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十八章
这个点虽说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但人也不少。
刘思思眼尖儿隔着玻璃瞄到两个连座位置,车门一开扯着唐臻风驰电掣就落了座。
“你之前说刘仁宗骂池于钦,就因为那个病人的事情?”
“也不光为这个。”
刘思思看着唐臻一脸未经世事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一副吃亏相——
“唉跟你说也没什么,刘仁宗吧喜欢抱团,爱搞男女对立,格外讨厌女下属,可是呢他又好色。”
“好色?”唐臻吃惊。
“你来的时间太短,不知道也正常,刘仁宗外面一副德高望重,其实骨子烂透了,每年科室一有新人,尤其是长得还不错的,都得被他请去这个饭局,美其名曰犒劳下属,实际上就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荤段子。”
“那你还去?!”
“不去怎么办?再过段时间我就得轮去心内,反正都避不开,我还不如吃他几顿。”
“这种情况为什么不跟上面反映。”
“说你嫩你还真嫩,我问你他做什么了?饭桌子上开几句玩笑,怎么要上法院吗?”
“小人!”
“这你还真说对了,他就是个小人。”
虽说刘思思是冲着淮扬菜去的,但改吃自助小火锅也没什么,反正又不是她掏钱,真正让她待不下去的是刘仁宗说的话。
饭桌子上,刘仁宗几杯猫尿下肚,人就高了,不仅领导的谱儿摆起来,脑子一热话也说得没下巴。
另一边,池于钦驱车到医院。
今早心内外有联合会议。
等会议开完,手术方案全部确定,池于钦趁着王秋琴还在,便把一张请假条送到了刘仁宗面前。
刘仁宗看到请假条上写着唐臻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池于钦说道——
“急性肺炎,去急诊的时候让我碰见了,她说要亲自过来给刘主任送假条,不过我看她那个样子,连走道的力气都没有了,应该是过不来了,刚巧今早有会,我顺带手的事,帮她送个假条,毕竟是我心外的人,对吧,刘主任。”
池于钦一口气说完,还不等刘仁宗开口,那边的王秋琴先问道——
“你说小唐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急性肺炎?”
池于钦面不改色,依旧是寡淡的声音——
“小姑娘嘛,身体素质都不好,病了也不敢来请假,硬给自己耗成这样了。”
“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不敢请假的?”
王秋琴皱了皱眉,这年头累倒在岗位上的医护人员太多,王秋琴不得不重视——
“现在怎么样了?”唐臻这一觉睡得极舒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还以为好晚了,结果一看手机才下午六点。
她看了眼旁边的池于钦,蹑手蹑脚的想把这人箍着自己的胳膊拿开,可她刚动了动,池于钦的眼睛就睁开了——
“睡好了?”吴珍说话不像老唐那样,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她对着手机直截了当道——
“我不管你在哪儿睡的,但是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你你懂妈妈的意思吧?”
唐臻当然懂,原先只是怀疑自己谈恋爱的时候,变着法打听这事儿是真是假,后来确定自己谈恋爱了,又开始打听那人的情况,她知道她妈妈怕什么,怕婚还没结,肚子先装上。
虽说未婚先孕这种事现在已经司空见惯,可对父母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来说,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的,特别像她爸妈这种,一辈子待在老家那个小县城,思想再开化,骨子里也还是有些保守在。
唐臻咬了口小馄饨,慢慢悠悠的说:“我懂,您放心吧,我不会怀孕的。”
吴珍没想到唐臻会这么直接,顿时梗在原地,可毕竟是母亲,她也是太害怕唐臻会吃亏了,未婚先孕的风险太大,如果分手了,在这方面的确是女性吃亏太多。
“你懂就行,那妈就不说了。”
“嗯,那我挂了。”池于钦没回家过年,这会儿在医院里接受电视台的拍摄采访。
她收到唐臻的消息时,秦舒正和池于钦对着稿子。
秦舒在电视台工作,上回那个有关心脏病专栏的健康节目就是她提出的,只是当时她有事,就派了手底下的人过来采访,播出后效果不错,才有了这次的后续。
池于钦低头看着手机,嘴角勾笑。
秦舒难得见这人有这样的表情,她想之所以自己会在池于钦的身上来回流连,跟这人总是淡淡的情绪也逃不了干系,秦舒觉得如果能让一个寡淡的人热情起来,想必一定会是件令人幸福满足的激动悦事。
可惜这人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冷漠的情绪像是骨子带出来的,不管自己怎么用力表现,她也没有任何反应,秦舒起先以为池于钦是在跟自己拿乔,毕竟漂亮女人总会端些架子,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池于钦没有拿乔也没有端架子,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心内的快要出科了,唐臻越发的忙碌起来,每天加不完的班,写不完的病例,值不完的夜。
最多一次,一个下午收过八个病人。
她知道作为一个基层医生的辛苦,可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天天这么熬,谁能受得了,而且刘仁宗还不停地挑着她的错,身体上的辛苦或许忍忍就过了,心理上的压力才是最难抗的。
她现在连吃个完整饭的空闲时间都没有,经常是吃了没两口,电话就响了,立马就得放下筷子,急忙赶回去。
忙到这个地步,唐臻已经连今夕何年都不知道了。
哪还有时间跟池于钦见面,最多也就是在微信上联系一下,说的还都是,我今天过不去,下次吧。
池于钦问过她,你天天都这么忙吗?
