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宽敞的贵宾楼外,穿着玫红色吊带露背裙的女孩走了出来,摘下墨镜。
阳光斜射在那张冷白、立体的混血面孔上,从眼妆的每一个细节、皮肤的每一处护理都可窥出精致。作为极小概率保留了父母一方蓝眼睛的混血女孩,这双眼眸倒并不是纯蓝色,而是略偏灰蓝,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窝让这眸子像极了一汪幽蓝湖水。
较舒展的眼距平衡了高加索人种骨相的突出特征,也掩饰了眼睛背后的秘密。
“左小姐。”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迎过来。
瑞娅扫一眼对方,静等下文。
“我是来接您的保镖瑰拉,以后将由我近身负责您的所有出行安全。请跟我来,车在这边。”
她注意到对方跟她说的是英语:“quella?女孩?”
“左小姐,我的确是女性。”保镖为她打开车门,“高董安排我是因为我在美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
搬运行李的司机早已返回,正在等待出发,瑞娅看一眼车,翻了个白眼:“所以我那位传说中的富豪外祖母竟然没办法派一辆劳斯莱斯来接人,对吗?直接告诉我吧,我以后多久能办一次派对?”
扑克脸保镖疑问:“派对?”
“别告诉我你没学过这个词。”瑞娅用流利的中文冷笑道。
“那恐怕是不行的,您的身份在下一次股东大会前需要绝对保密,我想,从这辆低调的车就能看出来。”
“见鬼!”瑞娅瘫着一张脸靠住后座车窗。
窗外的中国城市风景飞速闪逝,暮色正浓,离开浦东机场不到一小时,车经过外滩观景大道附近,可见东方明珠就立在巨大的熠熠光芒中。
天未彻底黑下来,外滩还没有变得像夜里那样华丽动人,这让瑞娅感觉索然无味。
她已经开始想念在加州的黄昏独自驱车穿越沙漠公路,或是沿海公路,车载音响一路播放着合成器流行乐,所有海风灌入敞篷跑车……
“小姐,到了。”
打瞌睡醒来时,女保镖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
瑞娅睁眼,视线对向山腰这一派亮眼的白色建筑。
很明显,这儿是一处被打造得充满商业气息的度假区,数不清的洋楼背后远远矗立着最吸引人目光的那套豪宅。公路边缘插着巨型字牌,老远就可以看清上面印着「典庄花园」的字样。瑞娅认识的汉字很少,听了瑰拉解释才知道意思,但还是不懂“典”的含义。
“好吧……”她双手抱臂,笑着挑起眉梢,“新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
老管家远远迎上来,带一些女仆搬运她的包包、行李,一路引她往前走去,并为她作一些疑问解答:
“是的,高董明天就从香港开会回来,到时会安排一场私密的亲友晚宴为您接风。”
“……面积?哦,这组住宅是在世纪末花十亿港币打造,里里外外几千平,除此,山下那一大片度假区、旅行社租用的房产都是左氏的……小姐,所有这些将来都该是你的。我是说,如果您顺利成为继承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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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娅要承认,这大豪宅的内部装潢风格比她想象的和谐高级。
尽管不在她的审美上——
整体以白色、卡其色、紫色色系为主,每一件装饰品、家居都有其存在的美学意义或实用价值,昂贵细节并不仅仅体现在原材的贵重,而是在后期手工的打造。精美雕塑随处可见,天花板上刻满精致高级的纹饰,墙上更是挂着不少珍贵油画——它们在拍卖会上或博物馆里都有着极高名气和不菲价值。
而瑞娅的审美,却是那种由最贵的大理石、波西米亚水晶吊灯、波斯地毯繁复堆砌起来的闪闪发光的粉色公主房,距离这类低调奢华的典雅风格有点距离。
用勺子敷衍吃了落地第一顿中餐后,一个名叫阿果的女仆领她上楼绕了三分钟的路,来到卧房门口,提醒她可以洗澡休息了。
“晚上十点?”瑞娅看手机惊呼。
“是的,您该睡了。高董嘱咐过,明晚会有一些亲友拜访,您需要保留充足的精神应对。”
瑞娅:?
