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大楼门口的保安不见人影，其中一角已经完全变成断壁残垣，其他地方还完整一些，黑色豁口裸露出破碎砖石，随处可见爆炸后的颓凉痕迹。
但所幸，邹予的房间依旧完好无损。熟能生巧，陈应破坏了指纹锁，打开门，邹予正低头看光脑。
听到动静，见是他。
“你怎么过来了？”邹予一脸惊讶，“这时候很危险的，时不时有人过来这边搜寻。有不少人认识你，你过来容易被当成威胁陈峰的把柄。”
几天没见，邹予这思维发散的可太有趣。
“上回见，”陈应说这话前先思考了几秒上回是哪次，“我问怎么着才能让你和盘托出。所以，做到这样，可以了吗？”
“……什么做到这样？”邹予先是愣了下，后又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般笑起来，“你说目前的局势啊，总不会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陈应很严肃，并不像是在与他开玩笑。
“你想问什么？”邹予没相信这一切出自陈应的手笔，但还是叹了口气，语气像哄孩子一般。
“你想亲自杀陈峰吗？”陈应问。
“什么？”邹予瞪大眼睛。
.
“这不实际，”只是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接着，邹予脸上的无奈几乎要溢出来，“盯着陈峰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你我能杀得了他？”
“凭我自己肯定不行。”陈应说。
“我就更不可能，”邹予摊手无奈，“混乱持续这么久了我依然还孤身待在这里，就说明我并没有什么势力。”
“但是主角可以。”
如果主角参与进来，那么主角获得事件最终胜利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如果秦野能获悉到害死邹初的罪魁祸首是陈峰，那么秦野就会是挥向陈峰的最后一刀。
一个猜想，一个关于这个世界主角定律的猜想。
在上次回溯结束时，在目睹秦野亲手杀死陈峰时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什么主角？”这没头没尾的话使得邹予更加摸不着头脑，“你最近是生病了吗？”
“不过首先得去见个人。”陈应将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我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
“小野？”邹予努力辨认了下，终于从记忆的边边角角扒拉出来这么半张脸，“你长大了，和小时候差别很大。”
秦野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上次见面，他亦步亦趋跟在邹初的身后充当一个小尾巴，邹初笑着，邹予笑着，“那这孩子就一直跟着你了啊？”
“是啊，”邹初温润的手指摸摸他的头发，一股暖流从头顶顺着喉管冲向心脏，带着汹涌的热潮，烫得他心底发软。
于是多年来，因大片疤痕被排挤被冷落的小少年将自己放在这两个笑容里落地，也慢慢露出一个腼腆笑容。
再没什么了，只记得那天窗明几净，沙发上铺着软乎乎的，白色的绒毛毯子。
然后就是。
邹初的死讯。
.
“一切我都知道了。”秦野说。
邹予的眼神由惊喜过渡到心疼，“你说网上说的那些吗？那是大人的事情，你个小孩子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成年了。”秦野打断他。
“好好好，是啊，你也成年了。”邹予像是没反应过来般连声道，又开始回忆往昔，“都过了这么久了啊，我很久不接触外界了，总感觉时间还停留在我们三个在一起的那些年。”
听到这里秦野周身的气息也软和了些许，他并不太擅长这种温情时刻，“然后呢？怎么做。”他问陈应。
陈应正津津有味呢，话题突然转向他。
“你没想法？”陈应盯着秦野。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秦野看他。
……
所以上次你是怎么混进杀陈峰的人手里的啊？
“实在不行我把陈峰叫过来吧。”陈应破罐破摔道。
“啊？”邹予震惊。
陈应先是从通讯录列表里找到李洋，直接打了个视讯过去，“你知道我父亲在哪里吗？”
“来！都来看看！这就是陈峰一直当宝贝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他亲生的！”李洋那边可谓是欢声笑语。哄笑够了，李洋才大声道，“在大楼里躲着吧，但具体位置我哪知道，可多大门都是光脑控制的我也打不开，我要知道他在哪我早把他找出来砍了。”
陈应翻了个白眼把视讯挂了。
看来真得破罐破摔。陈应这样想着，终于打开了陈峰的通讯页面，发了个消息过去。
“我想见你。”他发。
其实陈峰没报太大希望，有什么话不能视讯里说呢，现在提出线下见面不就是想先下手为强。
但没想到，回复来得很快。
“来吧。”
“你真厉害。”陈应瞥了秦野一眼，收获到秦野一个迷惑的眼神。