唐臻的回答是,天天都这么忙,但她后面又跟了一句,可能快出科了吧,等出科就好了。
池于钦只让她注意身体,要实在挺不住请个假也不是不行。
唐臻看着对话框里请假两个字,又捂了捂自己因为是睡眠不够,而怦怦直跳的心脏,她已经连续加了三天夜班,三天加起来睡觉时间都凑不够十小时。
头一次,唐臻觉得自己有点扛不住了,想要请假。
不过想归想,真要她去跟刘仁宗请假,她还是做不出来,与其被刘仁宗鄙视,唐臻宁可自己硬抗。
她看了看排班表,再熬两天,两天之后,就能休息了,到时候她要好好地睡一大觉,一下班就开始睡,睡它个一天一夜。
另一边的池于钦看着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沉了沉眉。
她不是那种会在工作上询问过多的人,尤其像是唐臻这种还在规培阶段的情况,新人不管到哪辛苦都是应该的,不可能到了唐臻这就例外,再加上唐臻也是个倔强的性子,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听她说过辛苦的话,顶多也是一个忙字,就打发掉所有。
不过就算她不说,池于钦也还有办法知道。
比如值班室、比如食堂、比如查完房之后,随便跟谁聊一聊,总会有不喜欢沉默的人。
池于钦也不是故意去问的,刚好也是凑巧,她去值班室取东西,就听见有两个心外的新人在说之前介入手术观摩的事情。
“刘主任又骂她了?”
“可不是嘛,本来大家说好一起进去的,结果都到门口了,又把唐臻给赶走了。”
“不是为什么啊?”
“好像是她查房的时候打了个瞌睡,不过真不能怪她,连熬了三个大夜,中间也没休息,谁能受得了?”
“我怎么觉得刘主任这么讨厌唐臻呢?”
听到这儿,池于钦就走了,没再继续往下听。
也不用再往下听,唐臻被针对了。
池于钦被手机里app推送的新闻消息拉回思绪,她拿起手机,划掉无聊的新闻推送,给唐臻发了条消息——
「后天下班别一个人走,我接你回。」
唐臻比较晚才看到这条消息,她楞了下,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后天池于钦不休息吧?
这样岂不是打破她们的约定?
可转念唐臻就改变了想法,她们的确是挺长时间没在一起了,谈恋爱没人这样谈的,两人的感情是需要去维护的,要再这样下去,那跟单身又有什么区别?
