷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郑阴萝,你得活着,你才欺负小爷百年,你就觉得到头了吗?你得,欺负我千年万年,才够本的啊!”
他闯上了丹穴灵山,面对那守门的少年武神,戾气横生。
“拦我开天门者,杀无赦!!!”
——今日,我不做谁的救世小天神。
纵然诸天难救,神台猩红,我亦要为我的万岁之好,杀出一条生还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