“这样干脆，难道不是我们自投罗网了吗？”邹予觉得整个事情的走向非常诡异，每一步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但秦野准备动身，他本就为了复仇一意孤行。陈峰也跟着动身，大不了重来一次。
邹予落后了几步，下半张脸完全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约在了医疗监察大楼一个隐蔽的后门，已经有人等在那里。“这边。”那人领着他们走过拐七扭八的走道，将他们带到一个小门前。
“陈队要先见陈应。”那人低眉顺眼道。
“正好。”陈应也有事问陈峰。
推开门，很小的屋子，墙壁上满满当当闪烁着的黑色电子屏，陈峰坐在中间闭目养神。
“来了啊。”这句话说得像是一个期盼孩子归家的老父母。
“来了，来见你最后一面。”陈应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峰大笑出声，“你可真是，就不怕自己走不出这个门。”
“怕啊。”陈应也跟着笑，“但没办法，实在过于好奇。”
“问吧。”陈峰正色。陈应完全不跟他不客气，问得直截了当，“我和你什么关系？”
“有人将你托付给我。”陈峰说，“但我只会说到这里，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比你地位更高的人吧，不然为何你我是父子，但我偏偏有时会觉得你在害怕我。”陈应冷哼一句声，“你多大年纪？”
“四十五。”
“超过四十了啊。”陈应若有所思，“我没在地下城见过四十岁以上的人，是攒够一百万积分的人寥寥无几？还是……”
陈应没说完，陈峰听这个问题也有些意外，“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时机到了，你自然……”
“好，”接连听到几个不确定，陈应几乎要被这位谜语人气笑了，“所有器官的来源，医疗系统有多少人清楚？”
“不多，高层都知道，其余的我也管不了。”这问题陈峰终于正面回答。
“那邹初知道吗？”
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问题陈峰却诡异地停顿了，“知道。”
.
“没了。”陈应长舒一口气，起身。
或许是明白自己死期将至，陈峰的声音好似也苍老了几岁，在他起身的间隙道，“我回答了这么多问题，礼尚往来，我只问你一个。所有的一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看起来陈峰将陈应当做一个忍辱负重多年谋划一盘大棋的狠人。既然误会那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总之时机到了陈峰也能在地狱里知道。陈应学着他也当一回谜语人，没有回复。
打开门，邹予和秦野站在门口。
.
“陈队。”邹予的神情从他们决定来时就一直姿态紧绷，一手提拔他的人却又囚禁了他三年，保全了他的性命但害死了邹初。以至于现在面对面，也只是憋出一句陈队。
陈峰笑了笑，“本来打算只见陈应，但看到你也在，就一起过来吧。”又把视线转向秦野，“这位是？”
秦野周身杀气翻腾，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邹初，是你害死的他。”
“噢，你是来给邹初报仇的啊。”陈峰了然，环顾面前的这三人，“你们能凑到一块真是让我意外。”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秦野问。
“你居然还给反派发临终遗言的机会啊？”陈峰有些意外，这意外中本能夹杂了些上位者对底层人的不屑，就好像是秦野说的话多么幼稚可笑，“也没什么好说的，李洋还以为我死了权利能顺理成章移交给他，做梦去吧。”
陈峰听了这话来了兴趣，“为什么？”
“权利在主脑手里，主脑在……”他猛地停住了。
“时机到了我就会知道。”陈应为他补充。
时你爹的机。
.
是邹予杀死的陈峰。
低矮逼仄的房间，滚动的电子屏幕上倒映着隐隐错错的光影，陈峰胸前绽开一个血洞，对面是抖如糠筛的邹予，握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小手枪，颤抖着，瑟缩着，命中心口。
是在陈峰要对这邹初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发难。
“你待我……你待我那么……但你杀了邹初！”邹予露出第一次回溯时，趴在地上哭那样的神情，手里枪都拿不稳，整个人濒临崩溃，“我应该杀了你，我一直想杀了你！”
或许是支撑不住了，他朝秦野的方向倒去。
秦野本能扶了一把，他也有些脱力，本想自己动手却被邹予抢了些。其实邹初是想要邹予帮他报仇的吧，毕竟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要好到形影不离。而他只是半路闯入的小孩，幸运地闯进去，又如同一直经历着的那样，什么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