唐臻抿着嘴角,回了四个字——
秦舒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是那种明知对方不喜欢,还要死缠烂打的人。现在除了工作,两人也没有其他关系了,等拍摄工作结束,她们应该也就不会再联系了。
“胸针很漂亮”秦舒的眼睛扫过池于钦勾起的嘴角,落在她左边的胸口。
“谢谢。”临下班,刘思思专门跑到唐臻跟前,认真叮嘱道:“我抽屉里有吃的,你要是晚上饿了直接拿,遇到不懂的别不好意思叫二唤,咱们年纪轻轻的,这个时候脸皮不厚点,什么时候厚?难道等你七老八十?到时候就算你想厚,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关于吃醋这个问题,唐臻不想承认。
吃一个黄毛丫头的醋,特别没劲儿,而且最重要的是池于钦根本就没那个意思,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吃醋,显得自己似乎有多小肚鸡肠,好像只要有人跟池于钦表示友好,自己就成癫子了。
这事儿惹的唐臻心烦,逛街也逛的不尽兴。
陈闵觉得她情绪不对,就问了句——
“想你们家小池了?”大办公室里,唐臻用力搓了把脸,然后埋头在桌子上。
可能是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袒露过吧,她跟褚邈说的那番话,从来没跟池于钦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就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这么深切的表白,把以后跟未来都筹划进去,唐臻一个字都没跟池于钦提过。
以前每次想到她们的这段关系,因为不对等所以自己从来不敢往前进。
她相信池于钦也是一样,这人站在高位,也因为不对等的关系,从来不敢冒进。
突然间,跟褚邈说出来
好像把心打开暴露在阳光之下,让这段感情见了光
被阳光照耀的感觉,令唐臻无比舒服,心里变得敞亮,人变得轻松。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推心置腹的说过话了。
刘思思咬着笔帽,见唐臻趴在桌子里半天不动,敲了敲桌面——
“嘿~干嘛呢?”
唐臻抬起头,刘思思吓一跳,这人眼圈红了。
“哎你”
“思思,我想她了。”
“想谁啊?”
“池于钦。”
“我当什么事呢,你这一大口气喘的,想就想呗,你俩”刘思思声音放低,凑到唐臻耳朵边上“你俩搞对象,你不想她想谁啊。”
刘思思伸手在唐臻的脑门上点了下,嘴角咧开笑出声——
“别给我没出息昂~”
“什么小池?我都老唐了,她还小池呢?”
陈闵愣了下,眼瞧着都要进店里了,她又停下步子,抬头往天上看。
“你看什么呢?”唐臻问她。
“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别瞎闹~”分别,最后离开的总是要承受双倍痛苦,依次告别完陈闵和刘思思,最后的时间唐臻才留给自己独自面对。
转身回到二十五楼,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衣柜一拉开,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少的可怜,她的衣服去哪了?
唐臻仰头,看向天花板。
是要道别的,但不是跟池于钦是跟曾经的自己。
唐臻去了楼上,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到这里来了,一尘不染的屋子,生出一层浅薄的浮灰。
她去到卧室,拉开衣柜,她的衣服大都在这里,贴身的睡衣跟内衣尤其多。
空荡荡的屋子,阳光灿烂。
唐臻一边收着自己得衣服,一边转头照着阳光。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这间屋子有太多跟池于钦的美好回忆,她们是在这里开始的,现在又在这里结束衣柜里的衣服是被自己一件件填满,现在又被自己拿走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
唐臻摇了摇头,她不愿再去想了。
收拾完卧室的衣服,唐臻又去到卫生间,她看着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把自己洗漱用品放在这里的感觉就好像一片落叶寻到了树根,一只飞鸟找了栖息地。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这里永远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可人生这种本就变幻莫测的东西,又怎么会始终如一。
她把那些瓶瓶罐罐一把划拉进垃圾袋里。
该扔了。
唐臻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毕,临走时,却还是没忍住去藏书室看了眼,被她砸开木箱子,依旧安稳的放在那儿,只上面布满了自己的指印。
林夏的模样,再一次从唐臻的眼前浮现。
这个干净无暇到仿佛簇簇白雪的美丽姑娘。
我知道你很爱池于钦,很想有个人能陪伴她
但是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也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也想要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爱我的人。
你们都是值得被爱的。
我也是。
“难道不是?平常谁要是说池于钦年纪大,你第一个都能跳起来拍桌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主动承认了?怎么?你家池于钦惹你了?”
“也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唐臻没想那么多,反正是陈闵,就把医院有小姑娘喜欢池于钦的事儿跟她直接说了。
陈闵拿手机点完菜,随即看向唐臻开口道——
“你吃醋怎么了?你本来就该吃醋的。”
“为什么?池于钦又没怎么样,我一个人胡思乱想”
“姐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陈闵敲了敲桌子——
“什么叫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你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池于钦看不出来吗?她又不是单身,这事儿她本来就应该避讳,是她做人家女朋友的义务跟责任,还有你能别成天觉得这不该那不该吗?”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有经验?”
