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天功夫，当hugo再一次在会议室，和董焱面对面过方案，整个人明显自信不少。
叙述方案的过程中，hugo会偶尔把视线看向米麒，像一个在学校表演的小孩，热切关注家长的表情。而米麒十分捧场，总会适时回应他一个赞许的微笑。
这种父慈子孝的互动，全部收进董焱的眼里。他表情严肃靠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托下巴，另一只手熟练地转笔，锐利的黑眸阴晴难测地盯着一页页ppt。
方案是米麒逐页逐页帮hugo抠出来的，算是董焱第一次看米麒的成案，按道理说，每个人的成案逻辑不同，外人了解需要一点时间。但是，米麒的成案逻辑，总让董焱感到熟悉……
熟悉感从何而来，又说不出来。
三水妹跟着董焱接触过不少方案，虽然，以她的经验看不出成案逻辑，却听得入神。
她凑到如玉耳边，低声说：“哇！士别三日真的刮目相看，hugo这个方案补充了粉丝、消费者洞察，听下来，上立方体这件事，还挺刺激的！！”
“熊抱李嘉译上立方体”这个核心创意，在上次头脑风暴的时候已经成型。
虽然是核心创意，但在外人看来就是董焱随口说说的天马行空，剩下的全是给大家挖的坑。
为什么要把代言人抱上立方体？跟客户目标相关吗？李嘉译的粉丝会喜欢吗？这都需要在梳理方案的时候，通过策略语言，进行二次包装。
颜如玉毕竟是米麒身边的老员工，她也是从白纸，被米麒调教成如今独当一面的模样。对hugo迅速蜕变特别感同身受。
她说道：“像焱少这种天赋型选手，就像看一眼题目就能凭经验直接得出结果的天才，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有过程。”
“我们商务就要负责补充天才忽略掉的过程，在方案里把创意合理化。这方面简直是我老大的统治区。”
三水妹惊艳道：“米老师真的好厉害！对客厉害，创意也懂，方案也那么强！你看，方案都快讲完了，大佬都没打断过！”
hugo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以前，他跟董焱在会议室里过方案，流程总是：说话，然后被骂，不停循环。能如此心平气和说完整个方案，彼此相安无事，实属奇迹。
方案结束，董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淡淡评价道：“方案没问题，周五跟大熊的提案，谁过去？”
听到“方案没问题”几个字，整个会议室的员工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甚至能听见几个商务组的人小声“wowo”地低声欢呼。
米麒也露出淡淡的笑意，回答道：“商务这边，我和hugo，再加一个am吧。”
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董焱的脸色暗了暗，他看着米麒，黑眸里闪着一丝火星，问：“我呢？”
整个会议室气氛瞬间变了，米麒看着董焱，这问题听着像自带陷阱，万一问题答不好，董焱下一秒就能爆炸。
可他又感觉，董焱问的时候有些委屈，仿佛不是提案不带他，而是去玩不带他。
会议室里其他人也疑惑，疯狗对自己的可怕，真的一无所知吗？
之前，rex突然拍拍屁股走人，去见客户见面的时候没了商务老大，所以，董焱才被拉出来暂时顶替。结果，没忍住脾气，把嘉人骂走了。
现在，有了米麒，一个让整个商务组恢复了有序工作的“拆弹”专家！疯狗操什么心，凑什么热闹？
半晌，米麒上扬嘴角，酒窝浅浅下凹，对他说：“fire能去当然最好。”
董焱黑眸闪过一丝怔愣，回国之后，很久没听到“fire”这个名字了。
这个名字，像把尘封在大脑沟壑深处的微弱记忆，慢慢唤醒似的。可到底唤醒了什么？他深看了一眼米麒，找不到头绪。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三水妹说：“阿淼，把大熊的提案时间加到我的行程里。”
三水妹：“收到！”
……
大熊的提案，约在下午。三水妹贴心地安排了一辆公司商务车，送他们去客户公司。
米麒提前15分钟到停车场，他眼睛在诺大的停车场里搜寻，拨通司机的电话。
“刘师傅，我叫米麒，下午去大熊提案，阿淼让我联系你。”
这时，一个站在停车场角落的中年男人朝他挥挥手，手上夹了根烟：“米总，我抽根烟，面前那辆深蓝色别克，你直接上去就行。”
“好的”，米麒挂掉电话时，已经站在别克面前，自动门缓缓打开，空调的凉风带出一股异国焚香的味道，是tf的乌木沉香，米麒敏感地怂了怂鼻子。
那么霸道的味道，自然来自于霸道的主人。
门渐渐打开，不出所料，车内一个穿着黑白格子衬衫，下身浅灰色休闲裤的霸主，正仰躺在座椅上，合眼休息。
米麒轻手轻脚地上车，在他旁边落座，那人察觉到光亮，不耐烦地用手挡住脸。
车门安静地关上，车内瞬间变得昏暗，两人被困在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身旁人的呼吸。米麒僵直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在w&x的时候，fire总是很忙，在不同项目里连轴转，他当上助理后，帮忙分担一些工作，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睡眠时间少得可怜，于是，练就了随时入睡的本领。
逮到一个休息空隙，就睡十来分钟、半小时。然后，就能满血复活地继续工作。
有时候，他从上一个会议结束，走到米麒工位，吩咐他买杯咖啡，说完就回了办公室。
米麒想问他喝什么，走到他办公室一看，前后几分钟的功夫，董焱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熟了。