十点?
这个时间,她在加州的精彩夜生活,才刚刚开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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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番后,瑞娅终于登录上自己的账号,试着跟远在大洋彼岸的好友视频通话。
很遗憾,芙洛拉一直不接。
她起身到落地窗边往外眺望,夜里,平整草坪、繁茂花园都在一盏盏雕花夜灯的映照下显出冷清模样,不见任何人影走动,只听到一丝晚风吹刮着山林的幽鸣。山上寂凉一片,而更遥远的地方,那些平地上的繁华市区却被霓虹的光占满,化为了黑夜里流淌着钻石的矿土,裹着烈焰,如失火森林般大肆燃烧,每一次火焰的爆破都带来一阵矿石灼目的散射,它们接天连地,在黑暗中伸展开一个令人沉迷的斑斓世界。
瑞娅伸展双臂,重重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她干脆打开电脑继续补充那份暧昧的十八岁心愿清单,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才心满意足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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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后,瑞娅坐在沙发上,拿出镜子开始补妆。
这时,那位钱管家走了过来。
她打开口红盖:“噢你来得正好,请帮我安排一下司机,但别让那个女保镖跟着我出门。我不喜欢扑克脸。”
管家颔首:“小姐,请问您出门有什么事?”
她抬头:“你为什么问我?”
“抱歉,您刚来中国,高董还没回来,她特别要求我关注您……的举动。”
瑞娅涂完口红,一本正经讲道理:“首先,我刚来一个地方,得把这座城市最高档的商场和最棒的酒吧先逛一遍,你没有异议吧?”
管家:“……”
“左小姐,高董已经安排您今天先在家翻阅一些与lacerise品牌相关的杂志、期刊,了解一下您本人将要继承的家业基础信息,另外,助理小郑准备好了仅仅六小时的家族历史演讲,下午将为您详细介绍拉夏伊品牌与左岸集团的发展故事……”
瑞娅惊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用的车厘子色口红,就是lc最新出的一款。
“哇哦,真有意思,我半分钟前才知道你们家就是lc。”
“您应该说‘我们家’。”
“是的,但我很少用这个品牌的东西,跟我的风格不搭。”
“那是很正常的,小姐。拉夏伊的市场从上世纪起就圈定在欧洲,只是千禧年后才开始往东亚、北美市场发展,现在品牌主要经营包包、美妆产品、眼镜和各种各样的配饰,当然了,您手中的口红仍然是最主要的产品之一。”
“如果是接手这样的家业,那我倒还是有点兴趣。不过,要接手这些,我得学会些什么呢?”瑞娅跷起腿,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她难得有一次意识到自己需要付出点什么才能获得什么。
“是这样的,您首先需要……”管家停顿一下,找出随身携带的板夹,翻了几页,开始汇报,“在方先生——也就是您的一位长辈的引导下,先了解目前集团内部的管理层基本信息和运营状况,等高董公开您的身份后,就进入社交关系网接触您已经拥有的人脉资源并学习如何维护,放心,全程都会有人教会您怎么做,而在这期间您也已完成德语或法语任意一门小语种的学习,接着,您将前往瑞士进入大学阶段……”
“停——”
瑞娅听到第三分钟的时候,扶住额头:“我想这家业我还是不要继承了。我决定今晚直接通知那位外祖母这打算。”
管家的神色慌张起来:“小姐,今晚有关系熟络的亲友来赴宴,这让高董脸上挂不住怎么行?”