“大经验谈不上,小经验倒是有一点点,要不要听?”
“要!”
提到这个,就不能不说司小林了。
“司小林有多招人你是知道的,你家池于钦呢最起码冷着张脸,胆子小的还真能被她劝退,司小林就不一样,成天跟谁都能聊和谁都能乐,她是把人家当朋友处,问题是人家不把她当朋友处啊,人家眼珠子都扒她身上了,她还什么状况都搞不清”
“那你怎么做的?”
“不理她,不坐她车回家,晚上不让她碰,明摆着告诉她,我吃醋了。”
“你真直接。”
“不是我直接,是这种事本身就该让对方知道,你在乎一次,下次她才会注意。”陈闵跟她掰扯“而且你这样想,要是有人招惹你,池于钦没有丁点反应,你会怎么想?”
“我”
“是不是又觉得她不在乎你了?”
陈闵两手啪的一拍——
“两个人在一起,别纠结那么多,你俩都分手过一次手了,有什么事儿比这事还大?而且你怎么知道池于钦不喜欢看你吃醋呢?”
“你得相信自己,相信池于钦”
“她不喜欢别的小姑娘,她只喜欢你这个小姑娘。”
唐臻被她逗笑了。
话虽然这样说没错,但她们的情况跟司小林和陈闵的始终不同。
池于钦比自己大了七岁,思考某些问题,跟自己有很多不同,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在池于钦的眼里已经算不上什么重要的问题。
而且在唐臻心里,相比较让池于钦知道自己吃醋,她还是更愿意她们彼此默契信任。
另外这也不是吃不吃醋的事,只是女人对于年龄的一种焦虑表现,即便是同性之间,唐臻也无法避免。
二十三岁始终是一个叫人羡慕的年纪。
唐臻被她逗笑。入夜后。
刘思思又去了徐苏的病房。
窗帘被风吹得来回摆动,窗台上的多肉在窗帘里藏着一排排深色的黑暗,像隐在夜里的鬼手。
输液管里的点滴,无声流淌
一切都静悄悄的,唯独还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刘思思看了她一会儿,有多恨就有多爱
她呼吸颤抖着,侧身在床沿边坐下,然后伸过手去将那个躺在病床上虚弱不堪的人抱进了怀里。
“徐苏”
哽咽着唤她的名字——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徐苏眼泪掉出来,她窝在刘思思的怀里,用布满乌青的手背去摸刘思思的脸,手背触到一片湿润
刘思思在哭。
“别哭思思你别哭”
徐苏揪住刘思思的衣服,整个人颤抖着贴过去,她寻着刘思思的手,摸到了她手指的血痂
‘池于钦的话,又在徐苏耳边响起——
她整晚整晚的不睡觉,在住院部底下的小树林里,拿手摁在树干上使劲地搓,她把自己的手搓的血肉模糊结了疤就抠破,伤口根本没法愈合。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承受吗?
刘思思在用这种方式缓解痛苦。’
徐苏抓着刘思思的手捂在胸口——
“不要不要”
不要走也不要痛苦。
“徐苏,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刘思思在见到徐苏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十七岁的那个夜晚,似乎又回来了。
她们在彼此的怀里取暖,企图用那一点点温度,来让心灵得到安宁。
刘思思抱着徐苏,抱着她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徐苏你知道吗,人高兴的时候,心脏分泌的缩氨酸荷尔蒙,它都能杀死95%的癌细胞,所以你要保持好心态,好吗?”
