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钦绍领着温白辰上楼到了卫生间门口，自己则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江城的秋夜气温断崖式下降，大有把霜花铺满地的架势，多云的天空把城市遮的密不透风，丝毫不见月亮的丁点影子。
他倚着阳台栏杆，就着秋夜还带着湿气的晚风燃火，点了根烟。
基地的别墅买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片富人区，周围可能是没什么纨绔子弟，从来没有碰见电视上大半夜开party的扰民活动，也可能是因为压根就没几户常住，总之非常冷清安静。
不远处的高楼还有几层亮着灯，玻璃门后队友的谈笑声隐约传来一二。烟燃了快小半根，身后的嘈杂突然清晰起来。
是温白辰。
温白辰重新拉上玻璃门，“怎么了？”
“嗯？”苏钦绍抽了口烟，“没怎么。”
“没怎么跑阳台抽烟？”温白辰轻声道，跟着苏钦绍一起倚着栏杆，“我还是第一次来别墅区。”
“mfy的基地是什么样的？”
“唔，是租的写字楼的两层。”
温白辰回忆道：“很有上班打工的感觉。”
“打电竞也是打工啊。”苏钦绍说，“不好意思，介意烟味么？”
“不介意。”
温白辰摇头，“倒是你，刚放完狠话就跑出来抽烟，怎么回事啊你？怂了？”
“没怂。”
对方笑了笑，火星在那堪称漂亮的骨节中一闪，“但有点怕。”
温白辰一愣。
“怕找不到合适的人。”
苏钦绍吐出一口烟，语气难得的缓慢：“怕明年也进不了世界赛。”
怕ce一点点沉寂下去，最后悄无声息。
“夺冠那一年被叫电竞元年。”
苏钦绍一双桃花眼望向很远的城际分界线，“第二年大家都信心满满，第三年大家都奋力一战。”
那是cds赛区在世界联赛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发声。
整个赛区像是破土而出的新芽，冲着日光势不可挡。
所有人都期盼着第二个冠军的产生，所有人都期盼着本土电竞能够越来越好。
但结局是，所有人都失败了。
“像是刚建立的王朝，风头无量…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它…一步步开始崩塌。”
“可能确实是打出感情了。”他笑了笑，“有些怕哪一天全都没了。”
战队也好，赛区也罢。
没人能接受就这么半道崩殂。
温白辰张了张口，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聊回两人吃烧烤时聊过的话题，“找不到合适的吗？”
苏钦绍没说话。
温白辰有些疑惑的侧头看他，这次没有直射灯，却被弥漫的夜色模糊了那双漂亮涟情的桃花眼，他骤然感觉气氛有些变得严肃，似乎要有什么即将发生——
云层稀薄处倾泄下一捧月光。
苏钦绍很认真地望着他，语气诚恳，字句清晰：“温白辰。”
“？”
“你想不想来ce…做打野？”
温白辰突然呆滞。
直到一阵夜风带回了摸不着头脑的思绪，他微微瞪大了眼，语气比苏钦绍还诚恳，诚恳地反问道：“你认真的？”
“骗你干嘛。”苏钦绍被他的样子逗笑，语气恢复了日常的漫不经心，熄灭烟头扔进了垃圾箱。“来不来？”
“不是，这也太离谱了。”
温白辰揉揉太阳穴，“先不说我是个被你打退役的…还是打野位？那你呢？”
“我转ad。”苏钦绍懒洋洋道。
“？”
温白辰今晚连着两次被苏钦绍的话惊得不知所措，“转adc？你能行吗？”
“男人怎么能不行呢。”苏钦绍挑眉，“申请都交上去了。”
温白辰欲言又止，又被对面抢先一步追问：“温白辰，想在赛场试试打野吗？”
温白辰怔怔地看着他。
退役选手复出，从辅助跨到打野？
而且还是他温白辰转进ce，顶替苏钦绍的位置？
光是想想就觉得魔幻啊。
他打野......能保证不像辅助一样拖累队友呢？
再突发意外怎么办？再被打退役一次吗？
可是他心脏为什么突然跳得这么大声啊——
温白辰强压住剧烈震动的胸腔，勾起一抹苦笑：
“我的实力肯定不够接你的班，还是不给广大ce粉丝添堵了。”
“温白辰，我之前一直在想，让你打辅助的那位究竟是何方高人，以一己之力让我多拿了几年top0排名。”苏钦绍假模假样叹了口气，“真是多谢啊。”
“太假了，戏收一收。”温白辰哭笑不得，“我玩打野确实比辅助要强…嗯，大概强上一点，但复出打职业的话，我不知道。”
“自信一点，比起你的辅助强的不是一星半点。”苏钦绍话锋一转，“就算你不相信自己能打，还不相信我和ce教练组的眼光吗？”
“——教练组？？？”
温白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差点原地起飞，磕磕巴巴道：“你…你直接给教练组说了？”
“教练组，经理，ce第二大老板都通过了，温白辰，”苏钦绍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休息室的桌子上有ce官方的签约合同，临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时间不限，只要你有意愿加入ce。”他顿了顿，又提起某人充当韭菜的往事，“没有青训过程，直接让你体验当首发的待遇。”
温白辰：“……”
不等他再开口，苏钦绍已经心满意足地拉开门离开了阳台。
有的人假装愁容满面的来阳台钓鱼，果不其然钓上一颗姓温的大白菜。
大白菜直到直播结束的时候还是懵的，好不容易等到结束抓起设备想跑的时候还惨遭沈小川的毒手，“诶苏队，你要是今晚不住基地能不能把橙子一块送回去？”
苏钦绍从休息室拿了份牛皮纸袋，冲试图贴边溜走的大白菜晃了晃，“别跑，我送你回去。”
温白辰：“……”
温白菜生无可恋地坐上副驾。
“温白辰。”
苏钦绍发动引擎，车前大灯在夜色里划出一条通路，“我知道你有顾虑，也不用你现在就做选择。”
“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字字恍如无声地落在空中，“所以，可不可以先别急着回答我。”
“……”
温白辰眼睫微敛，想起自己原本拿到毕业证后搬去云城的打算，良久才道：“好。”
分开的时候两人互道晚安，温白辰拿着牛皮纸袋上了楼，直到睡觉也没想着打开。
只是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到那场被打退役被针对被抓爆的比赛，最后翻盘了。
他还隐约看到了很多闪着光的粉丝应援牌。
温白辰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米粒疑惑的跳到他身上踩来踩去，却没得到应该有的摸摸。
米粒喵呜一声，做出了一个暗杀主人的决定——
原地起跳！
温白辰：“……”
温白辰被这会心一击打的差点命丧当场。
《被猫咪杀死的概率不是百分之百，但绝不为零》
如果想起这件事就会觉得苦恼的话，温白辰的处理方式基本上就是不去想。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入围赛的赛程进行的很快。
十月七日。
温白辰拿起伞，按下电梯出门。
今天是小组赛第一天，第一场就是cds赛区战队的首战。
江城在下雨。
天气预报说是中雨，接连不断的要下一整天，阴沉发灰的天空配合着按不了静音的水声，打在伞上形成回响。
他现在要去ce俱乐部。
crushepoch
这大概是全球联赛里唯一一支全名里包含自家两位选手id的俱乐部，仿佛创建注册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多，随意拿了自己id就用。
温白辰多少品出些年少轻狂的意味。
他带着耳机，耳机里却什么都没放，雨伞四周的雨声稍稍变得沉闷，但怎么也隔绝不掉。
整个城市都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