“那得怪你告诉我这一切太早了。噢我想想,这样吧,不如你叫那位助理今天下午别过来对我演讲,那我就推迟跟老太太谈这件事。”女孩眨着一双狡黠的眼。
“……”
管家叹口气,欲言又止。
瑞娅得意一笑,摆摆手:“好的就这样!没事的话你先走吧,我需要清静一会。”
等管家离开后,瑞娅深吐一口气,耷拉下肩膀望向窗外。
她被花园里的一株三角梅吸引了目光。这地方绿植太多,大片银杏树占据了视野,银杏在这个季节还没变黄,清绿一片,显得很无聊,于是三角梅那强烈、奔放、喷涌而出的紫红就变得格外突出,它们像瀑布一样从白墙上挂出来,一大簇,非常扎眼。
树下,有个女孩坐在桌边,对着一盘果子发呆。
瑞娅绕到侧门边,沿着台阶走下去,试探问:“嘿,你在干什么?”
那女孩抬起头来。
“诶?你是左瑜?”
人家叫这个中文名字,瑞娅还不适应,像第一次认领名字那样。
“我叫小纯,我是这个暑期来典庄花园短住的。我爸爸去世很早,高董长期在资助我读书。”
“噢!这么说,你也许听说今晚有个晚宴。”瑞娅眼睛一眨不眨,“咳咳,刚才外祖母打电话告诉我,让我今天下午先提早办个派对,跟大家热络一下,你有认识的年轻人吗?”
“啊?”
小纯的眼珠呆呆地转了一下。
瑞娅有点泄气:“好吧,只有你跟我也可以。嘿,你知道哪里能马上搞到一点美国进口精酿琥珀艾尔吗?”
小纯歪头打量她片刻,对她的想法有所领悟,笑了笑:“我最近在语言学校新认识一些朋友,她们很喜欢玩,我猜会跟你合得来,如果你想,我就打电话问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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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实在是太顺利了。小纯约过来的几个女孩子没一个是单独来的,瑞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有二十个人,其中四个人会唱歌。虽然没人懂爵士。
不管怎样,派对可以开始了,一间最大的会客厅被征用,巨大落地帘合起来,白天变黑夜,音响开最大,震颤整座山头,管家关在门外。
粉色、金色、紫色的灯光闪烁不停,瑞娅满意地沉浸在成年毕业后那种绝对自由的夏日幻梦中。她握着酒杯,穿过晃动的人群,轻易用一个玩笑加入了小纯那几个朋友的话题。
女孩们当时正围坐在一起翻看手机照片,一个女孩在夸另一位的暧昧对象:“这也太帅了吧!好想知道怎样才能拥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啊,看看这照片上的肌肉……羡慕死了,要是他是一块蛋糕多好,诶,就不能把他切一块送给我们大家吗?”
瑞娅过来插话:“切哪一块?”
“……!”
女孩们暧昧地窃窃笑开了,打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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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外面笔直宽阔的长廊上,响起一片清亮的脚步声。
脚步沉稳,人群最前面的那双皮鞋所带出的步伐尤其平静,不疾不徐地转过拐角,走上台阶。
会客厅的双开门被人打开的瞬间,强烈白光从外面漫漫涌入,照亮五彩斑斓的昏暗空间,所有人都没在当下缓过神来。
就在人群暂停吵闹,察觉到不寻常气氛,统一瞧过来时——
有一条玩游戏用的粉色迷你裙不知被谁不小心甩飞了,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抛物线,嗒,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它撞上了精致的高定西服外套。
正中心口位置,再缓缓滑落到一双意大利手工皮鞋上。
门边,逆光立着的人影当中,最前面的男人外形高挺出众。
沉默后,他慢慢俯身,动作轻缓地捡起那条砸到他的小短裙。
他朝里边走去,走向人群中那唯一一个金发女孩——
一步,一步。
周遭有些窃窃私语,所有目光随着他茫然转移。
瑞娅站在原处,昂着下巴,抱臂打量来人,尽管逆光看不清他的脸,却对这种危险冰冷的气场天然生出抵触心理。
对方在她面前停下了。
男人轻轻抬手,将那条裙子移到她的视线中央。
粉色迷你裙轻而薄,下摆有着半透明的质地,半空中暧昧地轻曳。
他顿了顿。
语气有些危险:“这就是你们西海岸的玩法,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