车内的光线昏暗，米麒垂眸看向身边的董焱。
在w&x的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坐车去外地拍摄。记忆中，他跟董焱没试过坐在同一排，以他当时的吨位，只能在副驾，更多时候独占最后一排。
几小时的路程，他在摇晃狭窄的车厢内，看着董焱的后脑勺静静发呆，想象他正面的睡颜、专注工作的模样。
过去的肖想，延续到今天，他真切看到了董焱的睡颜。虽然，手挡住了半张脸，车厢里也很暗，但米麒依然感受到，入睡后的董焱少了几分暴躁，多了几分柔软。
现在加班没那么多，整个人状态更好些，还能每天抽空把络腮胡打理得精致整齐。
他放肆地打量着董焱，庆幸自己加入了zero，又惋惜自己错过了董焱的这些年，真是贪心不足。
“刘师傅！我们直接上车吼？”
三水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安宁。米麒朝车窗看过去，三水妹踩着高跟鞋走来，身后还跟着西装革履的hugo和am。
喧闹声让董焱皱起眉头，烦躁地低声哼：“吵死了！”
他转过身，撩起眼皮看着米麒，黑眸在昏暗车厢里闪了闪，又合上，懒懒地问：“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米麒垂眸看他，有些心虚说：“不到十分钟，怕吵到你。就没打招呼。”
“焱少昨晚熬夜了？”
董焱睡意全无，他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把座椅调直，说道：“2点睡。不算熬夜。”
米麒羡慕地说：“2点还不算熬夜？我以前最高记录是连续两天通宵，现在12点前就要睡。快三十，身体真的比不上年轻人。”
董焱眼皮挑起，打量着他，然后弯着嘴角打趣道：“米老师那么早睡，怪不得皮肤那么好。”
“……”
三水妹喊他米老师，他都觉得挺奇怪的。董焱也这么叫，他就觉得更奇怪了。他噎住片刻，职业性地回了句：“你的皮肤也……”
没说完，董焱抬手打断他，口音还是港普的味道：“少擦我的鞋，糙汉来的，以前在美国沙漠公园拍tvc，我连防晒都不涂的。”
米麒低声笑了笑，脱口而出：“我知道。”
“你知道？”董焱挑眉看他一眼。
米麒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但他反应很快：“第一天参观公司的时候，看到你在沙漠公园的照片，阿淼有说过。”
董焱喃喃一句：“这样……”
车门被拉开，三水妹一看车上的人，礼貌打招呼：“大佬，米老师，你们好早啊！”
hugo和am坐在最后一排，把副驾让给三水妹。
董焱看看时间：“不是我们早，是你们慢！2点半集合，现在都几点了？快点上车走了！”
等人都上了车，司机也抽完烟回来，他们离开停车场，开往大熊电器。
路上，米麒接到了颜如玉的电话，最近，她在接洽一个快消客户的代言人线下活动。
这算是一个救急的项目。
本来，这场线下活动除了有负责搭建的供应商，还有一家负责活动策划的供应商。
负责活动策划的供应商，在活动上线的节骨眼上，跟客户闹掰，品牌方跟颜如玉是旧同事，知道她去了zero，找她临时救急。
中途换帅容易出事，负责活动的客户精神紧绷，把他们盯得非常紧，颜如玉不敢掉以轻心，连着好几天在现场忙前忙后。
电话里，颜如玉说：“老大，代言人今天下午到酒店，明天早上10点的活动，你来吗？”
米麒带着无线耳机，边翻看日程，低声说：“可以，我过去。”
内部项目沟通群，刚好发出了一堆供应商做的设计物料，他顺手点开看了看，问道：“代言人我记得叫林菀？是有草花头的“菀”？物料打的是宛如的“宛”。”
颜如玉说了句什么，米麒少有地冷了声音：“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不可能都可以……改过来。”
他低声嘱咐：“现场的物料一定要检查清楚，大到背景版上的文字，小到嘉宾座位前的名牌。千万不要有错别字，很容易被媒体或者粉丝抓到把柄。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挂断电话，米麒察觉到身旁的董焱，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他莫名的心虚，表面还要强装冷静，问道：“焱少，有事？”
董焱手托着下巴，嘴唇翘起一个弧度，音调带着痞气：“米老师很操心啊，物料也要管。”
米麒感觉他喊“米老师”上瘾了，更像在逗他，无奈笑道：“看见了，顺口提醒一下。”
本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没想到董焱继续说：“我当年在国外，受邀担任一个广告创意大赛的评委。主办方为了突出对各国广告人的尊重。名牌上，除了英文名，还有各人对应国家的名字。”
“当时，我的助理也是中国人，发现主办方把我的“焱”字，打成了炎热的炎。拿着名牌找到主办方要求更换。”
“外国人效率都不高，主办方觉得时间上来不及，而且，现场只有我和助理是中国人，根本不会有其他人发现这个错别字。没想到，我的助理很坚持，平时挺温和一个人，那天差点跟主办方吵了起来。”
董焱说这句话的时候，黑眸变得很柔和，让米麒的心跳迅速飙升到100+。
董焱摩挲着下巴，说道：“老外不理解，但我助理很坚持，他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heissomebody，notnobody.pleaserespecthim！”
在后面一直偷听的hugo，凑过来说：“哇，这小助理还挺刚！”
副驾的三水妹也加入群聊，语气透着八卦：“他确实很刚，很撑我大佬，可惜了……”
话说到一半，马路突然有人冲出来，司机连忙踩刹杀。整车人禁不住同时往前冲。三水妹的注意力转移到刚刚的路人身上，跟着司机一起骂骂咧咧。
那个后来如何，再没人提及。