“好”
“先快乐好吗?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
刘思思就是这样,看着挺没谱的人,其实心里什么都门清儿,她一般不安慰人,可每次只要开口,轻轻松松的就能给你说通,没有大道理,全是大白话。
用她的话来讲,说那么多大道理干嘛?读书读的还不够啊~
夜值开始。
小护士推着治疗车,每个病房挨个发药,一圈遛完下来,住院部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该休息的休息,该陪床的陪床。
唐臻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时不时就朝门外看一眼,虽然外面的大灯不熄,但孤零零的办公室,空荡荡的走道廊,偶尔还能听见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回声,都让她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只是她的这点小紧张,还没怎么酝酿,那边的呼叫铃就响了。
唐臻把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挂,连忙就起身去病房。
这就算正式开始了。
上半夜呼叫铃拢共响了七次——两次发热,三次术后疼痛,两次高血压。
这三类都是夜间值班最常见的情况之一。
唐臻有个小册子,上面是来仁华这些日子她做的笔记,里面的一笔一划全是她认认真真手写上去。
这会儿小册子被她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但小册子里的东西全被她记在脑子里。
针对每一项情况,她都有应对措施。
等有条不紊的做完一切,唐臻才又惊觉这些东西都是池于钦在查房时候说的。
当下没什么感觉,现在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就好像那个人明明离你遥不可及,可偏偏又在你的重要时刻,占据了关键位置。
“是喜欢的人送的吧?”秦舒笑笑,又道:“看来柳阿姨的担心多虑了”
“嗯,差不多。”
“你还真是不客气,一点不怕我这个曾经的相亲对象吃醋。”
“咱们算不上相亲对象,顶多吃了顿饭。”
池于钦就是这样,她的我行我素依然没有改变,只是单纯对着唐臻的时候有了顾忌跟收敛。
毕竟一旦在意,就不可能放得下。
趁着拍摄还没开始,池于钦给唐臻回消息——
电话挂断后,老唐有点埋怨吴珍——
“这才说了几句话,就挂了。”
“小团肯定是不高兴了。”
“她都二十九岁了,又是个医生,能不知道嘛。”
“是是是,我多管闲事,到时候给你领回来个外孙,你就高兴了!”
夫妻俩这边闹不愉快。
那边唐臻却一口一个小馄饨吃的香。
怀孕?
她妈真是想太多了。
她跟池于钦怎么怀孕?
唐臻说不上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她妈妈一天到晚对她操心没完,上学的时候怕她早恋,大学了又怕她被人骗,现在自己都工作了,都到了二十九岁这样一个年纪却还是担心没完
她知道自己妈妈的心愿,无非是想自己能顺顺坦坦的,可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想走一条顺平的路,结果就越是出人意料。
唐臻低头看见玻璃桌面上反光出自己的脸。
谁说长得乖,就一定是乖乖女?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的。
她叹声气,忽的又想到池于钦一个离谱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如果池于钦是男的,自己不小心怀孕,她会娶自己吗?或者自己用肚子去逼她就范也不错,至少能在一起。
一切都是假设。
唐臻想不出来答案。
只得又从实际出发,她们都是女人,女人之间图什么呢?就图个爱吧。
没有那么多情/欲燃烧,没有男女间的性别偏差,没有法律政策的明文保护。
排除所有俗世间的自然法与实在法,同性在一起图什么呢?
只有爱了。
纯粹的爱。
吃完馄饨,唐臻从小馆子里出来,她对申城不熟悉,随着人流在路上盲目跟从,竟给她误打误撞到了一条人工建造的旅游街。
古风古色的小街,青石板的小路,唐臻四处闲逛,像是给自己昨天二十九岁的生日进行弥补。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池于钦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儿?”
“在桥街。”
唐臻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而对池于钦有任何情绪,毕竟自己有想要的权利,她也有拒绝的权利。
跟池于钦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偏爱这件事就好像离自己越远。
“吵醒你了?”
“我现在相信你爸妈说的话了,你睡觉是真不老实。”
池于钦瞥了她一眼——
“怎么老乱摸呢?”
唐臻刚想辩驳——我没有!
就见池于钦把被子往下拉,睡衣前襟的扣子都解开了,锁骨上还有牙齿印。
“额”
“唐臻,你属狗的吧~”
这下唐臻连狡辩都不能了,睡衣扣子有可能是池于钦诬陷自己,但锁骨上的牙印儿自己逃不到,毕竟这个角度,池于钦自己咬自己是不大可能。
“那个你下次推开我”
唐臻说完就跑。
池于钦伸手抓她扑了空。
“你干什么去?”
“我约了刘思思吃饭,我现在得去找她。”
唐臻说完便窜进浴室,隔着门喊了句——
“你再睡会儿。”
不知道刚刚没睡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在唐臻隔着门板的声音传来后,池于钦真的睡着了,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身心真正放松了。
唐臻洗完澡出来,见她睡着了,就准备去次卧里吹头发,结果人还没出去,却先看见了挂在椅背上的衬衣,左边胸口的位置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胸针。
那是自己送她的胸针,从来没见她在自己面前戴过,要不是上次自己在登陆仁华官网首页,看见这人的照片
唐臻真的以为她不重视这个东西呢。
池于钦怎么可能不重视,她只是从来不开口而已,但凡遇到需要出席的正式场合,她都会戴着它。
唐臻走了以后,这东西就再没离开过池于钦的衣服。
池于钦经常会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对着这枚胸针失神儿,她总是透过这枚胸针看见唐臻的模样,看见那天晚上,这个姑娘兴冲冲的跑来给自己送新年礼物。
每当这样的时候,池于钦总会一遍遍的在那枚胸针上抚过。
既难过又难受
怎么就从来没当着她的面戴过呢?
应该当她的面戴一次的。
唐臻捏了捏手指,转身朝池于钦看去,踮着脚尖儿轻踱到她身边。
池于钦像是有感觉,眼睛睁了睁,紧跟着唇角便被唐臻亲了下——
“睡吧,我走了。”
“早点回来。”
“好。”
“水是挂完了,我让她先回去了。”
两人话一说完,这边的刘仁宗才赶忙开口——
“小唐也真是,不舒服有什么不好说的!”随即便拿出笔在请假条上签了字“有一说一,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有待提高,医院本来就是高强度工作,要是在身体素质不达标,又怎么扛得住?”
明明是他故意用职权压制,才把人累病的,现在话锋一转,又变成年轻人的身体素质问题。
池于钦看了眼刘仁宗拿过那张请假条。
装谁不会,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谢谢刘主任了。”从申城回来后的第二个星期,仁华的留院名单就出来了。
唐臻无一例外被留下。
那天很多人都在恭喜她,就连池于钦也专门打了通视频电话跟她祝贺——
“这是你应得的,你很努力,也有天赋。”
“以后再接再厉。”
“只是现在我没办法给你庆祝,等我从申城回去之后给你补上,连带上次的生日一起都给你补上。”
“唐医生,等我回来。”
池医生、唐医生,终于能比肩,站在你身边了
多难得的温柔,如果放在以前,唐臻一定会溺死在池于钦的眼眸里,只是现在可能被提前剧透了吧,好像没那么多的感触了。
她的头脑像是突然间清醒过来。
喜欢了池于钦七年,在仁华待了三年。拢共十年的时间,都用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唐臻开始计较起了时间付出,十年仅仅是因为你的几句轻声细语,会不会有些太过廉价?
她被爱情冲昏头脑,在不平等的关系里极力的追求平等,爱到卑微、爱的渺小、爱的怯懦。
“谢谢,谢谢你对我的认可。”
“池副主任客气了。”
燥热的风在雨丝中变得潮湿起来,易拉罐里的汽水在噼里啪啦炸着泡泡。
唐臻的手机还在震,刘思思一个劲儿的问她——「看了没有!是不是很绝!是不是很漂亮!」
她却只看着池于钦,的确很绝,很漂亮。
脸红心跳来的早有预兆,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明显,唐臻朦朦胧胧的拨开遮挡眼前的纱雾,她看见了一个生于江南,长于北地的美人。
池于钦一手垂在椅子扶手上,另只手从胸前的扣子划过,指尖抵在右侧的眉梢,轻轻地摩挲。
她淡定从容的望着对面——那个早已嘴跟不上脑、呼吸乱拍的唐臻。
薄唇轻笑:“绝吗?漂亮吗?”
轰!雷声作响。
一道闪电像在唐臻的脑子里炸开!
紧跟着桌上的饮料被她胳膊碰翻,噼里啪啦的气泡,沿着一条有规则的路径,从唐臻的脚下流到池于钦的脚下。
“对对不起”
唐臻急忙抽了纸巾在桌子上乱擦,耳朵红的像要滴血。
桌子擦干净。
两人默默地吃东西,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变化,除了唐臻的脸。
池于钦望着唐臻,此时此刻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无关风月,无关思凡,也无关性。
大概是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又大概是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一个爱脸红害羞的姑娘坐在一起吃过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